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叮咚。”

門鈴響了。

張膺麒不住呻吟,戀戀不捨地在床上滾了又滾。才掀開被子,迎面便是一股涼氣,他想也不想即縮回溫暖的被窩,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門鈴又響了一聲。

他實在很懶得理會,不過……繳房租的日子好像就在這幾天?門外難保不成是羅嗦的房東大嬸……他瞟了瞟床頭上的鐘,兩針又疊成一塊兒,恰好停在“2”這個數字上。

呃,原來他睡掉了一個中午……伸展一下四肢,張膺麒不掩困頓地起身,隨手梳把頭髮便捱到了玄關前。

第三聲門鈴響起,張膺麒一邊“來了來了”地囁嚅,一邊解開暗鎖。才打開大門,眼前出現的面孔卻使他瞪大了雙眼,動作僵硬得猶如忘記上發條的機械人。

“你……”

“原來你在家,我還以為你出去了。”這麼久沒人應門,害他擔心了一下。

“我……”

“怎麼了?”林蔭不解地歪了歪頭,旋即想到自己的來訪似乎太過突然,繼而補上一句:“我本來先打過電話,可是電話一直不通……沒辦法,我只好直接過來了。”

注意到張膺麒眼角的眼垢,林蔭疑惑地:“膺麒,你剛睡醒?”

剛睡醒?對。他在睡覺,所以這一切只是夢……醒來后就沒事了……

張膺麒渾噩地回到屋中,林蔭看着他搖搖晃晃地走開,不覺納悶地跟了上去。

未料他竟直接爬上床,接着蓋上了被子,睡覺。

沒錯,就是睡覺。

林蔭哭笑不得。

他上前推推張膺麒的肩,又叫了幾聲:“膺麒,別睡了,已經下午了。”

床上的人睬也不睬他,一顆頭猶然蒙在被子裏不肯出來。

“再睡下去對身體不好……”他施加一點力道。“膺麒……”

吵死了。

張膺麒差點要蓋住耳朵。只是一個夢而已,幹嘛這麼多廢話啊?連幻影也要欺負他,

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天理……他攢起形狀優然的眉,耐住破口大罵的衝動。畢竟和夢影吵架實在太白目了,他死也不想干那門子蠢事。

瞧張膺麒毫無起床的意思,林蔭也不得不放棄。“好吧。你……繼續睡,我先回去了。”

林蔭悄聲離開,順手體貼地幫他關上了門,還給他原本的寂靜。

突來的靜謐令張膺麒惴惴不安,他翻被起身,掃視空無一人的房間,不知怎地……胸口莫名地好悶好疼。

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他不及思考便衝到門外,瞅見林蔭把什麼東西放到桌上的身影,不禁一怔。

林蔭也呆了那麼一下,接着露出微笑。“你起來了。”

“不是夢……”張膺麒呢喃,腳跟攀上一股莫名的衝動……他凝視着林蔭,依舊是一張平庸無奇的臉,卻多了一份善體人心的暖意……倘若在看見他的一瞬間,那種想要狠狠擁抱他的衝動是愛的話——他也許真的愛上他了。

未察覺張膺麒的心緒,林蔭笑着指指自己的眼角,說:“這裏。”

張膺麒伸手摸到林蔭提醒的地方,見到指尖沾上了眼垢,他才慌手慌腳地梳了梳蓬亂的頭髮,又抹了抹眼睛——“去洗把臉吧。”既然張膺麒起床了,他也不急着走了。林蔭坐下來,語波輕柔地:“我在這裏等你。”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為什麼他的心臟會倏然一緊?張膺麒揪起眉宇,隱住心浮氣躁的情緒,默默踱進了浴室。

