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天，是讋月的大喜之日，亦是昊無涯的死期。
午時前，昊無涯已被押住刑場，四周重兵駐守，就怕這名法術高強的道士施法而逃。
望着站在自己身邊手執大刀的劊子手，昊無涯面帶淺笑，臉上無一絲一毫的懼色。
他早為自己卜過卦，知道自己必能平安無事脫過這一劫。現在，他只擔心月兒的安危。
她是否知道──讋皇已非真正的讋皇？
午時一到，監刑官丟出桌上的令牌。"午時已到，行刑！"
就在劊子手欲揮下手中的大刀時，原本陽光普照的天空變為陰暗昏沉，烏雲遮住耀眼的日頭，突地狂風大作，將把守的士兵吹得東倒西歪，也捲起滿天的塵沙，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待風沙一過，太陽又重新露臉，刑場上卻已經空無一人，不見昊無涯的身影。
"人呢？"監刑官大聲發問。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全是茫然，不知人究竟是怎麼消失的？
"還不快去找人！"
監刑官一聲怒吼，所有的人才如夢初醒的去找人。
監刑官煩惱的扯落自己的烏紗帽。
他該如何回報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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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沙卷到城外僻靜之處才停了下來，風沙一停，即見兩名不同氣質的道士現身。
年輕的道士衣衫襤褸，卻不掩他器宇軒昂、玉樹臨風的風采；另一名身穿灰袍的老道士，鶴髮童顏，一臉紅光，一看便知道行深厚。
"昊無涯多謝道長出手相救。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貧道無量子。"老道甩着手中的拂塵，滿臉含笑的說道。
聽到道長的寶號，昊無涯急忙作揖。
無量子乃道門前輩，亦是月兒的師尊，他該恭敬行禮，希望能留下好印象。
"晚輩昊無涯，多謝前輩相救。"
"清源妙道真君不需客氣。就算貧道不出手，以真君的實力，亦能輕易脫困。"
清源妙道真君？昊無涯一臉疑惑，不明白前輩為何如此稱呼他。
"前輩太看重晚輩了。"昊無涯嘴上說得客氣，臉上的疑問卻是三尺孩童亦見分明。
"一段時日不見，真君該不會已忘記老道了吧？"
天上方一日，人間已一年。他們也只不過二十來天不見，清源妙道真君該不會已經把天界的老友們忘光了吧？
不！應該說孟婆湯太厲害，把真君的記憶全部抹去了。
"前輩為何如此稱呼晚輩？"昊無涯終於問出心中的疑慮。"聽前輩之言，好似我們已相識許久。"
不可否認，他對眼前的老道確實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不過他以為這股親切感是源自於他們兩人對月兒的關愛。
"我們的確相識久矣……算一算該有幾百年了。"無量於撫須言道。
幾百年？！昊無涯愣愣的眨眼。他今年也不過二十有六，怎麼可能認識一個人幾百年？這其中究竟有何文章？
昊無涯仍是一頭霧水，無量子的拂塵已經甩上他眉心的玄關竅。
"清源妙道真君，前塵往事你亦該尋回了！"
隨着一聲暴喝，昊無涯只覺得自己墜入一個虛無飄渺的空間。
昔日在天上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上演……
當年神、魔交戰，他乃是玉帝的軍師，領導天兵天將對抗魔族大軍。
雖然他在金沙灘一役打敗了天魔，但自己亦身受重傷，天魔趁機逃入人間躲藏，他也前往天地靈氣彙集之處的匯靈崖療傷。
他在匯靈崖結識了撥動他心弦的女子──姮陽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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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靄霨飛、華風卷情，若有似無的雲霧裊繞，還歸於天地無窮盡的造化之功。
丹泉像銀帶般掉落，打於石塊上而激出閃耀的水滴，銀光耀眼。
