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挽兒她們舉家牽入城主府邸已經十幾日了,其實她們根本沒有任何的包袱可帶,人到也就算是全部的家當都到了。
呂妹、張鳳蝶是挽兒的恩人,柳玉蟬與袁心陽對她們自是禮遇有加。
安排張鳳蝶與呂妹住在朗月園,補品、飾品,上好的衣料樣樣不缺,並有丫鬟可供使喚,這是柳玉蟬與袁心陽報答她們的一片心意。
而蘇挽兒則被安排住進清風園,這是柳玉蟬的意思,袁心陽明白娘親的意圖,倒也沒有太多的抗議。
從住進清風園后,蘇挽兒每日必到朗月園去探視娘親,並陪娘親說話解悶,據娘親說,妹妹終日裝扮漂亮地出府,想必是找她在城裏的好姊妹去了。這樣奢華的日子妹妹過得可謂如魚得水,而有醫術高明的大夫替娘親看病,並佐以上好的藥材及補品調理,娘親的病已稍有起色,這點值得挽兒欣慰。
柳玉蟬待挽兒極好,把她當女兒來疼,也常拉着挽兒的手訴說娘親的種種。她疼愛挽兒的心假不了,但挽兒無法感同身受,柳玉蟬飽含愧意又帶點補償的心,似要給她天下間最好的一切。
老實說,這壓得挽兒喘不過氣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安逸日子,只有挽兒最無法適應,縱有太多的愛,亦非她所求的。
像此刻,她身着華服,頭插上好的翡翠玉簪,本該優雅又高貴的裝扮穿戴在她身上卻顯得粗俗不堪。
她沒有高雅的氣質可烘托這一身的高貴,道她是自卑感作祟也好,穿上這身衣裳的她便不再是她,她不再被需要,存在感一日比一日低弱。
“小姐,該到老夫人那兒去了。”丫鬟小春見挽兒對着滿園花朵發獃,出言提醒。
蘇挽兒抬首,有種想逃的衝動。“小春,你到老夫人那兒回話,我在娘親那兒抽不開身。”
此刻,她誰都不想見。
“這……”小春顯得為難。
“老夫人要怪罪下來由我擔著。”是自己情緒低落,她不想為難丫鬟。
“是,小姐。”
丫鬟走後,花園又恢復寂靜。
心亂,所以討厭跟前的一切,蘇挽兒猛然起身,哪兒都好,就是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
她匆匆的往府邸的後門走去,沿路經過許多亭台樓閣、人工湖,她刻意閃躲迎面而來的奴僕,約莫一個時辰后,終於打開後門出府。
其實出了府邸,跟前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仍舊是城主的土地,這兒是袁氏一族祖墳的所在地,她的親生爹娘亦埋葬於此。
初到城裏的翌日,姨娘便帶她到此祭拜,她沒哭,反倒是姨娘,她與妹妹哭抱成一團,不是她狠心絕情,是哭不出來。
哭了,爹娘就會活過來嗎?還是哭了,才顯得自己的孝心呢?她沒太大的感傷,所以她不哭。
她站在爹娘墳前的土丘上無言地觀看陪伴爹娘二十幾載的風景,雖是仲夏,狂風吹得草如浪翻,怎麼看都顯得凄涼了些。
她怎麼會到這兒來呢?明明心煩意亂,為何會選上這裏作為逃避的地方呢?風化破舊的墓碑訴說苦等的歲月啊!
“你們在等待着誰呢?”蘇挽兒輕問,心底極苦。
“或許你們是沒得選擇,只能佇立在這兒吧?”她喃喃自語,自己目前的處境與墓中的爹娘相同,不是嗎?
回答她的是草原的荒涼,無言的沉默。狂風依舊,日換星移,對着草原發獃竟成了她的快樂!
很快的,黑夜降臨大地。
“挽兒……挽兒……”
袁心陽的聲音在風中揚起,由遠而近地劃破寂靜的夜空,震醒心神兀自飄遊的蘇挽兒,她回神才驚覺天色已黑。
“挽兒……”他一躍下馬,滿心焦急,“原來你跑到這兒來了,娘找不着你正為你擔心着哪!”
