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客廳里,兩個大男生在進行Man’sTalk,書房裏,也有兩隻男性死神正在Man’sTalk中。

「牙,你怎麼會來人類世界?你也是來實習的嗎?」倒了杯白色液體給坐在椅上了牙,涼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不算是,我是來適應人間生活的。」牙喝了口杯中的液體,表情一皺:「涼,這是什麼?好噁心。」

「牛奶。」涼一笑,很能理解牙為何皺眉:「我也不喜歡這個東西,不過,聽說喝牛奶可以長高,所以,我想試試看。對了,牙,你說你是來適應人間生活的,為什麼?」

「因為我再過一陣子也得下來人類世界實習。闇引老師說,為了怕我以後在人類世界做出沒有常識的蠢事,所以,要我過來人間住一段時間,徹底了解一般人類的生活作息。」放下杯子,牙一臉厭惡:「涼,以後不要再弄這種東西給我,真的很難喝欸。」

「我知道了。」涼淡淡一笑,也放下了杯子:「那,你在人間的這段時間,你要住哪?」

「老師要我借住那隻壞狐狸的家。」牙別開了臉,表情很奇怪。

「壞狐狸?」想了想,涼恍然大悟的一個擊掌:「你說的是余定宣嗎?住他那邊很好哇,他對我們並不排斥,而且,他還認識闇引老師,應該是個不錯的人。」

「不錯?」牙高聲怪叫,一臉不敢置信:「那隻壞狐狸惡劣到了極點耶,什麼不錯,他根本就是個混蛋!」

「牙,你好激動。」被牙的過份反應給嚇到,涼整個人向後縮去,有點怕怕的:「你很少這樣子……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牙立即否認,只是,回答的太快,反而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什麼事都沒有。啊,對了對了。」

「什麼?」不負牙所願的,涼的注意力很快的就被引了開。

「我來人類世界還有一件事。」牙低首,從自己的外套口袋裏拿出了一封信:「就是這個。」他將信遞給了涼。

「這是什麼?」涼接過了黑色信封,不解的上下翻看着。

「闇引老師要我拿給你的,他說,這就是你這一次的實習工作。」牙抿了抿唇,方才的激動還沒完全消退:「打開看看吧,實習完之後,你就可以成為正式死神了。」

「牙……」看着信封良久,涼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憂傷:「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不是很想當正式死神了……」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都想成為正式死神的嗎?」牙皺眉,訝異的叫了起來。

「嗯,可是,我不想離開這裏……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走。」聳了下肩,涼的臉上浮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同時打開了信封。

取出黑底白字的信紙,涼仔細的閱讀,然後,他的臉色在瞬間刷成慘白。

「涼?!」見到涼的轉變,牙瞪大了眼,霍地起身走向他:「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雙手抓着信紙,涼眨了眨眼,仍是死盯着信紙不放。

「涼!」見涼一聲不吭,牙着急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搖了搖他:「到底怎麼了!你的臉色真的很糟。」

被牙這麼一搖,涼才緩緩抬起頭來,粉嫩的唇泛白,甚至微微發顫,霧紫色的眼眸,更是不知在何時罩上了一層水氣:「牙……」

「怎麼了?」見到涼這種表情,牙心焦如焚,手足無措:「到底怎麼了?」

「我……」聲音發著顫,涼的眼淚掉了下來,黑底白字的信紙,也從他的手中滑落:「我不要……」

「你不要什麼?涼,你說清楚,說清楚我才知道要怎麼幫你。」好友的眼淚,讓牙的心一陣抽疼。

「我……」握住了牙的手,涼全身顫抖:「我的工作……是勾走、勾走……」

「勾走誰的魂?」牙握緊了涼的小手,希望能藉此給他一點力量。

「唐定昂……」顫危危的,涼說出了一個他太熟悉的人名。

「就是剛才那個高高的人嗎?」牙瞪大了眼,沒料到會發生這麼湊巧,這麼殘酷的事情。

「對……」涼點點頭,淚如雨下,情緒非常的激動:「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勾走唐定昂的魂,不要!!」