清源妙道真君獨自盤坐於石上。匯靈崖是如此幽靜，他放鬆身體，任由自身靈氣運行，汲取天地間的靈氣。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幽悅耳的琴音傳入他耳中。他睜開眼睛，緩緩起身，細細傾聽那彷若幽幽訴情的琴音。
水花飛濺噴洒四周，他索性張開大掌接住那小小的水滴，一雙睿智的眸直望着圓潤的水滴，眸中換上淺淺的柔情。
這一刻，飛濺的水花和那如泣如訴的幽幽琴音，化為一支不帶殺氣的利刃，刺入他一向寂寥的心房。
望着水滴，湧上感慨，他想找到答案。
仔細聽着那彷佛訴情的琴音，他好似能感受到彈琴者的心意……兩人的心在琴音的環繞下漸漸起了共鳴。
"情、心、性！生命之所在……情愛便是……生命之根源呀！"
他不住思忖，一股莫名難受的孤獨襲上心頭，然後緩緩擴散開來。
"情愛為源頭呀……"
隨着這聲輕喃，他終究還是悟出琴音所傳達的意境，心坎的刺痛瞬間像猛浪般湧上。
想他修道成仙數百年，哪一天不是和孤獨為友、寂寥為伴？偶爾有仙友來訪，但日子一向在平淡幽靜中度過。
他早該習慣這樣的孤獨，為何今日卻被這靡靡琴音亂了心弦？
深沉苦悶無奈的氣息盈滿了心田，霎時，一股尖銳的刺痛浮現，他連忙捂住心口。
他的舊傷又複發了！
在心神恍惚之下，他一個身形不穩，整個人便往崖底墜下。
倏地，一道纖細嬌弱的人影及時接住他的身子。
"閣下無恙吧？"待對方站定，那臉蒙面紗的女子馬上放開他。
"多謝仙子相救。"憶起自己方才被一名姑娘抱在懷裏，清源妙道真君面上微微一紅。
那軟馥的嬌軀貼在自己堅實的軀體上，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姣美的曲線……有多引人遐思。
見一具白玉制的十三弦琴放置在地上，他方知眼前的女子便是彈琴者。
"方才的琴音是仙子所彈？"他因受傷而中氣不順，說完話后猛咳不已。
彈琴的女子靜靜的等他咳完，才說道："你受傷了。"
"很明顯的事實，不是嗎？"他劍眉一挑，不甚在意。
女子捧起琴，席地而坐。"我彈一首清心普善咒給你聽，這首曲子對你的傷大有好處。"
不待他說話，彷若天籟的清幽琴音已劃破寂靜的天空，也化為柔和的氣勁由他的穴孔進入他的經脈，慢慢打通他滯阻的經絡，令他體內的傷勢不再加劇。
原來仙子所彈奏的琴聲有治病療傷的功效！
領悟出這層道理，他急忙盤腿而坐，隨着以琴音所化的內勁運動元功，逐漸打通滯礙阻塞的經絡，修複本身的功體。
直到運行數十周天，他覺得自己的內傷已經好了七、八成，這才睜開雙眼。
他正準備闌口言謝，卻見她所坐之地已無人影。
她走了。
沒有一句話，就這麼飄然而去……心頭湧上一股倜悵落寞，他說不出那鬱悶苦惱的心緒為何？
修道多年，他第一次有這種悵然若失的情緒。
他越來越不了解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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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勢痊癒后，清源妙道真君仍日日流連於匯靈崖。他亦搞不懂自己為何就是不願離開。
直到那熟悉的音律又在這匯靈崖響起，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他是為了她。都是為了她……
為了她，他一向平靜的道心波濤洶湧；為了她，他開始嘗到思念的滋味；為了她，他流連在匯靈崖不舍離去，只為了再見她一面。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呀！
他動情了！為了一名不知姓名來歷的仙女。
清源妙道真君幾個縱身飛躍，來到仙女的面前。
姮陽天女察覺到他人的打擾，纖纖玉指停止撥動琴弦。
琴音戛然而止，玉顏一抬，見到上次來匯靈崖所見的男子，訝異的柳眉微挑，靈燦的水眸中有一絲驚喜，心跳……漸漸加速。
自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逢，應與誰同？
她沒想到還會見到他……羞赧的紅暈如嫣紅的玫瑰在她香腮上浮現。
見他臉色不像上次所見那般蒼白，反而有些健康的豐潤，她終於可以放下一直懸挂的憂心。
