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夜悄悄地來臨,祁連山下魔鬼谷的夜晚顯得格外寧靜。

梅絕色今夜特別早就寢,連日下山為村民義診,外加早晚溫差大,弄得她全身忽冷忽熱,偏偏師父遠行仍未歸來,留下她一個人獨自痼疾奮戰,忽然覺得好孤單。

唉!算了!睡吧,趕明兒還得去採購中秋的節貨。

頭才一沾枕,就聽見她在樹林設制的機關,發出咻咻的聲響——

有人!

忙不迭地,她拿出師父臨行前的白粉灑了滿頭,又以遮面笠帽將那頭如瀑青絲遮了起來,倒也有幾分像她那沒良心的師父,於是她從容地走到前廳,端起桌上茶水慢慢地喝着,等着瞧瞧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敢騷擾她的清夢!

“少主,小心,這是三日醉。”一名男子對着身邊偉岸的男子說道。

“嗯。”白衣男子冷着一張臉,使得他那傲人的五官更雋絕。

不一會兒,主僕三人腳尖點地飛過這一片三日醉的樹林,來到另一處小樹叢間,雙腳才着地,白衣男子旁的女護衛,立即揮刀將腳下那片矮樹叢砍盡。

“少主,這是一日笑!只要沾到皮膚,便會讓人笑上十二個時辰,除非吃下解藥,才能止住笑聲。”

“看來,我們此行真是步步危機。”白衣男人仍不冷冽。

“小的會盡全力保護少主。”左右護衛同時出聲。

“走!”

頓時三人幾乎腳不着地地飛過一日笑、七日香、甚至各類毒草,來到木屋門前才落地。

“晚輩冷霄深夜冒昧求見,盼前輩見諒,現身一見。”冷霄這時拱起雙手以示尊重。

“這裏沒有什麼仙翁,你走吧!三更半夜,你發什麼癲跑來這裏找人?去去去!”梅絕色刻意壓低嗓門拒絕這。

“老丈,我家主人尋仙翁多年,還盼老丈行個方便,通知仙翁一聲,就說絕色世家的少主冷霄有要事求見。”冷霄身邊的護衛冷卓開口道。

絕色世家?!絕色?

梅絕色突然覺得有幾分親切感,不知那男子口中的絕色世家,可是近幾年來崛起,頗富盛名的絕色世家?先讓她弄明白再說!

“絕色世家是什麼東西啊?‘絕色’又是哪兩個字?”梅絕色故意問道,反正她現在是師父,任何古怪的行徑都算正常。

這個問題一丟出,冷霄的左右護衛反倒不知該如何解釋。

江湖上有誰不知道絕色世家,是近幾年來最神秘且最有權勢的組織!而今,他們若自我吹捧或是詳作解釋,都顯多餘。

冷霄卻是不亢不卑的道:“絕色世家是敝祖以祖母之姿所立的家毛,沒什麼特殊之處,也難怪老丈您未曾聽聞。至於‘絕色’正是絕色佳人二字。”

梅絕色倒沒想到他會如此謙虛!

看在他們“同名”的份上,她鬆口道:“進來吧!不過,就你一個人,木屋簡陋容不下四個人。”她故意刁難。

“多謝前輩。”冷霄一邁進木屋,只見一個身材矮小、頭戴笠帽的小老兒端坐在桌前。

“你找我有何事?”梅絕色從黑色面紗后直溜溜地打量着冷霄。

一身月牙長袍,繫上腰帶,襯得他瀟洒惆儻,淡漠的雙眼卻盛着霸主的侵略氣息。

“我想請前輩除去我身上的奇毒。”冷魅幽邃的眸子灼灼地射向她,似乎想穿透笠帽的黑紗一探究竟。

梅絕色被他這麼一盯,先是一驚,身子本能地往後挪了下,隨即覺得自己好傻。

她現在可是“老頭兒”,而且還是個神醫!怕什麼?!

她清了清喉嚨,“你可知我看診的規矩?”

