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懷着無限愁思,洛冰淋着初降的軟雪,任它們一點一滴地落在衣服上。

徐徐地,她踱進了房裏,低低地嘆了一聲。

明天,她要怎麼進宮?怎麼去找楊貴妃呢?

真是個大麻煩!她苦着臉想。

“幹嗎一副垂頭喪氣,很煩惱的樣子呢?”

絡冰立即抬起頭看向來人,驚愕地發覺竟是她的丈夫——駱浩文。

“你不是出去辦事了嗎?怎麼會在這裏?”她問。

浩文笑了笑,解下了覆著薄雪的披風:“事情辦完了,當然就回來呀!”接着,溫柔地為她拂去一身的雪塵。

“那你有沒有遇到王兄?他才剛出府。”絡冰問道,並不避開他的體貼。

浩文輕輕地搖搖頭:“剛巧錯過了。”語氣中明顯的有絲遺憾。

絡冰點了點頭:“那你到我房裏來,有什麼事嗎?”

浩文好笑地看着她:“這裏本來就是我的房間,而我是回來這裏休息的。”

洛冰瞪大了眼:“那……那我……要睡哪兒?”她問得相當驚駭,也相當遲疑。

“當然是這裏。”他爽朗地告訴她,“難道你沒發覺房裏的東西多了不少嗎?”

這一說,洛冰才猛然發覺她的房裏的確多了不少陌生的東西。

“這……這什麼時候……”

“是我今天命下人們搬過來的。”他自動解開她的疑惑,“我們畢竟是夫妻,不應該分開那麼久的。”

絡冰困難地吞咽着口水,雙眸滿含驚懼地看着他:“你……你該……該不會……是想行使……你……做丈夫……的……的權利吧?”她屏息地問道。

浩文迎視着她的驚懼,溫柔地點點頭:“難道不該嗎?”他輕問,語氣中含着無限憐愛。

當然不該!烙冰在心底大叫,她又不是他的老婆,憑什麼要任由他碰她!

但,理智卻也叫着——你現在可不是杜絡冰,而是李翠萍,他的妻子呀!他對你有所要求也是應該的,誰教你現在是魂居她體。

唉!認命似的,她只好輕輕地點點頭。

誰曉得她還要待在這個時代多久,身為妻子、母親,雖不是她所要的,但,情勢所逼,她也只得認命地去學着習慣它。

浩文看見了她的允諾,心中湧起無限柔情。輕輕地,他抬起她低垂的頭;柔柔地,輕嘗她的唇瓣;細心地,他沒忽略接觸時她微微的掙扎,及後來認命的順服。

他知道她不是以往那個驕蠻的妻子,知道她是另一個世界來的生命,更知道他們今生都將無法分開。他只慶幸老天選的這個女人心地善良、誠實坦白。

或許有些殘忍,但他要她,他要她做他真正的妻子,為他再生個小孩,與他共同走完這一世。

懷着無限的柔情,他攔腰將她抱起,移步走向“他們”的床鋪。

洛冰下意識地用手圍住他的脖子,深怕跌下去會掉痛了屁股,但,更令她擔心的是他的企圖。

“現在還是大白天,你不能做這種事。”她不安地嚷着。

浩文卻堵住了她的嘴,封住了她所有的抗議:“該來的總是要來,拖延只是更令你煩心而已。”他別有深意地在她耳邊輕語,“不用擔心,我會很溫柔,很溫柔的。”