姮陽天女嫣然笑道："見閣下臉色紅潤，想必傷勢已然痊癒了。"
"這都要感謝仙子的幫忙。"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她只不過順手彈了一曲罷了。
"尚未請教仙子大名。"
"小女子姮陽天女。不知真人如何稱呼？"
他清俊的五官、幽冷的氣質常常在午夜夢回時襲上心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竟然開始懂得思念一個人的心情。
這就是……所謂的七情六慾嗎？
"在下清源妙道真君。"
"原來是玉帝的軍師。久仰大名。"她微微垂下頭，掩飾眸中淡淡的驚愕。
清源妙道真君打敗天魔是轟動天界的大事，他的名字和事迹傳遞天界的每一個角落，而她只是太上老君身邊的天女……有何資格和他交往？
自卑的情緒如烏雲一般籠罩着她纖細易感的心房。
抱起珍愛的白玉鳳尾琴，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貌如暖陽般俊朗，心如皓月般纖柔的男子。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再待下去她會越陷越深，難以自拔，而乃至於……萬劫不復！
"你……你別走呀！"他好不容易又見到她，怎麼能讓她就這樣離開！
拉着她的手，一陣酥麻的感覺由接觸的雙手傳遍全身，一股熱氣直往俊顏上沖……他閃身擋住她的去路，這才放開那柔嫩細膩的玉手。
"對不起！"他低着頭，吶吶的說道。"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殷殷思念一名只見過一面的女子。
他這模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點都不像名響三界的大人物……好可愛哦！
姮陽掩嘴輕笑，笑聲如清脆的銀鈴。
"你笑了……好美。"
她因為他的證美而羞紅了臉。
"我們是朋友了嗎？"她好美呀！清源妙道真君被她羞澀的模樣攝去魂魄，痴迷的目光捨不得離開她嫣紅的臉蛋。
在他期盼的眼神下，她不自覺的點頭。
他伸出手，姮陽怯怯地把自己的玉手交到他掌中。
幽幽的情愫在彼此交握的手掌間傳遞。
此後，他們倆日日在匯靈崖相會，感情一日千里，快速增長，卻礙於彼此的身份而不敢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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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兩人相處的時間增加，那因修鍊而清心寡欲的靈台，漸漸染上七情六慾，對彼此的渴望也漸漸在兩人心中蔓延。
一日，姮陽天女奉了師命前往蘊仙池守候七彩靈芝，她捎信通知清源妙道真君此事，便一人來到這清靜而少有仙跡的蘊仙池。
蘊仙池四季如春，放眼瞧去是一望無際的花海，紅的、黃的、白的、藍的……只要說得出來的花，都出現在這花園裏。
花園的偏西方有座清澈的水池，終年從地底冒出冷泉，泉有香氣，又有養生的功效，任誰來了都會泡一泡這泉水，帶着一身的香氣回去。
清源妙道真君捺不住對姮陽天女的思念，收到了信后，便跟着來到蘊仙池。
一走入蘊仙池的範圍，他便聽到熟悉的歌聲──是姮陽在唱歌！
他愉悅一笑，加快腳步來到池邊，但見姮陽外衫盡褪，只穿着一件小紅肚兜，半裸着身在池中嬉戲，猶如一朵娉婷的出水芙蓉。
她就像個引人墮落的女妖，讓男人無法抗拒她的魅力。
他無法、也不能再壓抑胯下那急欲宣洩的欲龍，男人天性中征服女人的因子蠢蠢欲動，他不自覺的解下自身的衣裳，走進池子裏，由她的身後抱住她。
"呀──"姮陽嚇了一跳，放聲尖叫。
"姮兒，是我。"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摟住她的細腰，將她拐入他的懷裏。
熟悉的聲音安撫了她擔驚受怕的心，可是──察覺到兩人赤裸裸的肌膚相貼，又讓她的心莫名的跳得飛快，好像要蹦出胸口一般。
她轉過身面對他。"你怎麼也來了？"怯怯的水眸看着他的臉，就怕頭一低，就會看見不該見到的。