冷霄那抹幽邃燦亮的黑瞳,讓人摸不透心緒,“知道,前輩請出題。”

梅絕色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你娶親了沒?”話一落,絕美的小臉蛋旋即辣紅一片。

冷霄早就耳聞白髮仙翁幕人詭誕,卻不知他不按牌理出牌到這種地步。

這時冷卓與冷情兩人,也顧不得先前的禁令,沖了進來。

“少主,這老頭鐵定是冒牌貨,讓我掀了他的笠帽驗明正身。”冷情犀利的冰眸瞬間掃向梅絕色。

只見梅絕色手一揚,屋內頓時香氣四溢,“這是啞巴草,讓你半個時辰口不能言,手不能舉。”

冷情氣得以兩道怨毒的光芒,瞪着黑色面紗下的梅絕色。

同時間,冷霄凝出炫人的波光,“前輩,冷情只是護主心切,還望您大人大量不與她計較。”

“就是不與她計較,才讓她半個時辰不能干擾我們講話!”她是嘴壞,心腸可沒那麼狠。

“多謝前輩。”他微微欠身,算是感激梅絕色手下留情。

“別前輩、後輩的叫了,你——還沒回答我,可娶親了?”她執拗地再問。

“這就是考題?”他實在很好奇這老丈為何有此一問?

“沒錯!”磨蹭個什麼嘛!有就有嘛!沒有……隨便啦!

“尚未娶親。”他還是據實以告。

“為什麼?”奇怪,她的心怎麼怦怦跳個不停?

“您向來不是只出一題?”他有些好奇。

“規矩由我訂,你只管回答就好。”她再次逼近。

“那我家少主的毒——”冷卓也忍不住插嘴了。

“就算他死了,我若想救他,也如施肥栽花那麼簡單。”不是她吹牛,除了不會武功,醫病解毒這種小事,根本難不倒她。

“不為什麼。”冷霄有個性地回了一句,隱約覺得這個“神醫”有點怪,但又說不出哪兒不對。

“什麼叫不為什麼?我要知道原因,你說是不說?”沒想到當師父真好!面對俊逸美公子也不須故作女兒姿態,還能得到第一手資料,太棒了。

“你們——出去。”她指着冷卓、冷情,又看着冷霄,“你留下,據實以告。”

“下去吧。”冷霄看着冷卓,俊俏臉孔有着一閃即逝的釋然。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所以,我就替你遣退他們,這會兒,你可以暢所欲言了。”她的手不自覺地撫着長發。

冷霄炯亮的雙眸,突然迸射出詭誕的光芒……

那手……纖若無骨,膚白似雪……簡直是雙少女的柔荑!

她也發現冷霄的疑慮,立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壓壓驚。

“對我的手好奇?是不是很像女人的手?我還可以將它變成小孩的手呢!否則我神醫封號從何而來?”她腦筋一轉,便輕鬆地打散冷霄之前的疑慮,“快點說,否則,我可不救你。”

清俊卓奇的臉龐頓時作起戲,“前輩可曾娶親?”

“怎麼反問起我?”

“應該是孑然一身吧。”他胸有成竹道。

“關你什麼事!你到底要不要治病?”反正,她是非問個明白不可。

“仙翁獨居一生的原因,就是冷霄未婚之因。”他靈機一動地說。

“這是什麼答案!”不過她還是哈哈大笑了,因為他很聰明,不想說的話怎麼逼他也沒用,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就讓他的“病”慢慢治好了!“算你過了半關!”

“謝謝前輩。”清澄如水的眸子瞬間揚起了笑。

“你自己拿桌前的紅繩子系在你的左手腕上。”她又在耍他了。

“仙翁?”他不解。

“我得把脈啊!”她說得一本正經。

“用紅線?我又不是女人,何須如此?”冷霄被弄得一頭露水。

可是她是女人哪!

梅絕色當然沒明講。

不過用紅線診斷不是因為男女有別;而是要戲弄這個不肯吐實的男人。

“我怎麼說,你怎麼做;不信我,就別三更半夜把我的樹都砍了!”她故作盛氣凌人狀。

冷霄高深莫測地睇着笠帽下的雙眸,若有似無的笑容隱隱勾起……

他還是利落地將紅線系在自己的左腕上。

“少主,他根本是江湖騙子!只會一些施毒技巧就自許為神醫,我看他不是演得虛名,就是個大惡棍。少主請三思。”冷卓忍不住地在外吼道。

“好,我是大騙子、江湖術士、浪得虛名的庸醫!那你們請回吧。”她朝門外白了一眼。

“不得無禮。”冷霄倒想看看,仙翁究竟在耍什麼花招。

“還是你有眼光。”她輕輕地往冷霄肩頭拍了下。

誰知就在這時,他突然低聲吶喊,整個人便往前栽了去……

她適時出手扶起他,又朝門外叫道:“快,將你們少主扶到長椅上。”

門外兩人立即衝進屋內。

而她也以極快的速度把脈,頓時瞭然他中了什麼毒,並封了幾處重要的穴道,又從抽間取出一粒藥丸,放入他的口中。

“這可是一年才提煉三顆的九還丹,很珍貴的!”嘴裏雖然說得心不甘、情不願;但眼見他受苦,卻沒半點猶豫地喂他服下。

這……是為了什麼?