林蔭的笑顏不改,對張膺麒方才猶如孩子的動作,他既覺得可愛,又覺得心憐。

他應該說什麼?好久不見?聽起來真蠢。

那麼……對不起,我愛上你了……這個更不可能。

結果,他仍舊是無話可說,反觀林蔭一個人說得忒是起勁,他只需要負責點點頭,笑一下就OK了。

矮桌上的咖啡冒着騰騰熱氣,為了不讓自己無事可做,張膺麒勉為其難地啜了一口,便放下杯子,知曉自己的嘴巴被林蔭養刁了。

比起過去和林蔭所喝的,這兩杯即溶的味道真的是……相當難以入喉。

過去只要是食物一概不拒絕的他,現在可是斤斤計較得很……結果是這個月的存款銳減了好多——因為吃。

一個月的時間,林蔭不是消失了,而是他和研究所的同學去了歐洲,直到前天才平安歸國。相較於林蔭跑到歐洲遊覽的事,張膺麒更驚訝於他原來是研究所學生的事實。

“我們先去了羅馬,那裏雖然小,可觀光的地方卻是多如牛毛。幾個比較著名的像是大聖母教堂、奎利納雷廣場、奎利納雷宮、聖安德瑞教堂……大部分都去過了。觀光了差不多三天左右,我們去的還是教堂就是博物館……聽說羅馬人很重視信仰,果然是真的。”失笑道:“羅馬什麼都沒有,就是教堂一大堆!”

張膺麒附和一笑,漫然聽着,把手上那杯淡而無味的咖啡喝完了。

羅馬之後當然是意大利。意大利的最大特色是俊男美女多,聖母瑪麗亞的雕像多、天主教堂多……還有宵小扒手多特別多。除了古都羅馬以外,像是民謠風氣濃厚的拿波里、文藝復興中心的佛羅倫斯,水上都市威尼斯都是很著名的觀光景點。尤其是意大利邊境的風光,像是與瑞士接壤之地富含湖河之秀,由熱那亞到法國之海岸線的海天之色,風光綺麗,非三言兩語足以道盡——一個月的行程畢竟有限,林蔭遺憾不已,下次他想自己一個人好好玩上幾個月,把此次行程遺漏的大街小巷統統玩回來。

“旅行還是需要在那裏住上一段日子才行,一路坐車來坐車去的,時間都耗在車子上了。”林蔭說。

“很好玩?”張膺麒挑眉。

“嗯,很有趣。”林蔭雀躍地說。“以前都沒什麼機會可以這樣出國,好不容易弟弟都長大了,我也開始工作了。”這一次可是剛好遇上輪休,順道請了長假才去得成的……林蔭補充了一句。

張膺麒扯扯唇,沒有搭話。

坦白說,他們認識了一段時間,然而對於林蔭的工作或是什麼的,張膺麒幾乎是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是他有四個弟弟……

唇形淺揚,原來林蔭的防備不比他少。

其實像林蔭這樣的又有什麼不好?表面上看起來熱情多話,實際上關於自己的可是半點也不泄漏。張膺麒自認他做不到,所以還是少說一點話比較好。

“林蔭。”張膺麒忽然一喚。

“嗯?”怎麼了?好端端的,表情怎麼如此……嚴肅?“我喜歡男人。”

氣氛一瞬間凝滯下來。林蔭困惑地注視着他,非常無法理解他的……突來之語。

或許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便是如此?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安靜許久的張膺麒一開口竟是……說這個。

張膺麒的目光很認真,難得的認真,是以林蔭無法反問他:“你是開玩笑的吧?”不得已,繼續獃著傾聽張膺麒打算說什麼。

“嚇到你了?”張膺麒一派輕鬆狀,一副“我早就預料到了”的神情。“很多人都是那樣的,我這麼說時,他們還以為我在開玩笑。”甚至九成九的理由是——你看起來不你——嘖,這是哪門子的廢話?難不成同性戀是多生一張嘴、多長一隻角不成?

林蔭愣着,機械性地長了長唇,最後問:“為什麼……突然告訴我?”

