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躲開‘多屠王國’三皇子圖孽真,姬紅差人捎信去‘迎賓閣’,信上推說當時一片混亂,她等不到皇子回來,心裏發急,便逕自回‘姬紅居’。天寒地凍,回程中染了風寒,不敢接客,因而到鄉間調病。
這虛應之詞,雖說只是在禮數上招呼一聲,三皇子倒也沒再遣人來找她。不過,姬紅身子不適,確是實情,因此她這些天,也就安心地在小屋裏靜養。
天已破曉,窗外穿入一片清湛的藍意,姬紅半倚在床頭上,輕輕舒展胸中一口氣,一雙美眸妙目轉視着房間的陳設,唇角淡漾出一抹笑。
她喜歡這裏,單純乾淨,可就是一個踏實的家。
嘎地一聲,她聽到有人推門,視線自然別轉。
‘今天這麼早起?’來的是仇煞,還端了一盆冒煙的熱水,見姬紅已經起身,有些詫異。
‘啊!’姬紅也覺奇怪。‘你向來都這麼早端熱水來嗎?’這些天,她雖不是一起床就能見到仇煞,可梳妝枱上,總有一盆溫熱的水。她還在想,他怎麼每回都能算準她起身的時間。
‘我會來巡你幾次,替你更換熱水。’他輕描淡寫。
聽他這麼說,她心上是一陣暖。‘哎呀!’她噘嘟了嘴。‘這些天,奴家都不曉得你來來回回這麼多次。’
她翻身下床,挪步向他。‘說,你有沒有乘機占奴家便宜?’站在他面前,故意展露風情似地望着他。
由於來得匆促,她身上穿的是柳弱水的衣物,那偏小的衣衫,緊裹着她,更顯她身段豐腴。初醒的眼,水蒙蒙地泛媚。
他喉頭縮緊,轉了視線。‘我對你絕無半分輕薄。’偶爾他會看她,是否睡得安穩。不否認,她甜軟的睡顏,會讓他忍不住多看。他曾輕觸她的面頰,端想她到底是怎樣的姑娘;不過,他對她沒有過非分的念頭。
‘討厭。’她背轉身子,賴在他胸前。‘奴家還以為人家沉睡中那堪憐柔弱的樣態,會惹得將軍意亂情迷呢。’
他知道她在作弄他,自重逢以來,她總會弄得他困窘;不過,話說回來,她半嬌半嗔的模樣,也撩起他從未有的異樣感受。
他思量半晌,忽地一笑。‘你會磨牙、流口水和打呼。’
她眉頭頓揚。‘亂說。’一反身,捶着他的胸膛。
他輕握她的手,俊容笑意擴大,心裏有股子醺甜流過,忽然他有些明白為何她總愛戲弄他。
她翻眼睨他,見他笑得這樣暢懷,眼眉一轉,身子忽低,往他手上嚙去。
‘啊!’她只是輕啃,咬得並不深,卻嚇了他一跳。
她軟甜甜地笑着,拋了一句話。‘奴家夜裏磨了牙,現在來看看利不利嘍!’
她這是在耍賴,他無奈地皺眉,看着手上淡淡的齒痕,再看看她無辜的神情,最後只是一笑,吐了一個字。‘利。’
一個字中包藏的是他對她的寬容和溺愛。
她滿滿地笑開眼眉,側身向他胸前窩去。
她知道自己是漂泊的人,若要靠岸,那終點必是他英偉的胸襟。
仇煞不自覺中,順勢將她攬了進來。
這不是她對他做過最親匿的舉動,可是她窩過來的時候,好像有什麼撞入他的胸懷,暖盪在胸前的是她的幽香。
‘答應奴家一件事。’姬紅低語。
他眉眼端凝。‘什麼事?’她從不曾主動開口跟他要過什麼,他很認真看待。
她握緊他的手。‘你這輩子永遠不要讓別的女人咬你。’
這要求聽來也許無理又可笑,可那是她的心啊!她想獨佔他,她想私霸他,不論他心底最終愛的是不是她。
他果然逸笑。‘除了你之外,還會有姑娘家咬我嗎?’