絡冰閉上了眼,害怕地感受着隔着衣服傳來屬於他的體溫。她知道他說得對,就算逃得過現在,她逃得過今晚嗎?即使她又能逃得過今晚,但她絕對避不了這一生一世的。

而且,等待臨刑的恐懼和緊張,一定會逼得她發瘋的。

好!豁出去了,反正到了明天,她還是能見到太陽的。

所以,突然地,她拉下了他的頭,忍着胸腔劇烈的跳動,覺悟地狂吻着他的唇。

浩文起先還被她的舉動嚇到,但他馬上就回復過來,狂喜地接受她的攻擊。

於是,兩人就激烈地倒在床上,任狂烈的火焰燃燒他們,再也不管先前說過的什麼溫柔、體貼。

瀉進一室的白光,照映在他們身上,伴着他們火熱的喘息漸近天堂……③③③過了大半天,火焰消失了,繼之而來的是一陣陣的不敢置信。絡冰紅着臉,害羞地用被子蒙住她整個頭。

沒想到她是那麼淫蕩,一旦放開矜持,她就會投身慾火之中,做些、叫些她認為很可恥的事。

“哦!我不要活了,真是丟死人了。”她呻吟着。

浩文好笑地聽着她嬌羞的悶哼,心下當然猜得着她介意的是什麼。畢竟,如果如他所料,她必定是初經人事。

張開雙臂,他抱住嬌妻——連棉被一起:“嘿!這很正常的,你幹嗎害羞成這樣?”

這才不正常!她根本不信他。

“夫妻本來就是要這樣彼此獲得快樂的呀!”他掀開被子,露出她雪白的身子及烏黑的長發。嘖!真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景。

“你幹什麼?”她怒氣沖沖地轉回身,一把搶過被子再遮住她一身的白皙。

“何必遮呢?你的身體我又不是沒看過。”

絡冰倒抽了一口氣,狠狠地瞪着他。雖然他講得對,但也不用說得這麼露骨呀!

“你的眼神好恐怖喲!”他笑着,傾過身往她頸項湊過去。

她屏住氣,忍耐地感受着他的輕觸,剛怦靜的身心又要開始飛揚:“快吃飯了,我們該更衣出去才是。”她驚慌地說著,企圖澆熄他的企圖,也害怕自己再一次陷落。

浩文卻急忙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逃離。“我們是夫妻,你必須習慣我的碰觸。”他在她耳邊有點殘忍地輕哺。

絡冰閉着眼,認命地點頭:“我會的,但現在我們實在應該出去了呀!”她微弱地掙扎着,察覺到他輕咬着她的耳垂時引來的一陣輕顫。

“放心,下人們不會來打擾的。”他沙啞地說著,再度把遲疑的她壓在床上。

“娘,娘,吃飯了。”房門外卻不巧地傳來一陣陣叫喊。

洛冰急忙推開他,嫣紅的臉有掩不住的羞意:“寧兒,你等一下,娘馬上出來。”她緊張地朝門外嚷着。

浩文忍住滿腔失望,看着她手忙腳亂地穿戴梳頭,那未經發泄的慾望折磨得他很難受。“晚上,我不會再讓你離開這床榻一步的。”他沉聲地保證着。

絡冰聞言,不由得泛起一陣冷顫:“難道你沒有別的對象好發泄嗎?”她沒好氣地斜脫着他。話說出口才想到,對哦!他跟宜春公主既然感情不睦,那他會有其他的侍妾不就是非常可能的事嗎?沒來由的,她覺得彷彿被狠揍了一拳般,十分痛苦,“你難道不用陪你其他的侍妾嗎?”她低垂着頭,掩飾一臉的凄楚。

她如何能指望他只有她這麼一個女人而已?她悲慘地提醒自己,這不是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世紀呀!此刻,她真想回家,回到那個漠視她的家裏,回到那個朋友擁簇的校園,但心中卻又覺得不舍。

浩文見狀,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低沉的聲音流瀉滿室,引得絡冰一陣不快。

“有什麼好笑的?我有說錯嗎?”她白了他一眼。

“當初是誰寧死也不肯讓我納妾的呀?現在竟還這樣問我。”他巧妙地回答她的問題,卻也給了她一個提示,讓她大略猜到整個來龍去脈。

“你沒有妾?”絡冰訝異地看着他。

“娘,爹也在裏面是不是?我聽到他的聲音了。”常寧在門外又是一陣叫喊。

“去吧!別讓寧兒等太久了。”浩文並不回答她,反而催促着她離開。

“可是……”她還想問得更仔細些。

“難道你想回到床上來嗎?”他邪邪一笑,作勢欲撲。

絡冰差點嚇岔了氣,隨即馬上奪門而出:“寧兒,咱們先去吃飯。你爹太累了,讓他休息吧!”只聽得她這樣對兒子說。

浩文又躺回床上,雙眼瞪着床頂,不由得一陣陣苦笑。猶記當初他意欲納妾之時,驕傲的宜春抵死不從,說她不願別人認為丈夫嫌棄她;只能她棄他,不能他不要她。為此,他們鬧得很不愉快,甚至成了整個長安城的笑柄。

結果,宜春到處哭訴,為他引來眾多的怨怪,甚至是當今皇上。

皇上曾發怒地責問他——到底宜春有什麼不好?竟令你無情地想納妾?