“因為我想說。”聳聳肩,張膺麒側過頭不想再看林蔭的反應。“我的性向讓我也無法和‘正常人’做朋友,我試着努力……但是,不行就是不行。”他在“正常人”一詞加重語氣,不乏嘲諷的意味。

“為什麼不行?”

靜止了一會兒,張膺麒才回答:“和正常人做朋友……他們隨時擔心我會不會愛上他們,或是覺得我很……噁心。反正各種反應都有,沒一個是讓人愉快的反應就是了。”

“……你可以選擇不說——”

“不說難過的是我。”

張膺麒立刻反駁。“那種瞞着別人什麼的感覺很不好受,尤其那個人又是和你無話不談的朋友時……”他別有深意地說,視線愀然轉向林蔭。

“我沒辦法在人群之中自在地過活,所以我選擇遠離。坦白說……我也不需要和正常人做朋友。”

林蔭登時一駭,隱約察知了他的意思……“做朋友不好嗎?”

張膺麒不語,他硬是轉過了身子,不再面對林蔭。

半響,他的聲音冰冷地轉來:“如果只是朋友,我不需要。”

如果只是朋友?這是什麼意思?林蔭眉峰緊鎖,向來帶笑的臉難得地添了一抹陰沉。

兩廂陷入了靜默。

“……朋友,可以對很多人溫柔……我不需要這樣的關係。”張膺麒細聲說,接着起身。“就這樣。”

就這樣?林蔭很是錯愕。

張膺麒刻意不睬他,順手抄起桌上的咖啡杯走向廚房。不久水龍頭沖水的聲音滴答響起,立刻震醒了林蔭。大概是在洗杯子吧……他渾然想着,他不笨,不至於不懂這是張膺麒下的逐客令。

他局促不安地起身,也步近廚房。

“膺麒……”

“你知不知道我和多少個男人睡過?”張膺麒沒頭沒腦地問。

“呃?我不知道……”

張膺麒怔忡地望着他,對於這個“不知道”的答案,竟發覺有些……可笑。

一般人該是覺得噁心的……不過林蔭也不太像一般人。

張膺麒頓時無話可說,他低吟了一會兒。“謝謝你的禮物。”

“……不客氣。”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膺麒很明顯沒有持續和他溝通的意願,林蔭的臉皮不厚,保持這種狀態……對他們而言都不是件好事,還不如離開的好。

他苦澀地嘆息。“那……我回去了。”

“嗯,慢走。”

張膺麒連一個道別的眼神也吝於賞光。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耳邊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他才釋然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掬起冷水沖了沖臉。

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林蔭了吧……

心口積壓得很難過,從方才開始他便覺得心臟很不舒服……張膺麒意外自己還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說話,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沒有哭。大概是他把這一切想得太嚴重了,其實林蔭和那些人沒什麼不同;也或許他習慣了這種感覺,淚水早說哭幹了。

誰知道呢?從今爾後他又是一個人了,真好。

這樣……真的好嗎?張膺麒茫然地想着,頰上未乾的水痕令他莫名發冷。

電話鈴響。

在電話旁邊發了一會兒傻的林蔭回過神來,匆忙接起了電話。

“喂……”

“喂?大哥嗎?我是荃。”

荃?林蔭一頓,隨即意識到打電話過來的人,是他弟弟。“怎麼了?”他柔聲問。

“呃……我上次聽筱敏偶然提起,她替你安排了相親?”林荃的語氣聽起來僵硬萬分。

林蔭一笑,果然是為了這回事。“不是相親。”他反駁。“不過是認識朋友的聚會而已。”

認識朋友?世界上大概只有大哥會這麼以為吧?“欽,你是那樣想……可是對方小姐呢?她怎麼想?”尤其大哥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又是天底下除他以外難得一見的超級好男人,想也知道那個女人肯定對大哥傾心不已。

“幸好對方是個明理的小姐。”憶起那日與朱采韻的會面,林蔭笑意湧現。“她並沒有什麼意思,我們吃了一頓飯,交了個朋友。”

“呃?”林荃愣呆。“敢情那位小姐是瞎了眼?”