“呵,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她攤開雙臂,笑得甜美。
袁心陽直盯着她亟欲逃避的雙眸,她是不擅說謊的。“你怎麼了?有心事?”進城后,她一日比一日不快樂,他察覺到了。
“哈哈哈,表哥,你愛說笑,我怎麼會有心事呢?在這兒我不用洗衣、不用刺繡、不用煮飯,這麼好的日子,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還會有心事呢?”她口是心非,以笑掩飾心底的失落。
“真難看!”這是他首度對女子發出犀利的評語,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其實是哭,他不明白,既然難過為什麼不痛快的哭呢?
她這般的折磨自己並非他所樂見的。
“咦?”她詫異的瞧着他,不懂他何出此言?
“挽兒,你要的是什麼?”袁心陽要知道她心裏想些什麼?為了她的笑容,他願意傾其所有。
將她接入府後,娘已向他提過與挽兒的婚事,娘親希望他們在近期之內完婚,他的心當然很亂。
他對素未謀面的表妹有怨,對挽兒卻充滿讚賞,在怨與讚賞之間他心隨意走,忠實的選擇讚賞,在整件事情上,他希望對挽兒公平。
他要娘給他跟挽兒一點時間,至少等挽兒習慣府里的生活之後再提婚事,他亦可藉由這十幾日整理紛亂的思緒。
娶挽兒雖是奉娘親之命,誓在必行,但他並非勉強自己,在他的眼裏,挽兒是位與眾不同的姑娘,他欣賞她的真,不要她失去。
他已經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挽兒呢?他一直不清楚挽兒怎麼想?
“現在的日子便是我要的。”知足常樂,所以她撒謊。
她要的他肯定給不起,她要回到從前忙碌的自己,為家人奔波勞苦,得以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除去這些,她茫然了。
“天黑風大,我們回府吧?”他脫下身上的披風,細心的替她披上,回府後他會跟她好好溝通。
挽兒怔楞住,不習慣他的好。“我不冷,你自己穿吧!”
她欲脫去披風,他卻快一步地復上她的手,溫和的說:“別脫,就穿着。”
他溫暖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暖流似乎穿透了她的心,她心慌的抽回,苦惱地問道:“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呢?為什麼?”
一向,她習慣付出,如今他的好卻成了她的負擔。
袁心陽倒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經過深思,他很認真地回答:“因為你是我所關心的人。”
“但我不值得你關心。”她懂得照顧自己,就算世上僅剩她一個人,她一樣可以以自身的力量活下去。
“值不值得由我決定。”他難得以強硬的語氣說話,“你在張家辛苦付出我是知道的,但你為自己打算過嗎?答案是沒有。你的心一向以張夫人及鳳蝶為重,等張夫人百年之後,鳳蝶嫁作人婦時,你獨自一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的迷思在於不懂得替自己着想,凡事以家人為重。
“我……”她無言以對。
目前的她不就是這般的處境嗎?然而他何以能看穿她的心思呢?
他搖頭嘆道:“現在張夫人及鳳蝶尚在你身邊,但她們不再需要你費心掙錢才得以過活,她們有最妥善的照料,這不是很好嗎?挽兒,為自己而活吧!”他多麼希望看到以往充滿活力的她。
“為自己而活?”蘇挽兒想都沒想過。
“我們回府吧!”
大掌再度包握住她的小手,這次她沒有抽回。他們共騎一騎,乘着夜風直奔府邸。
***
挽兒的失蹤在府里造成的騷動是可想而知的。
當袁心陽與蘇挽兒踏入府里,奴僕旋即通報在大廳等候消息的老夫人,呂妹及張鳳蝶,她們行色匆匆地走出。
一群人在清風園的門口相遇,索性人清風園的廳堂談話。
“挽兒,你可把姨娘給擔心死了。”柳玉蟬一整個下午心都是懸着的。
呂妹亦捧着一顆焦急的心,“是呀,挽兒,你怎麼會無端跑出府去了呢?”記得挽兒從未做過如此令她掛心的事。
“姊姊,你知道我們大家都替你擔心着嗎?老夫人跟娘禁不起姊姊這般驚嚇的,要出府最好告訴丫鬟,好讓大家放心。”張鳳蝶表裏不一,她的這番場面話聽似關懷,實則抱怨不已。
本來嘛,挽兒失蹤干她屁事?若非存心想討好老夫人,她早睡覺補眠去羅!
