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很快的,明日便是老夫人的壽誕,蘇挽兒向鄰人東借西湊也湊不足銀兩來買玉鐲子送老夫人。

老夫人身分特殊,送的玉鐲子自然馬虎不得。

挽兒有來自鳳蝶給的壓力,另外她自己也答應了袁心陽要出席壽誕,承諾了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履行,禮到人不到也算是種禮儀。

她不識字並非不識大體,才會煩惱特別多而累壞自己!

袁心陽雖客氣的說了不必送禮,但怎能不送呢?

事實上,會出席壽誕的也只有上得了合面的鳳蝶,娘親因病無法遠行,而她一來要照料娘親,一來沒件像樣的衣裳,去了只會丟鳳蝶的臉。

其實她去不去不頂重要,重要的是拿不出明日的賀禮來鳳蝶定要大發雷霆,該怎麼辦才好呢?

鳳蝶要的玉鐲子她根本就買不起啊!

蘇挽兒愁眉不展,枯坐廳堂。

“你看我明日穿這件衣裳好嗎?”張鳳蝶興高采烈,邊說邊比試手中的衣裳,正為明日的穿着大傷腦筋,“不不,我看還是穿這件大紅色的衣裳顯得喜氣。”

蘇挽兒回神,中肯的給予意見,“參加壽誕穿大紅色的衣裳的確比較恰當。”

“嗯。”決定穿哪件衣裳后,張鳳蝶了覷蘇挽兒,“明日的賀禮玉鐲子你買好了嗎?”

“妹妹,我……我……”蘇挽兒一臉歉疚。

瞧她支支吾吾的樣子,張鳳蝶也猜得出七、八分。

“你沒買廠瞬間變臉的本事,張鳳蝶最行。

“咱們家沒錢了,不如送其他的東西吧?”她心有餘力不足。

“沒錢?”張鳳蝶火大,怒瞪着蘇挽兒吼道。“沒錢你早該去籌借的,明日就是壽誕,你現在才跟我說沒錢,這不是借口嗎?”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呢?快氣死她了!

“能借的我都借了。”前債未清,誰敢再借錢給她呢?

“借了?”張鳳蝶不信的冷嘲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可以交到城主這麼好的男子而眼紅,是不是?!”

“不,妹妹,你扭曲我了!”她急於辯白。

“我有沒有扭曲,你自己明白!告訴你吧,你別自作多情,不自量力了,袁哥哥是何等尊貴之人,豈是你這粗鄙的女子所能覬覦的呢?哼,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何德行。”張鳳蝶打從心裏瞧不起蘇挽兒。

面對妹妹無情的抨擊,蘇挽兒無可答辯,自尊早被鳳蝶踩在腳底。深嘆口氣,她無奈的說:“我對城主沒有任何的想望,城主高高在上,又豈是我所能高攀的呢?”

在袁心陽的身旁她是該自慚形穢。

只是她不懂,自袁心陽來過這裏后,妹妹總會一再的提醒她別愛上袁心陽,她承認袁心陽是許多女子愛慕的對象,但絕不會是她,她有自知之明。她的自卑又豈容妹妹一而再的刺傷呢?

她是人,有自尊的。

“不敢最好!”拿蘇挽兒出氣,張鳳蝶的心情稍微好些。

“妹妹,到城裏習字是件好事,但妹妹也該收心嫁做人婦了,可別讓劉大哥等太久。”她好心勸告,深怕鳳蝶玩心仍重。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張鳳蝶不悅的翻翻白眼,沒好氣地嚷道:“我早說過不嫁他的,要嫁你自己嫁吧!”要她嫁給目不識丁的劉正?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妹妹——”

張鳳蝶不耐煩的打斷蘇挽兒的話,“我現在要的是賀禮,玉鐲子,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要玉鐲子!”

蘇挽兒實在拿不出張鳳蝶要的,只得識趣的住嘴。

張鳳蝶可不因她的沉默而放過她,“我這般辛勤交際不都是為了娘跟你嗎?你以為我只愛花錢是嗎?你想想,袁大哥是出了名的孝子,我若討得老太太歡心,就更有可能當上城主夫人。到時候娘跟你也就不用再住在這破屋裏,過着三餐不濟的日子了。”瞧她的情操可謂偉大。

“玉鐲子……”她哪兒生出個玉鐲子來呢?不過……“送翡翠墜子可以嗎?”她身上值錢的東西就剩這隻墜子了。

聞言,張鳳蝶頗訝異,“我沒聽錯吧?翡翠墜子?說你的該不會是你死去爹娘留下的那隻吧?”