真是的。“你們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哪裏比得上朱小姐千分之一呢?”想人家朱小姐明朗大方、談吐不俗,長相又分外清麗,橫看豎看都不是平庸的他配得上的,也虧甄筱敏找得到這麼好的對象介紹給他。

“大哥你太謙虛了啦……”

林蔭隱着笑,未有搭腔的意思。他了解這些弟弟們打從底喜歡他這個大哥,就算他是……他們對他的愛意依舊不減。

他真的感謝老天爺,感謝他願意賜予他如此溫良可愛的親人。

電話里安靜了一陣子,林荃喟然道:“……大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筱敏?”

“……”

“你也不是不懂她的個性,如果哪一天她知道了,一定很生氣的……”林荃無奈至極地說。“況且,我是她丈夫,一直欺騙她的感覺不是很好。”

尤其看到替大哥安排相親之後格外注意發展的妻子,林荃真是是欲哭無淚。

最近她更打算把大哥介紹給其他的姐妹淘認識,看看有沒有合得來小姐。可問題是……大哥要跟人家談什麼?友情嗎?那不是氣死人家了?他每次都忍不住要告訴甄筱敏真相,偏偏一想到大哥,到口的話又硬是吞入了腹中。連續幾次下來,他這個卡在中間的奶油,快要被旁邊兩餅乾夾死了,唉……

“……再過一陣子吧。”過了許久,林蔭才緩慢地說:“你就先跟筱敏說,我研究所的課業很忙,最近比較沒有時間,可以嗎?”

“好吧。”林荃勉為其難同意。“不過,大哥,喜歡同性又不是難以啟齒的事情,你需要這麼……”膽戰心驚嗎?“好嗎好嗎,我不勉強你就是……”

“……嗯,謝謝。”

“自家兄弟道什麼謝?你不怕說,我還怕耳朵聽得長蟲哩!”

林蔭未置可否,乾脆轉移話題:“娃娃還好嗎?”

“很好,剛喝了奶之後睡了。”

“那就好,有空帶着娃娃回家一趟吧,媽媽想她呢。”

“我知道,下個星期我會跟隨筱敏一起回去。”

“那,晚安。”

“……晚安。”

有些生硬地交代幾句之後,林蔭掛上了電話。

靜默良久,他澀苦地扯唇。

是的,他太膽小了。膽小得不敢告訴甄筱敏,亦不敢告訴張膺麒……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還是一個適合愛情的人。

好久好久以前……他就知道了。

第一次戀愛……很多人稱為“初戀”的對象,是他的同學。他們認識了好一段時間,關係由朋友開始慢慢轉化成戀愛的感覺。他不喜歡連續劇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方式,他喜歡那個人,僅僅是因為單純地了解他,懂得他的好、他的不好……不否認有些出乎意料,那個人幸運地也愛他,他們無法滿足於“朋友”的交往方式,終致變成了情侶。

那個人,是“他”不是“她”。

林蔭從未告訴張膺麒,就算張膺麒主動坦誠了自己的性向,他仍是說不出口——他害怕張膺麒的反應,害怕自己坦白之後的下場,也害怕……其他的,連他自己亦不清楚的原因。

他會遇見張膺麒從來就不是偶然。那個公園是著名的同志約會聖地,既然他喜歡的也是同性,半夜在那裏流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其實甄筱敏說對了,他是膽怯。膽怯愛情,膽怯愛情的背後所隱藏的傷害。

正因為他的膽怯,傷害了許多不應該遭受牽連的人。荃、筱敏、膺麒……

林蔭怯懦地閉上眼。

那個人和他交往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後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就是漸漸淡掉了,兩人不再見面,也不再聯絡,時光流轉間便忘記了自己曾有過一個愛人……

