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班時間已過了十分鐘，孫昕彤早就準備好了，正等待喬翰宇送她回家，只是他們一直在開會，讓她等不到人。
“孫昕彤，副總還在忙，今天我送你回去吧。”孔淳雁由會議室走出來，這樣對她說。
“呃，不……不用麻煩，我可以等副總忙完。”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喬翰宇陪在身邊。
“你別為難他了，他每次送你回家后還要再來加班，那樣會更累。”
“什麼，送我回家后還來加班？”
“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們副總可是個工作狂，他怎麼可能每天準時下班？”她到底是天真還是單蠢？
天天加班，那樣身體怎麼吃得消？孫昕彤心中湧起一股愧疚，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還是不要麻煩你了，我讓家裏的司機來接我就好，謝謝你。”
“不麻煩，反正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孔淳雁看了她一眼。“不用怕，我不會對你怎樣。”
她雖然討厭她，但是還不至於做出什麼傷人的事。
“可是我——”孫昕彤真的還是不習慣搭別人的車。
“怎樣？看不起我，我開車技術可是一流的。”
“不……不是。”
“那就走。”孔淳雁率先走出去。
孫昕彤沒辦法，只好默默地跟在她後頭，坐上她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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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上路，果然孔淳雁沒有說謊，她不但工作能力一流，連開車技術都很好，安全又平穩。
只是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車內的氣氛有點僵。她不說話，孫昕彤也不敢多說，只是滿肚子疑惑。她不是有話要告訴她嗎？
在孫家的門外，孔淳雁停好車，孫昕彤立刻準備下車。這一趟路上如坐針氈，誰知道這時她才終於開了口——
“你知道嗎？我很討厭你。”孔淳雁說得直截了當。
孫昕彤愣了一下。季小琦是告訴過她孔淳雁很直率，但她不知道她竟然會直率到這種地步。
“驚訝什麼，難道我表現得那麼不明顯？”孔淳雁一點也不在意。“是啦，我最近是對你還不錯，但你知道那是為什麼嗎？”
孫昕彤搖搖頭。
“呵，果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洋娃娃。”
“我……才不是洋娃娃。”她低聲抗議。
“哇，我有沒有聽錯，你居然會反駁，真好笑。”就像個乖巧的娃娃突然跟人家吵架，她的聲音又嬌柔，聽起來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感覺很可愛。
她看了孫昕彤一眼。喬翰宇真會是個只看外表，膚淺的人？
“你這樣老是替副總找麻煩，還不如行行好別去上班了，乖乖留在你家當你的大小姐。”孔淳雁仍舊維持率直的說話風格，一針見血。
孫昕彤不笨，當然聽得出她話中的輕視之意。
“我去上班是他的意思，不能不去。”
“你們是在搞利益聯姻吧，但是你對副總來說一點幫助也沒有，能得到好處的只有你，真不懂他在搞什麼鬼。”孔淳雁自傲地挑明。“不過我告訴你，你不是我的對手，喬翰宇我要定了。”
“什麼？”
“他那麼強，唯有我這樣有才華、有能力的女人才配得上他，我才能夠幫助他，和他一起並肩作戰。”她轉頭瞄了她一眼。“這是你永遠做不到的。”
就因為看出她不是她的對手，孔淳雁也不將她放在眼裏，所以能夠友善地對待她。
“我……”孫昕彤知道她說得對，跟她一比，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勝算，難道真要這樣放棄？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不能再見到喬翰宇，她忽然覺得心很痛，慌亂無措。他在這段日子裏就像是她的浮木、她的燈塔，引領着她往前走，若是失去他，那她怎麼辦？
這已經不只是公司上的問題，而是她心中的強烈感受。
喬翰宇帶着她走出自己的金絲籠，慢慢地接納這個世界，在她眼中，他像是無所不能的魔術師，實現了她原本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一切，她很崇拜他、敬畏他，而且以能夠當他的助手為榮，但是現在她卻面臨極大的挑戰。
看着孔淳雁那張優雅自信的絕麗臉蛋，她的心不自覺地往下沉，自卑感油然而生。
她不行的，她終究還是不行，她這麼笨，什麼都不會，怎麼去跟人家爭，她怎麼爭得過像孔淳雁這種才華洋溢的女子，她怎麼爭得過……