他如何能說公主驕蠻強悍,貌似牡丹卻心如彩蝶——迎風招展;他如何能說公主別有他愛,對他這位丈夫是眾多嫌棄?在別人眼中,她是位可人、美麗、溫柔又堪憐的佳人。不,沒有人會相信他,她的偽裝做得實在太好了。

但如今,一切都過去了。他吁了一口氣。

是的,都過去了。

@@沒想到事情沒這麼困難嘛!

絡冰在承香殿裏有些得意地想道。本以為進宮難,找楊貴妃更難。沒想到隨便抓個車夫帶路就到了皇宮,隨意拉個宮女詢問就輕易地找到了楊貴妃,把壽王的信呈給了她。呵!真是太簡單了。

“退下去。”坐在椅子上的楊貴妃在看完信后,突然出聲摒退了身旁的宮女,這才把絡冰拉回神來。她仔細地瞧着眼前這位緊鎖眉頭的貴妃娘娘,確實是個令人賞心說目的佳人。白嫩的肌膚,豐潤的身材,精緻的五官帶着些許愁容,如雲的黑髮層層地綰起來,映着雪白的膚色,確實比花更勝幾分。

“公主。”楊貴妃輕嘆了一口氣,“我看我是幫不上忙了。”她搖着頭,愛莫能助地瞧着她。

“為何?”洛冰揚了揚眉。

“皇上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現在正有心要大拓疆土,怎麼可能收回兵權去惹怒那些邊關將領呢?再說,皇上恩澤廣被,那些將軍蒙受其恩,又豈會有二心?這一切都是王爺多慮了。”

洛冰默然,心裏卻在咕噥着——我看你是怕進言惹怒了皇上,會遭到冷落,更甚者是被趕出宮吧!

“王爺此等忠心,若皇上知道了必定會龍顏大悅的。但論及這些妄測,恐怕有所失當,請公主回去轉告王爺,請他多加三思才是。”

絡冰卻無所謂地聳聳肩,本來她對這一趟早就抱着空手而歸的覺悟,所以,她也不覺得難過,更不想力勸她去進諫。

“公主,”楊貴妃垂下眼瞼,似乎有些猶豫,“能否請你再轉告王爺……”

“但說無妨。”

“唉!”楊貴妃輕喟了聲,“一江春水向東流,不可留亦難回頭。昔日春水今不同,難伴岸石情長久。”

絡冰雖非飽讀詩書,但肚子仍有一些文墨,所以,她馬上就能意會。這首詩無非是在說往事不能回,夫妻之情也不可能再如從前般,意思就是要壽王忘掉她才好。

“嗯!我會勸他趁早對你死心的。”洛冰直言不諱。

一聲驚喘逸出,楊貴妃震驚地看向她,一副想不到她會這麼直的樣子:“謝謝!”她吶吶地說。

絡冰擺擺手。

眼前這位美人看起來雖華貴高雅,但卻一臉愁容;雖受聖上專寵,但她似乎並不快樂,想到她最後的下場,絡冰就不禁更可憐她。

在一陣衝動之下——“娘娘,當皇上的寵妃,你真的快樂嗎?”絡冰問道,一點也不婉轉隱諱,好在楊貴妃已摒退左右,否則,這一句話不知會惹來多大的禍事。

楊貴妃臉色一變,馬上又堆滿了笑容,只不過好像是裝出來的。

“當然,在皇上的恩寵之下,我怎麼可能不快樂呢?公主,你實在問得有些多餘。”竟還伴隨着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真的嗎?”絡冰很懷疑地看着她,“被人罵作是禍國妖姬,你還快樂得起來嗎?”

楊貴妃倒抽一口氣,憤怒在她臉上綻放:“那公主呢?被人稱做出牆紅杏,高興嗎?”