好像是這樣吧?畢業之後他們各分東西,很少有溝通的機會。直到一天林蔭收到了他的信,上面簡短地寫着幾句問候,然後即是相對無言。

那時候林蔭知道,這段感情該是無法繼續了。

這或許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過程,無論同性、異性戀皆然。林蔭不是很脆弱的人,他並未受到刻骨銘心的打擊,惆悵有一點,可痕迹必然會隨着時間慢慢淡化,日子久了。負擔自然也變得輕了。

只是同志的感情世界猶如一片大海,浮浮沉沉時而有之,比起男人與女人,同性之間受到的壓力更是大得多,美好的交往亦很容易因為外界的因素而導致分離……

一次兩次他尚有安慰自己的餘力,說世界就是這樣子。可次數多了……他不免懷疑問題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否則為什麼他的情人總是很快便要求分離?什麼問題呢?他也不曉得。

奇怪的是每個情人都會提出分手,沒有不滿、沒有爭執、沒有生活上的磨擦——就是很突然地,在林蔭認為一切都好的時候,他們便莫名地離開了他的世界。

是他的問題吧……他一直如此覺得,必定是他哪裏做得不夠好,不然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拋下他?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林蔭這麼說。但是真的能夠過去嗎?他又何嘗願意想太多,然而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他明明不相要的明明不想要傷害張膺麒,留下張膺麒一個人在那個孤獨的地方……可如果這是張膺麒所希望的,他應該成全才是,自已又何必自作多情,徒惹一身腥?可是……他確是捨不得。想起那一天張膺麒背對着自己洗杯子的模樣,他幾乎有一種……上前緊抱住他的衝動,真實得令他渾身驚顫不已。

林蔭瞅着桌上的電話,半響,輕淺嘆然。

“過去了嗎?”他呢喃細語,一抹淡淡的笑痕浮上他的臉。既然過去了,他為何要如此作繭自縛?他不要張膺麒,他想要張膺麒,就這麼簡單的二分法,端看自己選擇哪一項罷了。

兀自想着,林蔭隱隱下了決斷。

既然他不能坦率地接受分離,也只好繼續死纏張膺麒到底了……

一如他們的開始。

電話不通。

簡直是特別為了澆熄林蔭的決心般,張家的電話猶然不通。

自意大利回來時他打過一次,那時也不通。本來以為張膺麒在講電話,沒想到現在仍是這個樣子。

他不會傻到以為張膺麒還在講電話,終於放棄地改打手機……結果也好不到哪去。

居然告訴他“這個號碼已經停止使用”:甫聽到冷冰冰的機械女聲,林蔭臉一垮,差些就要抓狂。這幾天他乾脆直接去找張膺麒,可巧合的是張膺麒像是打定了主意,這一輩子永遠拒絕似的,無論他選在哪個時間上門,最後的結果一概不脫黯然打道回府。

他已經分不清張膺麒是刻意躲他,或是真的不在了。

……前者吧。

林蔭百無聊賴地翻着電話簿,陡然入眼的某個名字止住了他的動作。

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呢?倘若他記得沒錯的話,那個人和張膺麒的關係不錯,應該有辦法聯絡得上他的。

林蔭為乍然出現的曙光露齒一笑,不禁感謝起甄筱敏當時的安排。

他趕緊撥電話。

手機響不過幾聲,有人接了。

“喂?”

“呃?喂……”奇怪,是他打錯了嗎?怎麼朱小姐的聲音,聽起來這麼低?“喂?找誰?采韻嗎?”對方問,語調相當不客氣。

林蔭仔細一聽,登時傻住。這個聲音……他不會錯認的……

“……膺麒?”

“……誰?”