你一言我一語的,關心太多使成了嘮叨,袁心陽開口替滿臉愧意的挽兒解圍,“折騰了大半日,我想表妹已明了娘、張夫人及鳳蝶妹妹對她的關懷,表妹人已平安歸來,我想表妹也累了,還是讓表妹先用膳歇息,明日再聊吧?”
袁心陽護着挽兒使鳳蝶相當不悅,在與挽兒眼神交會時,她怒瞪挽兒一眼,目光極為深沉。
鳳蝶一閃即逝的怒意使挽兒感到驚慌,錯的人是她,招來怨恨亦是理所當然。“謝謝姨娘、娘及妹妹的關心,挽兒保證下次不再任性妄為。”只顧着自己的心情便跑了出去,她太不應該了。
“傻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柳玉蟬眼裏凈是溫柔的愛,疼都來不及,哪還捨得責備呢?
“咚!”
是鳳蝶跪地的聲音,所有人皆感到錯愕。
“乘此機會,鳳蝶有一事請求老夫人做主。”這是她最後的撒手鐧,亦是她實行計畫的第一步。
“鳳蝶!”呂妹怒斥,深怕鳳蝶道出無理的要求。
柳玉蟬微笑道:“沒關係,你說吧!”只要幫得上忙的,她一定幫。
“鳳蝶一直希望能跟劉正解除婚約,請求老夫人做主!”她死都不嫁給劉正那個粗俗之人,娘不替她做主,她只得求老夫人了。先解除婚約,嫁給袁心陽的美夢就不遠了。
“鳳蝶!你……你……你不知羞……”張家的臉都被鳳蝶丟光了,呂妹指着女兒的手指顫抖着,快被鳳蝶給活活氣死。
“娘……”蘇挽兒趕忙替妹妹順氣,“妹妹,你要想清楚啊!”
“姊姊該知道我的決心!”張鳳蝶眼神堅定的望向挽兒,似在告訴挽兒,她愛袁心陽的決心有多強烈。
挽兒苦笑,百般滋味在心頭,說不出是什以樣的心情。
柳玉蟬顯得為難,“這……”怎麼說都是張家的家務事,她不好插手。
“鳳蝶妹妹既然不願嫁人劉家,勉強也沒用。”袁心陽一向就事經事。倘若要他娶不愛的人為妻,亦教他生一如死。
太好了,太好了!袁心陽分明對她有情,所以不願見她嫁做他人婦。
“鳳蝶……你已經婚配之齡……劉正是你爹替你挑選的夫婿,若……倘若與劉正解除婚約……還有人要你嗎?你……你為什麼這麼任性……”呂妹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數落鳳蝶,女兒的心從來就沒向著她過。
“這事不難!”柳玉蟬保證道,“張夫人不必擔心,有我做主,我會替鳳蝶在城裏物色一位身份、地位都能與鳳蝶匹配的夫婿,你起來吧!”
“讓老夫人看笑話了……”教女如此,呂妹慚愧啊!
張鳳蝶則喜出望外的猛磕頭后才站起身,“謝謝老夫人,謝謝老夫人!”哈哈哈,她嫁袁心陽的計畫已經成功一半了。
“老夫人該擔心的是挽兒的婚事,挽兒為了張家蹉跎青春,是張家愧對挽兒。”呂妹掛心的就這事兒。
“娘,怎麼又說這話了呢?”蘇挽兒雙頰燥熱,簡直羞死人了。
挽兒嬌羞的模樣逗笑了柳玉蟬,她雙眸含意極深的在兒子與挽兒身上溜轉,“呵呵呵……張夫人放心,挽兒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不說明白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
“咦?!”蘇挽兒訝異極了,怎麼聽都沒聽姨娘說過,她的終身大事就安排好了呢?“姨娘——”
柳玉蟬起身淡笑的打斷她的話,“挽兒,好好的歇息吧!明日再來陪姨娘聊天。”婚約之事不可說!