“當然不。”絡冰平靜地回答,竟然也不否認。

楊貴妃驚訝地沉默着。

“可想而知,你必然也不快活。”絡冰評斷地說道。

“唉!”楊貴妃輕嘆了日氣,“天不由我,奈何?”之後又是一聲長長的輕喟,“倒是你,公主。”她突然抬起頭凝視着絡冰,“你我交情雖不厚,但以前從王爺那兒我也聽了不少關於你的事,所以,我奉勸你一句——高左丞心日不一,駱侍中才是值得託付的。”

絡冰皺了皺眉:“何出此言?”

楊貴妃卻苦笑地搖頭:“宮闈複雜,官場更甚,我陷人多年,怎會還是懵懂不知呢!”一句話道盡了多少凄涼。

唉!今天的局面,又豈是她楊貴妃蓄意造成的。

姑且不論她“奉勸”的真假,聽到她這席話,洛冰只覺得她更加可憐。

“那我也奉勸你——安祿山雖乖,卻也是猛虎,一旦發凶,就連大唐也無法阻止;再者,蜀川不可去,馬嵬坡不可行。”絡冰也好心地說道,盼能救她脫離凄慘的命運。

想到唐玄宗在安祿山兵臨長安前夕,棄城奔蜀逃去,臨經馬嵬坡時不得不……唉!

“公主;你這是何意?”楊貴妃不解地問道。

洛冰正待說明,宮外卻傳來——“秦國夫人到。”

“公主,我姐姐來了,我看你還是快走吧!免得你們一見面又開始吵了。”

她苦笑。

“好。”絡冰也不反對,“但是,你一定要記得我的話——蜀川不可去!”

楊貴妃點點頭,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洛冰輕嘆口氣。該來的總是會來,該死的總是會死,一切就讓它隨緣吧!

“那麼我走了。”洛冰告退。

③③③看着這宮庭迴廊轉折,朱紅殿頂的華美重疊,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美麗又壯麗,令人不勝驚嘆。然而,到了年底之後,眼前的一切將化為殘垣破瓦,潔白的雪地將佈滿死屍及一灘灘冰冷的鮮血,寧靜的空氣將充斥聲聲凄厲的慘叫,榮華的長安瞬間變為恐怖的死城。

想到此,洛冰就不禁閃過一陣恐懼的冷戰,而秋末的寒意也滲入到骨子裏,加深了更冽的冷意。

不行,一定要趕快離開長安!她一定要儘快說服浩文,不可以再耽誤了。

看着檐下滑落的冰雪,她暗忖——這雪下多久了?好像也有個把月了。想必此時不是秋末也是冬天了,那麼,時間剩得不多了。她不禁更加恐懼了。

“翠萍。”一聲輕喚從她身後傳來。

凝神思考的她下意識地轉過身來,霎時死白着一張臉,因為她看到了高濟宗。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如此蒼白?”他輕呼地走向前來,一副非常關心地樣子。

“太冷了。”她顫着牙齒回道,天曉得是她的心冷,還是老天爺。

高濟宗揚着眉頭,不信地看着她一身厚重衣裘:“一定是你的傷還沒好才會這樣的。”他佯裝微怒地怪道,更加顯出他的關懷。

“全好了啦!”她不依地嚷着,最討厭有人說她傷勢未愈,而待她像個廢人。

“是嗎?”

“當然。”她抬起頭來迎視着他懷疑的眼光,心中頓時湧起一分厭惡。

“為什麼不讓我去看你?知道你受傷,我有多心痛,你知道嗎?”高濟宗一副難過失魂的模樣。

不知為何,洛冰就是不為所動。若是一般女子瞧見了他這般模樣,一定會失心的。但她——卻沒有!

“你有來探視我?”絡冰只是懷疑地回問着。

高濟宗有點兒挫敗地點點頭:“駱浩文說你不想見到我這張臉。”他黯然地啞着嗓子,“為什麼?翠萍,難不成你還在氣我?”他又是一副傷心欲絕樣。

絡冰撇撇嘴。當然,她從不知道高濟宗曾來求見,但浩文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她實在不懂,他不是一向對她和高濟宗很“寬大為懷”的嗎?

“對,我還氣。我氣你竟想拉我當姦細。”想到了那天早上的對話,她就真的有氣。

高濟宗卻猛然倒抽了一口氣,白嫩的雙手有力地抓住她的肩膀:“難道是你去告密,叫人殺了安慶宗全家嗎?”他厲聲地問道,一改剛才的文雅。

安慶宗已經死了?!

