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埃蘭(2)
彩旗和鮮花裝點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讓無數的色彩綻放。男人們穿上了節日的華服，打扮得像女人，而女人們則打扮得連孔雀也為之羞愧。就連拂過的微風，聞起來也充滿了甜膩的香水味道。
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今天要參加婚禮。埃蘭驚魂未定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朝外望去。這扇窗戶朝西，因此東方微露的晨曦還未有一絲照進房間。天空墨藍，往東的地方顏色逐漸變得淺淡，近似銀灰。它的下方，城市如同汪洋，也顯出深藍的色澤，但要更近墨黑。那些裝點其中的彩旗和鮮花，像一個個小點，彷彿無垠天空中的群星。
星星，又是星星。‘遺忘之殿’的老人要他去找星星，<無名者之書>里提到了星星，天上有星星，劍也叫星星，夢裏還是星星……星星，星星太多了，這叫埃蘭頭痛，到底哪一個星星才是解開謎團的關鍵？還有那個夢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父親和大家……？他不敢往下想，手指在抽搐，心跳得很急。這夢會成真嗎？我該把夢到的東西告訴父親嗎？他清楚父親的脾氣，他不會信的。
猶豫之間，門開了，一個肥胖的女僕從外面進來。
“少爺，大人叫你，他在下面等你。”
“知道了。”埃蘭隨口應答，女僕急忙出去，不一刻又返回，手裏提着一桶熱水。
“您準備好了嗎？”她放下水桶，問道。
“好了。”埃蘭說著脫掉晨衣，鑽進浴盆。
熱水澆在身上的感覺十分愜意，而外面，天色漸亮，群星泯滅。鮮艷的紅霞佈滿天空，愈往東方，愈發深濃。隨着太陽升起，化作千萬條玫瑰色、金色或緋紅的綵帶，綿延不絕。連天空也在慶賀，加入這地上的聖典，埃蘭望着那些雲彩發愣，我又為何要自作擔憂呢？今天是婚禮，是喜慶的日子，不該想到死人。他笑起來，開始想早餐會吃些什麼，而接下來的午餐會不會十分豐盛，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經過上次阿拉爾的婚禮，埃蘭對南方人的美食有了不少見解：的確更加美味。他有些迷戀上這些加滿了奇異香料煮出的東西。
父親在樓下的餐廳里等他，維勒叔叔也在，還有姐姐伊內絲和她的未婚夫泰倫達。主人們坐在餐桌的高席上，下面則是臣屬和隨從的位置。埃蘭從這些嬉鬧交談的人當中找到了瓦迪斯.姆林兩兄弟的身影，還有凱若.歐文和‘尖嘴’的洛克.戴德。他們坐在一起，正在為什麼事開懷大笑。
我的夢裏有他們，他們參加了死者的盛宴。想到那冰冷的夢，埃蘭的食慾頓時沒了，胃裏一陣翻攪。
“埃蘭，到這裏來。”說話的是維勒，他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手指間緊緊捏着一件東西，細看之下，金光閃閃。是那件獅鷲護身符，據說是聖瓦勒的遺物。埃蘭想起來了，自己在“帆影島”的神廟裏見過維勒拿過這樣東西。當時他們剛剛逃脫了一場可怕的暴風雨，驚魂未定，維勒握着它祈禱了很久。他一定在為某事擔憂，瞧那些緊握着雕像的手指關節都發白了。
埃蘭剛在父親身邊的空位上坐下，維勒便拍拍肥厚的手掌，招呼傳菜。
一隊侍女從外面進來，帶來甜奶凍、松仁麵包、裹着蝦子醬的三文魚肉，烤至金黃、直冒油脂的羊羔肉和一大鍋用各色海鮮加牛奶煮的濃湯，這些東西都配有香草醬、蘑菇醬和胡椒醬，可以按照個人的口味添加。
埃蘭的腦子裏全是死人流出的血的影像，看了什麼都噁心。
“怎麼了，埃蘭？”伊內絲湊過來小聲問，她今天抹了太多的玫瑰香水，那味道濃烈得嗆人。或許茅坑的臭氣也比這味道增進食慾，埃蘭皺起眉頭，看着姐姐。
“可能是着涼了，胃有些泛酸。”
“那就拿杯熱牛奶來，甜奶凍這東西涼，就不要吃了。”維勒轉過臉去，招呼一個侍女去弄杯熱牛奶來。埃蘭想說不，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我若提起那個夢，他們一定會嘲笑我幼稚。想到這裏，他要了點松仁麵包和羊羔肉。
“這個不來一點嗎？”泰倫達指着裹着蝦子醬的三文魚肉問他，他連忙搖頭。那紅紅的蝦子醬看起來就像是鮮血，而他現在想到這東西就想吐，更別說吃了。好的是，牛奶很快送到，讓他翻湧的胃稍稍平靜下來。嘗了一點羊肉，覺得很可口，於是就把每種醬汁都要上一點，一個一個嘗遍。夢的影子變淡了，他也安下心來。
早餐吃得很快，下席和偏席上的食物幾乎沒有任何剩餘，但是高席上的主人們吃得並不多。父親也有心事，埃蘭注意到，從一開始，埃德公爵就很少動口，並且常常忘記咀嚼。
“各位少添一點，待會兒宮裏會有更加豐盛的款待。”維勒宣佈道，不少人拍起了巴掌。
這一次，所有貴族老爺都是乘坐馱轎前往，這種高雅奢侈的工具被看作是身份的象徵。相反，封閉的馬車被嘲笑為棺材、囚籠，這大概和瓦斯曼當地炎熱的氣候有關。埃蘭見識過父親乘坐馬車前去宮裏，回來的時候渾身汗臭的樣子，連最外面的織錦外套都變了顏色，整個人就像一條剛游過泳的魚。
很高興不必坐那悶氣的木盒子。埃蘭望着僕人們抬來兩頂垂掛着淡綠色絲簾的馱轎，捆上兩頭長着巨大蒲扇耳朵的大象的時候，顯得異常興奮。終於要坐坐那總督大人的大象轎子了，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滋味。
那天在伊班港，雨果.班德總督和他們初次見面的情形給埃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明黃的馱轎，艷麗的女人。不知道今天會不會看得到這種景象。他在僕人的幫助下爬上轎子，坐在父親身邊，視線頓時高了許多。下面的人一下子縮小了，只留下一個個圓圓的頭頂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