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走了官彥鵬,江柔從辰時直坐到午時,她不走不動、無思無想,完全像個石人般杵在椅子上。直到一陣敲門聲,才將她飄遠的心魂拉了回來。
一開門,許久未見的小姐及長諾哥出現在她面前。兩個久別重逢的主僕,開心的擁抱了許久。
“柔柔,我好想你喔!”徐憶欣哭聲漸歇之後才開口。
“我也是啊!小姐。”
奶娘看不過去,拉開了兩人。
“見面是高興的事,別凈是哭哭啼啼的!”
江柔用手絹擦了擦。
“你怎麼來了?很危險的,我不是讓奶娘叫你們別來嗎?”
“幸好我來了!”徐憶欣難過得又淚水盈眶。“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都是我不好!”
這次要不是她死求活求着婆婆及長諾哥,讓她來看看柔柔,她還不知道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今早,她搭着堂記送貨的馬車到街西的分堂口,走到下正村,中途又在市集中的茶棚小歇了一會,有關江柔的傳言就不曾停過。到那時她才知道,柔柔為了保她周全,竟背負了那麼多莫須有的罪名。
有的說柔柔是妖女、是黑心肝,還說柔柔是個下毒的高手,只要柔柔在市集中現身一瞪眼,所有人都嚇昏了。
要不是長諾哥及奶娘阻止,她早就想當場證明,她人活生生在這,沒有被害死,更沒有被分屍!
“別哭啊!哭多了會變醜的!”江柔好聲的拍撫着她的背。“我沒有受委屈,我日子過得很好。”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你這叫好!”徐憶欣摸上她那尖細的下巴。“你都瘦成這個樣子了!”
“沒事的,我以前不是常常說喜歡你的瓜子臉,現在我也是瓜子臉,就不用羨慕你了!”
“柔柔,你這樣讓我跟長諾哥怎麼安心過日子?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當初寧可一死,也不該逼你為我代嫁,都是我的錯!”她滿心懊悔。
她該怎麼挽救?她不能再讓柔柔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小姐,你千萬別這樣說!我是心甘情願的。事情若能重頭再來一遍,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代你出嫁。”
其實若沒有走過這一回,她哪能明了世間最美的感情是怎麼回事呢?
馬長諾趁機也開口道:“柔柔,跟我們回去吧!日子雖然清苦,但大家多少有個照應!”
“是啊!”奶娘也說話了。
“你如果不答應,我馬上回徐府、回市集裏,向所有人說明,我就是徐憶欣!就是那個為了一己之私逃婚的人!就是那個害了貼身丫環名譽掃地的大罪人!”徐憶欣大聲的恐嚇着。
“不可以!我們吃盡了那麼多的苦頭,為的是什麼?!千萬不可以!”江柔也高聲的阻止。
“那你就跟我們一起回去!要是那天娘堅持將你帶回來就好了。”徐憶欣握緊了她的手,怎麼都不肯放。
反正她也沒有容身之處了,再繼續留在這,只會增加相公的麻煩,讓相公進退兩難;況且她不為自己想,也得為肚子裏的孩子想。
“好!我跟你們回去。可是我想見過一個人之後再走。”
“誰?”徐憶欣擔心,怕她想見的人是官彥鵬。
看着小姐的神色,江柔就知道小姐猜錯了。
“你放心,我不是要見官少爺,我要見的是賈天力,官府的總管。天力哥待我很好,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我一定得告訴他一聲,我才能放心的跟你們走。”
其實賈天力站在門外好一會兒了,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聲,他不方便打擾,就一直站在那裏。
官彥鵬回去以後,將今早在市集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並且要他迅速去找房子。
賈天力擔心江柔的狀況,所以就先過來看看她。沒想到卻見到了徐府千金。
一聽到江柔想見他,他立即毫不遲疑的推門走進。
“說人人到,天力哥你來得正好!”
