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這天下午,浩文難得地在書房裏處理着公事而沒到門下省去。

就在他正專心地批議着文案時,門口卻傳來總管遲疑的低喚:“大人。”

浩文抬起頭,看着總管一臉為難樣。

“進來。有什麼事嗎?”他擱下手中的筆問道。

“大人……公……公主她……”總管遲疑着,面露不豫之色。

“公主,她怎麼了?”

“大人,公主正在移轉財產呀!”總管終於說了出口。

移轉財產?怎麼一回事?浩文皺緊了眉頭,終於覺得事屬非常:“到底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他命道,語氣還算輕鬆。

“公主說是奉了大人的意思,要把京城的產業移到蘇州去,而且,她手上還有大人你的簽名信函呢!”

根本沒這回事,他哪有簽這種信給她!這該死的女人到底是何居心,竟想將財產轉到蘇州?

“你們沒讓她移吧?”他的氣勢實在令人望而生畏。

總管困難地吞了吞口水,感到有些害怕。“小的一時不察,大意地讓公主移了快一半。”他認命地招供了。

快一半了?浩文震驚地想道。那些雖不可觀,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呀!

“怎麼到現在才來報告?”浩文不滿地怪着總管。

“小的知罪,是小的的錯,小的應該天天問賬房的……”總管惶恐地將罪往身上攬。

“公主現在人在哪兒?”浩文低吼着。

“在賬房。”

“她該死的在那裏做什麼?”現在他已是怒不可抑了。

“好像……好像在……估價……東村的……那塊田地。”總管顫抖地答道。

“什麼?”浩文吼得像雷公似的,嚇得總管的臉都快變青了。

那個女人……他憤怒地拉了總管便往門口走去,臨走時還不忘在門上落了“重鎖”。

@@@“李翠萍,你到底在幹什麼?”浩文殺氣騰騰地衝進賬房,劈頭就問了這麼一句。

絡冰沒有被他嚇到,反而泰然自若地迎視他的怒容。

大概有一個月了吧!自從在他書房不歡而散之後,他就避着她,而她當然也不會厚顏地去找他,免得自討沒趣。

但是,她倒是挺想家的,不知道恩愛異常的父母會不會想她,親如姐妹的曉梅會不會念着她。喔!她真想回去,回去那個有點冷漠的世界,去享受科技帶來的舒暢生活。但,那似乎是個遙不可及的願望。她有些無奈地想。

不過,聰明的她可不會就此無所事事地“綉着花”,反而換個方向,把注意力轉到常寧身上,積極地建立新的友誼,而且成果還不錯。現在,他跟她常常有說有笑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常寧曾深深地恨過她,恐懼地怕過她。

但常寧念書時,她就沒事也沒對象耗時間。就在她一番思量之後,她思量着未來的情勢,終於好心地決定,未雨綢緞地把府里的產業移走,以避開戰火的蹂躪。

所以,現在面對着他一臉憤怒的責怪,她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愧意,因為,她又沒有什麼惡意。

“看你這個樣子,應該已經知道了才是。”她竟還笑得出來。

“你動我的財產做什麼?”他吼道,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熾。

絡冰聳了聳肩:“幹嗎氣成這樣?我又沒有什麼惡意,而巨,你也沒損失呀!”

她笑着,當真沒有一點悔意。

“鬼話。”他根本不信,“說,你拿那些錢做什麼?”

“買回地蓋房子呀!”

“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用意?”他咬牙切齒地問道,“是不是要跟高……”

“蘇州的財產都在你名下呀!”她及時打斷他,阻止他說出那個名字,那太不堪了。

“我又不是白痴。”他不信地啐道。

“不信你問賬房嘛!”她不疾不徐地給了他一個建議。

“這是真的,大人。”在一旁惶恐不安的賬房這才有機會說話。

“你沒騙我?”他驚訝地望向賬房,尋求進一步的肯定。

賬房再一次點頭:“是的,蘇州的田產全是用大人及小少爺的名字登記的。”

瞬時,驚疑代替了原先的熊熊怒火。

浩文霍然轉過身抓住了她的肩膀:“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突兀的舉動嚇得絡冰心臟多跳了好幾下。

“你嚇到我了。”她驚魂不定地拍着胸口。

“說!”他不耐煩地命令。

“好嘛!幹嗎叫這麼大聲。”她不悅地怪着,“我只是事先預防嘛!免得家裏的一切全遭戰火的肆虐而蕩然無存,到時餓死就太冤枉了。”

浩文驚喘一聲,隨即深深地吸了口氣。環顧四周,不意外地看到一雙雙訝異的眼眸。

“出去,全部出去。”他叫着。

“浩文,你幹嗎叫他們走呢?”洛冰偏着頭,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你這個沒腦子的女人!”他挫敗地低吼,簡直敗給她了。

絡冰暗氣似的噘着嘴,也不想說話了。她才不是什麼沒大腦的女人呢!