“多謝救命之恩。”冷零一頭冷汗仍不忘答謝。

“你的命我只救了一半。”她意味深長的說道。

“一半?”他不懂。

“這種毒不會要人命,但餘毒在體內的時間越久,此人……”她不知該如何啟口。

“會如何?”他也覺得事有蹊蹺。

“會變成……狼!”她實在說不出他會變成色狼,也就是色慾薰心之輩。

“狼?!”他的兩名護衛立刻蹩住笑。

因為世人皆知,他們少主眼界可是高得很,若非是冰清玉潔、貌賽西施的絕色美女,根本難以入他的眼,一想到少主可能會因“色慾薰心”而“飢不擇食”,着實讓人忍俊不住地想笑。

冷霄看着強忍着笑的冷卓與冷情,霍然明白自己陷入什麼樣的困境中,“可有解?”

“有。我就好人作到底,你可以留在我這兒,不過,你得自己搭屋住,我老了,砍不動木材。你每天來我這兒報到一個時辰,我會傳授你內功心法,約一個月應可痊癒。現在,你們三個自己到門外找地方睡吧,恕老朽不奉陪。”她站了起來,拉開大門下逐客令。

冷霄從她身旁走過,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他真是個好看極了的男人!

她在想什麼啊!他俊不俊關她什麼事?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在下先行告退,有打擾之處,尚請海涵。”冷霄不亢不卑地頷首,卻突問到一股淡淡幽香從小老兒身上飄散出來,立時瞅住面紗下的臉孔——

這種木香與花香合成的清香味,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叟身上

他一定要弄明白!反正他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和她耗!

狂狷俊逸的臉,旋即流泄出老謀深算的波光……

次日清晨,梅絕色踩着輕快的步伐,朝冷害主僕臨時搭建的草屋走去,“小子,看不出你還真能以天為幕,以地為枕啊!”

“多謝前輩關心,冷某性習四海為家,如今以天地為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他眯起眼,打量起這個怎麼看都不像老人家的小老兒。

他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兒,但就是很難說服自己“他”就是江湖中人人極欲求見的白髮仙翁!

但昨夜他的確露出不容人置疑的行醫本事,說他不是“神醫”又說不過去。

難道……他是神醫的傳人?

不可能!

江湖上都知道白髮仙翁行事詭誕,常不按牌理出牌,再者,更無傳言說他已收弟子的事。

梅絕色從黑紗下將冷霄的疑惑瞧得一清二楚,今兒個她可是將白鬍須也給沾上了,至於她那雙白裏透紅的小手,當然也浸染過葯汁,讓她看起來像個貨真價實的老人家。

“你的那兩個忠心的手下呢?”她隨意問問。

“去找吃的。或是前輩您打算邀請晚輩共進早膳?”也許是懷疑她的身分,這會兒說起話來已沒了昨日的恭敬與謹慎。

“臭小子,昨夜那個敬老尊賢的小子到哪兒去了?怎麼現在這麼沒大沒小!”她佯怒。

“晚輩失禮了。”他哪裏是真心致歉。

“看你有心改過,就原諒你這一次。不過,他們帶回的食物,你不能吃。”

“不能吃?!”雙眸閃着詭異。

“因為你身上餘毒未清,我得為你診療,空腹時最有效。至於——”話未落,冷情兩人已弄得各色山果及香配可口的野雞肉回來了,“這些東西就給我老人家吃了,才好有力氣為你解毒。”瞥了他倆一眼,她毫不客氣地命令道:“將這些吃的全放在我的桌上。對了,小心門檻的青果草!沾上它可會讓你們癢上三天的。”

冷情兩人看了少主一眼,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

“別看他了。現在這裏是我當家!他為了保命只有聽令於我。”梅絕色揪起他的衣袖,便往木屋的後方走去,“你們兩個別跟來,免得長針眼!尤其是你、戴黑面紗的冷姑娘。”

“前輩,我覺得你對冷情有偏見。”

冷情可以說是他座下武功頂尖,性子冷靜,卻也是少見的美人。

她為了防止男人覬覦自己的美色,才以面紗遮住她美如芙蓉的容顏。為何這老翁老看她“不順眼”?