這句話在她腦中頓時爆開。那麼,安祿山不就快反了?她困難地吞咽着,臉色愈發蒼白。

“他死多久了?”她遲疑地問道。

“一個多月了,別說你不知道這檔事。”高濟宗低吼。

那麼久了!安祿山應該已經反了。她顫抖得更甚。

“現在是幾月了?”她昏眩地問道。

“十月中了,你問這些幹嗎?”高濟宗懷疑地看着她,“告訴我,你到底是同誰去胡說的?”他又叫着。

十月中!一聲驚雷霎時擊中她的腦。好在,好在,還有十幾天的時間可以逃得遠遠的,她的腦子竟又瞬時澄明了。

“說呀!你到底是向誰胡說去了?”高濟宗搖着她的肩膀。

“你在問什麼呀?”絡冰這才奇怪地看着他。

“你別裝。說,你去跟誰胡說安慶宗的事?”他吼得更大聲。

“你於嗎還這麼拐彎抹角?直接問兇手是誰不是好得多?”她還笑着看向他。

知道戰事未發,還有溜的時間后,她就彷彿吃了定心丸般,再也不慌了。頓時,心情好得可以跟最討厭的人傻笑。

高濟宗一聲驚喘。

“我直接告訴你好了,兇手是楊國忠。”她又笑着告訴他。

高濟宗放了手,退了幾步,滿臉不可思議地瞪向她:“你……你……什麼時候……勾搭上他的?”

洛冰馬上斂起笑容。怎麼他同浩文都是這種反應?把她當成那種勾三搭四的下三濫女人。

“去你的!我哪有勾搭他!”她杏目圓睜地怒瞪着他。

“那你如何能……”他微搖着頭,仍是不信。

她翻白了眼。跟他明說呢?,他十成十一定是不信的,那她又何必浪費口水;但不說呢?他豈不是誤會她。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她的“誤會”已經是數不清了,再加他一個又何妨,更何況他又是那麼的討人厭。

“隨你怎麼想啦!”絡冰決定豁出去了,“本姑娘現在要回家,後會有期啰!”

話還沒說,就轉身要走。

但卻被高濟宗用力地扯了回來。“你知道你幹了什麼蠢事嗎?”他氣極地咆哮。

她卻聳了聳肩,蠢事可不是她會去做的事。

“你毀了我長久費盡心思搭建的關係,這下子我連陞官都沒指望了。”他氣急敗壞地鐵青着臉。

絡冰更鄙視他了,根本就是狗腿子一個嘛!她這才徹底覺悟到這種爛人連做朋友也不配。

冷哼一聲,她輕易地掙脫了他的鉗制。“再見!”她冷冷地丟下兩個字就想走。

“等等。”他卻用力地拉住她的衣服不放,“這樣就想走了嗎?沒那麼簡單。

我要你賠償我的損失,否則……嘿,別怪我不顧情義。”滿臉俱是青筋暴露的猙獰。

她做夢也沒想到,貌比潘安的左丞高濟宗的真正面目竟是——名副其實的人面獸心。

看他一副溫文儒雅的才子樣,誰會想得到他骨子裏竟是……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真醜陋!”絡冰不屑地老實說道,見他還拉着她的衣服不放,她也不客氣,馬上朝他肚子揮出一拳。

高濟宗馬上放手。忍不了腹部的痛楚,他臉都皺在一起了,但這些使得他更加憤怒,更加有報復的慾望。

瞪着她娉婷遠去的背影,他吼着:“李翠萍,我會要你付出代價的,我絕不允許有人錯待我!”