有多少次她要拿去典當蘇挽兒死都不肯的,怎麼這次她都還沒打上她翡翠墜子的主意,她自己便提了呢?

也好,這樣她倒省事。

“沒辦法了,我身上僅有的就這隻翡翠墜子。”其實她並非珍惜親生爹娘留下的翡翠墜子而捨不得典當,是爹囑咐過,無論如何都要留着的。

記得爹臨終時要她好好照顧鳳蝶,如今為了鳳蝶把翡翠墜子送出,爹在天之靈該不會怪她才是。

***

柳玉蟬壽誕當日,袁府四周張燈結綵,丫環奴僕笑容滿面的迎接自四面八方來的賀客,熱鬧非凡。

兒子出自一片孝心幫她做壽,柳玉蟬自是喜形於色,開心得合不攏嘴。

連洛城城主、風城城主都差人送來賀禮,而陽城裏有頭有臉的富商自是座上客,整日可說是賀客、賀禮不斷。

終於到了日落時分,晚宴將至張鳳蝶才姍姍來遲,她刻意挑最後一刻抵達,好引起老夫人的注意。

張鳳蝶在丫環的引領下正要踏人正廳時,湊巧碰上步出廳堂的袁心陽。

“袁哥哥可把張妹妹給盼來了。”袁心陽歡喜的迎上前去,左顧右盼,卻不見蘇挽兒的身影,遂問道:“挽兒妹妹沒來?”

她說要來的。

“咦?”張鳳蝶一頭霧水,不懂袁大哥為何無端提起蘇挽兒?

袁心陽失望的輕笑道:“呵,沒什麼,看到張妹妹來了;哥哥很開心,一會兒宴會就要開始了呢!”

“是嗎?那妹妹來得可真是時候哪!”她兀自開心不已,完全沒注意到袁心陽稍縱即逝的失望神情。

“胡妹妹、風妹妹全都來了,她們已在宴客廳等候。”

這是張鳳蝶早頂料到的事,不過她還是徉裝開心得很,“真的嗎?真是太好了,妹妹現在就去找她們聊聊。”邊說她還邊做作的擺動裙擺,試圖展現她婀娜多姿的模樣。

袁心陽額冒冷汗,差點兒嘔吐,“呵,是啊。”

他一直不懂,他的知己里何以會有她?或許是風妹妹一出現就有她吧?久而久之她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他的知己了。

“啊!”張鳳蝶突然捂嘴驚喊。

袁心陽問,“妹妹你怎麼了?”

“瞧我,一見着袁哥哥,竟開心得連賀禮都忘了送呢!”她一臉嬌羞,笑得靦腆,說有多抱歉就有多抱歉。

“進來吧,哥哥替妹妹引見娘親。”

袁心陽邊說邊領張鳳蝶進人大廳,廳堂的首位坐的是柳玉蟬,今日是她的五十大壽,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顯老,好似三十幾歲的貴婦人,可以想見她年輕時必然貌美如花。

“娘,她是張妹妹,住在城外的冬陽村。”袁心陽站在娘親的身旁介紹着。

張鳳蝶當然不會錯過表現的機會,她自袖口掏出蘇挽兒綉有壽字的手巾,福身賀道:“這是鳳蝶小小的心意,祝賀老夫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好,好。”柳玉蟬始終好心情的笑着,是綉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示意丫環把賀禮拿到她身前。

“娘喜歡這賀禮?”袁心陽很好奇的問,只因今日收到上百件的賀禮,娘親都沒多看幾眼的。

“紅色手巾帶喜……啊——”柳玉蟬歡愉的聲音乍然停住,捧住手巾的雙手不住的顫抖,眼淚奪眶而出。

娘親的反常把袁心陽嚇壞了,他趕忙上前急喊:“娘,娘……怎麼了?娘……怎麼哭了呢?娘……”

頓時,廳堂鴉雀無聲,張鳳蝶更是嚇得臉色慘白,不明白老夫人何以看了她送的賀禮後會是這般的反應。

“這……這……這翡翠墜子……是你的嗎?”柳玉蟬悲喜狂涌心頭,上前猛地抓住鳳蝶的手臂,因激動而失了力道。

好痛!張鳳蝶不敢痛呼出聲,不斷搖頭否認,“不,這……這不是我的……”眼前這情況她要承認翡翠墜於是她的,她就是個傻子了。

“你知道是誰的嗎?”柳玉蟬緊緊迫問。

張鳳蝶說實話的同時亦不忘撇清她與蘇挽兒的關係,“我家丫環的……跟我完全沒任何關係……”

這難堪的局面都是挽兒害的,回去她鐵定要給挽兒好看!

