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次日清晨。

豪華的旅遊車停泊在度假村的門口等着接待客人。

車廂中，周文賓一臉歉意地向翔打恭作揖。「翔，真是對不起！我本來不應該麻煩你，可是偏偏有兩個潛水教練突然病了，我們的人手實在不足。」

「好啦！你說了很多遍啦！你跟我那麼客氣幹什麼？」

「可是，你本來是來度假的，現在卻要你幫我招呼客人。」

「有什麼關係，現在我一樣可以潛水，人多些熱鬧些也不錯啊。」

「可是……」周文賓還是一臉為難。

「可是什麼？拜託你別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似的啦。」

「那個凌先生……」

「凌先生？昨晚那個野蠻青年？你怕他見到我會不高興？」

「唉，我怕他為難你。我本來也想過讓你招待另一群人客，可是那位蔡經理堅持要找一個會說中文的教練。」

「放心好了，我應付得來的！」一副懶洋洋的口吻。

「可是你們昨晚幾乎打起上來，要是一會兒凌先生找你麻煩……」

「沒事的，待會兒他一定會假裝不認識我，提也不敢提起昨晚的事。你沒看見他昨晚一聽見有人來就落荒而逃嗎？他一定是極愛面子，害怕別人知道他的糗事。」

「唉……希望是吧！」

正所謂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二人口中的橫蠻少爺正好上車了。

剛剛在遠處看見那個可恨的戀童癖時，凌月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變態的傢伙的外型實在太突出，想忘記或者認錯也很困難。

「你竟然還敢在我面前出現。」凌月庭咬牙切齒地低罵。

「呵呵，世上還沒什麼事是我不敢做的。」翔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周文賓連忙打圓場，「呃……凌先生，讓我來介紹，這位是……」

「我沒興趣知道他是什麼人！現在我限你一分鐘之內把這個變態趕走！」凌月庭大吼。

「可是……可是他是今天的潛水教練之一。」

「我不要用他！你們不會只有一個潛水教練吧？」

「可是……可是蔡經理要求要一個懂中文的一流教練，除了他……實在……」

「我不管！這是你的問題！總然之有他在我就不去！」鐵青着臉。

周文賓無助地望向翔，心想：在別人面前也許他真的會假裝不認識你，可是應該怨他太準時了，還是怨別人的時間觀念太差，現在連一個別人也沒有。

翔會意地向他微微一笑，閑閑地說：「賓，既然凌少爺不喜歡。你就推了蔡經理吧。你把我昨晚將凌少爺抓小雞似的抓起來，再拋下水池的事告訴他，我想蔡經理他一定能諒解的。」

這是要挾！凌月庭立刻氣急敗壞地叫：「不要！不準泄露昨晚的事。」要是讓人知道了，一定會成為笑柄的。尤其是死敵蔡陏華，他一定會把自己的狼狽的樣子誇大十倍百倍地宣揚開去。

在公司一向是眾人的眼中釘，加上私生子的身份令他的自尊心特別重。凌月庭一向謹言慎行，不敢稍有差池，亦習慣了用冷漠保護自己，實在無法接受出醜人前的屈辱。

「好好好！不說昨晚的事。」翔笑嘻嘻地說：「可是，想不到凌少爺會如此怕我。」

「誰怕你了？我是討厭你！」凌月庭狠狠地瞪他一眼。

「你不怕我，為什麼不敢讓我留下來？」

這是一道下台階，凌月庭當然明白，亦順勢息事寧人，冷冷地說：「哼，誰說我不敢了！你喜歡留下就留個夠，誰會在乎你。」

周文賓如釋重負，連忙送上高帽子，笑道：「凌先生真是通情達理。」

「哼。」凌月庭回復一貫的冷漠，冷冷地坐到最角落的位置，看也看不他們。

翔看着他冰冷的外表，暗叫可惜。

現在這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雖然高貴漂亮，但比起剛才和昨晚還是差遠了。無論是闖進走廊時悲憤欲絕的神色、跟熱帶魚玩時的可愛笑容、跟自己吵架時的暴跳如雷的模樣兒、甚至是在