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浩文隨即用力地關上房門,轉過頭直直地瞪着她。

“身為大唐公主;你竟當眾妖言惑眾,你可知道這事若傳了出去會有多嚴重的後果?甚至可能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廣他講得很嚴重也非常嚴肅。

絡冰只是瞪着他,並不出聲。但,妖言惑眾?她不明白。她在蘇州置產為何會是妖言?會惑眾?

“最後一次告訴你——絕不可再在眾人面前篤定地說安祿山會謀反。”他說得很慎重。

原來是這檔事呀!絡冰終於恍然大悟。

見她不語,浩文煩躁地瞪着她。又是這身裝扮,一頭長發紮成辮子甩在背後,一身的男裝裝扮,只不過合身了些,因為這曲雲服是她特別訂作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依然很美。心中閃過的一陣心動令他不悅地皺起眉。

“現在,你老實說,為什麼要在蘇州置產?到底有什麼目的?”他甩開擾人的思緒,又變成了沉靜內斂的表情。

但絡冰只是瞪着他,固執地三緘其口。

“你是不是想和高濟宗私奔到那裏?”他嚴厲地喝道。

這白痴!絡冰暗暗咒道,真是服了他的推理。

“不出聲?好!那就表示你默認了。”他恨恨地點點頭,臉上青筋暴露。

“你白痴呀!”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那些產業沒有一個是在我的名下呀!”她提出了最有力的證據。

“誰曉得你在搞什麼花樣。”他冷諷,“搞不好這邊說是寫我和常寧的名字,而蘇州那邊卻都登記在你的名下,或者是那……”

“夠了!”絡冰大喝,“你的疑心病真是令人難以忍受。”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進出來,“你大可派人去蘇州查個徹底呀廣她大吼。

“我會的。”他冷哼,“但在這之前,你給我說清楚,那張有我親自簽字的信函是怎麼弄來的?”

“這……這……”洛冰的氣焰頓時消了不少,臉色變得有些遲疑了。

浩文見狀,懷疑只有更甚。

“說!”他命令着。

“我……我……我用描的。”她低聲地囁嚅着,甚至不敢正視他。

“描的?”他哺哺念着,緊緊蹩着眉頭,“怎麼描?”他問,心裏好奇極了。

絡冰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呢……我把……兩張紙相疊,你簽過名的那張放在下面,然後移過燭火,藉着燭火把下面你的簽名照樣畫在上面的那張紙上。”她輕聲說出過程。

浩文聽了驚訝得瞪大了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絡冰不安地吞了吞日水:“大概從我變為另一個人的時候吧!”她訕訕地說道。

浩文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這該不會又是她在耍人吧?“你到底用了這方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他隨即又想到了。

“只有置產這一件而已。”她答。

“你以為我會信嗎?”他嘲諷她。

“鐵定不會。”絡冰連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

“確實變聰明了。”他同意地點點頭。

絡冰隨即哭喪着一張臉,對當前這情勢實在無力得很。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稍微信自己一丁點呢?她真想知道。

“既然如此,你還是老實說好了。”他放軟聲調。

“我哪一次不老實了?”絡冰應道,“而且,說了你又不信,一切還不是白說。”她咕噥着。

“說吧!你在蘇州置產的目的是為什麼?”他冷冷地問道,嚴厲的語氣好像是在審問犯人似的。

“我不是說過了嗎?避戰火呀!”她不耐煩地又說了一次。

浩文皺了皺眉頭,對此不予置評。“原來你是在為將來打算,替我們駱家留條後路呀!”他淡淡地說。

絡冰立刻努力地點頭,心裏頭正在想——這次他總算有點開竅了,不料……“你以為我會信你嗎?”他又這樣問道。

老天!一切還是在原地跑嘛!絡冰不情願地想道。

“你怎麼這麼傻!”她大聲地叫着,“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不是你原來的那個妻子嗎?我跟她,個性上完全不同呀!”