絡冰把他當作是瘋狗在狂吠,根本不當是一回事,現下最要緊的是勸浩文逃離長安——不擇手段。

想到此,她的腳步更快了,隨便抓了個宮女,便急着出宮回府。

只留下高濟宗在迴廊下鐵青着臉,七竅生煙地杵在那裏,滿腦袋儘是報復的狂想。

③③“浩文。”絡冰大叫着撞開賬房的門。啊哈!果真在這裏。

她邁步走向那訝然而笑的丈夫。

“翠萍,一大早的你到哪兒去了?我到處都找你不着。”浩文笑着問她,但看到她一臉的不善,隨即馬上進入防備狀態,他可不會重蹈被她出其不意摔倒的覆轍。

“駱浩文!”她吼得很大聲,驚嚇了不少人,使他們停頓了手邊的工作,“你怎麼不告訴我安慶宗早死了?”她怒氣沖沖地站在他面前,也不管旁邊有多少人在圍觀。

“是誰告訴你的?”浩文卻冷靜地問道,臉上沒有一絲海意浮現。

“你該死的為什麼要瞞我那麼久?”

浩文微微聳着肩:“你們統統給我出去。”他突然雷公似的大叫,意外地嚇到了所有的人。

絡冰撫着心口,被他這沒來由的舉動嚇得她高漲的氣焰頓時消了一大半。

在回府的一路上,她是愈想愈不對。安慶宗都死了那麼久,怎麼都沒聽到浩文提起過?壽王也沒有,就連最愛嚼舌根的僕人們,怎麼也沒說過?

噴,有問題!

難不成是浩文蓄意瞞着她嗎?她想起他瞞着高濟宗來拜訪的事。

但,為什麼呢?

又想起她曾跟他賭過安慶宗會在十一月以前死的過程。

但,會是他不肯認輸而瞞着她嗎?還是另有其他的原因?莫非——他信她不是宜春,又不想讓她知道?

哈!不可能的。她輕斥自己太樂觀了。

這些古老又落後的古人類怎麼可能接受她那超先進的科幻說法,就連二十世紀的文明人都很難接受。

“你說,你是打哪兒聽來的?”等到房內沒有別人時,浩文這才微怒地低問着。

“高濟宗告訴我的。”她理直氣壯,毫無所懼。

他緊蹙着眉,大大地不悅:“你什麼時候跟他見面的?又該死的怎麼會見到他?”語氣中火藥味十足。

“那不關你的事。”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你又為什麼要瞞着我這件事?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呀!”她拍擊着桌子,一副潑辣地質問着。

他怒瞪着她,她也回瞪着他。

良久,他輕喚:“杜絡冰,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呢?”

絡冰驚喘一聲,臉色霎時變白,臉上的不可思議迅速擴張。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她以為最不可能的可能竟是事實。

“你剛剛叫我什麼?”她屏息一問,忍不住要求證一番。

“杜絡冰,沒錯吧?”他淡然。

她倒抽了一口氣:“你信我不是宜春?”語氣中全是渴切的奢望。

“身體,或許還是;至於魂魄,恐怕……”他還是一副氣定神閑。

她呆住了,興奮地呆住了。老天終於給她一個好消息了。哈!從今以後,至少有人不會再把她當宜春公主了。

“我真高興。”她不由自主地笑開了,“我真想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嘆息着。

“那來呀!我很樂意接受的。”他也緩下了緊繃的線條。

絡冰馬上紅了雙頰,咬着唇,她暗罵自己講話太不經大腦,真是——笨!

“怎麼,不來嗎?”他揚着眉看着她配紅的臉,“我看我還是自己來吧廠他真的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洛冰馬上一僵,卻又立刻放鬆自己,任由他擁着。

“你是什麼時候改變初衷的?”她在他溫暖的懷中輕聲問道。

“嗯!”浩文摩挲着她雪白的雙頰,舌頭不舍地舔舐着她小巧的耳垂。老天,他對她還真是愈來愈依戀。

“唉!”她輕嘆着,猜到他大概沒聽清楚吧!“你是什麼時候確定我不是宜春的?”她問,這次她更大聲,氣息卻不穩了。

“大概是你捨命為我挨那一刀的時候吧!”他沙啞地在她耳邊輕喃,沒說出從她一開始變時,他就顯得有點不能確定的心情。

那也滿久了嘛!她閉上眼,嘆息地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體驗他柔細的疼惜。

咦?可是,不對呀!