江柔連忙幫不曾謀面的幾人相互介紹。
賈天力對每個人笑了笑。
“我站在門外一會兒了,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那太好了!我就不用再多說了。江柔要跟我們走!”徐憶欣尋求賈天力的同意。
賈天力明白,江柔的處境是越來越危險了;尤其經過了早上那件事,難保那些村野莽夫不會聯合起來對付她。
“你真的決定了嗎?”他看着江柔。
她用力的點點頭。
“大少爺知道嗎?”
她搖搖頭,眼神又黯淡下來。
“好吧!你留在這裏,我也無法全心全意的照顧你;要是再發生上午的事,我真的不敢想像後果。”
想起銀杏做的壞事,他回去之後一定得將她趕離官府。
“天力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說什麼傻話!是我沒照顧好你,讓你懷着身孕還得四處奔波。”
奶娘、徐憶欣、馬長諾在聽到江柔有了身孕之後,三人皆面面相覷,之後又看向一臉愁緒的江柔。
賈天力知道江柔一定還沒對他們說起懷孕的事,於是藉機說了,也好讓他們心裏有個準備。
“是大少爺的孩子。”他又補充了一句。
“柔柔啊!你怎麼都不告訴奶娘,這是大事啊!你怎麼好這樣委屈自己!”奶娘老臉皺巴巴的,連連嘆氣。
她這樣有了孩子,以後還能嫁誰呢?
馬長諾衝到了門口邊。“我去找官彥鵬!不能讓柔柔白白給他糟蹋了,他一定要負起這個責任來!”他難得發脾氣。
“別去!”江柔喊住了馬長諾,而徐憶欣也緊拉住他的手臂。
“諾兒,別衝動!”奶娘也擋到了他面前。
“我沒告訴官少爺我懷孕的事,我以後也沒打算告訴他。”
“為什麼?”徐憶欣不明白。
“以後你們就會明白我的用心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我不需要讓他知道;就算讓他知道了,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反而會更複雜。”
江柔的臉上有股慈母的堅定。她下意識的摸上小腹,暗中下定決心,無論遇上什麼因難,她絕對不跟孩子分開。奶娘最快恢復了神色。
“別讓官府的人知道也好,以柔柔的身份,是絕對進不了官府的大門。孩子是無辜的,還是跟着親娘比較好;況且,我們有四個大人,難道還養不起一個娃兒嗎?”
奶娘的一席話,安撫了馬長諾的衝動。
“日子再怎麼苦,我都會讓柔柔和她的孩子過得衣食無慮。”
“我也是!”徐憶欣又緊緊握住了江柔的手。“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也會照顧他一輩子的!”
“嗯!”江柔笑開了。有了大家的保證,以後的日子就沒什麼好怕的。
賈天力終於安心了。他們之間的友情是任何親情也比不過的,難怪江柔說什麼也不願供出徐憶欣的下落。
“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租一輛馬車,再送你們走。”
馬長諾客氣的說:“天力兄,這樣會不會太麻煩?”
看着與自己同樣體型、同樣背景的賈天力,他不禁生起英雄相惜的感覺。
“應該的!柔柔和徐小姐都必須隱密的送走,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們的行蹤,否則後患無窮。”
“天力哥,你對我真好!”江柔心中激動,她再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哭進了他懷裏。
“小丫頭,又不是永別!”賈天力拍拍她的背。“我有空還是會去看你的,不過這次我會特別小心,不會再讓銀杏發現了我的行縱。”
“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千萬別趕銀杏出府。”
她與他心靈相通,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了一眼。
他一定得答應她的不是嗎?否則她必定不會安心離開。
???
賈天力平安的將他們送回了老家,將他們安頓好之後,才連夜趕回官府。
回到官府已是三更天,而官彥鵬卻一直等在賈天力房裏。
回到房裏,看見了大少爺,賈天力還斟酌着,要不要違背對江柔的承諾,讓他知道江柔的去處。
“怎麼這麼晚,柔柔安頓好了嗎?”
官彥鵬因為過度操煩,精神顯得有此不濟。
“安頓好了。”
“她現在在哪裏?”