“沒錯。”浩文同意地點點頭,“你這次的確不同,毅力相當驚人,裝了一個多月了,難道你不嫌累嗎?”他不信地奚落着她。

“我沒裝,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她低聲地咆哮着。

浩文冷哼一聲,算是表示他的看法。

絡冰挫敗地咬着唇,思索着應付的方法。

“我跟你打賭。”過了一會兒,她又出聲了。

浩文揚了揚眉,沒有說什麼,但心中卻在期盼。

“如果我贏了,你至少要相信我一點點,不能再待我像個壞女人似的。”她得意地說道,暗暗欽佩起自己竟能想到……“如果你輸了呢?”浩文冷傲地問着。

絡冰愣了愣,從來沒想過會有輸的可能。不過,這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歷史不照着常輪運轉。

“隨你要什麼都行。”她胸有成竹地說著,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哦!你要打什麼賭?”浩文裝出一副不怎麼有勁的樣子。

“我跟你賭安慶宗活不過今年十一月。”她正色地講道,“包括他的母親、妻子、家僕,都會在一夜之間盡赴黃泉。”

浩文聽了,臉色突然變得很恐怖。“你打哪兒來的消息?是誰要謀害安慶宗全家?”他抓住她的手威嚴地問道。

絡冰被他嚇到了,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是睜着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說,你打哪兒來的消息?”他又嚴厲地再問一次。

“我……我……從書上……看來的。”她遲疑地說。

“說謊!”他大吼,“到底是誰要害他們的?你說!”

“楊……楊國忠。”

“你……你什麼時候又跟楊國忠勾搭上的?”他馬上放開她的手,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

絡冰真是無語問蒼天,為什麼叫他想東,他總是會想到西方極樂世界去?要他相信她一點,才講一句話,他就又開始懷疑她了。

“你自己去查吧!”洛冰懶得再跟他多費唇舌,講了這麼多,只是愈描愈黑而已。

“你以為我不會嗎?”他憤怒地低吼,沒想到她竟會去勾搭一個只會諂媚的狗腿子。“警告你,再也不準跟他扯上任何關係。”他惡狠狠地說道。

“悉聽尊便。”她聳聳肩。

她這種不在乎的態度倒是浩文所料不及。他不自在地順了順喉嚨:“也不准你再轉移財產到蘇州去,而且,你還要把你轉過去的產業轉回來。”語氣明顯地放輕了。

“慢着。”這可不行,她想着,“如果現在不移,等到安祿山一反那就來不及了。”不得已,她又舊話重提。

“他會反嗎?”浩文反譏着,“他最近不是應了皇上的召喚回到長安了嗎?

看他那麼恭順的樣子,說他會反,太牽強了吧?”

“就是這樣,他才能反得成功。”她咕噥着,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

浩文是一名武將,當然也曉得輕敵太甚的結果,更何況,最近安祿山又請旨增兵,鑄甲練劍的,說他要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浩文,”她輕喚,打斷了浩文的凝思,“你等到年底再行動好不好?如果到時候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那我再幫你把產業移回來。”她放低了姿態低聲地說道,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駱家步入毀滅,尤其常寧還小,不能就此毫無所靠呀!

浩文靜靜地看着她,訝異於她的求和態度。確實,跟以前他所知道的妻子實在太不同了。

但,答應她嗎?這也未免顯得他太好商量了吧!

“一切等我派人到蘇州調查后,我自有定奪。”他淡淡說道,既不答應也不反對。

“但,我還想……”

還沒等洛冰說完,浩文就打開門出去了,好像在說,一切已成定局,再也不容置喙。

“白痴男人!”絡冰只得瞪着他的背影喃喃地罵道。

@@已經快秋天了,樹葉都爭相變黃,落葉歸根,而風也不再帶有溫暖的花香,而是帶着北方寒冷的黃沙。

浩文走進大廳,抖落一身的塵沙,將披風給了在一旁候着的侍女。

“公主呢?”浩文問着在一旁站着的總管。

“跟少爺在一起。”總管低着頭應着,答得似乎有點兒不安。

法文揚了揚眉:“那常寧在哪兒呢?”

“跟張武師在一起。”總管似乎更不安了。

浩文點了點頭:“好吧!那他們三個在哪兒?”