柳玉蟬一刻也等不下去,焦急地說道:“帶我去……現在就帶我去找這翡翠墜子……的主人,現在就去……”她盼了二十一年了,老天有眼啊!

“娘,這翡翠墜子對你很重要嗎?”該不會是與表妹有關吧?否則娘親不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去了就知道。”

“是。”袁心陽也想弄懂,隨意吩咐一旁的侍衛道:“備馬車立即出城,另外傳令給楊總管,今夜宴會由他招待客人。”“是,城主!”

***

馬車一路狂奔,約莫兩個時辰后,一行人來到冬陽村,已是入夜時分。

“娘小心一點兒。”袁心陽親自攙扶娘親步下馬車。

“沒事……娘沒事……”柳玉蟬強壓抑胸口的那份激動,在黑暗中看到眼前破舊不堪的屋舍后,再也壓抑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娘……”袁心陽極擔心娘親。

這一路上娘親娓娓道出翡翠墜子與姨娘的關係,依娘親所言及鳳蝶所指,他的表妹應是蘇挽兒!

這消息他同感震驚與錯愕,怎會是她呢?他二十一載的無形牽絆幻化成有形的蘇挽兒,這……他已然亂了方寸。

該喜該怨?他恐怕一時無法釐清。

柳玉蟬心亂如麻,只要推開前面那道門,她尋了二十一載的侄女就會出現在她眼前,這是夢嗎?

“沒事……娘沒事……”她是喜極而泣。

張鳳蝶熱心地說:“我來領路,房裏的燈還亮着,姊姊尚未就寢呢!”

在馬車上一聽完柳玉蟬所說的故事後,張鳳蝶可是開心極了,她馬上在柳玉蟬的面前改口,喚蘇挽兒姊姊喚得可親熱了。

她心裏暗自竊喜着連老天爺都幫她,蘇挽兒若真是袁心陽的表妹,那麼張家對蘇挽兒有救命及養育之恩,袁心陽必定不會虧待她跟娘親的。呵,她與袁心陽又更為親近了。等着瞧吧,屆時胡翩翩、風采衣她可都不放在眼裏,她們哪是她的對手呢?袁心陽終究會是她一人的,她們想都別想!

“勞煩你了,張妹妹。”

張鳳蝶率先進人廳堂,匆匆安置妥柳玉蟬及袁心陽后,便急急奔人卧房,見到蘇挽兒倚燈刺繡,沒頭沒腦的拉住蘇挽兒的手腕便往廳堂走去。

蘇挽兒納悶,“妹妹,你——”

張鳳蝶不給蘇挽兒說話的機會,急切地說道:“姊姊,快來見一個人。”

“呃?”鳳蝶剛剛叫她姊姊?蘇挽兒還沒自訝異中回神,便被鳳蝶牽着走出廳堂。

“老夫人,她是我姊姊,也是翡翠墜於的主人,蘇挽兒。”鳳蝶一副以蘇挽兒為榮的模樣,推她至老夫人的眼前。

“挽兒。”柳玉蟬雙眼溫和的瞧着蘇挽兒,伸出手欲握住她的手,“我可憐的孩子,讓姨娘好好的看看你。”

細看,蘇挽兒的容貌與妹妹有幾分似,只是挽兒定是受了許多苦,她看起來好瘦弱,讓她好心疼。

“你是?”蘇挽兒沒讓陌生的婦人握她的手,而袁心陽的出現更是讓她訝異,“袁公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不過一夜之間,妹妹性子變了,眼前這婦人無端待她這般親切,還有,今日不是袁心陽娘親的壽誕嗎?他為何出現在這裏呢?

