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吉時到──"司儀一聲高喊,婚禮開始。
綠兒攙扶着讋月,一步步走向喜堂,喜帕遮住了那沿着腮邊滴落的淚珠。
察覺到喜服上的滴滴淚漬,綠兒也為主子的遭遇而心酸。
喜堂上端坐着宰相大人和送嫁的太子帝稹,賀客充滿整個宰相府,歡聲笑語,滿室喧嘩。
走到喜堂前,讋月感覺到自己身邊站了一人,不用問也知他是宰相之子許文龍。
到現在,她仍無法接受他將成為自己丈夫的事實。
"一拜天地──"司儀高喊。
讋月挺直身軀,不願行禮。
司儀以為讋月沒聽見,又喊了一次。"一拜天地──"
讋月的舉動引起賀客的議論,也引起宰相疑問的眼神。
不待宰相發問,帝稹首先發難。
"皇妹,今天是你成親的日子,滿朝大臣都來給你道賀,你還想怎樣?難道非把皇家的顏面丟光了才稱心如意?"
"皇兄,我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我不願嫁給許公子!"喜帕下,讋月鼓起勇氣再次重申心意。
"婚禮已經開始,由不得你說不!就算用押的,你也要和許公子拜堂成親!"
"皇兄……"
不理會讋月的哀求,帝稹伸手招來兵士,"來人呀!押着公主拜堂!"
"不……"讋月掙扎着,想脫出兵士的掌握。
"等一等,這是怎麼回事?"許文龍雖弄不清楚事情始末,但也看出讋月不願下嫁。
"妹婿不用操心,你只管安心拜堂。"帝稹安撫一頭霧水的許文龍,轉頭向司儀命令,"婚禮繼續!"
"不……"讋月掙扎着不願行禮。
但女子的力氣,再怎麼樣也敵不過粗壯的男人。
讋月咬着牙想挺起漸漸彎下的纖軀,被人強逼拜堂的羞辱啃蝕着她的自尊。
"住手!"一聲斥喝,猶如龍吟響徹半空。
這聲音驚動了廳上的賀客,也驚動了端坐高堂的帝稹和宰相,喜帕下的淚顏則露出了笑靨。
讋月掙脫兵士的掌握,一把掀開喜帕,找尋那熟悉的昂藏身影。見他飛身而來,如天神般立於喜堂前,燦爛的笑如破雲的金陽堆在讋月臉上。
她就知道他絕不會讓她失望的,他終於來接她了!
昊無涯冷眼掃視喜堂上的賀客,眸中冷冽的寒意讓眾賓客忍不住打寒顫。
眸光轉向那身穿嫁衣的佳人,冷眸轉為炙熱,兩人訴情的眼神痴痴糾纏、難分難捨。
許文龍見此情景,方知公主心有所屬,一股酸怒苦澀的感覺湧上心頭,恨恨的握緊了拳頭。
難怪她毫不顧及自己的名聲、顏面,堅決不願行禮。
一切都是為了眼前的男人!他恨不得將眼前的男人碎屍萬段,方能消心頭那一股妒恨!
"昊無涯,你乃待罪之死囚,竟敢逃出刑場,還破壞皇家的婚禮……簡直是膽大包天!"
昊無涯彷若未聞帝稹的咆哮,深邃的眼眸蘊含真摯的情意凝視那憔悴的嬌容。
是她,真的是她!他心頭一熱,眼眶兒也熱了──見到她,他才明白自己竟是這般深愛她!
蒼天明鑒!他早已無法自拔的愛上這個知他懂他、愛他惜他的女子了!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對她的深切情意將與天地同壽,日月爭輝!
"無涯!"讋月驚喜的喚着心上人的名字。
兩人視線交纏,多日來的相思折磨,不敢宣之以口的纏綿情愫,盡藉由這炙熱痴纏的眼神互訴心聲。
痴望着蒼白憔悴的嬌人兒,昊無涯心中充塞濃濃的不舍和疼惜。
今日帶月兒離去后,他絕不讓她再流半滴淚珠,他會加倍的愛她!