她陡地睜開雙眼,奮力地掙扎。

浩文卻料到她會這樣似的,早就用雙臂緊緊地圈住她,令她脫身不得。

“你知道我不是你老婆,昨天你還跟我……”哦!她憤怒地低吼,卻又教他給吞進口裏去了。

移開了唇,他說:“儘管你的魂魄不是宜春,卻仍是我的妻子。昨天,只不過是讓你打消避開我的念頭而已。”

絡冰登時愣了,刷白了臉:“為什麼?”她顫抖地輕喃。

“因為我要跟你共度一生,我要你生養我的孩子。”

她不由得又一陣輕顫。

“你可以放我走的。”她微弱地說道,“畢竟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

浩文卻搖着頭,灼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邊:“那是不可能的,大唐沒有一個公主可以跟丈夫仳離的,除非……你殺了我。”他滿意地聽到一聲驚喘自她口中逸出,雙手也不由得更緊了些,“但,你卻不是那麼狠毒的人。”

他說對了。

閉起了雙眸,她虛軟地癱在他緊靠的身上。沉默地,她什麼都說不出來,紊亂的腦中只有紛雜的思緒糾纏。

浩文軟玉溫香在抱,感覺又踏實又幸福,微揚的唇角略略放縱他的得意:

“你放心,我會善待你的,絕不會讓你受一點苦或折磨。”他低聲地保證道。

絡冰絕對不是懷疑他做不到,可是……終於,她回想到急急沖回府的目的。

她雙眸陡然一張:“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長安,安祿山再過不久就要反了呀!

到時,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她急急地說完,語氣中掩不住擔心與害怕。

浩文放開她,無言地走到窗畔,看着那空中徐徐飄落的秋雪。

“你既然相信我是杜洛冰,你就該知道我不會騙你的呀!”她扯着他的衣袖。

“但我到底是一名將軍。”他卻低嘆。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但這是註定的呀!誰都沒辦法改變的,你別傻得要去打安祿山。”她更急地吼道。明知是毫無成效的事還要努力地去做,是大愚蠢呀!

“但我不能置身事外,畢竟,保衛大唐是我的責任。”他凄愴一笑。

“那我呢?”她憤怒地大吼,要堅持也要堅持在對的地方,“還有寧兒呢?

我們難道不是你該用生命保護的妻兒嗎?難道你也要我們傻傻地陪葬嗎?”說到激動處,淚光不禁閃爍。

浩文堅定地道:“自然不是。”他肯定地回復。

“那我們跟大唐,你如何取捨?”她屏息地緊張一問。

浩文一臉為難:“翠萍,”他低喚,“我曾發過誓要全力保護皇上的。”

“那種人一點都不值得你去保護。”她憤怒至極地對他大吼,“那個什麼皇帝,好色又自私,既沒道德觀又愛鑽牛角尖,這種人渣早一點死,大唐就能存活得更久一點。”

浩文靜靜地等她說完:“對你或許是,但對我……”

“難道你真的要我跟寧兒陪你死在長安?”她尖聲問道,沒想到他竟是如此不通情理。

他搖了搖頭:“在蘇州,我買了一棟別院,你帶寧兒先過去住,等到戰亂平息,我會去跟你們團聚的。”

“你白痴呀!那可要好幾年的,說不定你早死在叛亂中了,那我跟寧兒豈不是無依無靠?”她咆哮如昔。

“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他胸有成竹地保證,“況且,我已將駱家所有的家產全轉往蘇州置產,就算有個什麼萬一,你們也不會無依無靠的。”

“你……你……竟敢把我們孤兒寡母丟在蘇州,你……你……好狠心!”她還是氣得不得了。

浩文當然也不願意,但情勢所逼,他又能如何?

“放心,壽王兄也在蘇州置產了,他會照顧你的。”他冷靜地說道。

絡冰聞言不由得一愣:“你安排得可真好哇!”她恨恨地說道。

想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她這位深藏不露的丈夫早把一切的後路安排好了,但這種後路她一點也不喜歡,甚至是痛恨。

“但,你別想去打安祿山。”彷彿下了重大決心似的,她靜靜地宣告她那要命的決定,“沒有你,打死我我也絕不會離開長安。”

說完,不理他愕然的反應,立刻轉身往門口走去。

“翠萍……”浩文及時低喚。

“你自己好好考慮吧!是大家一起死,還是一起生?”她撂下更令人驚嚇的一句。

“砰!”她重重地甩上門,希望他能好好地沉思一番。

妻兒與朝廷,他該如何抉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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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世情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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