‘那好。’她在他將淡的齒痕上摩挲。‘你就允了奴家吧。’旁的她管不了,可就這件事,只許她做。
他不知道,她為何這般堅持。可是他看得出來,她這次沒有說笑的意味。‘好,我答應你。’
那一刻,她在他懷前,跌入被全心寵護的感覺里。她沉靜地拈放笑容,難得的少語。
他主動問她:‘餓了嗎?我去準備飯菜。’
她搖頭。‘不餓。’語氣中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她慣流媚態,所以他有些迷惘,不知她這次是否專對他撒嬌。他靜了片刻。‘我先去幫小妹生火。’他和柳弱水同住一起,兄妹相稱。
她好像是從夢裏醒來,恍惚了一下,才勾唇笑起。‘你要去幫柳妹子啊。’
‘嗯。’他怕她多心,補了一句。‘小妹有孕在身,我應當多照顧她的。’
‘奴家明白。’她微笑,視線飄往他端來的熱水。‘我想,你早晚一定也有幫她準備熱水吧。’
‘嗯。於情於理,這都是當作應為之事。’他是胸懷坦蕩。
‘是啊──’她反身睇着他。‘奴家也是這麼想呢。’給了他一張燦放的笑顏,順手推着他。‘你快去吧,遲了,哪幫得上柳妹子什麼忙。’
他安心展顏。‘那我去了。’
‘慢走哪!’她又一副平素迎客送客的笑臉,還快步走在他的前面,為他開了門。
他讓她弄得啼笑皆非,盼了她一眼。‘我等會兒再回來看你。’
‘哎喲!好耳熟的話哪!’她掩嘴一笑。‘將軍說話,和奴家的客人,竟也同一德行了,看來將軍是可造之才嘛!’
他臉上又現尷尬,半晌才通:‘你知道我和他們不同。’
她倩笑,哄小孩似地說著:‘奴家當然知道嘍。’順手把門帶上,將他隔在門外。
關上門后,她身子輕貼門板,隔着薄木聽他腳步離去的聲音,臉上笑容逐漸消褪。她旋身移至梳妝枱前,搓揉着毛巾。
水盆還氤氳着熱氣,不過,水不再燙人,而是溫溫的熱度。
她拿起毛巾擦拭,而後攬鏡,看着自己,好半天,她有幾分失神。
她明白很多男子百般討好她,是為了她那張絕麗容顏;可是仇煞不同,他對她好,是因為他是一個好人,對誰都會好。
她突然凄凄地勾唇,她寧可他貪愛她的美色啊,至少那皮相是她的。
可是他對她的種種好,只是為了履踐一紙約定,那對她沒有意義。
她──還是不要!她──怎麼能要?
※※※
陽光都曬在姬紅身上,可她還端坐在梳妝枱前,半分未動。
仇煞敲了兩聲門,沒聽到她回應,便自己開了門。看她托腮支頤,呆愣的模樣,他不覺失笑。‘你在想什麼?’走到她身邊喚醒她的神思。
過了一會兒,那話才真正傳入姬紅耳中,她恍然回神,對着他綻顏。‘奴家在想,世上怎麼會有像奴家這樣美貌的女子?’
他先是一怔,而後朗笑出聲,難得的縱情豪放。
‘笑什麼?’她也難得粗野地踩他一腳。
他終於收止笑聲。
她有些哀怨地瞅他。‘你從沒稱讚過奴家好看。’
他眉頭斂皺。‘這很重要嗎?’他搞不懂她這層心事。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能明白,別人說這話她不稀罕,可她就是想聽他說出口,想他把她納在眼底,藏入心頭。
她霍地站起。‘獃頭,我要回去了。’
他脫口,連忙抓住她。‘你很好看的。’他以為她是惱他,沒說過她漂亮,才負氣離開。
她莞爾逸笑。‘怎麼,現在知道奴家是寶了吧,不過──來不及了,以後有空到“姬紅居”來看奴家吧。’她說著,還拍拍他的臉。
他臉上一僵。‘為什麼要回“姬紅居”?’這些天,她明明與他處得極好,他以為她會回心轉意,與他共結連理。
她信口謅道:‘聽說三皇子圖孽真要回“多屠國”了,眼下奴家已經不必躲人了,作啥不回去?’
其實最主要理由,是因為這裏不是她的家,至少不是仇煞為她佈置的家。
她微一扯唇。‘對了,獃頭。奴家見他們“多屠王國”來的人,極是傲慢,咱們自個兒的官,對他們又是卑躬屈膝的,你說,他們會不會有興兵的念頭?’