「涼……」看着幾近失控的涼,牙只能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沒有辦法勾他的魂,沒有辦法……」涼喃喃着,頭兒不住的搖:「我怎麼能勾走他的魂?他還有好多事情還沒有做,也還沒有和他那個朋友一對一……他才十七歲,他的人生不應該這麼短,不應該是這麼短的……」

「涼……」看着涼好一會兒,牙倏地擁他入懷:「來不及了,如果名單上有他的人名,他就得死……你是西索拉爾的畢業生代表,這點,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可是,我辦不到……」任牙將自己圈入懷,涼雙手握拳,指甲幾乎要劃破掌心:「那個人是唐定昂呀!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更何況,還要我自己親手結束他的生命……我怎麼辦得到?我做不到啊!!」

看着涼,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的抱着他,不停的拍撫他的背。

「牙……」無助的抬起頭,涼淚流滿面的望着牙:「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我真的不能不勾唐定昂的魂嗎?」

「能不能,你自己很清楚……」牙低語,別開了頭。

「我知道……」涼垂下了頭,將臉埋入牙胸前的衣料:「我知道……可是,真的好難……親手結束唐定昂的生命,真的好難好難……」

※※※

假日的早晨,唐定昂仍是與平常一樣的早起,只不過,很反常的,涼沒有跟着一起早起,仍在房裏沉沉睡着。

站在瓦斯爐,唐定昂撈起已經煮軟的馬鈴薯放到冷水裏,動作利落的開始去皮,切塊,然後開始在大碗裏搗碎。

以木匙攪和着米白薯泥好一會兒,在確定薯泥的狀態后,他在上面灑了些白鬍椒與鹽巴,接着,又從冰箱拿了牛奶與鮮奶油,各倒了兩大匙到薯泥里開始使勁攪拌,直到米白色的薯泥變成了亮白色才停手。

「味道不對……」眉微蹙,唐定昂轉身拿起擱在一邊的鍋子,倒了些許已融化的奶油在馬鈴薯泥上,攪拌了好一陣子,在確定味道后,他將大碗放入冰箱,又開始烤起吐司。

待早餐全部弄完──吐司微烤對切、法式炒蛋裝盛完畢、馬鈴薯泥挖成球狀放在盤上、牛奶兩杯擺好,一個小時又十五分鐘,也就這麼過去了。

環視桌面,唐定昂滿意的點點頭,接着,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怪了,現在都幾點了,笨死神怎麼還沒起床?

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錶,唐定昂決定去叫醒那隻到現在還在賴床的死神。

長腳邁開,大步疾走。穿過了走廊,唐定昂打開了卧室的房門,卻見到一隻失魂落魄,呆坐在床上的死神。

又發獃了!

不悅的微微抿唇,唐定昂走向涼,一句話也不說的直接將他攔腰抱起。

從那天和那隻叫牙的死神見過面之後,這隻笨死神就三不五時的發獃神遊,不管是不是一個人的時候都是這樣,真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沒道理這隻笨死神會變成這個樣子……

「呀啊!」莫名其妙的騰了空,涼嚇得回過了心神,卻發現自己被人抱着往外走:「唐定昂,你做什麼?」

「我才想問你在幹嘛咧。」唐定昂沒好氣的給了哇哇叫的涼一個白眼,這才放他下來:「你幹嘛一大早就坐着發獃啊你?」

「我沒有發獃,我是在想事情。」涼氣鼓了雙頰,不高興的追在唐定昂身後抗議着。

「不管你是在發獃還是在想事情,既然醒了,就不要再坐在床上浪費時間。」唐定昂才不管這個:「我早餐都弄好了,你還杵在裏面像什麼話啊你,你忘了我今天還要出門嗎?」

「今天要上課?」涼困惑的望向唐定昂:「今天不是星期日嗎?」

「笨死神,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告訴你今天要到醫院拿檢查結果的事?」唐定昂一把拎起死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聽出了唐定昂的怒氣所在,涼連忙識相的轉開話題:「呃…..唐定昂,今天的早餐是什麼?」