嘟嘟——
孫昕彤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竟然是喬翰宇。
“喂，昕彤，你還好吧？”他略帶焦急的聲音，由電話那頭傳來。
原本怯懦的孫昕彤聽到他的聲音后，像是無形中被注入了許多力量，讓她生出勇氣。
“我沒事。”孫昕彤一直都是惜字如金，但現在的她卻有個衝動。“喬……翰宇，你加班別太累，要好好照顧自己。”
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將話說完，她隨即滿臉通紅，心跳如擂鼓。
電話那頭的喬翰宇嚇了一大跳。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呵，我會的，你也好好休息。”
“我……知道。”她聲如蚊蚋。雖然不是面對面，她也覺得很羞赧。
互道再見，掛上電話后，孫昕彤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平靜了些。
車子的空間很小，喬翰宇及孫昕彤兩人的對話，自然盡收孔淳雁耳里。
“哼，不賴嘛，原來你也會關心人。”她酸溜溜地揶揄。
可惡，喬翰宇竟然不放心，還打電話來追人，難道他真的那麼喜歡這個笨笨的千金小姐？
孫昕彤很羞怯。其實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有這一面，向來都是人家關心她、呵護她，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關心一個人的感覺竟然是這麼地甜蜜。
“我……我要下車了，掰，謝謝你送我回來。”雖然掛上電話有一會兒了，但她的心仍撲通撲通地狂跳着。
“孫昕彤，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退出吧！”孔淳雁不死心地拉住她。“反正副總都已經計劃好要幫你們，他不會出爾反爾，這點你不用擔心，你不要再出現了。”
孫昕彤沒多說，打開車門飛也似的奔進家裏。
孔淳雁凝視着她的背影，原本自信的表情卻沉了下去。那通電話是深深地打擊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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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喬翰宇臉上掛着從未有過的溫柔笑意。
剛剛下班時間已過，偏偏會議上還有許多事要談，沒辦法如期結束，他身為會議主導人根本走不開，情急之下，加上孔淳雁自薦願意送孫昕彤回家，也只好麻煩她。
想不到孫昕彤竟然願意讓他以外的人送她回家，更沒想到方才在電話中，她竟然會關心他。
太不可思議了，他很想知道孔淳雁到底跟孫昕彤說了什麼，要不孫昕彤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轉變。
雖然僅是幾句關心的話語，但他知道那對她來說已經很難得，是她的大突破，這是以前想也想不到的事。
“叩叩——”
喬翰宇抬頭，只見好友賀敬倫好整以暇地站在門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俊雅的臉上掛着一絲看好戲的表情。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真難得，他居然會到公司找他。
“八卦風。”賀敬倫清澈的黑眸直盯着他。“想不到這一趟真有收穫，你都不知道自己剛剛那‘思春’的表情有多絕，如果讓阿堯看見了，一定會大肆鬼叫。”
“什麼跟什麼？”喬翰宇已經習慣好友的毒舌，根本不在意。“坐。”
他們在沙發上落坐。“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來找你聊天？”見他不信地挑眉，賀敬倫輕笑，這才招認。“最近你做了一件讓業界都跌破眼鏡的決定，我很好奇，所以來了解一下。”
“你是說入股‘昕豐’的事？”想不到這件事已經傳到他耳里了，還真是八卦風、吹得快哩。
“難道這件事是真的？”
“你不都掌握到消息了，怎麼還會問我是真是假？”
“你瘋了，你知道入股‘昕豐電子’得花多少錢嗎？那根本就是飛蛾撲火，你不像那種沒理智的人。”為了間搖搖欲墜的公司危害自己的前途，真不懂他算盤是怎麼打的？
要知道，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抉擇，就算他是“威宇集團”的太子爺，也得受到外界嚴厲的批判和審視，董事會或股東會都有得瞧。
“飛蛾撲火？”呵，情況有這麼嚴重嗎？“反正一切都是值得的。”