談到這事,仇煞的神情立時端肅。‘這很難說,依我判斷,圖孽真表面是來恭祝皇上聖誕,實則是來探查我國力強弱。古今以來,為官之人中,必有趨炎附勢者,這批小人雖是有損國顏,但還不至於動搖國體,單這一點,或可見兩國勢力消長之端倪,但尚不足下兩國交鋒之論斷。此外,我以為,皇上雖是年少,倒非全然可欺,圖孽真見過皇上后,必會再作盤量。況且,守衛北疆的馮老將軍軍令嚴明,邊塞若有動靜,“多屠國”也不見得討得到便宜。’
看他一口氣說上這許多話,姬紅嫣露淺笑。
‘怎麼了?’仇煞以為他說得有不妥當的地方。
姬紅凝盼他。‘這會兒看你,才真有像將軍的模樣。’這些天他待她太溫柔了,叫她幾乎忘了他是個叱吒風雲、剽悍勇猛的大將軍。
他一笑,不卑不亢,可煥然的神采中,有股飛揚是專屬男子的。
姬紅的目光讓他勾去,她不能否認那一瞬他是亮眼的。‘索羅三傑’中,她看過斐冷,那是俊美無儔的男子;她聽過索羅烈焰,據聞他狂魅野霸;可這一刻,她只覺得最英挺昂然的,莫過仇煞了。
她輕騰一抹笑。‘大將軍,經您這麼說,咱們兩國之間還可維持太平無事嘍。’
‘不見得。’仇煞眉峰又起。‘多屠人生性好勇善斗,不大顧慮倫常綱紀,以強者為王,政權常有更迭。我們雖極力拉攏多屠國新王,可他是否能掌軍權,能擁民心,實還有待觀察。聽說,我們送上的財寶美女,使他耽溺酒色之中,倘若主戰派,不滿意他近來的表現,這皇位他未必坐得穩當。’
‘要是……’姬紅眉心一緊。‘奴家是說要是……要是發生戰事的話,你會回去打仗嗎?’她心底隱約知曉答案,不安地跳動。
看她的模樣,他知道她在為他擔心。心裏有種暖熱,他說不出口。
遲疑了好一會兒,他伸出手來探撫她的發。
她的心怦怦地鼓動,為他那釀蓄情意的小動作。
卻聽得他以再溫柔不過的聲音說:‘我是御賜的將軍,就是馬革裹屍,也不能背棄沙場。’
‘那好。’她的臉突地沉了。‘奴家是京城的花魁,就是春老花落,終也是要回妓院的。我們兩個,一個赴戰場送死,一個回妓院養老,倒真成了一對無緣的夫妻。這樣看來,我連等你休了我都不必。’
她旋身,那發一把甩在肩后。
他拉住她。‘怎麼了?’沒見過她這樣動怒。
她咬唇平撫心緒,這是第一次她在人前失控發火。平素她是作態的人,向來嗔笑由她,可是一想到,有朝一日他會丟下她奔赴戰場,她的怒意就無從收斂──他必定沒有真把她掛在心上,至少不像她這樣掛他。
他柔聲。‘眼下我又不是真要上戰場,你不必為我擔憂。’
‘為將軍擔憂?!’她嗤笑。‘將軍誤會了。’
兩道劍眉微鎖。‘那你為何生氣?’
‘為何生氣?’她看看他,眼底突涌酸悲,卻只是一笑。‘奴家問將軍一件事──報效朝廷這是全忠,履踐婚約那是盡義。要是有一天,奴家只願意在那一天與將軍成親,可那一大朝廷要徵調將軍率師北征,將軍要擇何而為?’
那是當頭棒喝,他被她問得無語,那樣的慧黠玲瓏猶在他想像之外。
姬紅勾唇。‘將軍要是想到答案,再來“姬紅居”找奴家吧。’
不過,仇煞大概料想不到,姬紅真正要的,並不是他在忠與義之間所作的選擇,而是他的選擇中,能存有一分對她的私心與偏愛。
※※※更深露重,‘姬紅居’里燈火正明。此時姬紅埋首撫琴,為幾名飲酒的中年男子助興。音律琮琮,似水石相激,卻戛然一聲,讓其中一名男子給喚停。‘停!停!停!’
姬紅強打起一抹笑。‘李大人,怎麼了,奴家彈得不好嗎?’
‘不是的。’那名男子打了一聲嗝,有幾分醉意。‘姬紅姑娘這一陣子不在,咱們幾個人可是盼了好多天,才盼到你回來。怎麼回來的頭一天,就低着頭猛彈着琴,一首接一首,也不跟我們說話解悶。’
解悶?姬紅自己心頭才悶,還要她為他們解什麼悶?