輕哼了聲,唐定昂撇唇一笑,放下了死神:「今天的早餐是烤吐司、法式炒蛋、牛奶還有馬鈴薯泥,就是你昨天在書上看到的那個東西。」

「真的?」涼驚喜的笑開了臉,很意外會是這樣子的早餐:「你不是說做馬鈴薯泥很麻煩嗎?」

「是很麻煩啊,要把馬鈴薯煮軟、去皮、還要把它弄成泥,光是在那邊攪拌,手就酸得要命。」唐定昂哼了哼,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不過,眼中的笑意倒是半分不減。

「那你為什麼……」扯着唐定昂的衣角,涼一臉好奇。

「沒為什麼。」唐定昂別開了眼,率先走向飯桌,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在:「反正、反正今天放假有空,我也很久沒做了,總要複習才不會忘掉吧。」

「喔,是這樣子啊。」單純如涼,當然信了唐定昂這個言不由衷的謊話。

拉了椅子坐下,涼一臉幸福的開始享用起擺在面前的豐盛早餐,而唐定昂則是瞬也不瞬的看着涼的一舉一動,臉上揚起一彎很柔很暖的微笑。

嘖,搞不好被那隻賤狐狸說對了,他可能真愛上這隻笨死神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耗在廚房耗了那麼久,只為了弄這隻笨死神想吃的馬鈴薯泥吧?他最討厭做的,就是這道麻煩的要命馬鈴薯泥……

不過,說真的,他真的像狐狸說的一樣,愛上了這隻笨得要命,又老是哭哭啼啼的死神嗎?

專註的看了涼好一會兒,唐定昂的腦袋,浮出了這個大型問號。

是啊,他到底真對這隻笨死神動了心沒有?照理說,他不應該對笨死神心動才對,畢竟,這笨蛋愛哭的要命,膽小又沒用,沒人看着就會受傷,老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是他最不屑的典型,最重要的是,這笨蛋是男的,沒道理他會愛上這樣子的男生……

好吧,他承認,笨死神的臉是他喜歡的那種型沒錯……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可愛。還有,笨死神認真的樣子也很好看,雖然老是淚汪汪的,看起來沒用的要命,不過,比起一般遇到事情就只會逃避的敗類,他要好太多了……啊,對了,還有笨死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雖然常常被他問到想扁人,不過,有問題就問到底這點其實蠻好的……

真是,他根本就是愛上了這隻笨死神了嘛!

看着只差沒把頭埋到盤上的涼,唐定昂一張陽剛味十足的臉,緩緩浮出一弧寵溺愛憐的微笑:「嘿,笨死神。」

「做什麼?」忙着吃東西的死神抬起頭來,嘴角沾着食物碎屑,模樣極為惹人憐愛。

「你真的很不會吃東西欸你。」好笑的抽起一張面紙,唐定昂一手抬起涼的下巴,另一手用面紙幫他把碎屑擦去:「吃布丁是這樣,吃飯是這樣,現在連吃個蛋你也有辦法吃成這個樣子,簡直被你打敗。」

涼的小臉蛋驀地一紅,有些難為情。

臉好熱,耳朵也好燙……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子?

頂着一張就要冒出蒸氣的精緻小臉,涼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唐定昂的話而不好意思,還是因為唐定昂的碰觸而臉紅。

「好啦。」扣住涼小巧的下巴左看右看,在確定都沒有不該有的東西后,唐定昂鬆開兩指,站了起來:「你動作快點,吃完就出來,我在外面等你。」

說著的同時,他也收拾完了用過的餐具。將之擺在水槽后,他大步踏離了廚房,留下了還在用餐的涼。

望着唐定昂的離去的背影,涼熱燙燙的小臉緩緩降溫,原本不自在的表情,也漸漸轉為憂傷。

時間,就快到了……可是,到那個時候,他真的動得了手嗎……?