對於大少爺威迫的眼神,賈天力有些心虛的看着地上。
“柔柔不讓我告訴你。”
他竟然直呼她為柔柔!
從什麼時候開始?是他沒有特意去記,還是現在聽起來特別刺耳?他滿心妒火,燒得他無處可泄。
“是嗎?還是你假傳聖旨,刻意隱瞞?!”他凝聚了怒火,咆哮出聲。
賈天力原本猶豫的心,此刻再也沒有了。
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柔柔那樣真心對待!
“她怕你為難,處處為你着想,她不願你受到牽連!”賈天力的口氣也有一絲不悅。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怕受到她連累!你到底告不告訴我,她人在哪裏?!”他特彆強調“妻子”二字。
“你當她是妻子了嗎?你若當她是妻子,你會這樣對待她嗎?!”
賈天力無意冒犯這個從小到大視他如兄弟的人,但是他若不狠狠敲醒他頑固的腦子,他們夫妻何時才能真正團圓?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他若不當她是妻子,他會嘗盡這種錐心之痛嗎?
“屬下不敢!只是看不慣一個大丈夫的行徑。”賈天力冷眼頂了話。
“那你到底說不說?!”他鷹集般的銳眼,表明了他隱藏的怒火。
“無論你當她是妻、當她是妾,還是當她是婢,你好歹說清楚!別那樣不明不白的!”賈天力忍住氣,面無表情。
短短的一句話,敲得他頭昏眼花,他只能故作強悍。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故意和我作對!”
“今天徐憶欣及馬長諾冒着危險來找柔柔了。”
“徐憶欣真的出現了?!那柔柔不就可以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官彥鵬眼底閃過笑,臉色卻依舊深沉威嚴。
“柔柔本來就是被冤枉的,要證明的只是你的想法、你心中的魔障!”
賈天力不怕死的挑戰着官彥鵬最大的忍耐極限。
“你……”官彥鵬握拳用力擊向桌面。
“如果你當她是你的結髮妻子,你就該對她毫無猜疑;不管別人怎麼說,你該絕對的相信她、保護她、珍惜她!”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我本來就深信柔柔的為人。我不接她回來,是有我的考量!”
“柔柔在離開官府時就已經懷有身孕,但她寧願受盡苦難,卻忍着不對你說,為的是什麼?!”
賈天力在內心暗暗發誓,為了他心疼的好妹子,眼前這個自大的男人,雖說是好兄弟,他也一定要讓他吃點苦頭。
官彥鵬如遭電擊般,突然揪緊了賈天力的衣領。
“你說什麼?!”
“徐憶欣及馬長諾把柔柔帶走了!”賈天力不顧窒息的危險,沒正面回答他的話。
“你早就知道她懷孕了,但你卻不告訴我!”官彥鵬更掐緊了賈天力,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她不讓我告訴你,她不願增加你的困擾,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他可以一拳打倒大少爺,但他不能這樣做。
官彥鵬眯起了眼。
他相信這個從小就進入官府當夥計的下人,天力或許會對他隱瞞某些事,但絕不會對他說謊。
仔細想想,柔柔的個性確實如此。她從來只為別人想,就算被別人踩在頭頂上,她連氣也不會吭一聲。
為什麼她從來不肯替自己多想些?如果她自私些、對他多要求些,她今天大可堂而皇之的住在官府,繼續做她的少夫人,也用不着四處飄流。
“為什麼我沒有診出她懷孕的事實……”他喃喃自語着,揪住賈天力的手頹然放下。回想起她那日受傷的情景,他只心急於她的傷勢,根本沒注意她脈象的變化。
看着大少爺急轉而下的態度,賈天力有些不忍了。
“你還是不願告訴我,柔柔在哪裏是嗎?”他高亢的語氣轉為幽幽苦澀。
他不怪天力,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我自幼是個孤兒,柔柔給我家人般的感覺。我疼她如妹,她敬我如兄;她是這樣的相信我,我不能不為她多多考量。”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你們是怕我不要柔柔只要孩子。”
“這也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隔牆有耳。我不能再一次讓柔柔被別人發現她的藏身之處。”
賈天力意有所指的,而官彥鵬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明白,你什麼也不用說。我只是要慎重的告訴你,不管是柔柔還是孩子,兩個我都要。”
他下定了決心。之前他的懦弱行徑太不像一個男人!今後,他會想出方法,不能再讓柔柔受苦受難,該是他徹底反擊的時候了。
???
