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健身房中，揚活像一隻無頭蒼蠅死黏着沁不放。
“沁，你住在這裏好嗎？”同樣的問題不知道已經重複幾次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沁一個拉腿的動作差點打中他的下巴。
“我是說……你未婚夫知道你住這裏嗎？”
“知道啊，龍澤去意大利出差前，我已經跟他報備過了。”這種事一定要先經過他同意的，否則他的醋桶一打翻就糟了。
“他同意？”他很說異龍澤會讓自己美麗的未婚妻四處跑。
沁做完暖身操站上跑步機。“我說他不在我會想他、會寂寞、會孤單，所以需要有朋友陪在身邊，才不會因為太思念他而吃不下飯。”
“嘖嘖。”揚佩服地瞪大了眼。“真不愧是‘暗夜’水堂的堂主，一出口就是不一樣。”照她這樣的說法，有幾個男人忍心將她關在家裏？
“人家說的可是真心話耶。”
是嗎？揚只覺得問號滿天飛，他永遠也猜不透她的話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是假。
算了，這不是今天的重點。
“所以，你來這裏住純粹是打發時間？”
“錯。”沁不贊同地否認。“我是來探望跟照顧隻身在台的老朋友你的，免得你說我不夠朋友。”
“照顧我？”揚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什麼時候照顧過我了？你不要替我找事情做，增加勞動我的機會，我就謝天謝地了。”
什麼跟什麼嘛！每回只要跟沁碰在一起，他便立即從一個堂主降為僕人。到底是誰在照顧誰啊？
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今天膽子不小嘛。”敢跟她“抬杠”。“是不是想為了某人展現一下男人的威風？”
揚健壯有型的胸膛一挺。“我本來就是一個很MAN的人，根本不需要為了誰而展現。”
“這麼說真的有這個人羅？”她抓住了他的語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揚心虛地調開視線。
“不知道？”在跑步機上跑着的沁，調慢了速度。“伶靈怎麼會住在這裏？”想唬她？門都沒有。
“因為工作之便，這樣才能節省無謂的時間浪費。”
“‘暗夜’的據點只有‘暗夜’的人才能來，你不會不知道吧？”“暗夜”的人，行事都必須格外小心。
“這……”
“你不但讓伶靈知道住處，還讓她住在這裏，這些碾壞“暗夜”規矩的事，你怎麼跟頭兒解釋？”
揚面有愧色。“那天她發了高燒，我一時情急沒考慮這麼多，事後……”
“事後也捨不得放開人家了。”沁幫他接了話。
“你怎麼知道？”
“喜歡上人家了？”她不答反問。
“想不到吧。”說出這樣的回答，揚是承認了。
“沒什麼好意外的，我也是過來人。”她對着他眨眼睛。“那她的意思呢？”
挫敗地搖搖頭，他真的無法確定伶靈對他的心意。
關掉跑步機，沁拍着揚的肩膀。“需要我幫你打探嗎？若是她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你也可以趁早死了這條心。”
“真的願意幫我問？”透過第三者，彼此就不會覺得尷尬了。
更何況，有人替他打先鋒、探探對方的虛實，作為自己往後行動的參考，不啻為一個好方法。
這就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吧。
“朋友有難，兩肋插刀。”
沁豪邁的口吻，讓他感動了一下。“謝謝。”
沁不甚在意地揮揮手，說穿了她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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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的古典樂曲隱隱約約傳入耳際，伶靈閉閉眼站起來活動活動，將視線調離電腦屏幕。
熟悉的音樂讓她想起今天似乎都沒見到揚的蹤影，這音樂是他放的吧，那麼他回來了?