“這……這……”總管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自從公主“變了一個人”后,大家似乎對她的態度都變了。以前侍女會因為她的一聲冷哼而嚇得跪在地上發抖求饒,而現在不管她叫得多大聲,那些侍女都還是嘻嘻哈哈的,就連一向討厭她的總管,現在竟也會幫她說話了。

“說!”浩文沉聲命道。

如今,惟一對公主的態度始終不變的,大概只有他——駱浩文而已。是自己太固執了,還是太聰明了?

“大人,”總管無奈地說道,“公主他們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兒?”他問。

總管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浩文正待再問,卻被一個匆匆進來的僕人打斷了。

“大人,你派到蘇州的人回來了。”

一個多月了,終於回來了。

“叫他到書房來見我。”浩文命道。

③③“娘,你看。”常寧拿着一支竹蜻蜓獻寶似的望向“母親”。

而這位被叫“娘”的,竟是一身素白的瀟洒公子,帶着幾分近似柔弱的氣質,再加上一把烏木做成的摺扇,如此的醒目,如此的瀟洒脫俗。

走在長安的大街上,多少仕女投以曖昧的眼光,暗自在想這位俊秀的雅士是誰呢,家住何方,娶妻否。

簡直把長安的再世潘安——高濟宗給比了下去。

“寧兒,你叫錯了吧?”那位公子正是絡冰喬裝的,只見她拿起那把扇子,輕輕地敲在那大約八九歲的小男孩頭上。

“對不起,爹!”他立刻改口,說完之後還忍不住用袖口掩着瞼偷笑。

“嗯,很好。”絡冰點頭贊道,假裝沒看到他偷偷摸摸的舉動。

“寧兒,你瞧,這珠釵配爹好不好看呀?”她從攤子上拿起了一個白晶晶的珠釵打量着。

攤子的老闆站在一旁,睜着大眼,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跟在後面的張武師則是恨不得挖一個深坑直接跳下去算了。

“爹戴哪個釵子都很好看的。”常寧甜甜地奉承道。

絡冰高興地笑開了。

“好,我買了。”她豪爽地叫道,“張武師,付錢。”還沒說完,就逕自拿走了。

張武師只得無奈地“含羞”遵命。

“你家公子是不是不正常?”老闆這樣問着張武師。

唉!他嘆了口氣。真是恨死了陪公主母子逛街。

“爹,你看那裏,在賣花瓶耶!我們去看看。”常寧拉着她又往另一處攤子走了過去。

不知逛了多久,絡冰看到不遠處有人在賣一團團的毛球,再仔細一瞧,原來都是剛出生不久的小狗狗。一個想法逐漸在心中成形。

不着痕迹地,她拉了常寧往那兒走去,並聽見她意料中他開心的低呼。

“哇!好可愛哦!”常寧立刻蹲下去,高興地抱着一團團蠕動的毛球。

絡冰微笑地看着這一幕。

“我買了。”她叫得相當有魄力。

“全部嗎?”張武師差點窒息地問道,恐怖地看着那近十團的蠕動的東西。

絡冰偏着頭想了會兒。

“寧兒,選兩隻夠不夠?”她思量地問道。

常寧努力地點點頭,興奮異常已不足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做夢也沒想到竟能幸運地擁有一隻狗……不,是兩隻。以前的娘是絕對不可能讓他養狗的,但現在這個娘卻那麼好,一次讓他養兩隻。

“好,那就選兩隻吧!”她決定似的點了頭,“寧兒,選兩隻你喜歡的。”

好在只有兩隻,張武師慶幸地想。狗主人殷勤地幫忙挑着。

一隻是白得像冬雪一般,一隻是黃得像黃土高原一樣。常寧抱着它們,咯咯地笑了起來,嘴巴好久都合不攏。

洛冰愉快地看着這一幕,覺得自己做對了一件善事,心情霎時變得很好。

“喂,老闆,你怎麼敢在我們兄弟的地盤上做生意?”有個大漢大聲地叫着,一副來意不善的流氓模樣。

“在我們地盤上做生意也不打聽打聽,來拜見我們這群兄弟。”另一個也接着道。

絡冰不悅地瞪着眼前這五名流氓,真是非常討厭,又見到他們這五個“攔路強盜”再度逞凶凌弱,登時,不滿地冷哼一聲。

“大爺,小的只不過在這裏做一天生意而已,沒想到那麼多。請大爺們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計較了。”狗主人彎着腰,低聲求着。

“哪能那麼便宜。”其中一個不放棄地說著,“管你是一天還是一個時辰,反正,要在這裏做生意就得先經過我們的同意。”

“喂,你們講不講理呀?”絡冰忍不住大聲問着,“這條街又不是你們的,憑什麼他做生意還要經過你們的同意?”