橫蠻無理時嬌橫的樣子都比現在好看多了。

＊＊＊

豪華旅遊車正載着客人去潛水天堂，洛克群島。

一路上周文賓和翔一起介紹沿途的風光和洛克群島的獨特之處，二人談吐幽默，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當然除了凌月庭，他依然一個人坐在角落，生着悶氣。

「洛克群島是個天然環礁沙灘蕈狀島群……」翔用磁性的聲音娓娓介紹。

哼！你也知道什麼叫天然環礁沙灘蕈狀島群嗎？你不是只會狎玩孌童？！

凌月庭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討厭，忍不住狠狠地瞪他一眼。

「那裏是最受遊客歡迎的旅遊點，海域佈滿的各式各樣熱帶植物和魚類。而且礁石叢生，令海水呈現出深淺不一、碧綠湛藍交融的瑰麗色彩。有人形容它如仙子灑落人間的綠寶石，也有人

說它是在藍絲絨上的碎鑽.…..」

哼！附庸風雅！

凌月庭越看他，心情就越煩躁，心中不停地痛罵。

翔彷佛感覺到凌月庭的敵意，故意向他挑釁地笑一笑，再繼續解說：「而且海水沒有一絲污染，非常適合各種海上活動，尤其是浮潛和深海潛水。」

「我……我不會游泳。」一位女士怯怯地說。

「沒關係的，就算不會游泳也可以潛水。我們會有專人陪着你們一起潛的，而且每個潛水教練也是經驗豐富的本地人，保證一定安全。」翔露出迷人的笑容，牙齒潔白整齊。

笑什麼笑！不單隻人討厭，就連笑容也特別難看。

凌月庭忍不住再瞪他一眼。

女士們興緻勃勃地追問：「那麼你也是當地人嗎？很少有土著長像你那麼高大健碩的。」

「對啊！你應該是混血兒吧？有西方人血統所以才長得那麼高大。那些土人都長得黑黑瘦瘦的，那有你的好身材。」垂涎欲滴。

翔雖然衣着破舊，鬍子濃密得連本來面貌也看不清。但他強壯的身段，幽默的談吐，渾身的野性，還是博得眾女的青睞。

不欲多談自己的事，翔得體地微笑答道：「我們都是地球人。」

鄉巴佬！裝模作樣！

「咦？凌少爺，你的眼睛不舒服嗎？要不要眼藥水。」翔忽然誇張地問。

突然間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正在努力瞪人的凌月庭覺得尷尬死了。

「不要！」死鄉巴佬，你是故意的。

「拿去嘛，不要客氣。」翔真的在隨身背囊中找出一支眼藥水，殷勤地遞過去。

「不要！」滾開啊！野蠻人！鄉巴佬！死變態！戀童癖！

凌月庭氣得咬牙切齒，但為了不想在人前跟這粗野的人起爭端，又不便發作。只好用在心中把他痛罵一番。

「來嘛，用一點比較好。老是盯着人看，眼睛會很累的。」笑容很賊。

「誰、誰盯着你看了？」

「什麼？原來你是在看我？」翔故作驚奇地說：「我身材雖然好，你也不要看得太入神嘛。看得眼也不眨會對眼睛不健康的。」

「你……」在一片鬨笑聲，凌月庭俊臉通紅，氣得說不出話來。

＊＊＊

清澈的海水，純白的沙灘，各式各樣艷麗的珊瑚，七彩繽紛的熱帶魚群，洛克群島的自然境色美麗得令人目眩神迷。周文賓和翔安排眾人乘搭豪華遊艇瀏覽各島，和參與潛水、水上摩托車

、香蕉船等水上活動。

眾人三五成群地嬉戲，玩得十分盡興。遊艇就只餘下工作人員，幾個喜歡欣賞境色的遠天集團職員和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的凌月庭。