兩人彷若無人的凝視、露骨的情意,氣壞了帝稹和新郎官,觀禮的賀客們也議論紛紛。
"來人呀!將此人拿下!"帝稹一聲令下,兵將們紛紛湧上。
"慢着!"昊無涯一揮手,阻止湧上來的將士。
"太子殿下。"他恭謹的向帝稹作揖,"無涯只是以一平凡男子的身份來帶心愛女子離開,並無他意,希望太子殿下莫要刁難。"
"你簡直是痴心妄想!"帝稹冷哼一聲。"昊無涯,你忘了自己是個修道人嗎?"
"昊無涯已決定脫下道袍。世間再無名喚昊無涯的道士,只有一位渴望和心愛女子共偕白首的普通男子。"
"你既入道門,就該潛心修道。斷不了情慾之念已是不該,還妄想還俗成親,簡直是罪大惡極!"
昊無涯蘊含纏綿真摯情意的深邃眼眸望着讋月,心中自知再難將她割捨。就算有朝一日為了這段情而殯命,他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無涯寧負天下人,也不願負月兒的深情。"
"你這不是愛她,而是害她!"
"無涯曾經掙扎過,也曾為了月兒的安全而疏遠她,奈何情根深重、無法自拔,反令我們兩人飽受相思折磨,這才決定放棄道袍,做一對平凡夫妻……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成全?!你是痴人說夢!"
"既然殿下不肯成全,無涯只有抖膽動手了──無涯今日非帶月兒離開不可!"
一聽眼前的男子要帶走讋月,許文龍怒目相向,顧不得自己的顏面,站出來叫囂。
"昊無涯!你把我許文龍當成什麼了?這裏豈是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隨便地方!你想帶公主離開,先踏過我的屍體!"
帝稹袍袖一揮,阻止未來妹婿的怒罵,悠然說道:"今日乃皇家大喜之日,為防有人搗亂,宰相府的四周有重兵把守……你自認有本事突圍而去嗎?"
雙拳難敵四手,想打敗那麼多兵將,他根本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了月兒,他無懼生死,更何況只是對付一群普通人。
他已經恢復前世的記憶了,現在的他不再是一個除魔的小道士,而是天界第一軍師──清源妙道真君。
見事情難以善了,非動手不可,讋月俏臉滿布焦躁。
擔心情郎難敵眾兵將的圍攻,她忍不住勸告,"無涯,你別管我了,趕快離開吧!"只要他平安無事,今生就算不能相守,她也會永遠愛着他的。
"傻丫頭!"帶着深情的微笑,昊無涯語帶不舍的輕斥。"你忘了咱們的誓言嗎?不管天上人間,黃泉地府,咱們都要做一對恩愛夫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無涯……"憶起當日兩情縉繼,今日他為愛犯險,讋月淚濕兩頰,眼中難掩切切情意。
他用行動來瞪明他的愛,她又怎麼能另嫁他人為妻呢?
不管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他生她亦生,他若死,她更不會獨活……她的心魂早已寄托在他身上!
兩人深情的眸光在空中交會,戀戀不捨,真情摯愛,毋需多言。
見他們眼眸傳情,許文龍妒火中燒,一股殺意在胸口狂涌,誓殺眼前橫刀奪愛的男人。
他怒氣填膺地奪過兵士手中的長槍,"想帶公主走,先打敗我!"
眼見兩人動起手來,眾賓客連忙退開讓出地方。
長槍無情,每每往昊無涯身上的要害刺去。
昊無涯靈活閃避,縱身一跳便來到讋月的身邊。
他捉住她的手,對她溫柔淺笑道:"咱們走!"口中咒語催動,兩人就這麼消失在眾人眼前。
見他們就這麼消失無蹤,眾人皆為之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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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無涯帶着讋月騰雲駕霧,四周儘是一片白茫茫。
讋月詫異的瞪着他含笑的俊顏,不明白他的法術為何變得如此高強?
"嚇到你了?"他笑問。
讋月搖頭。"無涯,我絕對相信你,知道你不會讓我受到任何傷害。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為何我的法術變強了?"他接下她的話。
讋月誠實的點頭。
"說來話長。"他故作神秘。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她噘嘴嗔道。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詳細的告訴你。"
若月兒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是天上的神仙,而且還是因為動情而被處罰的神仙──她大概會嚇呆吧!
他已經等不及想把他們之間的一切因緣說給她聽了!
他催動腳下的白雲,想帶她到他修鍊的洞府去,卻遭人半路攔截──
"你們想逃到哪去?"來人喊着,黑色的瞳仁射出青色寒光。
讋皇由監刑官口中得知清源妙道真君為人所救,心知他必會前來帶走讋月,於是守候在空中,準備來個斬草除根!