“我待會兒要你脫光衣褲,你要那大美人來做什麼?難不成她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她不禁在心中暗罵起自己來,幹嗎對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那麼感興趣,還管人家成親了沒有?就算他長得很俊俏,又如何?

“為何要這麼做?”頓時,他心驚問道。

“臭小子,我只是要你跳進這毒潭除去餘毒。”

“毒潭?”他隨着她指的方向,終於看見一實着蒸氣的紅色潭水。

“以毒攻毒,聽過沒?”她雙手機胸,一臉胸有成竹。

他卻皺起眉頭。

這個“老頭”行事如此詭誕,他實在懷疑那池紅色汁液,是不是真能解身上的毒?

“怕我害死你?”她笑着逗弄他。

“怕!”他陡地感到和她鬥嘴竟有那麼點樂趣。

“沒用!本以為你是江湖上響叮噹的人物,竟然怕被我毒死!”她故意激怒地。

“素聞您老人家向來不按牌理出牌,誰知道在您的笑容之下,是否包藏禍心?”他笑答,越來越覺得他不像“老人家”反倒像個沒人管教的任性小姑娘。

小姑娘?他想到哪去了!

“那好,你請便吧!一個月後,你就會發現你所在之處的每個女子!全到你家要求你娶她們為妻為妾了!因為你糟蹋了人家的清白。”她被激怒了,失控他吼道,原本刻意偽裝的低沉聲音,立時轉換成少女的嬌響。

冷霄發覺了!

冷邃魔魅的眸子頓時掠過一道詭異的光芒,嘴角倏地掛起一絲玩味的笑。

“那可不行,我守身如玉多年,只為了獻給我心怡的女子,怎可如此輕易破功。”

“你……你還是童子雞?”她知道自己剛才露了餡,可能會引起他的懷疑,這會兒不論點大膽露骨的話,只怕不能扳回頹勢。

“老人家,難不成你有閨女希望我眷愛?”他冷霄一旦起疑,再多的動作也不能消去他最初的置疑,除非,事實證明對方的確無辜。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老頭未免太好騙了吧,竟然相信自己“守身如玉多年”。

“我就算有閨女,也不會讓她見着你。”她才不想白白便宜他。

“哈哈!”有趣!他忽然想知道“他”更多的事。

“下去吧!愛要心眼的臭小子!”她索性一把將冷霄給推進了毒潭。

“你——”他沒料到她會有這一手,霍地喝了一大口葯汁,飛快縱身返回潭邊。

“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子,要和我斗,再等十年吧。”她話才說完,就發現低估了他的本事,連忙拔腿就跑。

“你等一下!”冷霄喊住匆匆遁逃的梅絕色。

“又有什麼事?”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子面對他。

“前輩為何要這樣做?”渾身濕透了的冷霄,決心弄明白這臭老頭居心為何。

“我做了什麼?”她裝傻。

“這也是療程之一?”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對。”沒想到這臭小子還真不是省油的燈,看來日後她得更加小心才好,“對了,你最好還是將衣服脫了再泡上一泡,以免到時藥效不佳,還是會殘害善良女子的。”她努力地別住笑,“要不要順便讓你那個男護衛來替你買衣?”

冷霄瞪着她那頂笠帽,突然縱聲冷笑,“不,我想麻煩您傳喚我的女護衛冷情來比較好些。”

梅絕色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登時明白這臭小子存心和她過不去!

“你等着!等着啊!”這話說得齜牙咧嘴。

看着梅絕色氣得渾身發抖的背影,冷霄胸中的怒氣這才稍稍平息。得意的淺笑也才淡淡地從薄唇逸出……

想整他?沒這麼容易!白髮仙翁又如何?

山風這時凌厲地刮過那抹矮小的身子,隱隱地勾勒出近乎女子的曲線……

冷霄陡地一震!

這白髮仙翁……是老頭?還是……

他得讓冷情去探探“他”的底。

至於走遠了的梅絕色卻一直想着一個問題,冷霄所中的毒,據她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會使,那就是——她師父!

只是她不明白,冷霄為何會得罪他老人家?而他又為何讓冷霄找“白髮仙翁”醫治?

她得在這段期間把這些事弄明白。

因為他師父雖然古怪,倒從不主動施毒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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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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