“是,姨娘。”
挽兒雖有滿腹的疑問,也只能暫往肚裏吞。
***
自從上次蘇挽兒因為心情煩亂而逃出府,經袁心陽一番勸解后,蘇挽兒便一直反覆思索“為自己而活”
這話的意思。
這幾日挽兒終於開了竅,她愛刺繡,所以命丫鬟拿來刺繡用的針線、布料,借刺繡打發時間,天氣晴朗時,她就到湖畔素描,湖裏的荷花,鴛鴦都成了她素描的題材。
袁心陽知曉后大表贊同,他很支持她,亦常在忙完政事回到清風園時,信步到她的房裏邊看她刺繡邊與她閑聊。
他待她真的很好,挽兒也習慣了他每日就寢前的探訪。
“城主。”一見袁心陽人內,小紅恭敬的福身,城主對小姐的情意昭然若揭,小紅一直很看好他們的發展。
袁心陽示意丫鬟免禮后,直直地來到挽兒的身後,細觀她的綉件,由衷的讚歎道:“表妹這幅鴛鴦戲水栩栩如生,真想不到表妹的綉工如此的精湛呢!”
挽兒對於他的造訪習以為常,手中的針線靈巧的在描繪的布上穿梭並笑地回道:“表哥言過其實了,挽兒手拙,並未有雙如表哥所言的巧手呢!”
對於她的謙虛,他搖頭揶揄取笑道:“謙虛固然是種美德,但若非我懂你,可能把你的過謙誤當成是矯情了哩!”
“是嗎?”她狐疑的抬頭看着他,從他明亮且帶笑的情中,會意他是在說笑,所以也就大言不慚的笑道:“既然表哥這般抬舉挽兒,那麼挽兒就欣然的接受。”
謙卑是她一向的處世原則,就像套在她身上的框框一樣,如今被解開竟覺得輕鬆。
袁心陽欣賞着她靦腆的笑,有股想更親近她的衝動,“表妹終日刺繡到夜半,身子承受得住嗎?”
在關心之餘,他的手越過她的肩輕撫着綉件,這舉動是刻意的,然而她清淡的發香撲鼻而來,令他胸口一緊,旋即後悔自找罪受。
在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女子圍繞,但他對挽兒有種特別的感覺,這是他從未有過的,他想照顧她一輩子。
挽兒待呂妹及鳳蝶的關愛常惹得他心疼,瘦弱的她亦需要有人疼愛。
“我……我的房子很硬朗的……”她羞怯的低首,所以看不到他眼中的深情,然而卻無法忽視他越過肩頭的大手,更無法不去在意他吹拂在發上的氣息。
挽兒整個人緊張了起來,氣氛亦變得尷尬萬分。
停止刺繡,她僵硬的站起身,“表哥政務繁忙,還是早點回房歇息吧!”這種心跳的感覺從未有過,她怕他的溫柔與好會慢慢侵蝕她的心,真的很怕這種為習慣的感覺。
他看出她刻意保持距離,神色黯然的問道:“你在趕我?”心微痛的感覺使他瀟洒不起來,亦是從未有過的挫敗。
“不……不,挽兒絕非這個意思。”她急於解釋,說不出自己的胡思亂想。
“是嗎?”他狐疑,在看到她不說謊的雙眸時方釋然。
“你喜歡這裏嗎?”他問得突然,其實最想問她的是,喜歡這莊園的主人嗎?但怕時機未成熟而嚇跑了她。
“喜歡。”挽兒答得果決,不懂他何以如此問?
自那日袁心陽在爹娘的墳前點破她后,她已學會適應,如今能終日為興趣而刺繡,對她來是最快樂的事。
她的回答讓袁心陽鬆了一口氣,喜形於色的傻笑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表哥待我及娘親、妹妹這般的好,我沒理由不喜歡這裏。”她淡笑,轉移話題就道:“表哥喜歡花嗎?”
清風園裏植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初入園時着實令她深感訝異。
“我的確愛花。”一提及花,他就興味盎然。
“表哥有特別鍾情的花嗎?”她愛看他此刻痴狂的神情,若非他們談的是花,她恐怕要誤會他是為戀人情熾了。
“我愛所有的花,若強要自百花中選出一種的話,我想我會選牡丹。”牡丹是他難以取捨中的選擇。
“牡丹?”
“嗯,牡丹花有百花之王的美譽,它雍容華貴,是許多愛花人的最愛。”他喜孜孜,亦被牡丹的優美姿態所折服。
牡丹!挽兒眼裏透着幾許的落寞,“牡丹的確是適合表哥身分的花。”此刻的她多想化身為牡丹,好沉浸在他柔柔的雙眸里。
奈何!牡丹的雍容華貴卻是她所欠缺的。
“明日我們一起賞牡丹吧?”他興緻高昂的邀約,完全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挽兒扯出一抹笑,“好呀!”看了又如何?徒增傷悲罷了!