“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竟敢惹我們兄弟。”橫行霸道的語氣表露無遺。

“公子,不要鬧事,我們回府吧!”張武師苦着一張臉低聲地求着。

“惹你們又怎麼樣?”絡冰搖着扇子高傲地問道,根本不理張武師的苦勸。

“你可知道我們的靠山是誰?”他們突然抬高了鼻子,變得很得意。

“說來聽聽呀!”她不甚在意地催促。

“說了你可別嚇軟了腿。我們的靠山就是當今皇上的女兒——宜春公主。”

說得是既得意又驕傲。

絡冰聽了,臉色一變,差點沒跌倒。

而張武師和常寧則張大了嘴,開始覺得事情有趣了。

“如何?嚇到了吧?後悔跟我們兄弟作對了是吧?”還沒說完就開始放肆地笑了。

“不,我一點也不後悔。”絡冰打開了扇子開始扇“涼”,“甚至,我還覺得更該教訓你們才是。”

“難道你敢跟當今皇上作對?”他低喘地問道。

絡冰搖了搖頭:“應當說我是為民除害、為朝廷除禍患。”話畢,馬上抬起腳,朝離她最近的流氓踢去,目標是男人最痛苦的要害。

“啊!”幾聲大叫吼出,其餘四人立即朝她狠狠地攻去。

洛冰不慌不忙地應付着。

公主有難,身為她的“護衛”,如何能置身事外?所以,張武師也趕緊加入戰場。

常寧一點也不擔心,根本不認為娘和師父會輸,所以,他好玩地睜着一雙黑眼眸看着眼前的一場混戰。

圍觀的人群愈來愈多。

只見那五個流氓已漸居下風,隨時都會被打倒在地,但絡冰卻不想這麼快就打完了,她像貓玩老鼠般地玩弄着他們。張武師當然看出來了,隨即也加入這場遊戲。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冒出來的浩文,有點不解地望着眼前的混亂。

“爹!”常寧驚呼,意外地看到爹爹出現。

“那穿白衣的公子是你娘嗎?”浩文訝異地問道,非常不高興妻子扮男子在和男人打架,雖然是佔了上風。

“爹,你不要生氣嘛!”常寧怯怯地看着爹爹憤怒地臉龐,“娘打的那五個人都是壞人呀!”

壞人?浩文皺高了眉頭,看向那五名市井無賴,的確個個都是粗野和橫眉豎目。

“爹?”常寧低呼,非常擔心爹走進這場混戰是想幹什麼,該不會又要罵娘吧?

只見浩文左一拳、右一掌地打過去,才不過五招,那五個人已經平躺在地,哀哀呻吟了。

“浩文……”絡冰低呼,非常意外他的到來,“你怎麼來了?”

“你最近似乎愈來愈不正常了。”他看着她微喘的模樣,淡淡地說道。

絡冰聳聳肩——默認了。

“大爺……饒命呀!”那批無賴求饒叫着。

浩文瞥了他們一眼:“你如何與他們起衝突的?”他問,絲毫看不出一絲怒氣。

“誰教他們要強收地盤費,我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絡冰說得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哦!”浩文了解地點了頭,但心中卻又不禁想起過去的妻子是如何的自私,只要是事不關己,她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是她真的變好了,還是如她所說的,她根本不是翠萍?長久的疑問又再度開始在他心中交戰。

“你想要如何處置他們呢?”浩文壓下心中所有的感覺,淡然一問。

絡冰偏着頭,開始思索。以她原本的性子而言,只要他們肯改過,什麼都可以原諒的;但,要如何才能確定他們不為惡了呢?這可傷腦筋了。

而在旁邊的浩文只是看着她一副滿腹心事的模樣。

在眼角餘光之下,絡冰意外地察覺到一絲動靜,看到就在浩文身後不遠處,那個倒地呻吟的流氓竟從靴子裏抽出一把閃亮的匕首,迅速地移動,閃電似的舉起手臂即將往下一刺。

洛冰幾乎同時想也沒想地沖了過去,用力一推,把失神的浩文推倒在地;然後,下意識地舉起手臂要保護自己。

一陣驚呼響起。

但,太遲了,匕首已經嘗到鮮血的滋味。

浩文被洛冰壓倒在地,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想開口怒罵的他爬了起來,卻發覺手指一陣滑膩溫熱。轉頭一看,老天!她的右肩竟被鮮血染成殷紅。

“娘!”常寧大聲嘶叫着,全速沖了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浩文低聲問道,滿瞼俱是不敢置信與感動。

絡冰忍着肩上傳來的劇痛,強笑說道:“刺傷了我的肩總比刺死了你要好吧!”