秋意正濃,金色陽光灑滿屋內,江柔與徐憶欣坐在廳上,一個為著腹中即將出世的孩子縫製着小衣裳,一個則在手絹上綉着簡單的圖案。
江柔住進這裏已經快一個月了,日子過得簡單而實在。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靠着想他來支撐住自己;但能有這樣平靜的日子,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時,官孟鵬風度翩翩的出現在兩位佳人面前。
江柔睜大了眼,滿心的訝異。
在官府的時候,這個小叔雖然有時愛取笑她,但是她知道他只是生性活潑,絕對沒有其它惡意。她其實還滿喜歡聽他說笑的。
“大嫂,好久不見了!”官孟鵬大大的笑容,如春風般。
“你怎麼來了?”江柔一邊請他坐下,一邊倒了杯茶給他。
“天力告訴我的。老早就想來看你了,一直沒有適當的機會。”
“別叫我大嫂,我早就不是了。你跟天力哥一樣,喊我柔柔就行了。”
“一日為嫂,終身為嫂!有些事實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官孟鵬收起嘻笑的表情。
他短短的話,教她心裏充滿了感動。
他眼神轉而看向滿臉問號的徐憶欣。
“這位一定就是徐府千金了。在下官孟鵬,是官彥鵬的弟弟。”他彬彬有禮的自我介紹。
徐憶欣還是不習慣教陌生男子凝視,連忙低垂了頭。
“孟鵬,別逗小姐,她會害羞的!”江柔提醒着他,怕他言語上太過輕佻,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會受不了的。
官孟鵬隨手拿起一塊綉好圖案的手絹。只見手絹的左下角有着簡單的牡丹圖案,及小小的一個欣字,使原本平凡無奇的手絹增艷了許多。
“繡得真好!”
“小姐的綉功是一流的。她綉好的手絹,會讓奶娘拿去金字軒寄賣,常常都供不應求。金字軒的老闆還一直央求小姐要多綉些。”江柔起身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金字軒是長安城內最有名的藝品百貨店,舉凡古董、絲綢、布匹、字畫等,只要是上等貨色,金字軒里都有。就因為它強調高品質的貨物,所以上門的顧客也大都是高官富商等上流人家。
“這兩條手絹賣給我吧!”他挑了兩條有玫瑰及蓮花圖案的手絹,放在手中。
“你要手絹做什麼?”江柔只差沒問出,這是女人家用的東西。莫非他又想資助她?
“大嫂,你千萬別誤會!”他讀出她眼底的想法。“我有一個好友的夫人,硬是要我送她們金宇軒出的手絹。你也知道,現在這個有欣字記號的手絹是一帕難求!你這裏現成就有,你總不會要我去向金宇軒的老闆開口乞求吧?”他有些靦腆又誠意十足的說。
“真沒想到,才短短一個月,小姐繡的手絹會這麼搶手!”江柔拉了拉徐憶欣的衣袖。
“小姐,你賣他不賣啊?”
“柔柔,不是讓你別喊我小姐的,你這樣我不理你了。”徐憶欣嘟着嘴,停下了刺繡的手。
“是的!欣兒姐,你得原諒我,我喊了十年了,要改口可沒那麼容易!”江柔故意點頭賠罪着。
“官少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兩條手絹就送給你了。”
徐憶欣可不想接受官府任何人的恩惠。聽江柔說過,這個官二少對她還不錯,可是她們會淪落到這般景況,官府的人也必須負一些責任。
“無功不受祿,你賣給金字軒多少錢,我就用多少錢跟你買。”
“就當是柔柔在官府受了你諸多照顧,今日小贈手絹只是表達心意,不算什麼的。”徐憶欣堅持着。
“是啊,你就收下吧!”江柔也附和徐憶欣的做法。
看樣子如果他再堅持下去,他今日鐵定拿不到手絹。
“那就謝謝兩位的好意!沒想到我這麼輕易的就拿到金字軒最有名的手絹。”
他一臉心滿意足。拿了手絹再閑談幾句后,就匆匆告辭了。
???