儘管心裏不快,姬紅還是嗲軟聲音。‘李大人,您想聽奴家說什麼呢?’
姓李的搔搔頭,和旁邊的男子互看了幾眼,突然嘿嘿地笑起。‘聽說姬紅姑娘服侍過多屠國的三皇子,你告訴我們,他“能耐”如何?多屠國來的,真的有比較“強”嗎?’他一說完,幾個男人都發出邪邪的浪笑聲。
這幾個男人,雖說是當官的,這黃湯下肚,一樣斯文掃地。姬紅早知道他們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動怒,只是嘻笑如常。‘那位皇子要是沒有“能耐”,奴家哪裏需要“調養”這麼多天。在座的幾位大人,奴家也不知“招待”過幾回了,可從來沒喊過一聲累的。’
由於姬紅能使‘攝魂術’,叫人產生幻覺,所以這幾個男人都以為曾和姬紅雲雨共歡過。聽她這句話里,有反過來譏嘲他們‘無能’的意味,臉上馬上一陣青白,偏偏又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終於其中一名方臉的男子,乾笑兩聲。‘姬紅姑娘真是妙人巧語,難怪……’
‘叩!叩!’兩聲急切的敲門聲,打斷男人的話,也不等姬紅開口,敲門的小姑娘就逕自開門,飛快地奔到姬紅身邊,在她耳朵旁邊低語。
也不知她說了什麼,姬紅愀然變臉,面色益發沉重。過一會兒,她才再度牽起笑臉。‘諸位大人,臨時出了些事兒,奴家去處理一下,還望大人稍候。’
幾個人面面相覷之後,那姓李的才開口:‘姬紅姑娘先去忙吧。’
姬紅斂拜之後,旋即離去。這幾個人本來是要坐着等姬紅,卻隱約聽到門外有爭鬥的聲音,交換了意見之後,也決定跟出去。
一出去之後,才知道外面的院子裏已經圍了許多人,‘姬紅居’里一些姑娘生意也不做了,攬着客人兜成圈子,剛好擋住這些人的視線,他們踮高腳尖,也看不到什麼,不過倒是聽到老鴇哭訴的聲音。
‘姬紅姑娘,就是這個人。也不知道他發了什麼瘋、吃了什麼膽,來這裏鬧事,凡是要找您的客人,都讓他擋在門外。咱們幾個護院跟他評理,也讓他弄成這副不能行動的怪樣。’老鴇拉着姬紅的袖子,說到激動的地方,老臉都變了樣。
姬紅視線一掃,那些個護衛是讓人點穴了。點他們穴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玄色的仇煞。
玉容冰沈,姬紅一扯袖,大步邁向仇煞。‘你這是什麼意思,來鬧我生意。’
仇煞溫言。‘我不是來鬧你生意,我是來迎你入門。’這話一出,立刻引起四下嘩然。
姬紅顰蹙雙眉,壓下聲音。‘你跟我到外頭說去。’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卻倏地停下腳步。‘劉嬤嬤,天氣冷,別叫客人們受寒。你吩咐好姊妹們,將客人帶回屋裏,好生伺候。’
姬紅這麼一說,阻絕了旁人跟過來。他們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姬紅和那名男子走到外頭。
離了人群,姬紅便怒瞪仇煞。‘仇煞,這件事情,你好好給奴家一個交代。’她是試着壓低音量,卻沒有抑遏火氣。
仇煞看着她。‘我是認認真真要來迎娶你的。你今天早上不是問我──若出征與迎親是同一天,我該如何抉選。’
都怪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這般誠懇,害她很難對他狠下心來,害她一顆心又讓他懸提上來。
姬紅吐了一口氣。‘你最好能說出個讓奴家滿意的答案。’
他篤定地說:‘我想過了,我要在出征前迎娶你。’他不作選擇,他兩個都要。下了這決定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來尋她。
他這什麼爛答案,害她剛才還抱了點希望。‘哇!’姬紅嘴唇一撇,斜睨着他。‘你有什麼把握,叫我點頭嫁你;況且,奴家若是嫁你,你要是為國捐軀,光榮戰死,那奴家能撈到什麼好處?一個現成寡婦?一塊貞節牌坊?那奴家寧可當妓女,至少是一堆男人死守着奴家,而不是奴家守着一個死男人。’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些旁人聽來刻薄的話,他卻沒動怒,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沒人比他更了解她的純善,他明白她激他,其實是不要他有朝一日踏赴戰場尋死。