周文賓和翔在甲板上留意着眾人的安全，順便閑聊。

「再過一會兒就會下雷雨，水流太急不適合潛水。」周文賓皺眉說。

翔抬頭看看清朗的天空，但沒有懷疑，因為周文賓是專家。

「再玩半個鐘頭左右就要回去了。唉，又要改行程了，真傷腦筋。」

翔不以為然地說：「這一點風浪不改也沒關係吧？反正他們只是玩玩香蕉船和浮潛。吩咐他們不要去得太遠就是了。」嘖，就是要大浪才好玩嘛，好像他們這樣玩法，簡直暴殄天物。

「對對對！最好翻起百呎的巨浪，這樣衝浪才夠過癮。」周文賓沒好氣地說：「你以為人人也跟你同一個級數的嗎？」

「好吧，你說改行程就改行程。可是你自己去跟那野蠻大少商量，我才不要去看他臉色。」

周文賓看一看坐在船艙的凌月庭，見他依然鐵青着臉，不禁嘆氣道：「唉，你也老大不小了，還跟年輕人鬥氣。剛才好端端的，你何必又招惹他呢？」

翔懶洋洋地說：「你這句話犯了三個錯誤。第一，我根本從來也沒有過招惹過他，何來個『又』字呢？第二，我沒有跟他『斗』氣，那種嬌生慣養的少爺憑什麼跟我斗？第三，亦是最重一

要的點，我今年才三十歲，年青力壯得很，絕對不老！我跟你會在同一年大學畢業是因你留過四次班，而我則跳了五次級。」

「是！你了不起！你年青力壯，英俊瀟洒，顛倒眾生！」一臉受不了。

「可不是嗎？我留着一把大鬍子就是為了避開那群狂蜂浪蝶的。」洋洋得意。

周文賓笑得彎腰，過了一會才認真地問：「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他？那個野蠻少爺？荒謬！」翔誇張地笑起來。

「你一向喜歡漂亮的人。」相識多年，周文賓自然知道他一向男女不拘，美貌至上的原則。翔不屑地說：「漂亮的東西誰也喜歡，可是性格那麼討厭，長得再好看也沒人受得了。」

想起凌月庭壞脾氣，周文賓也不禁搖頭苦笑。

＊＊＊

旅行社要改變行程，總得徵求一下客人的同意，更何況遠天集團是貴客。而人客中職位最高的是凌月庭，身為負責人的周文賓只好硬着頭皮和他商量。

「凌、凌先生。」唉，少不免要被他罵上幾句了。

哼，你跟那變態戀童癖是一夥的。

凌月庭生氣地撇轉頭去，對他不理不睬。

「你、你不去玩嗎？」先討好一下。

「關你什麼事？」口氣惡劣。

一旁的翔看不過眼，「賓，你就別問了。一看就知道大少爺在暈船了。而且你也真笨，大少爺長得比女孩子還要嬌滴滴，怎會懂得玩水上活動。」

長得像女孩子是凌月庭的第二個死穴。

他立刻怒氣沖沖地說：「你敢不敢和我比賽？」

「比什麼？」笑話！你怎可能比得上我？！

「比什麼也可以！游泳、水上單車、滑水、你的強項是什麼？」竟敢看不起我！我可是跟一流的教練學過的，還拿過不少獎牌！

周文賓在一旁狂打眼色，要翔別要答應。

「呃……這不太好吧！」翔勉強地說。

凌月庭不屑地說：「你害怕嗎？」

哼，誰會怕你這個弱不禁風的大少爺。

翔暗暗生氣，故意在凌月庭的耳邊輕挑地說：「是啊！我怕這樣會晒傷你嬌嫩的肌膚。而且我的最強項在海中是體會不到的，如果你真的很想見識，今晚可以來我的房間。」

周文賓聽見幾乎暈倒，而凌月庭則從未試過被男人調戲，一時間呆住了。

「怎麼樣？不必害羞喔。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再不情願也會勉強自己應酬你的。」火上加油。