昊無涯將讋月護在身後,無畏的面對那佔着人身的惡魔。
"月兒,你若還認朕這個父皇,就立刻離開那男人!"
昊無涯聞言,緊緊摟住讋月的纖腰,就怕她被眼前的妖魔所騙。
該死!這可惡的妖魔竟然想利用讋皇的身體欺騙月兒──可恨的是他還沒有機會告訴月兒一切真相。
"我不要!"讋月一口回絕。"你根本不是我父皇!"她絲毫不受妖魔所惑,還拆穿了妖魔的真面目。"我本來只是懷疑而已,今天見你出現在此,我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測──我父皇只是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施展法術出現在此?"她指着對方大聲嬌斥,"你究竟是何方妖孽?還不老實招來!"
聽見愛人這番話,昊無涯面泛微笑。看來月兒跟她的前世一樣聰慧。
讋皇驀然大笑,笑聲中隱含尖銳的殺意,刺得兩人耳膜生痛。
"既然你不承認朕是你的父親,朕又何需留情?你們兩人就做一對同命鴛鴦吧!"讋皇說完,主動攻擊,一出手便是極端的殺招。
見到熟悉的招式,昊無涯已知佔據讋皇身體的妖孽是誰了。
"天魔!"他指出妖魔真正的身份。"上次在太行群山偷襲我的也是你!"看來天魔早知道他的身份,才會策動那次圍攻。
"看來你已經恢復前世的記憶了!清源妙道真君。"今日他非取清源妙道真君的性命不可!
"月兒,你先退到一邊去。"昊無涯柔勁一推,將讋月送到十丈開外。
讋月焦急的注視着交手的兩人,心裏滿滿的都是疑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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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無涯和天魔由空中打到地上,兩人拳來腳往,盡展平生絕學。
一時之間烏雲罩天,銀色的閃電如狂龍旋舞於昏暗的空中,大地也因兩人強大的氣勁而晃動不已。
看似兩人勢均力敵、平分秋色,實則昊無涯有苦自知。
天魔修養生息久矣,而他雖然已經恢復以前的記憶,卻尚未完全恢復以前的功體。
漸漸地,昊無涯落於下風……
不,他不能輸!強盛的意志力令他咬牙還擊。
他若輸了,月兒的性命危矣,天下蒼生也將受到波及。
他非除掉天魔不可!
站在一旁觀戰的讋月心焦如焚,想幫助心上人,卻又不知如何相助,只有焦急的直跺腳。
"清源妙道真君!前世的仇、今生的恨,咱們今日一併清算!"當年戰敗的恥辱,他將在今日討回!
"正合我意!"
兩人同時運動元力,強烈的氣流狂飆於四周,一時之間風沙大作,遮蔽了三人的視線,草木折腰,就連盤根錯節的巨木都快被吹倒。
讋月險險被狂飄的氣流捲走,危急之間匆匆抓緊一棵韌性強悍的樹榦,整個身體被狂風吹到半空中,就像個人形風箏在半空中飄蕩,而樹枝便是操縱、拉扯她的繩索。
"你的死期到了!"
天魔一聲暴喝,兩人雙掌相擊,深厚的內力相互抗衡,狂奔的氣流形成強大的氣爆,昊無涯身如紙鳶,飛出數十丈外。
"無涯!"讋月焦急呼喚,追着那逐漸消失的身影而去。
天魔本欲追殺兩人,卻見漫天的飛葉化為一柄巨大的利劍撲殺而來,他揮出數掌擊散利劍,卻已追不上昊無涯和讋月的身影。
"是誰在暗中偷襲?滾出來受死吧!"想不到還有人暗中幫助他們!
可惡!若讓他知道是誰插手,他絕對要讓對方後悔莫及!
躲在暗處的太上老君化為一股輕煙逸去,不理會天魔的叫囂。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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讋月在一片凌亂的草堆中找到傷勢沉重、昏迷不醒的昊無涯。
"無涯……"焦慮憂心的熱淚滴在他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害怕、恐懼、憂愁一古腦兒湧上心頭。
淚水滾滾而下,她擦了又流,流了又捺,心裏不停吼着:冷靜!冷靜!
讋月不斷在心裏為自己加油打氣。
師父把一身的醫術全傳給了她,現在只有她能救回無涯的命!
