第七章
「初舞,-成親想要什麼嫁妝?」夏宜修自從知道女兒答應嫁給君澤之後,就日夜沉浸在興奮中,不時地諄諄教誨,「-的年紀不小,也該比以前懂事許多,嫁到王府後一定要恪守婦道,以前在江湖上學的一切都要丟掉,別惹夫家生氣。」
初舞換回了女裝,十年中她很少着女裝,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着妝鏡細細地描繪着五官。
四大公子之一的初舞,有着令人驚艷的外表,有着可以在荷葉之上輕盈舞蹈的曼妙輕功,她是初舞公子的時候,也曾被很多女子青睞,那時候她心中所想、眼中所看,卻是另一個俊麗男子的身影。
如今,卻要投向別人的懷抱。
生命對於她來說,原來是個可悲的玩笑。
「初舞,這次回來-好象不高興?」父親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強做歡顏,「沒什麼的,爹,我只是有些累了,有太多的事情要準備,沒想到成親會是這麼麻煩的一件事。」
「人生的第一大事嘛,當然會累些。」他笑着摸摸她的頭,「當年-娘嫁給我的時候,因為我正好要調職到立縣,辦得十分簡陋倉卒,讓我對她愧疚了一輩子。如今終於輪到-出嫁,爹會盡全力為-操辦好這場婚事。」
「謝謝爹。」她喃喃輕語。
「對了,昨天君澤少爺派人來問-,要在新房外種幾株梨花?說是從國外找到了幾個新品種,要移種到新房門前給-看、-瞧,君澤少爺對-有多關心。」
初舞苦苦地笑,「是啊,君澤哥哥對我一向很好。」
「所以,能嫁給這樣的丈夫真是-的福氣。」
父親的連聲讚歎、滿臉春風,卻引不起她一絲一毫的喜悅。
門外有侍女來報,「小姐,行歌公子來了。」
她一震,不知道是該說見還是不見,就在此時,行歌已立在門前,他的雙手環抱胸前,好象抱着什麼東西。
「伯父,好久不見了。」他先開口的對象卻是她父親。
夏宜修忙回答,「行歌啊,難得你會來。」
不知為何,即使行歌笑得優雅美麗,他每次看到卻是深深的不安和心寒,彷佛在行歌的笑容背後總有某種讓他害怕的東西。
「伯父可否稍讓一步?我有話要單獨和初舞說。」行歌非常謙遜有禮地問話,但是那眼神和氣勢卻明顯不是相詢,而是高高在上的下令。
夏宜修心頭的不安擴大,看了眼女兒,她的表情卻淡得看不出情緒,對他點點頭,「爹不是還有公務在身?你先去忙吧。」
於是,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行歌對那名侍女也微微一笑,「麻煩姑娘到偏房等候。」
侍女幾曾見過這樣優雅俊麗的公子?又何曾聽過這樣美妙悅耳的聲音?臉色紅透,踮着小碎步跑掉了。
反手關門,行歌熾熱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初舞──她的臉上一片寧靜,如湖水無波,清澈見底。
「好久沒見-着女裝了,果然和我記憶中一樣的嫵媚。」
他微笑着讚美,慢步走向她。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時,-盤着雙髻,眼睛骨碌碌地轉着,漂亮得好象畫中之人。那時我就在想,等有一天-長大了,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傾城傾國。」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她仍舊淡淡地望着他,「我是將要出嫁的人了,不便與夫君以外的男人單獨見面,以後公子要見我請先讓下人通傳一聲,在外面的大廳說話比較好。」
「以後?以後不需要這些繁文縟節了。」他始終環抱在胸前的手垂落下來,抖開一個捲軸,「還記得這幅畫嗎?」
初舞的眸光一閃,「這是……你的『子夜梨花圖』。」
他揚眉,「是我畫的,畫中的人是誰,-看不出?」
「你曾說過,畫中有你一個極為珍惜的人。」明眸凝在畫上,忽然她明白了──那婆娑舞動的樹枝和那片清幽明亮的月光,難道都是在說……她?