「下流！」凌月庭氣得臉色也變了，立刻揮拳重重地打向翔的鼻子。

這一拳又快又准，可是還是被一隻黝黑的大手輕鬆擋住了。

凌月庭想甩開翔的掌握，但拳頭被緊緊握住，竟然掙脫不開。

「冷靜些，大家冷靜些！」周文賓急得額頭冒汗。

翔輕輕鬆開手，凌月庭的拳頭重獲自由，正想再打。

「有人進來了。」翔冷冷地提醒。

凌月庭轉頭一看，幾個原本在甲板看風景的職員剛好回到船艙。不想讓人看笑話，只好恨恨地停手。

見氣氛十分怪異，職員小心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凌月庭尷尬地別轉臉，周文賓依然驚魂未定，翔則淡淡地說：「因為晚一點會有雷雨，我們在商量改行程的事。」

「呃……是嗎？」改變行程會有那麼重的火藥味？

眾人雖然不相信，但也不敢多問。

「是的。我們打算……」翔若無其事地繼續。

「不準！」凌月庭突然開口打斷他。

「什麼意思？」翔不滿地和他對恃。

「不準改行程！」明顯是在拗氣。

「這是為了安全的理由。」哼，不改？！待會暈船時，你可別哭爹喊娘！

「行程是一早說好的，如果你敢毀約，我就控告你們！」

有那麼嚴重嗎？為什麼要這樣激動？

幾個遠天的員工奇怪地看着一向冷若冰霜的凌月庭。

翔對他的不分輕重，感到十分不滿，於是冷冷地恐嚇：「好！你說不改就不改。要是有什麼意外發生，我們可不負責。希望你不要後悔！」

柳粵生聽他說得嚴重，又素知自己的上司孩子氣，做事一向任性，於是幫忙勸道：「改行程也好，反正你說今天不想潛水，去別的地方觀光也不錯啊！」

連自己的助理也幫着外人來欺負自己，凌月庭更加生氣，大聲說道：「我現在想潛水了，你管得着嗎？」

說罷走進更衣室，狠狠地甩上門。

＊＊＊

凌月庭換上潛水衣，背上氧氣筒，正在甲板上準備下水。擔心不已的周文賓和柳粵生則在繼續努力遊說，而翔則在一旁閑閑地看熱鬧。

「凌先生，現在海底的暗涌已經很急了，不適宜深海潛水的。」周文賓急得滿頭大汗。

「我偏要下去。」凌月庭完全不領情。

翔皺眉心想：這種人淹死也是不值得可憐，可是如果他真出事了，周文賓的公司聲譽想必定會受損。

「是啊！而且你昨晚還說身體不適，還是不要去了吧！」柳粵生從未見過上司那麼激動，也感到手足無措。

「現在不用你關心了。」

身體不適？才跌下水池就身體不適？虛弱成這樣還潛水？想找死嗎？

翔也不禁有點擔憂。

「唉，你等一下，我替你找個教練。」周文賓只好退讓，向現場唯一的潛水教練，發出求救：「你陪凌先生下去好嗎？」

翔還沒表態，凌月庭已經厲聲拒絕，「我不要！我有高級潛水執照，不需要教練。」

你這弱質纖纖的樣子會有高級潛水執照？是真是假呀？

翔睜大了眼。

「可是，潛水總是兩個人一起比較安全。」周文賓也不相信。

「總之我就是死了，也不要跟他一起！」凌月庭負氣地答，聲音有點哽咽。

看見他泫然欲泣的臉龐，翔突然心軟，內疚剛才的話說得太過份了。

周文賓還想再勸，凌月庭已經不顧一切跳了下水。

「翔，這……」周文賓正想向好友求助，但翔不待仔開口，已經穿上裝備，跟着跳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