光聽到孫昕彤方才那嬌甜的聲音、溫柔的關心，就讓他覺得世界一片光明，為了她，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值得？”賀敬倫眼尖地發現他深邃的眸子裏閃着異樣光芒，知道這個老友不太一樣了。“難道是紅顏禍水惹的禍？”
“什麼紅顏禍水？”喬翰宇責怪地看他一眼。
賀敬倫大呼驚奇，沒想到隨便一說竟然成真。
“是誰？到底是哪個女人這麼厲害，居然能蠱惑你做出這麼蠢的事，而且毫不後悔？”他真想看看那個女人。“我沒聽說孫家有女兒。”那到底是誰？
“你沒聽說的事還多着。”想不到連他這個消息靈通的人都不知道孫家有個女兒，他母親可真是了不起。
喬翰宇揚起唇瓣。如果他母親大人知道他現在做了什麼事，不知道會不會嚇壞。
“到底是怎麼回事？”賀敬倫很想知道內幕。
“放心，沒問題，我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就有我的道理。”喬翰宇很有自信地回覆。“我不可能將自己陷在危險之中。”
就像他母親大人所說的，凡是投資一定要有風險，這樣的過程才精彩，果實才甜美。
喬翰宇知道，雖然他母親大人只是個整天無所事事的貴婦，但是她當初能夠那麼有眼光地看上他窮困的父親，資助他建立起“威宇集團”，這就證明了她不只是個虛有其表的女人，她說的話自然有她的道理。
喬翰宇之所以入股“昕豐電子”，並非全是為了孫昕彤，而是他看準了“昕豐”轉投資的子公司未來的發展性，雖然風險很大，但是他可以承受這種風險。
真的，他是看到“昕豐”的未來性，並不全是為了孫昕彤，並不是！
“但願如此。”賀敬倫清俊的臉上帶着濃濃的好奇。
他知道昕豐轉投資的事業不錯，但是還有其他更不錯的公司未能得到喬翰宇的青睞，他只獨鍾“昕豐”，說沒問題誰信？
他的脫序實在難得，這真是太有意思了，他非揭開這個謎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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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昕彤，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退出吧！反正副總都已經計劃好要幫你們，他不會出爾反爾，這點你不用擔心，你不要再出現了。
退出？！
也就是說她得回到從前，像過去一樣，每天躲在家裏什麼事都不做，什麼人也不見，慢慢等待生命的流逝。
孫昕彤打了個冷顫，突然覺得那樣的日子很可怕。
她開始回想自己之前到底是怎麼生活的，好像就是——每天起床就開始發獃，有時候望着天花板發獃，有時候望着天空發獃，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活着。
那時候的生命一點意義也沒有。
但現在不同，原本害怕出門的她每天都很期待去上班的日子，那些別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工作，在她看來是多麼神聖的事。她每天進步一點點，從一天只能敲出一封信，到現在還有能力幫忙整理文件，一切對她來說都非常有意義，也很有成就感，她為自己每次所做出的小小成績而雀躍。
帶給她些驚奇的，正是喬翰宇。
突然，孫昕彤這才了解他的用心良苦，當初他的逼迫、威嚇只是為了讓她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帶她走入這個世界，而那時候她還曾經在心裏責怪他，想想也真是不應該。
喬翰宇實在是個大好人，不但能力強，還一肩為她扛下所有的難題，更重要的是他改變了她，而她喜歡現在的自己，也希望自己可以跟他齊頭並進，跟隨着他的腳步一起成長、進步。
她多想一直留在他身邊，只是面對孔淳雁的挑戰，孫昕彤慌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以她的能力根本無法和她對抗，她該怎麼辦？
努……努力工作吧，努力彌補自己的不足。
孫昕彤火速將自己由公司帶回的文件拿出來，她房間裏有電腦，她準備也來“加班”，努力做出點成績。
“不，不行啊……”她只會打字而已，和孔淳雁的能力根本天差地遠，她哪裏追得上？
正在沮喪之際，孫昕彤突然看見自己手上來不及抄下的一串數字，想起了那張熱情又活潑的可愛臉蛋，心情頓時輕鬆不少。
對，打電話給她，季小琦是她的第一個朋友，她說過願意幫她，也許自己可以向她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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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他嗎？厚，你很愛副總喔，我感覺得到。