“聽表哥的話,今夜就別再刺繡了,早點歇息,明日好一同賞花。”他仍關心她身子會因熬夜而吃不消。
“嗯,我一會兒便歇息。”
“那好,明日見。”
“明日見。”
***
翌日,賞花的狀況跟袁心陽所想的根本就大不相同,因為劉正的突然造訪迫使袁心陽與挽兒只得賞花到半途而停。
於禮,挽兒熱情招待訪客是理所當然的,但於私,袁心陽可放不下心挽兒與其他男子獨處。
所以他以城主的身分與挽兒一同款待賓客。
清風園的涼亭內,劉正傻愣愣的端坐着,完全一副鄉野莽夫的模樣,挽兒則神情自若的與劉正談笑,似乎忘了他們之間還有袁心陽的存在。
袁心陽直打量着劉正,事實上,劉正的人品、相貌、財富沒一樣比得上他,他甚至認為這樣的比較對自己是種侮辱。
即使是種侮辱,他還是暗中較勁過了。
評斷的結果,劉正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被挽兒漠視的感覺讓他心裏非常的不是滋味,雖然十分不悅,該有的風度他還是不會少。
“表妹自幼承蒙劉公子的照顧,劉公子進城理當讓我做個東道主,怎好委屈劉公子住城裏的客棧呢?着實過意不去。”他雖然不開心挽兒對劉正的親切,但挽兒的客人亦是他的客人。
“城主客氣了。”劉正必恭必敬,作夢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可以跟城主說話。
“劉大哥此次來得真是不巧,鳳蝶一早就出府去了。”挽兒以為劉正進城是為了見鳳蝶而來的。
“鳳蝶?”挽兒不提,劉正倒忘了,“呂大娘跟鳳蝶都還好嗎?”他一心惦念着的是挽兒,今日亦為看挽兒而來。
“多謝劉大哥的關心,娘的身子好了大半,已經可以下床行走,而鳳蝶妹妹在這裏有許多朋友,她過得很開心。”
“那你呢?”這才是劉正此行的主要目的。
其實自他踏入府里開始,映人他雙眼的儘是奢華,如此優渥的生活怎會不好呢?恨只恨他給不起挽兒這些,而這些卻是挽兒該得的。
他正直卻不傻,沒忽視袁心陽是以男子愛慕女子的神情看着挽兒,這令他心碎,但很現實的,袁心陽卻是挽兒最好的歸宿,所以他可以安心的退出。
“我——”挽兒才要劉正別替她掛心。
被比自己弱的情敵看輕,袁心陽可火了,他再也捺不住脾性,妒火中燒的搶先一步回道:“有我全心全意的照顧,挽兒再好不過。”
豈有此理,劉正算什麼東西!覬覦挽兒也就算了,竟還懷疑他照顧挽兒的能力!他就不信有誰比他更適合照顧挽兒了,若非顧忌挽兒,他才不管遠來是客的道理,早賞劉正一拳,好端正他直盯着挽兒瞧的色眼。
愈想,袁心陽的心裏也愈有氣,恨不得早早把劉正丟出府!不過話回來,也算劉正有眼光,懂得挽兒的好。
袁心陽所言很令挽兒感動,一抬首她就陷入他溫柔的雙眸之中,即使他是出於表妹之情來照顧她,她仍為他所感動。
感情的領悟力笨拙的挽兒又豈會知道,跟前這兩個大男人早為她爭鬥一回合了呢。
劉正當然明白袁心陽何以口出此言,袁心陽言語之間的自信是對挽兒全然的佔有,他釋然地笑道:“呵,是呀,瞧我糊塗得,挽兒妹妹在這兒有城主全心的照顧,我還操什麼心呢?挽兒一生一世的幸福交給城主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從前他沒能力保護挽兒,如今袁城主與挽兒相的眸中有着初生的情苗,他就更沒資格保護挽兒了;也罷,只要默默的守護着挽兒,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幸福。
“劉大哥……別胡言亂語了……”劉正的話切中挽兒的心,光聽就教她心慌意亂,臉紅大半,她是開心的。
但也僅止於此刻一瞬間的歡喜。
“哈哈哈……我自當不負劉公子所託。”袁心陽開懷的大笑,他當然有笑的理由,男人間的戰爭勝負已定。
“討厭,怎麼連表哥都跟着胡鬧起來了!”挽兒不壞興的嬌嗔,心卻異常的沉重,只因她知道袁心陽說的是場面話。
“劉大哥沒胡言亂語。”劉正不改正直。
“表哥的也是肺腑之言。”袁心陽的語氣是半開玩笑的,眼底、心裏的情意可是相當的認真。
但挽兒才不會笨得去相信他們所言,難道他們不知道她會不小心去對無心之言認真嗎?