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客廳，卻只見到優雅靠在沙發上看雜誌的沁。
一股失望突然在心中發酵，再加上和沁又不熟，伶靈考慮着是不是要靜悄悄地退回去工作。
“坐呀，揚去買茶點了，馬上回來，等會兒一塊喝下午茶。”沁對她邀約着，露出的招牌笑容可是無人能擋的。
伶靈猶豫了一下。“我……我還有工作要做。”實在是坐在沁的身邊，她不知道該跟她聊什麼。
而且她老覺得沁看她的眼神，好詭異，彷彿在探查什麼似的，讓她有些不安。
“工作是不可能做完的，該休息時就要毫不猶豫地休息。”沁合上雜誌。“這可是揚的至理名言，他沒跟你說過？”
點點頭，印象中揚好像說過，只是她沒將這些話記在心裏。“揚今天都在做什麼？”他一整天都沒寫出任何程式，反而是她寫得眼睛都快脫個了。
沁偏着頭想了一下。“陪我聊天、吃早餐、整理房間、跑腿，還有買吃的……應該就這樣吧！”
“你把他當傭人？”
“不然他這個人還有什麼用處？”沁刻意將他貶得一文不值。“相貌普通、身材尚可、態度輕浮、也不會說好聽話，這樣的人除了當傭人差地跑跑腿之外，還能做什麼？”
“他不是這樣的人，你錯看他了。”伶靈急忙替他辯解。
揚沒有沁說的這麼不可取。
“那依你看呢？”沁狀似問得隨意，卻是用足了心機。
“他有才華、有主見，聰明、反應敏捷、細心又設想周到，而且手藝極佳。”伶靈一股腦兒全說出來了。“只是有時候脾氣壞了點，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這些話是揚平常用來誇耀自己時說的吧，他現在不在這裏，你不需要替他留面子。”
“不，這些是我自己觀察的。”
“是嗎？”沁往椅背一躺。“我好像聽揚說過，在你眼中只有工作，怎麼可能會注意到他？”她正一步步設下圈套。
說的也是，她怎麼會這麼清楚他的優缺點？
“因為我們是工作夥伴嘛。”這是伶靈想了好久才得出的理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會注意他、觀察他，想了解他。
而“工作夥伴”這個答案揚曾經說過，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
“我和揚當了十多年的工作夥伴，怎麼也沒有你來得清楚？”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這一對，依她看來，是郎有情妹有意。但偏偏這個“妹”對愛情還未開竅，令一旁的人看得干著急。當然也包括揚。
“嗯……”伶靈動腦思索着，沁這麼問，真的把她給問倒了。
“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
“沒經驗。”伶靈答得老實。
“如果今天有一個男人喜歡上你了，你會怎樣？”
“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沁心中暗笑。眼前不就有一個人了嗎？
“我的條件不夠好。”除了工作表現外，她實在很難令人稱讚。
沁不死心。“若真的有呢？”
“那……”伶靈思索着貼切一點的用語。“算他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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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他倒霉？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答案？
當沁向他回報探測伶靈心意的結時，得到的竟然是這樣讓人心寒的答案，教他的心情如何好得起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揚打斷了正在工作的伶靈，劈頭便問。
“什麼什麼意思？”他到底在問什麼啊？
“你為什麼跟沁說，喜歡上你的人，算他倒霉？”
“沁全都跟你說了？”伶靈有些不好意思。“我還以為這只是女人之間閑聊的話題，沒想到她會告訴你。”伶靈的回答讓揚更不悅了，她竟然還怕讓他知道答案。“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就是算他倒霉啊，有什麼好說的。”伶靈不明白揚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喜歡上你的人就活該倒霉？”揚的表情寫着諷刺。“是因為你會刻意玩弄對方的感情，欲擒故縱、百般利用之後，再跟人說拜拜嗎？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難道她的清純、她的天真只是用來掩飾蛇蠍般的心腸？他錯看她了嗎？
“你在說什麼？”伶靈一臉迷惑，他是在說誰啊？
她無辜的模樣，讓揚的火氣更旺。哼，裝得可真像。
一把抓住伶靈的手，將她扯近自己。“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又來了，這種被揚的氣息所環繞的窒息感。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她愣了一下，稍稍退開一小步，讓自己的呼吸順暢一點。“你不是常說我除了工作能力之外，其他一無是處，不知道我怎麼長這麼大的嗎？像我這樣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需要人擔心的人，如果喜歡上我，不就等於喜歡上麻煩？那不是很倒霉嗎?”