太多的疑問使她警覺了起來,她要答案,要解釋眼前這一切不尋常的答案。

“蘇妹妹,你靜下心來聽我說,”他極力安撫。

“我很平靜。”是表面上的平靜,眼前這一切使她敏感的察覺到有什麼事即將要發生,並且與她有關。

“事實上我該改口喚你表妹,你是我跟親尋找了二十一載的表妹。”他說出自己至今仍無法相信的事實。

“表妹?”蘇挽兒先是一陣錯愕,爾後輕笑道:“袁公子,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可是會當真的喔,表妹?呵,恐怕要讓袁公子失望了。”

這一定是個玩笑,一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

空口無憑,柳玉蟬自袖中取出兩隻一模一樣的翡翠墜子,交到挽兒手中。“挽兒,這翡翠墜子可是你爹娘留下的遺物?我跟你娘是親姊妹,所以我身上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翡翠墜子。”

挽兒細看手心裏兩隻翡翠墜子,“這……這翡翠墜子是我爹娘留給我的遺物沒錯。不過……”她的翡翠墜子不是送給老夫人了嗎?“啊,你是老夫人!”她驚呼,這就能解釋為什麼袁心陽在這裏出現了。

“我是心陽的娘親,而你是我妹妹的女兒。”柳玉蟬急於把一切都告知蘇挽兒,這一刻她等得夠久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轉變,蘇挽兒顯然無法接受,她變了臉色,不斷搖頭苦笑,“不,你們不是同我開玩笑的吧?”這一定是老天爺開的玩笑,太惡劣了。

“我已經把爹爹抱回姊姊時的經過告訴老夫人及袁哥哥,姊姊的身世加上老夫人的敘述,以及那塊翡翠墜子在在證明姊姊是袁哥哥的表妹,這事是假不了的。”張鳳蝶急急迫出種種顯示挽兒身世的證詞。

若她是蘇挽兒,早與老夫人抱頭痛哭了,才不會像蘇挽兒這麼笨呢!

“怎麼可能?我不相信!”她仍是痛苦的搖頭。

“挽兒,認祖歸宗是件可喜的事,隨姨娘回城吧!”

柳玉蟬苦勸,急於把二十一載的愛一次補足。

“是呀,表妹,跟表哥回城吧!”袁心陽的心是向著娘親的,“你知道娘親為了尋你,尋得多苦嗎?”

老實說,眼前的這一團亂,得等回城之後,他才能一一釐清,再行打算。

蘇挽兒眼中的他們是多麼的陌生,親戚?不,她一點也不需要他們。“不,我不要回去。我在這裏生活得好好的,你們為什麼要來擾亂我的安寧呢?我要住在這裏,哪兒也不去!”心情太亂,以至於嗓音高揚。

“姊姊,你別意氣用事啊!”張鳳蝶就怕蘇挽兒把事情搞砸,壞了她的美夢。

“咳……”

“娘!”

呂妹的咳嗽聲響起,蘇挽兒急忙上前攙扶,“娘的身子還沒好別起床,挽兒扶你回房歇息。”

呂妹制止挽兒,“挽兒,回去吧。”他們的談話她全聽見了,老天有眼,她是該替挽兒高興。

“不!挽兒不會丟下娘一個人走的,挽兒心中只認定你這個親娘。”為什麼大家都要她走呢?“娘不要挽兒了嗎?娘,挽兒要娘啊!”

“挽兒,咳……傻孩子……幹嘛放着好日子不過呢?”呂妹酸了鼻頭,淚流滿腮,如此孝順乖巧的女兒也捨不得呀!

挽兒為了張家做牛做馬斗輩子已經夠了,她不能自私地強留下挽兒。

挽兒與呂妹的母女之情難捨,實因挽兒是位難得的孝女,袁心陽針對挽兒無可割捨的孝心勸道:“表妹,張家於我們有恩,我們理當接你養母及妹妹一同進城居住,在城裏你養母可以得到更好的照料,對病情大有幫助。”待親至孝的她絕對是以呂妹的身子為優先考量,所以她不得不答應。

“是呀,姊姊,娘的病好不好得了就看姊姊如何決定。”而她嫁不嫁得成袁心陽,也得看她的決定。

“不,娘這身子僅能苟活幾日,咳……價錢的下半輩子有依靠才最重要!咳……”呂妹不求殘燈之年享福。

“娘……”挽兒好生為難。

袁心陽再下猛葯催促,“挽兒,城裏的大夫醫術高明,府里補品又多,為了你養母的病情能好轉,進城吧,我想,你也希望你養母有朝一日能下床行走吧?”

“姊姊。”張鳳蝶都快急哭了!

蘇挽兒無奈的頷首,“嗯……”心卻異常的沉重,她熟悉的環境變了!是好是壞,她很茫然。

“挽兒,我的挽兒。”柳玉蟬激動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也該感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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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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