「-已經看懂了,是嗎?」他的眸子亮如星、烈如火。「-怪我從不肯對-明言,但是十年前我已經把心捧給-看,只是-沒有看懂。這幅畫,我不肯送給-,是因為我要將-的身影刻在我的心上,留在我的身邊。」
「我不信。」她的目光迷離,「你不是這樣多情的人。」
依稀彷佛回到十年前,那時她曾說:「想不到霧影公子還是個多情的人呢。」
「多情自古空餘恨,我但願自己是個無情人。」記憶中他的回答與此刻說的話相重疊,連那黯然神傷的神情都分毫不差。
輕輕握住她的手,行歌柔聲說:「初舞,跟我走吧。」
「走?去哪裏?」
「天涯海角,哪裏都可以,只要我們能在一起。」
初舞酸澀地笑,「永遠跟在你的身邊,永遠只做你身後的影子?永遠只做行歌的初舞?」
「做我的初舞,不好嗎?這十年裏,我們不都是這樣一起過的?」
他的手輕輕環住她的腰,將她摟進懷中,灼熱的唇落在她的耳垂上,吹吐着撩人的熱氣。
「初舞,-的心中真能忘記我,視我如不見?-真的可以安心地躺在君澤的懷裏,曲意承歡?」
感覺到懷中的她在輕輕顫抖,他的唇角流露出難以察覺的淺笑,低垂下頭,小心地含住她的耳垂,啃咬着她雪白的脖頸,一點點地挪移,直到雙唇相碰,那如潮水烈火一般的浪潮驟然席捲了彼此的全身。
初舞的心彷佛都被他的熱吻穿透。十年中,即使曾經相依相偎,即使曾經攜手並肩,他與她始終以禮相持,沒有過任何過分的親密舉動。
怎麼也想不到,走入絕境之時,他會吻她。
他熱烈而深切的吻讓她無法躲避,或許是期待了太久,即使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無動於衷,視同陌路,當這一刻到來的時候,她依然會忍不住沉湎於其中。
不知道他的吻到底糾纏了多久,直到最後她的雙腳都已無法站立,他托住她的腰,手指摩挲着她滾燙的唇,悅耳的音色中還有一絲古怪的笑意,「這樣單純善良的-,還能接受君澤對-的愛撫嗎?當他環抱住-的時候,-會像剛才與我那樣,與他抵死纏綿嗎?」
猝然,他鬆開手,退開幾步。「這樣冰冷的世界裏,-我只有像剛才那樣擁抱取暖才可以生存。初舞,-能否認剛才的一切不是出自-的真心?-能允許自己面對君澤時,還同床異夢地思念着別的男人?」
她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不是因為身體的寒冷,而是心冷,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揪起了她的罪惡感。
即將與君澤成婚之前,她居然讓自己投進行歌的懷抱,還不守婦道地與他……她還有什麼顏面去見君澤。
「承認吧,初舞,-只可能是我的,也只能與我在一起,無論時間,無論生死。」
那清冷的,猶如魔音一樣的宣告,讓她忍無可忍地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你走吧,求你,走吧!別再來煩我了,行歌。為什麼你不讓我平靜地生活?為什麼你要讓我痛苦心碎才滿意?」
行歌用力拉下她的手,靜靜地,一個字、一個字對她念出,「我最不想傷的人是-,而-在答應嫁給君澤的時候就已經傷了我,一個受傷的人,要怎樣做才能自保?」
她怔怔地看着他,彷佛聽不懂他的話。
「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更重地去傷害別人。」他將那幅畫塞進她手中,「初舞,我也不想讓我們彼此傷害,我更不想傷害君澤和王爺,所以,請跟我走。」
初舞的嘴唇顫抖,眼眸中盈盈閃爍的全是淚光。
行歌彷佛等了上千年之久,才看到她的唇輕輕開闔,只吐出一個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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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獨子的大婚震動京城,連聖上都提前送來了賀禮,將吳王楚天君的威望聲名提高到了極致。
熱熱鬧鬧的場面在王府中很久沒看到了,雖然吳王每年的壽誕都會有不少賓客上門,但是近幾年吳王放出話來,總推說身體不適,減少了會客的人數,所以壽宴也顯得冷清了一些。
但是君澤的這次大婚不同,不僅震動了京城的富賈豪紳,重臣親貴,邊陲小國都派人專程送來賀禮,意圖在這一天能博得吳王的歡心。
然而,就在這片熱鬧聲中,卻有幾個人顯得愁眉不展,心不在焉。
第一個,就是吳王。
自從行歌與他攤牌之後,一連數日都看不到行歌的影子,他派人去找,只得到回報說行歌不在踏歌別館,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以吳王對行歌的了解,的確相信他所說的話,也就是他想得到的,從來沒有得不到手的話。
而君澤那天晚上與行歌到底談了什麼他並不清楚,只知君澤在回來之後,長長地慨嘆了一句,「父親不該將行歌的身世瞞我,更不該讓他獨自一人到江湖上去漂泊,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
吳王震動不已,「你不介意?」