月色下,他的眼神溫柔得一如矢志亘守,叫姬紅見了,心又軟下。她嘟嘴,捂蓋住他的眼睛。‘不准你再看奴家了。’
‘我若是現在不看你,往後要真出什麼意外,就再也看不見你了。’他不是個滑嘴的人,這麼說,只是因為他心上轉過的念頭,就是這般單純。
那話叫姬紅聽了,說不出萬般感受。她靜悄悄地撤下手來。
仇煞對着她笑。‘我想過了,我們成親之後,立刻領養一名義子,將來你才有個保障。若你名正言順成了我的妻子,也是個誥命夫人,而我們的義子,日後還可承襲爵位。天下未平,倘我戰死沙場,我相信皇上會厚待你們……’
姬紅捂了耳朵,堵了他的話。‘別說了,奴家不想聽你交代後事。’他說得像是戰事就要發生,聽得她心慌。
她放下手,眉頭蹙得更緊了。‘你今天是怎麼了?不是做些惹人生厭的事,就是說些招人心煩的話。’
仇煞笑笑。‘也許那些話,你不樂意聽,可是我卻不能不說,不能不為你思量,你是蘇家唯一的後人,我總要為你設想周全,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歡喜地與我成親。我想依你的性子,要你委屈嫁一個你不喜歡的人,是斷無可能之事,若我們有時間相處,說不定能叫你接受我;不過,你的時間,都叫那些登徒子給佔了。你不愛受拘束,我不能阻止你接客,只好把他們擋在外面。’
仇煞並沒發現,他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可最近在姬紅面前,話其實已經越說越多。姬紅也沒注意這點,她留意的是他話底的意思。
他竟以為她不喜歡他,唉!她不願嫁,是因為他最喜愛的不是她哪!
‘獃頭。’姬紅輕咒。‘你礙着奴家接客,能改變的事情恐怕不多。’她不覺得這樣能使他喜歡上她。
‘我總要一試。’他的堅持,在她的料想之中。
那就試着喜歡我啊──姬紅幾乎脫口就要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沒說,她終歸是個傲性的人。多少男人賴着她,她都不要,今天說這話,不成了她賴他嗎?
她咬一咬唇,才輕吐道:‘你要怎麼做,奴家懶得理了。可至少,你今晚先走,留給奴家安靜的一個晚上。’轉了身,把他拋在腦後。
等姬紅一腳踏入院子中,仇煞是沒跟來,可她招呼的那堆客人還在。本來他們還在嘰嘰喳喳的,一見姬紅馬上安靜下來。
其中一人問道:‘姬紅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不過就是又一個男人想娶奴家罷了。’姬紅虛應笑笑。‘唉!奴家這一生,最大的困擾就是戀慕奴家的男子太多了。處理爭風吃醋的事情這麼多,也是很教奴家為難的。’
那姓李的盯着她瞧。‘姬紅姑娘,我看那個戀慕你的男子,來歷好像不小。’
姬紅怕人認出仇煞,不敢皺眉,只好打哈哈過去。‘不是有頭有臉的男人,奴家會有機會招呼他嗎?奴家看,幾位大人今天虛驚一場,待奴家入內,好好招呼。’
‘不急。’那姓李的又冒了一句話。‘我總覺得那男子面善得很,好像是三傑中的仇煞。’旁邊的人紛紛點頭附和。‘是啊!是啊!’
‘哎喲!’姬紅眉頭一鎖,揪着心口。‘諸位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傳聞中那索羅烈焰的未婚妻,是跟着仇煞跑了,索羅烈焰的脾氣暴烈,誰不曉得,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他來找人,卻撲了個空,不是叫他顏面更加無光。那到時候是幾位大人要負責呢,還是叫奴家一人擔待啊?大人啊!你們就別嚇奴家了。’
‘可……’姓李的遲疑了一下。‘可是我看他,真的很像仇煞。’
姬紅白了他一眼。‘如果他是仇煞,他哪裏敢來這人多的地方?’
‘也是。’旁邊的人點頭,反過來勸姓李的。‘李大人,我們可能認錯人了。’
姬紅鬆了一口氣,心中卻怨怪起仇煞了。看他是謹慎的人,這會兒做事竟然如此衝動。她並沒察覺到,那是他第一次這麼任性;他的任性,是因為不知覺中那奔逸出去的情感使然,他──沒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