一大清早，孫昕彤帶着美麗的心情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吃過早餐后，很有朝氣地提起了包包，早早就準備好，等待喬翰宇來接她。
想起昨天和季小琦的對話，她不自覺地臉蛋嫣紅。
她是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喬翰宇，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失去他。
喬翰宇對她來說是個魔術師，他輕易地改變了她以為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生活，讓她心悅誠服。
小琦說得對，她不可以放棄他。
就算孔淳雁再強再厲害又怎樣，動能補拙，相信只要她努力，喬翰宇一定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用心。
“彤彤，去上班很辛苦吧？”孫母有點不舍地幫女兒拉好衣領。
孫昕彤燦亮的眼眸發出閃閃光芒，讓向來呵護女兒的孫家兩老驚奇。她的氣色看起來比以前紅潤活潑，神情開朗許多，這一切的改變，他們都深深感受到了。
“不，一點也不辛苦，我很快樂，媽咪，工作真的很好，我很喜歡。”可以學習事物，可以認識很多人，還可以交朋友，早知道工作這麼好玩，她一定會趕快踏出這步的。
“是嗎？這樣媽咪就放心了。”孫母和孫父交換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彤彤，這次多虧有你。”孫父對女兒有深深的歉疚感。
“小姐，喬先生來了。”女傭前來告知。
孫昕彤點點頭，對父母揚起一抹開朗的微笑。
“爸，媽咪，我會努力的，也許……也許我也可以成為女強人。”孫昕彤話說完朝父母點了個頭，這才往門外飛奔去。
“女……女強人？”孫家夫婦差點跌倒。
他們的女兒到底在說什麼，柔弱的女兒會成為女強人？這是天方夜譚，她沒問題吧？
夫妻倆相視一眼。不管怎樣，女兒真的變得堅強多了，人也活潑了，這真是意外的驚喜。
“你好，早安。”孫昕彤坐進車裏，主動對喬翰宇問好。
喬翰宇像是看到外星人般地看着她，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了？”她看來心情很好，而且是好得過火了。
“呵，我很好，你呢？”她勇敢地看着他，並朝他輕輕一笑。她發現原來主動跟人問好是這麼愉快的事，而且他長得真的很帥耶，自己以前老是低着頭，沒能為眼睛謀福利，實在是“暴殄天物”。
“我——還可以。”只是被她嚇到罷了。
喬翰宇懷疑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主動跟他問好，還對他微笑，害他也傻瓜似的跟着笑開。
她難道不知道她的笑容很有殺傷力，而這樣地忍不住對她傻笑可會嚴重影響他酷哥的形象呀！
鎮定心神后，喬翰宇這才發動車子上路。
一路上，孫昕彤不再像以往一樣安安靜靜地坐着，而是好奇地東張西望，就像是個剛進城的鄉巴佬，對什麼事都十分好奇。
“翰……翰宇，學開車會很難嗎？”孫昕彤突然回過頭，有些羞赧。
翰宇？她竟然這樣喊他的名字，喬翰宇又驚又喜。
“開車很簡單，怎麼，你想學？”他隨口開玩笑。
“是啊，我想學。”
喬翰宇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你別鬧了。”
“我是認真的。”她張大眼睛，表情非常誠摯。
“大小姐，人命關天，路人是很無辜的。”讓她開車上路，對路人實在是種莫大的威脅，喬翰宇可不做這種“傷天書理”的事。
“你看不起我？我可以，我可以的！”孫昕彤大聲強調，與其說是在說服別人，還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是，我相信。”才怪！“改天有空教你。”隨便講講，別當真。
“好，謝謝，我會努力。”
看着她那認真的模樣，喬翰宇忍不住輕笑。她實在是個寶，老是惹他發笑。
“為什麼你會想學開車？”
“因為孔秘書會開車。”
什麼答案？喬翰宇皺眉。
“她會的事可多了，你不會樣樣都要學吧？”他隨口揶揄。
“是啊，她會的我都要學。”孫昕彤凝視着他，用一種認真、虔誠的態度告訴他。“我不會輸給孔秘書，你要等我，我要像你幫我一樣地幫助你，當你的左右手，讓你少不了我。”
“好大的口氣。”聽到她天真的話語，喬翰宇再也忍不住地大笑開來。
這個嬌嬌女真是有趣，居然許下了這麼大的一個心愿。
但同時他心裏也覺得暖洋洋的，好感動。這段時間，為她花了這麼多心思和努力，細心地呵護和照顧，在這一刻，所有的辛苦終於都得到了報償。
她行嗎？她可以嗎？其實他不要求，看見她堅決認真的表情，這樣就夠了。真的，只要她有心，不管她做不做得到，他都覺得很滿足。
因此，當他知道她是玩真的后，那決心不但令他又驚又喜，更讓他非常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