「我怎麼會介意多一個手足相親的兄弟呢?」君澤微微蹙眉,「父親,他已經孤苦了二十多年,如果我再……」
話未說完,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願意說下去了,但是王爺分明感覺到他後面所要提的是關於初舞的事情。
一個女人,居然牽住了兩個兒子的心。於是吳王破天荒親自到夏府去了一趟。
支開了驚喜惶恐的夏宜修,他瞪着初舞,直截了當地問:「-的心中到底是想嫁給君澤,還是惦着行歌?」
她垂着眼瞼,「王爺,我已經答應嫁給君澤,心中就不可能再有別的男人。」
「但願如此!」吳王哼了一聲,「別怪我沒有事先告訴-,行歌和君澤對我來說都如命根子,-若是搖擺不定傷了他們兩個人的心,我也絕不會放過-!」
她雲淡風清地笑笑,「王爺請寬心,我不會將這樣的煩惱帶到婚禮之後的。」
初舞的笑容似乎很古怪,卻又讓人說不出到底是哪裏古怪?但是她既然做出了保證,他總算稍稍放心。
離開時,吳王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回頭看着她,「-娘去世前,有沒有和-提起過我,和我的王府中人?」
她搖搖頭,「進京之前,從未聽娘講過。」
吳王露出黯然之色,喃喃自語,「-娘比夜隱還要狠心啊。」
初舞不解地目送他離去。在眼前局勢錯綜複雜的時候,王爺忽然提及了去世的娘親,難道他與娘親之間,也有着什麼她不知道的關係?若有,為什麼從未聽父親提過?
而那個夜隱,似乎是行歌的親娘吧?
行歌與王爺的關係,也並不僅僅是養父子那麼簡單,否則王爺不會親自前來,說出這一番警告。
她淡淡地一笑。如今這一切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十指纖纖,撫摸着手中的一個玉瓶,清冷的瓶身圓潤可人,瓶中的東西有一個美麗的名字──沉香醉。
長醉就能解憂嗎?
她微笑,只剩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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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家迎親的隊伍很長,從吳王府到夏府不過七、八里的路程,卻站滿了無數看熱鬧的百姓。
或許是因為吳王身分尊貴,迎親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新娘乘坐的是六匹馬拉的花車,新郎並沒有像尋常百姓那樣騎在高頭大馬上,而是留在王府中等候。
應是刻意的炫耀,花車的四面都只用薄紗遮掩,微微飄起的紗簾后總是能讓觀者們隱隱約約地看到半張新娘的面容。
未用紅紗掩面,這樣的光明正大、毫不避諱大概也是刻意為之吧?因為如此,花車所過之處都留下一片驚艷之後木獃獃的表情。
「真不知道夏大人有這麼漂亮的女兒,難怪可以嫁到王爺家呢。」
眾人難免又是一番竊竊私語。
因為隊伍行進得很慢,直走了兩個時辰才走到吳王府門前。
君澤已經穿着紅包的吉服在門前等候,他應該是等了很久,額頭上都是汗珠。看到花車平安停在門口時,他的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一笑,快步走了過去。
親自撩開車簾,他輕聲說:「初舞,我接-回家。」
她的眼皮低垂,連睫毛都沒有抖動,一隻手交在他手中,緩步走出花車,滿頭的金鈿玉珠也不曾搖晃。
「新娘進府,吉時已到!」
長長的喊聲穿透了眾人的耳膜,大家閃開路,目露艷羨之色,望着一對玉人般的新人攜手走到大廳之上。
吳王今天看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本來他應該是最高興的人,但是他的眉宇間卻有着難以讓人看懂的陰鬱,直到新人雙雙走到他面前時,他才好象回過神來,望定兩人。
「一拜天地!」新人雙雙跪倒。
吳王的眼睛向四下瞥了瞥,除了到場的賓客外,沒有多餘可疑的人。
「二拜高堂!」新人拜了他,也拜了夏宜修。
夏宜修應是今天全場最高興的人,嘴巴都笑得闔不攏了,連忙攙扶君澤說:「快起來吧,好孩子。」
「這是小婿應行的大禮,請岳父安坐。」君澤直到叩頭完畢才起身。
拜向王爺的時候,君澤深深看着他,輕聲說道:「爹,謝謝您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吳王的鼻子驟然有些酸楚,低啞着嗓子,「哪裏的話,是應該的,如今你成人了,要好好對待初舞。初舞,-也同樣。」
后一句話來得有些突然,口氣也有些僵硬,初舞始終是眼觀鼻、鼻觀心,輕聲響應,「是的,爹。」
改口之後,他們的關係已然定下,再不可能改變了。
「夫妻對拜!」
這是最後的一禮,吳王的手心幾乎攥出了汗珠,緊緊盯着那交拜的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但是,他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除了他內心的翻江倒海之外,四周只有忙着說恭喜的賓客,滿殿的熱鬧喧嘩。
怎麼?難道那個人不會來了?他真的死心了?