“我……”

才說了一個字,對方立即知覺他是誰,“嗶”的一聲,電話斷了線。

“喂喂?喂?”該死?林蔭掛上電話,又立刻按出號碼。這次回答他的卻是“手機已關機”的訊息。

想也知道是誰做的好事……

林蔭萬分無奈地喟嘆。唯一慶幸的是至少他曉得了,

一旦聯絡到了朱采韻,他有十成九的機會可以得到張膺麒的消息。

只期盼……張膺麒可不要連朱采韻也躲啊,那他真的就無計可施了。

“誰的電話?”從廁所回來的朱采韻,發現張膺麒臉色難看地瞪着電話,不免覺得有些古怪。

“……沒事。”張膺麒動作僵硬地敷衍道。他將手機塞回朱采韻手中,裝模作樣地翻起桌上的雜誌來。

“瞧你這個樣子……是哪個恐怖的傢伙啊?”她認識這樣的人嗎?朱采韻哂然,看到手機已經關上,便作勢開機。

“等等!別開機!”

“幹嘛啊?”有鬼不成?朱采韻睥睨他,雖覺得納悶倒也挺配合的。“怎麼了?你在裏面弄了什麼,怎麼不敢讓我開機?”

“沒、沒什麼……總之你不要開機就是了。”

一定有鬼。

朱采韻猜測着,從善如流地將手機收入口袋內。

只見張膺麒終於放心地吁了口氣。

“要我別開機,總得告訴我理由吧?要是我爹娘出了事,急着找我這個女兒怎麼辦?”

張膺麒止不住一陣白眼。“少來,誰不知道你爹你媽老當益壯得很,上次去算命連算命師都說他們好福氣,哪可能說出事就出事?”說來這妮子未免太沒良心了吧?好端端地居然詛咒自己的父母。

“那又如何?”她甜甜地笑。“剛才到底是誰打的電話?”

張膺麒扭開視線,不說就是不說。

哼,不說?朱采韻黛眉一挑。

“那我自己看好了。”

“你——”阻止朱采韻開機的動作,張膺麒恨得牙痒痒。“你是一定要這麼逼我才高興?”

“是啊。”

她答得可乾脆了。

“你……”

“來,說吧。究竟是哪個傢伙有膽讓我們目中無人的張大少害怕成這個樣子?”

“我哪裏目中無人了,你少含血噴人!”

“誰有意思喝血啊,要噴也是含咖啡噴人。”像是為了證明所言不虛,朱采韻把杯中殘餘的咖啡一飲而盡。

張膺麒氣到差點吐血。

“嘖嘖嘖……膺麒,轉移話題這招對我是不管用的,你還是老實承認吧!”

死妖女。嘴上念了一句,張膺麒才不甘不願地吐出了一個名字:“……林蔭。”

林蔭?“他怎麼會找我?”

“我才想問你呢?你什麼時候跟他搭上了?”

嗯?這句話聽起來大有文章喔。

“我說……膺麒,你不肖朋友、我,好歹也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追求我的人沒有一百個,至少也有九十九個。現在多一個林蔭……你說是多也不多?”她笑得好不……狡詐。

“少臭美!”有誰瞎了眼才會看上這個除了外表,內在則十足妖怪的女人?“我是不是臭美……大家都很清楚嘍。”

張膺麒嗤之以鼻,不再理會她的自賣自誇。

但是林蔭……為何打電話給她呢?難道真的……

美目睇着張膺麒苦惱交融的面龐,朱采韻僅是勾起粉唇,不再說話。

沒想到只稍微挑撥一下,得到的反應遠比她預料的還要好。朱采韻韻不免得意起來。

早知道張膺麒這陣子如此不正常,十成九是和林蔭的關係出了問題——張膺麒最近不是每天晚上勤跑“寤姬”,便是去健身房運動到虛脫掛點,她正覺得詭異呢,現在見他一副受驚的小兔子模樣,總算沒白費她特地拋下美好的八點檔時間,跑到吃茶店來陪他純聊天了。

至於林蔭為什麼打電話給她……哼哼哼。

馬上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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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塊錢的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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