官孟鵬離開了江柔的住所之後,直接來到了堂記何堂的住所。
何府位於長安城內最熱鬧的地方,光是那兩扇朱紅大門,上面還盤踞着龍騰虎躍的圖騰,就已經夠氣派非凡的。再往裏頭走,那人工造景的好山好水,也是氣勢磅礴,而府里的擺設更顯示了主人的雄厚財力。
說起官孟鵬與何堂的交情是緣於有一日的照宇樓之約。
一個是活潑開朗的俊公子,一個是豪放不羈的中年壯漢,兩人一見如故,聊起話來更是十分盡興。當然,那次會面也為雙方的生意往來謀得了最大利益。
官盂鵬還沒走進正廳,就傳來了何堂的高呼聲。
“孟鵬,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我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何堂走到門外迎了官孟鵬進廳。
何堂四十歲年紀,豪邁的作風、不拘小節的個性,為他結交到許多朋友,也為他樹立了不少敵人。
“還不是為了幫大嫂及小嫂準備禮物。”
官孟鵬口中的大嫂及小嫂就是何堂的大夫人及二夫人。其實論年紀,兩人都可以當官孟鵬的娘,只是同樣在商場上打滾,論輩不論歲。
何堂因為結婚多年,膝下依舊無子,雖然他極為疼愛他的大夫人,但是大夫人不願見他無後,於是作主讓他續弦,對象就是自己的親妹妹。沒想到二夫人進門多年了,依然沒有喜訊,這下何堂也死心了。或許是他自己的問題,也或許是老天註定他命中無子。
“難道是金字軒的手絹?”何堂笑咧了嘴。
“何兄真是聰明!一點就通。”官孟鵬挑着雙眉,給何堂一個會意的笑。
“孟鵬,你真是了不得!那天我才在你面前講一次,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幫我弄到手。我那兩個娘們,一定高興得飛上天!”
何堂一高興,直叫人備了酒菜,順便將他的兩位夫人請出來,準備和他兄弟來個不醉不歸。
官孟鵬將懷裏的手絹拿了出來。
“何兄,這金字軒的手絹之所以珍貴,是因為這世間上,再也找不到兩件相同的手絹;況且,這樣的手絹是不可能仿製的,因為每件作品都綉上了欣字記號。那欣字又是經過特別的綉針處理,他人是無法綉出來的。”
何堂雖是個大老粗,但是看到手絹上栩栩如生的玫瑰及蓮花,他也嘖嘖稱奇。
“孟鵬,沒料到你懂得這麼多!難怪那兩個女人一直嚷着說,每家的夫人都有了這手絹,就她們沒有,硬是要我給她們弄來!”
何堂的話還沒說完,兩位夫人蓮步款款的走了進來。
“老爺,你又在說我們姐妹倆的壞話了嗎?”
大夫人玫兒,依坐在何堂的右側。
“每次都在孟鵬面前說我們的壞話,你要我們把老臉往哪兒放?”二夫人蓮兒,豐腴的體態往何堂的左側坐下。
何堂一家人由於無子嗣,對能言善道的官孟鵬自是喜愛有加,常把他當兒子一般疼愛。
“我哪敢啊!夫人,你們千萬別聯手對付我,不然我日子可難過了!”
何堂一個壯漢,卻裝出一副可憐模樣,那滑稽的表情實在令人噴飯。
“是啊!大嫂、小嫂,這是何兄特定為你們買的手絹,金字軒出品的。你們瞧瞧!”官孟鵬馬上幫何堂解圍。
大夫人拿了有玫瑰圖案的,二夫人拿了有蓮花圖案的,兩位夫人都愛不釋手,拿在掌心中仔細端詳。
大夫人稱讚道:“這麼巧的手工,教我怎麼捨得拿來用呢?”