吳王狐疑地一擺手,「你們都累了,回新房去吧。」同時大聲說:「君澤身子弱,不勝酒力,有要賀酒的就一起來找本王喝吧!」
在王爺的高聲之後,本要鬧酒的賓客們立刻都涌到了王爺這邊,一對新人則靜悄悄地回到新房。
並不是深夜,新房中陽光普照,大紅的顏色奪目得刺眼。
初舞這時才抬起眼,望着已是自己丈夫的君澤,掀唇問:「這幾天很累吧?先休息一下,我給你倒杯茶。」
「不用。」他握住她的手,「讓我看清楚-,初舞,-可知今日對-我的意義為何?」
「今天是你我成親之日,自今日起,我是楚家新婦,你的妻子。」
「-的心中真的只有我,不再有別人了嗎?」君澤忽然問,眼神是深深地研判。「初舞,-應該知道,一個男人是不能夠長久地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還有別的男人存在。」
初舞一震,眸光閃爍,「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行歌已經和我說明,他要-。」
她的手指輕顫了一下,苦笑道:「那又如何呢?我要嫁的人是你。」
「我只問-,-的心中真正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他?」
如此直白的問話,讓初舞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君澤,何必問我這樣的問題,今日我已經成為你的新婦。」
「但是我身為丈夫卻不了解-的真心。」君澤握緊她的手,「告訴我實情,初舞,我要聽-的真心話,即使這話傷我,我也要聽,我不想在以後的幾十年還活在迷霧之中。」
初舞慘淡一笑,「我,不想傷你,真的不想。」
君澤眸光震動,「-是說……」
她一咬牙,「是,我不能騙你,自十年前,我與他在王府相識之日起,心中就只有他一個了。」
握在手腕上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他的聲音聽來都壓抑得變了聲,「那-為何要答應嫁給我?」
「因為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是什麼。」
「那,你們何時才開始兩情相悅?」
初舞低低地嘆息,「說來或許你不相信,我與他,從未挑明過這段情。即使十年中遇過生死關頭,也只當對方是知己,是不能分離的朋友,直到……前些時候,我知道自己再不能這樣懵懂地與他度過一生,直到,我與他決裂地分開,他才開口留我,那時我也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跟他走?」
她又想了很久很久,「也許,是因為他將自己隱藏得太深,我不知道他說的哪一句話才是肺腑之言,不知道他能否如我對他這樣,-棄一切與我相守。尤其是近日,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變得越來越陌生,用盡心機去算計所有的人,我們的感情是否也在其中?每每想到這裏,我都會不寒而慄。」
她揚起睫毛,「君澤,或許我這麼做是過於自私,因為我也利用了你對我的感情,我想在你這裏求得一方安全溫暖的棲身之所。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做過於卑劣,你現在就可以選擇休了我,或者,在日後的幾十年,讓我做一個好的妻子來彌補我之前所有的過錯。」
君澤凝望着她,「放棄行歌,-不會後悔嗎?」
初舞幽幽地說:「所有知道行歌的人,就必然知道初舞,說到行歌,也必然說到初舞,我就像他從不離身的影子,無論他到哪裏,我都要到哪裏。但是,影子也會累,也想休息了。放棄,是我唯一的選擇。」
君澤慢慢地鬆開手,退到窗邊一語不發地背對她獨立良久。
她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望着他的背影,神思悵然。
都已說破,彼此再沒有留下任何的退路,下一刻他會怎樣?是罵她、趕她,還是嘆息着接受她?無論是怎樣,她都已準備好了迎候。
「初舞──」綿長的低喃終於響起,「也許-不知道,世人所下的判斷有時候是錯的,並非-是我的影子,其實從我決定握住-的手的那刻起,我已經成為-的影子,追逐糾纏於-的腳邊,我以為,這樣做我們才可以相伴相守,永不分開。」
初舞的心幾乎都被這句話震碎。
這個聲音,這個如天籟一樣曾經顛倒世人,讓她沉迷不已的聲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它絕不是屬於君澤,它,他……
「君澤」緩緩轉過身,清亮的眸子裏亦有着讓她熟悉入骨的迷幻光澤,他不是君澤,他是行歌!