怔怔的望着唐定昂遠去的身影,涼起身收拾碗盤,眼角,悄悄地滑下了一滴淚。一滴包含着難受、不忍、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淚。

※※※

穿過白色的長廊,踩過白色的地板,走出玻璃自動門,唐定昂與涼,緩緩的走出了醫院大門。

唐定昂面無表情,涼卻是一臉憂鬱。

兩人無言的走在喧鬧的街道上,隨着攜攜攘攘的人潮穿越斑馬線,從這個路口,走到另一個路口。

安安靜靜的走着,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機械式的踩着步伐,直到經過了一個店面,唐定昂才有了動作。

伸手握住了涼的小手,他牽着涼,推開了咖啡專賣店的玻璃門,同時揚起一陣鈴聲。

「歡迎光──」清亮的招呼聲,在看到來者時頓了頓,接着轉為訝異:「定昂?涼?你們怎麼來了?」

站在吧枱的人是在此店打假日工的陸翔引,他看着兩個幾乎沒上過門的稀客,表情又驚又喜。

「正好經過這裏,就順便進來看看了。」唐定昂懶懶一笑,很自動的拿起放在吧枱上的menu:「一杯愛爾蘭咖啡,一杯卡布奇諾。」

「沒問題。」陸翔引接過menu,迅速畫下幾筆后,他轉過身子,從架上拿了必須的器具與咖啡豆:「定昂,你要坐吧枱這邊,還是要坐裏面?」

「坐裏面就好了。」給了陸翔引淡淡一笑,唐定昂牽着始終都沒有開口也沒有笑過的涼,往店內隱密度最佳的角落走去。

在有着軟軟墊子的椅上按下涼坐下后,唐定昂脫下了外套,也順手幫涼把外套給脫下來放在一邊。

被動的任唐定昂擺佈着,涼還是沒有說話,眉頭輕皺的他,心思完全不在眼前的事物上。

「涼,」在涼的對面坐定,唐定昂輕拍涼冷冷的頰,搖了搖他的雙肩:「涼,回神。」

「嗯?什麼?」被人這麼一干擾,涼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怎麼了?」

「涼,你在想什麼?」雙手置於桌面,唐定昂輕問道:「從走出醫院之後,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涼低下了頭,囁嚅着,吞吞吐吐的老半天才開口,答非所問:「那個,唐定昂……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唐定昂皺眉,雖然不喜歡涼逃避問題的態度,不過,他還是回答了涼的問題:「比以前的狀況還要不好,如果要開刀的話,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四。」

「只有百分之四……?」涼輕喃,表情有着訝異,但有着更多的失落:「只有百分之四……已經成定局了……」

「你剛剛就在擔心這個?」涼異常的表情,讓唐定昂隱隱約約的覺得事情不對勁:「涼,告訴我,這一陣子,你到底在煩惱什麼?」

「我?沒有啊。」涼死命搖頭,不擅長說謊的他,肢體語言是破綻百出:「我、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我沒有在擔心什麼,真的。」

「涼,我眼睛沒瞎。」唐定昂一嘆,感到幾分好笑:「從那個叫牙的死神來過之後,你老是魂不守舍,不管什麼時候都有辦法發獃神遊,笑容也比以前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涼抿了抿唇,雙眉不自覺的緊皺,表情很為難:「真的沒有……」

「別瞞我。」抬手摸摸涼的頭,唐定昂淡淡一笑:「有話就說,我不想看到你這麼沒精神的樣子。」

低着頭,涼藏在桌面之下的小手握得死緊,內心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掙扎。

「涼,」見到涼憂慮的表情,唐定昂的心一震,很想就此停下追問,不讓涼露出這樣子的表情,只是,他的理智不允許他這麼做:「告訴我。」

涼沒吭聲,咬緊了牙,垂在臉側的長長髮絲,掩住他的表情。

唐定昂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等着、看着。

好半晌,涼終於下定決心。抬起了頭,他哀戚的看着唐定昂,漂亮的大眼裏閃着點點淚光。

唐定昂什麼都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他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等着涼開口說話。

「那天……」才開口,眼淚便掉了下來,不過,涼還是抖着聲音,輕聲把話說出:「牙帶給我闇引老師的信……信里,告訴我這一次的工作……」

笨死神……就要走了?