幾個月的疑惑,在此刻他終於得到解答了。或許是對自己長久固執的厭煩,也或許是對她今天的犧牲有了一份感動。此刻,他頓悟了,她的確是另外一個女人,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

無法置信地,他呆了。

“娘,不要死呀!不要丟下寧兒走掉呀!”常寧哭叫着,大顆大顆的淚珠已連成了一條涓流。

“別傻了!”絡冰抬起微顫的雙手,輕輕捧住他的臉,“傷到肩膀而已,不礙事的。”她安慰着,極力裝着輕鬆,即使她已經痛得快昏倒了。

“大人。”張武師扭着兇手的手臂來到浩文身前,“殺了他嗎?”他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浩文聞聲回過神,瞪着那名已欲喪膽的兇手,雙眼猛然充滿殺意,紛亂的心竟忘了此刻最該做的事是為她療傷呀!

“不,你們不能殺我。”那名兇手不安地叫道,“我的主子可是宜春公主呀!”

“對,你們要是敢殺我兄弟,公主不會放過你們的。”其他的四個很有義氣地同時叫道。

浩文站起身來,怒氣之甚就連一歲嬰孩也會因懼而哭。

“胡說八道!”他斥喝着,用力一巴掌打過去,打得那兇手倒在地上,眼睛迷濛地到處找他失去的牙齒。

一聲聲驚呼登時響起,但沒有一個人是同情那流氓的。

“你剛才殺的就是宜春公主。”浩文狠狠地說道,“敢殺皇親國戚,論罪該斬。”

那五個人當場嚇得瑟縮不已,尤其是那個兇手,簡直嚇得快尿褲子了。

“大人,”他哭道,“小的只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的呀……”一反剛才的模樣。

洛文二話不說,手一起落,拔出了身上那把閃閃發光的佩劍,作勢欲……“不!”絡冰用力地叫道,暫時制住了浩文的動作,“你不能殺他。”

“為何不能?”浩文問,劍尖直接抵在兇手的脖子上。

絡冰吞了吞日水,忍住身體上的痛苦,紛亂的腦子實在想不出什麼很好的理由。

“他……是個人呀!”最後,她顫巍巍地道。

“那又如何?”浩文看起來仍是殺氣騰騰的。

“生命是可貴的。”她下意識地說出自己執着的信念。

“他傷了你就該死!”一點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傷的是我,是生是死要由我決定。”她也很努力地堅持着。

“大人,”張武師清了清喉嚨,有點遲疑地說道,“當務之急是先醫治公主的傷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浩文陡然地從浩瀚怒海中迴轉,丟下了手中的劍,奔回絡冰身邊。

“我不准你殺他,我又沒死,他怎麼能為我償命?”洛冰仍努力保持清醒。

好在她的傷還不至於會令她一時斃命。

浩文二話不說地抱起她,那暇紅的熱血也浸濕了他上身。

“爹,”常寧拉住浩文的衣角,恐懼地問道,“娘會不會死呀?”他哭着。

“我不會讓她死的。”浩文肯定地回答,“迅風。”他高呼着在不遠處的愛馬,“寧兒,叫張武師帶你回去,爹先帶你娘回府去治傷。”

常寧雖然不情願,卻也懂事地點頭。

“喂,我說的你有沒有聽見?我不准你殺人。”絡冰乏力地在他懷中使盡最後一點氣力叫着。

浩文抱着她輕易地躍上馬背。

“放他們走,否則,我就死在這裏給你看。”她蠕動地掙扎,想要自馬上摔下來強調她的意思。

浩文蹩着眉,無奈地張起手刀輕輕地往絡冰頸后砍去。絡冰立時軟了身子,毫無知覺地癱在他懷中。

“把他們送到刑部去,告訴王大人,我要親自審查。”浩文大聲地對着那些姍姍來遲的官兵命令道。

“迅風,走。”他輕喝一聲。

人群自動分開,偉駿的黑馬邁開健壯的步伐——放肆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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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世情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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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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