“是啊!孟鵬,你認不認識這個會刺繡的姑娘,我好想跟她認識!”二夫人也讚揚道。
“何兄、大嫂、小嫂,你們記不記得我跟你們說過,有關那個名震長安城的故事……”
官孟鵬和他們相識以來,知道他們為人正義,處處好打抱不平;尤其兩位嫂子更是女中英豪,堂記幾乎有大半事都是歸她們在打理,所以他也就毫不保留的將江柔代嫁事實的真相告訴他們。
大夫人搶着說:“當然知道!都是你這個孩子害的!沒事告訴我這麼個可憐的故事,害我現在一想到那悲慘的丫環,眼睛就忍不住酸了起來。”大夫人那易於感動的個性,當場真的又眼眶濕潤的。
“不曉得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放出那樣的風聲,說了這麼個蕙質蘭心的丫環是個妖女。我看那個造謠的人,不是妖就是鬼!最好別讓我逮着,否則我一定將他大卸八塊!”
二夫人基本上跟她的名字是一點都不相像,她一旦發起脾氣來,連天地都會為之變色。
“這什麼跟什麼?好好吃一頓飯,怎麼又哭又鬧的。”何堂連忙安慰左右兩位夫人。
“是孟鵬不好,不該挑這個話題說。我先罰一杯,敬何兄及兩位嫂子,”他仰頭一口喝盡了杯里的烈酒。
“沒事、沒事!我們就是喜歡聽,你繼續說!”大夫人催促着。
“其實綉這條手絹的就是徐府千金,也就是那個與長工私逃的小姐,她名叫徐憶欣。現在她已經嫁給了那個長工,這個長工名叫馬長諾,現下正在堂記底下做事。”
官孟鵬緩緩說完,專註的看着他們三人各異其趣的驚訝表情。
“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
“真好!在我們堂記工作,這會得好好照顧他……”
三人議論不休,長吁短嘆了一番。
孟鵬清了清喉嚨,三人才又安靜的聽他說。
“這個丫環名叫江柔,也就是我的大嫂。現在和徐小姐住在一起。”
“孟鵬啊!你得說說你大哥,別管外頭風言風語的!只要行得正,大可把你大嫂接回府去。夫妻倆一個東、一個西的也不是辦法!”大夫人桌前的碗還是空的,她是寧可不吃飯,也要將事情聽明白。
何堂及二夫人也都深表贊同的點頭。
“事情沒那麼單純。你們也應該曉得,在有心人的惡意抹黑下,我大嫂變成了無所不能的妖女;況且以她的身份,加上徐小姐不能現身,如果把她貿然接回家,對她不但沒有益處,反而有可能教她陷入更大的困境。大家都知道,她是用了偷天換日的方法才嫁進了官府;不然憑她只是個丫環,是永遠不可能當上官府的少夫人。如何杜絕攸攸之口,讓大家心服口服的接納她成為官府真正的少夫人,讓長安城的謠言就此停止,這可是門高深的學問。”
二夫人揚了揚柳眉。
“哪有你說那麼∴攏要是我才不管別人的看法!誰要敢對她不好,我蓮兒第一個不答應!”
她豪氣干雲的模樣,頗有幾分巾幗英雄之氣。
“大嫂、小嫂,你們真的願意認識這兩個名聲有損的姑娘?”
官孟鵬一臉為難,但心中的喜悅卻慢慢升高。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很順利,眼看大哥的計劃就離成功不遠了。
二夫人再也坐不住,乾脆站了起來。
“孟鵬,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們姐妹倆?我們是那種眼高手低的人嗎?!況且,就憑我們堂記的勢力,就算是光明正大收留那兩個丫環,我想也不至於有人敢有意見!”她說得咬牙切齒的,像是要加強自己的說詞。
“好!就為了小嫂這樣的義氣,過兩日我就想辦法將她們帶來見你們。”官孟鵬又一口喝盡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