唐定昂渾身一僵,不相信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在此時竟要成真。

「工作內容是……」抬手抹去眼淚,涼抽抽噎噎的,還是勉強着自己繼續說下去:「在十二月十三號的……凌晨兩點……帶走……帶走……」

「帶走什麼?」看着涼淚如雨下的模樣,唐定昂的腦子,閃過了一個可能性極高的想法。

「帶、帶走……盟文高中籃球隊……」一咬牙,涼終於把最後的人名說出:「唐定昂的魂魄……」

唐定昂的腦子,在霎時成了一片空白。

眨了眨眼,在呆愣了將近五秒鐘之後,唐定昂的腦袋瓜子,才又回復了運轉的作用。

盟文高中籃球隊的唐定昂──除了他,還會有誰?

……沒想到,真的會是這樣子……十七年,就只有十七年……十二月十三日,今天是十二日,那,就是明天凌晨兩點了……

就在明天,再過幾個小時,他的生命,就走到盡頭了……?花園還沒施肥,家裏的玻璃還沒擦,和剡律約好的比賽也還沒打,答應要送給舅的盆栽還沒送,更還沒有等到爺爺他們要帶回來紀念品,可是,他卻在明天凌晨兩點之後就再也不屬於這個世界?

十七年,他的生命,竟然只有十七年多一點點……?

支起肘,唐定昂的臉壓入掌心,沉默着。

看着唐定昂的模樣,涼的眼淚,掉得更凶更急──他不喜歡這樣子,他不喜歡自己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太難受了……

過了像是一世紀般的五分鐘后,唐定昂抬起了頭,表情不是涼想像中的悲憤不甘,而是像個局外人般的泰然自若。雖然,他的眼神並不輕鬆,可是,整體而言,他的表情實在不像是個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死去的人。

透過淚水,涼擔憂的望着前方的唐定昂,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什麼能這麼樣的無關緊要。

「笨死神,你想被自己眼淚淹死不成?」看着涼那凄慘的樣子,唐定昂搖搖頭,從上衣口袋拿出面紙遞給他:「我這個要死的人都沒哭了,你哭成這個德行,能看嗎?虧你還是死神,嘖。」

涼傻傻的接過面紙,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相信唐定昂會說出這樣子的話來。

「還哭啊你?」看不過去涼的呆樣,唐定昂索性自己動手,把小臉蛋上的淚水擦個一乾二凈。

「唐定昂……?」涼小嘴微張,表情非常非常的錯愕:「你……」

「我怎麼了?」好人做到底,唐定昂順手整理涼的長發,將它們全數撥到耳後去,不再有做亂的機會。

「你……不怕死嗎……?」抿了下唇,涼輕問。

「涼,我問你,如果我說我不想死,我就能不死嗎?」看着涼那獃滯的表情,唐定昂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比往常要黯淡了許多。

「不能……就連正式死神,都無法改變已經決定好的命運……」所以,他才會這麼難受。

「這就對了。」屈起食指,唐定昂在涼的額上彈了一記,不想再看他哭喪着臉:「我也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類,更不能改變什麼,就算我不想死,我也不可能如願,所以,我只能認命。反正,再擔心也沒有用了……而且,」

「而且?」

「而且,要帶走我魂魄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拍拍涼軟軟的臉頰,唐定昂輕輕牽動唇角,打從心底笑了:「如果是你,那就無所謂了。」

「無所謂?!」涼瞪大了眼,沒想到唐定昂能把自己死亡說的這麼雲淡風輕。

唐定昂點點頭,笑開了臉。

是的,如果是這個笨死神來帶走他的話,那就無所謂了……因為,他愛他,所以,生命結束在他的手上,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更何況……

看着瞬間又哭成一個淚人兒的涼,唐定昂的笑意更深了。

更何況,這也不是笨死神能決定的事情,他甚至還比他這個就要嗝屁的人類還難過……雖然,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但是,有笨死神的心意陪着他,夠了,雖然不能說沒有遺憾,但是,這樣子,就夠了。

只是,他還有好多想做,卻都還沒有做的事情……十七年的人生,真的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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