“兩位大哥若要再尋挽兒開心,挽兒可要下逐客令了。”她是真的生氣了,沒人會相信袁心陽要一生一世照顧她。
一生一世是夫妻間相守的約定,難道袁心陽、劉正會不明白嗎?
袁心陽無辜的哄道:“好好好,表妹別生氣,我們不說便是。”不懂,他不懂挽兒何以突然不悅?
“都怪劉大哥多嘴,是劉大哥不好,挽兒妹妹就別生氣了。”劉正愧疚的道歉。
挽兒絕非小氣之人,她淡笑的轉移話題,“劉大哥難得進城,就在城裏多待幾日,讓妹妹好好招待吧!況且鳳蝶今日要到傍晚才會回府呢!”
“是呀,劉公子可別拒絕表妹的一番心意。”不是情敵一切好說。
劉正憨厚的笑着,“挽兒妹妹的好意劉大哥心領了,實因劉大哥田裏尚有許多活要做,無法久留。”
挽兒退而求其次,“那麼劉大哥就留下來用完午膳后再走吧。”既有要事她亦不便強留,劉家僅劉正一名男丁她是知道的,田裏的粗活兒也的確是他一肩挑。
“是呀,就依了挽兒吧!”袁心陽熱心的幫忙留客。
劉正敵不過他們的熱情,卻又迫於無奈的婉拒道:“用完膳勢必無法在天黑前回到家,還是謝謝城主及挽兒妹的好意。”不是他不留,實在是時間不允許。
“是嗎……”看得出來挽兒很失望。
袁心陽不忍心,遂提議道:“這樣吧,等用完午膳,我命僕人駕馬車護送劉公子,這樣劉公子在黃昏之前必能回到家。”
“傍晚前回家不成問題,劉大哥就留下來用膳吧!”
挽兒一臉期待。
已沒推託的理由,劉正只好答應,“好吧!”
“太好了!”挽兒實在太開心了,“謝謝表哥。”
看着挽兒燦爛的笑容,袁心陽的心也跟着飛揚起來,只要是能令她開心的一切,都得他去做。
***
雲淡風清,好的天候教人的心也跟着開朗了起來。
這日,挽兒依舊心情極好的坐於湖畔素描,她眸光晶亮,對刺繡的熱中使她有事可忙,忙得充實快樂。
挽兒太專註,以至於沒有注意到鳳蝶、胡翩翩、風采衣的靠近。在靠近挽兒時,鳳蝶、胡翩翩、風采衣交頭接耳,並不時發出竊笑的聲音。
“呀!”胡翩翩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恍然大悟地叫道:“原來鳳蝶姊姊家的丫鬟,是袁大哥前些日子尋回的表妹?所以袁大哥才會接鳳蝶姊姊一同住進袁府。”
張鳳蝶住進袁府時她還一度很傷心呢,還以為袁大哥竟不長眼的選擇有禮沒品的張鳳蝶。呵呵,原來是有內幕的啊!
“咦,翩翩姊姊還不知道此事嗎?”她們三人是好姊妹,風采衣以為鳳蝶對她說過的話翩翩也該知道才對。
“呵呵呵……”張鳳蝶裝傻的笑着,她把翩翩當作是對手,才會刻意讓翩翩誤以為是袁心陽喜愛她才要她住進府。
“妹妹。”她們的聲音響亮,挽兒想不聽都難,她自湖畔起身,禮貌性的向胡翩翩,風衣點頭示好。
“蘇姑娘你好,小女子姓胡名翩翩,跟你表哥是熟識,蘇姑若不嫌棄就喚我一聲妹妹吧!”胡翩翩的自信風表露無遺,晶亮的雙眸對挽兒滿是評怙的意味;最後她對挽兒所下的評語是:村姑一名,不足為懼。
“胡妹妹你好。”蘇挽兒機械性的點頭,笑得牽強,胡翩翩的落落大方是她望塵莫及的。
風采衣亦自我介紹道:“小女子姓風名采衣,亦為你表哥的熟識,跟鳳蝶是好姊妹,蘇姑娘就喚我一聲妹妹吧!”她單純的想與蘇挽兒為友。
“風妹妹你好。”凝着她們絕美的容貌,挽兒更加自慚形穢。
原來在袁心陽身旁的女子全是這般才情與美貌兼具之人,她們好似仕女圖裡走出的女子,顯得無比柔媚耀眼。
“咦,那不是袁哥哥嗎?”張鳳蝶眼尖的看到袁心陽的身影正往她們這裏走來,“瞧,妹妹們一來,袁哥哥連正事都不管羅!”