“你說的倒霉是這個意思？”揚的心死灰復燃。
“你怎麼了？”他喜怒的轉變讓她憂心。
“沒事。”他將伶靈一把擁進懷中，藉以平息心中澎湃洶湧的情潮。“這樣就好。”
“揚？”
“噓。”揚不讓她說話，他需要一點時間調整一下幾近失控的情緒。
伏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臟跳動，伶靈的心也跟着噗咚噗咚應和着地的節奏。
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她懂。
親密的擁抱是情侶之間才有的行為，這她也清楚。
而她現在和揚一個是男，一個是女，也不是情侶。那她該不該推開他與他保持距離？
可是，靠在他懷中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這種安心的感覺她說不上來，只知道和好友之間的擁抱有着大大的不同。
而她，竟然有些捨不得鬆開手。
“揚，出了什麼事嗎？現在的你跟平常不太一樣。”
心情放鬆地一笑，難得她感覺得出來。“我問你，如果真的有人想要當那個倒霉鬼，你會怎麼做？”
“你是說……有人喜歡我？”她有點結巴。
“嗯。”
“不會吧？”
揚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伶靈拍開他的手。“怎麼可能？我認識與接觸過的男人又不多，哪裏憑空冒出喜歡我的人？”
“例如——”他吊人胃口地拖長尾音。“我。”
“呵。”她掩嘴而笑。“別鬧了。”
揚捧着她的臉頰，讓她與自己對視。“我說的是真的。”他的眸光像溫柔的磁石，牢牢吸附着她的目光。
“揚？”她輕喚了一句，他的話震撼了她的心。“我……”欲說出口的話，因揚越貼越近的唇而阻斷。
揚的吻刻意落得很慢。這是一種測試，測試着她對自己的心意，也讓她有時間逃開，拒絕他的心。
貼上了，這四片微顫的唇，帶着一點點興奮微喘，一點點的不安與迷惘。
這條情路，才剛要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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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她該不是人家的第三者吧？
伶靈轉着僵硬的脖子，將視線落在沁的房門上。
揚說喜歡她，可是他不是已經有沁了嗎？
她很清楚沁與揚之間無可取代的默契，也親耳聽過他承認沁是他的紅粉知己，要是揚喜歡她，那沁該怎麼辦？
這樣的揚不就是所謂的“劈腿”了？可是，他真是一個花心的人嗎？
如果他是，為什麼還可以用那麼真誠的眸光凝視着她，對她告白?!
如果他不是，那沁的存在又該怎麼解釋？
喔……
喜新厭舊的男人不正是她最厭惡與鄙視的嗎？
如今真讓她碰上了，為什麼她就是說不出拒絕的話？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勇敢地告訴他，別當負心漢：明明知道揚這樣的行為，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多大的傷害，也知道揚今天會背叛沁跟她在一起，說不定哪天也會背叛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真到了那一天，她該怎麼辦？她又會怎麼辦？
她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搶人家老公或男朋友的狐狸精。
怎麼今天自己卻扮演起這樣的角色來了？
當真是愛情來了，擋都擋不住？還是仍有辦法阻止傷害？
拒絕揚嗎？在一切還來得及挽救，在一切還沒開始之前……
唉，伶靈沉重地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光是想到這一點，心就微微地刺痛，腦袋也不聽使喚了。
或許，沁早已不喜歡揚卻不好意思開口說明。
或許，揚只是逗着她玩的，並不是真的喜歡上自己？
或許，或許……太多的或許與為他設想的借口和理由，其實說穿了，只是替他的“不忠”與“不貞”脫罪罷了。
愛情雖然沒有對錯，但是會害人受到傷害的愛情，從不是她所希望的。
煩啊煩啊煩啊！
為什麼愛情這種如此煩人的事，偏偏一堆人愛往裏頭跳呢？
為什麼愛情這種事一旦沾上了，就甩也甩不掉了呢？
看來，今晚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