"我想你。"他用鼻子磨蹭她的，"所以就跟來了。"這樣抱着她的感覺好舒服呀！他喜歡兩人沒有隔閡的相擁在一起……
姮陽想推開他，可是──被他抱在懷中好舒服呀！舒服到她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我要你──"
什麼？！他霸道的宣誓把她嚇得目瞪口呆。他們是神仙呀！怎能有凡人的慾望？
"你呢？"他要她心甘情願。
"這是不對的。"她悶悶不樂的半垂着頭。
"不要想那些清規戒律，只問問你自己的心──想不想要我？"他雙手握着她的肩膀，熾烈的眼望着她隱含慾念的水眸。
她怯怯的點頭。她騙得了所有神仙，卻騙不了自己的心，也騙不了他洞悉的利眸。
他們渴望着彼此呀！
而他們將為此萬劫不復──
"姮陽……"
他激動地摟緊她的纖軀，讓她的身子莫名的不舒服。
心思單純天真的她，對男女之是一知半解，又怎會了解男人兇猛的慾望？
他一把抱起她輕盈的纖軀，溫柔的將她放在池畔。
姮陽首次見到他精壯的身軀展現在眼前，不由得臉紅。
他看着她的反應，失笑搖頭。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她勇敢的笑着。她相信他！
他赤裸裸的身體貼住她的，俐落地一抽，將她身上的紅肚兜甩到蘊仙池裏，紅艷的肚兜飄浮在波光粼粼的池面，帶着莫名的凄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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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肉體的結合、盡情的放縱是如此的美妙，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歡愉的感覺。
莫怪世間男女一心為情，至死方休。她似乎能領略那些曠男怨女為愛痴狂的心情了，因為她也沉溺在他所給予的柔情和激狂快感中，不可自拔。
他翻身離開她，將她摟進懷中，她靠着他溫暖的胸懷，臉上帶着沉靜甜美的笑靨。
她想……她會喜歡和他一起做這件事……
少有仙跡的蘊仙池，成了他們私人的天堂，兩人在這清幽雅緻的仙境拋棄了仙家的規範，盡情的探索肉體的歡情……
然而，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他們的私情被其他的仙人撞見，終於鬧到玉帝的跟前。
幸得太上老君和觀音大士求情，讓兩人免去被壓在九華山下的苦刑，打落凡塵重新曆劫修鍊，更肩負着除去天魔解救蒼生的使命。
這是上天給他們的考驗。
考驗他們的感情是否能堅持到底。
若能功德圓滿，就能重返天界，成就一對神仙眷屬……
昊無涯再度張開雙眼，眼神清明，閃爍着睿智的神采。
他終於憶起前塵往事了，亦明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是玉帝跟前前第一軍師，清源妙道真君，
而月兒，便是姮陽天女轉世。
難怪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便為她而鼓動。原來他們來到人世間是為了延續他們的戀情，結下永生的緣分。
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道，清源妙道真君朗聲道："太上老君，咱們好一陣子沒見了。"原來無量子便是太上老君所化。
"真君憶起往事真是可喜可賀，亦是蒼生之福。"至此，他肩上的責任也總算了結了。
"一切都要感謝老君的點化。"
"是真君自己福澤深厚。老道只是從旁推動。"
"不！今日的相救之情，再加上老君對姮陽的照顧，此恩此情山高水長，在下永懷五內。"
"姮陽本是老道之徒，老道照顧自己的徒兒亦屬人之常情。能得見徒兒情有所歸，老道亦是老懷大慰。"想起讋月大婚，太上老君拂塵一甩急忙道："今日乃月兒婚嫁之日，真君還是快快趕去阻止吧！"
"多謝！"昊無涯雙拳一抱，急於趕去阻止讋月的婚禮。
見清源妙道真君化為一道白光遠去，太上老君撫須吟道："欲得鸞鳳永相隨，誠心共度生死關。"
但願上天保佑清源妙道真君和姮陽天女能逢凶化吉，早日重返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