張鳳蝶的話惹來胡翩翩,風采衣的陣陣嬌笑,挽兒卻默默的退開些許。
“妹妹們全都在這兒?”袁心陽顯得意外,瞧她們笑得詭異,便好奇地問道:“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呢?”
他其實是來找挽兒的。-近日城外發生多起盜匪搶劫並殺言商人的事件,他懷疑這班盜匪便是殺害挽兒雙親的兇手,已經派侍衛混入山寨展開調查。
二十一年前,那班盜匪殺害挽兒一家后便銷聲匿述,如今他不會放過他們!
“瞧見袁大哥來了,妹妹們自然就開心羅!你們說是不是啊?”鳳蝶臉上堆滿討好的笑意。
“鳳蝶姊姊說得極是。”胡翩翩附和。
風采衣則沉靜的頜首同意鳳蝶所言,“嗯。”
“哈,記得大哥可沒給糖吃,怎麼妹妹們的小嘴兒這般甜呢?”袁心陽發出慣有的朗笑聲,神態俊俏迷人。
這樣的袁心陽是蘇挽兒從未看過的,原來他平日待她的好是出於本性中的習慣,他善解人意又溫柔如風,待誰都好。這樣的認知讓蘇挽兒感到不舒服,只因她在他的心中並非特別的。
“挽兒,畫些什麼可否借表哥一看?”他沒忽略挽兒的存在,希望挽兒也能跟妹妹們打成一片。
“呃,沒……尚未動筆畫。”她下意識地將素描本子護於身後,豈敢在她們面前獻醜呢?
好不容易盼到袁心陽,張鳳蝶把握會問道:“袁哥哥,翩翩與采衣妹妹們今日前來是為了請教袁哥哥種植牡丹的方法,可否請袁哥哥帶妹妹們邊賞牡丹邊聊呢?”大好興緻,她可不想挽兒加入而破壞。
種植牡丹的方法?胡翩翩一頭霧水,“不,袁大哥政事煩忙,妹妹豈敢勞煩呢。”她的表現識大體。
“是妹妹想請教的。”風采衣坦承,其實她進府是應鳳蝶之邀。
“呵呵,哥哥就帶妹們賞花去吧!”人都來了,他這個主人不好推辭,“挽兒一起來吧!”
唉!特意挪出來與挽兒獨處的時光竟……唉!他的感嘆,挽兒當然不會知道。
“呃,不,我正要素描,不去了。”他們是天上的一群飛鳥,她這隻池中魚怎可與之嬉戲呢?
不是挽兒妄自菲簿,是事實!
袁心陽還想勸說挽兒同行,卻被鳳蝶拉了去,“袁哥哥快走吧!”
袁心陽以眼神訴不舍,蘇挽兒低下頭去不看他,旋即耳中傳來他加入她們的談笑聲。
“我們走吧!”
“園子裏的花受到袁大哥細心的照料,株株鮮綠、朵朵嬌艷,妹妹可羨煞了那些花啊!”
“是呀,真希望妹妹就是那些花呢,得以收到袁哥哥眷戀的目光。”
“呵,我只要有袁大哥一半種植花朵的細心便成了。”
“哈哈哈……妹妹們愛說笑了。”
“不,鳳蝶說的句句實話。”
“翩翩是有感而發哪!”
“采衣對袁大哥的佩服亦屬真心,是袁大哥過謙了。”
“哈哈哈……”
他們的笑談漸遠,挽兒的心情亦隨之低落,與袁心陽相處愈久,她也就愈能了解鳳蝶何以會瘋狂愛上他。
他的心對人有着無限的包容,相對的不會專屬於某位女子的,明知他不是自己所能着想的……
然而她的心卻失落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