她仔細為他把脈,發現天魔的那一掌重創他的五臟六腑,若非他體內有一股極為雄厚的內勁護住他的心脈,只怕……他早喪命在天魔之手。
怎麼辦?要怎樣才能醫好無涯身上的傷?
讋月靜下心來思考──
有了!絳珠仙草!
師父曾經提過絳珠仙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要找到絳珠仙草,無涯就有救了!
可是此草生長在天山上極寒之處,想找到它,只怕……
為了無涯,就算要花一輩子,她也要找到!
玉手撫上他蒼白的俊顏,靈燦的水眸滿溢情意和關懷。
無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讓你完好無缺的站起來!
纖弱的嬌軀發揮出無比的潛力,背起重她一倍有餘的身子,一步一腳印地踏上尋葯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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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風雪鋪天蓋地地襲來──
一道纖細的身影蹣跚的走在風雪肆虐的山區,刺骨的寒風猶如刮骨鋼刀由單薄的衣衫鑽進,她打着哆嗦辛苦的走在雪地中,整個人早已凍到沒知覺了。
可是為了心愛的人,無論多辛苦,她都要堅持下去。
天色已經越來越暗,看來今天又要無功而返了。
回到他們暫時落腳的山洞,她先察看昊無涯的傷勢──他仍昏睡着,無清醒的跡象,但也無惡化的危險,
坐在他身邊,她縴手伸出,又縮了回來。她怕自己這雙凍到紅腫的手會弄得他不舒服。
"無涯,我今天又沒找到絳珠仙草,我真是沒用……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讋月略微自嘲的說道。"我們來到天山已經好一陣子了,也不知道這山上到底有沒有師父提過的絳珠仙草?也許是師父亂說的也說不定……"
凝聚在眼眶的熱淚不敢掉落,她怕淚一旦滑落雙腮,自己就要崩潰的號啕大哭了。
"什麼亂說!是你沒本事找吧。"太上老君站在一個巨大的水潭前,施展法術暗中注意這小倆口的情況,水潭化為一面鏡子,映照出兩人的一舉一動。
見愛徒在背後批評他,他忍不住嘀咕。
"明天就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免得你這丫頭怪師父亂說話。"他決定出手相助,免得被徒弟看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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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讋月檢查過昊無涯的狀況后,又一次走出他們落腳的山洞。
迎面而來的風雪幾乎令她卻步,可是為了她所深愛的男人,她一定要堅持下去。
她走向尚未探過的山區,放眼望去儘是白茫茫的一片,讓她不知該往何處尋找。
日子拖得越久,無涯的生命就越危險,聽以她絕不能退縮。
到底要在何處才能找到師父提過的絳珠仙草?
讋月艱辛的走在雪地里,只要有可疑的地方她就動手挖掘,玉手被凍得紅、腫、痛,她也不允許自己停下來。
這附近幾乎挖遍了,仍不見仙草的影子,看來她必須移往他處了。
讋月吃力的抬起埋在雪地里,已經凍得毫無知覺的雙腳,蹣跚獨行在廣大的山區。一陣強風吹來,將她吹向另一個方向,一個不小心踩到鬆散的雪堆,整個人陷入雪坑裏。
雪坑深如往下挖的礦道,讋月像顆雪球似的直往下滾,滾到了洞底,人也暈了過去,不知躺了多久才幽幽醒轉。
甩一甩昏眩的腦袋,她這才看清楚原來自己掉落雪坑裏了。
奇怪,應該昏暗的雪坑,卻意外的光線充足……她仔細察看四周,驚喜的笑立刻綻放在蒼白憔悴的臉上。
一朵銀白的小花開在雪坑的角落,散發出煢煢螢光。
她找到了!她終於找到絳珠仙草,無涯有救了!
熱淚凝聚在眼眶,她迅速的採下仙草。
想到掛心的愛人,讋月手腳並用奮力向上爬。濕滑的雪地讓她一次又一次滑落坑底,但她毫不氣餒,終於讓她爬出了雪坑。
被凍傷的雙手緊緊握住那株救命仙草,凍得紅腫的雙腮因喜悅的淚水滑落而微微刺痛着,但她絲毫不在乎。只要能救心愛的男人,她甚至不在乎付出自己的生命,何況只是肉體上的不適。
無涯!你終於可以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