「初舞,我剛才說過,我要接-回家。」他取下臉上易容的面具,脫去了外面紅色的吉服,露出裏面的雪衫,恢復了行歌的樣子。
他向她平平伸出手,「跟我走吧,-已承認,-的心中其實忘不了我,這番話-能對君澤再說第二遍嗎?」
初舞不住地顫抖,望着那隻手,不住地顫抖。
她怎麼沒有想到,心機無數的他,那樣全心全意要奪回她的他,怎麼可能讓她平靜地度過婚禮的儀式?
不,她其實是想到了,甚至在步入新房的-那,心中分明還有一絲遺憾和失落。她以為他會突然出現在眾人之中,從天而降地將她強行拉走,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會扮做君澤的樣子,欺騙了所有人,與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拜天地、拜高堂,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不喜歡我做壞事,我會慢慢改過。武十七的魔杖我已沉入洛水河底,南家莊的免罪金牌我也派人送回。為了-,我可以放下一切,只要-在我身邊。」
行歌認真地保證,沒有任何的心機,不摻雜任何的欺騙,熱切地望着她,那隻平平伸出的手,如十年前在練武場上的一幕,在十年之後對她依然有着致命的魅惑力。
她的手,終於自身畔慢慢地抬起,只是好象灌滿了鉛,沉重得像是要經歷幾百年才可以伸到他身邊。
他正要去拉住那隻手,卻見她的眉梢有種古怪的笑容浮過,猝不及防地,她的身子向後一傾,軟軟地栽倒。
他大驚,以從未有過的速度掠到她身後將她一把抱住,在她的嘴角赫然有串血珠正在滾落。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生平第一次,他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幾乎快要瘋狂。
她低喘着氣,微笑道:「你說的對,我不能對不起君澤,欺騙他的感情。若嫁給他,圓了父親的心愿,也算報答他這十年的等候之情。但是,我同樣不能背叛我的心,既然心中只有你,我怎麼可能躺在別的男人懷裏?」
行歌按住她的手腕,試探之下更是驚恐,「-服了毒?!」
「是啊,還記得當初是你教我學習草藥,學習解毒。你不教我制毒,只是每配出一種新的毒藥,就讓我練習解毒。你說,以後你下毒,我解毒,這樣才算是珠聯璧合。只可惜,以後無論是珠還是璧,都不再完整了。」
「初舞!我不讓-用毒,是不想讓-的良心受責,-的心太純太美,容納不下過多的罪惡,而我早已淪為陰謀家,就算有再多的罪孽我一人背負就好!」
「原來,是我錯解了你的心。」她酸澀地苦笑。
「-到底給自己下了什麼毒?」他狂喊,「我絕不會讓-死的,絕不!」
「沉香醉。還記得嗎?你說這種毒服下之後並沒有多少痛苦,就像沉睡在溫床中,長睡不醒。我累了,我要睡了。」
行歌連點了她十餘處大穴,一掌抵在她的背心,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我不許-睡!-必須醒着!告訴我,-把解藥放到哪裏了?!」
「沒有解藥,我把所有的解藥都毀掉了,就算是要配好也需要三年的時間,而我,連三個時辰都活不過。」
藉著最後一絲力氣,她的手高高抬起,摸到他的臉、他的眼,「行歌,你的臉為何濕濕的?怎麼你在為我流淚?千萬不要流淚,否則就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行歌公子了。我告訴你,這一生能遇到你是上天給我的幸福,我,從不後悔。」
行歌咬緊嘴唇,右手在她的眼前一拂,立刻讓她陷入了昏睡。眼前讓她睡着應比清醒更好,因為不能再讓她多說一個字了,每多用一分力氣,毒性就會多在身體內遊走一寸。
抱起她,不顧前面還在喧嘩慶賀的賓客,他從眾人當中如電光白影,飛身衝出,眨眼間已闖出王府大門。
他用盡所有的功力,追趕時間,追趕幾乎要失掉的幸福。
這一次,他與天爭,定要把她搶回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