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揚中氣十足的招呼聲容易讓人感染他的好心情。
“早。”一夜不成眠的伶靈倒是一臉疲累。
“怎麼了？失眠嗎？”他將她帶到餐桌前坐下。“等我一下。”就見他端着托盤將現烤的麵包與荷包蛋端進沁的房裏去。
這是他的體貼。因為沁不會像他們一樣早起，當然無法趕上他們的早餐約會，但他也總不忘先幫她預留一份，並且還刻意將餐點擺在房內醒目的地方，以防她忘了吃。
“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懶的人，明明東西已經擺在眼前了，還懶得拿起來吃？像她這樣弱不禁風的纖細模樣，風勢強一點就被吹跑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虐待她呢。”
曾經聽揚這樣對她抱怨過沁，但伶靈知道揚念歸念，說歸說，實際上表現出來的只是更多關心與照顧。
他，還是愛沁的吧！而她，應該只是一時新鮮的愛情調劑品吧……
所以，昨晚的吻只是一時的移情作用心情脫序所造就出來的結果。
或許連他都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只是一時迷惑，無關乎愛情。
她，該提醒他認清楚事實嗎？
唉，好猶豫、好彷徨、好難下抉擇。
游移不定慌亂的心，連自己都感到陌生。難道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境，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都怪她自己，沒修過戀愛學分，才會連自己的心都搞不定。
“發什麼呆？”揚修長的手指輕撫過伶靈蒼白臉上的黑眼圈。“沒睡好是因為我喜歡你這件事造成的？”
賓果！她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但既然他提起了——
“揚，我們是不是……”
鈴——電話鈴聲響起，揚作出一個暫停的手勢，衝去接電話。
萬一電話響太久把沁吵醒了，免不了又是一頓罵。
“喂，我是揚……是，是的。”標準公式化的應答，一聽就知道談的是公事。
“好的，好，我和伶靈馬上趕過去。再見。”
“總經理打的？”能直接交代他工作的，也只有聘請他的總經理。
討厭，早不打、晚不打，真會挑時間。
“走吧，早餐帶着路上吃。”他邊說邊往工作室去，將兩人的手提電腦裝袋。
“出了什麼事？”
“Z公司的電腦系統出了點問題，整個公司的交易無法進行，癱在那裏等着我們去解決。”揚提着電腦、拿起車鑰匙。
“喔。”伶靈慢慢地應了一聲，跟着出門去。
第一次有工作卻激發不了伶靈的熱情，現在她的腦子只被一件事佔滿——她該不該當第三者？
☆★☆★☆
揚和伶靈一到達Z公司便立即加入戰場，忙得焦頭爛額，連停下來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忙着做系統的檢查和修復，感染病毒的電腦要修復真的需要一些時間。
“情況如何了？”Z公司的系統負責人緊張得臉色蒼白。
“不好。”揚道出實情，他向來有話直說。“防毒軟體多久沒更新了？”
“這……我疏忽了。”
揚抬頭看了負責人一眼，這種事本來是可以預防的，一時的疏忽要浪費掉他和伶靈多少寶貴的時間？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趕快將事情解決才是重點。
揚低下頭，不再理會負責人，專心於自己的工作上。
一旁的伶靈見氣氛尷尬，連忙打圓場。“你放心吧，我們會處理的。”意思是說他可以不用站在旁邊礙眼。負責人苦笑兩聲，摸摸鼻子退到一旁去了。
現在，他也只能全靠眼前這兩位了。而伶靈看着認真工作中的揚，不由得發獃了一下。
和他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未認識他之前，她以為只有自己才會對這種整日與冷冰冰又不會說話的機器為伍的工作，投入全部的心力與熱情，沒想到他卻比她還要狂熱幾分。
別看他平常一副悠閑度日、輕鬆自在的模樣，有好幾回她睡不着起來走走時，就會發現他一個人還在工作室中忙碌着。
怪不得在白天的時候，他還有時間可以精心設計、烹調佳肴給她享用，怪不得白天他還有時間去海邊喝咖啡或替沁跑腿，原來他都是在晚上趕的工。
發現這種情況時，她曾經問揚，這樣日夜相繼地工作不覺得累嗎？
“習慣了，我身體好，需要的睡眠時間不多，而且晚上工作思路特別清晰。”
這就是他當時給她的答案，而她的確也發現，揚工作一個晚上的進度，她卻需要花兩三天才能趕上。
因此他的進度總是超前於她，而之前擬定的工作進度之所以能順利跟上，他的夜間工作，的確居功不少。
他認真工作的模樣，真是非常地吸引人，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沁也是被他認真工作的樣子所吸引，而和他在一起的嗎？
“伶靈？”揚的叫喚在耳邊響起。
一回神，看見在眼前搖晃的手掌，伶靈自然地握住。
他揚唇笑着。“外頭的人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怎麼忍心在這裏發獃？”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偷偷發獃竟然被抓到了。
她淘氣與臉紅的模樣牽動了揚的心，帶笑的眸光滲入點點柔情，他好想吻她。
原本被她握着的手反過來將她握緊，揚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揚？”他灼熱的目光，看得伶靈好不自在。
他依依不捨地將她的手移到唇邊印下一吻。“工作吧。”
揚逼自己將手移開，逼自己的唇不要靠近她，逼自己的腦袋將全副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看來，他對伶靈的喜愛已經漸漸超出自己所能掌控的程度。
在揚放開手的同時，伶靈也心跳加速地轉開臉，剛剛他印在她手心的一吻，讓她彷彿觸電般地全身一麻。
怎麼辦？她好像已經被他所惑，越來越不能自持了。
☆★☆★☆
當揚和伶靈走出Z公司的大門時，已經晚上六點多了。
“去，白白浪費我一天的時間。”他活動活動筋骨，伸伸懶腰。
“謝謝你。”伶靈突然對他道謝。
“為什麼謝我？”揚不明白地望着她。“Z公司的系統負責人收買了你，要你跟我說謝嗎？”
她一聽笑了起來。“你整天都對他板着一張臉，連最後搶救成功對你道謝，你也是愛理不理，嚇出他一身冷汗，我看他一定以為你會去跟老闆咬耳朵。”
“我是這麼愛打小報告的人嗎？”
“那你為什麼不理他？”
他抿了一下唇。“他白白耗掉我一天的時間，我還需要給他好臉色嗎？”
伶靈但笑不語。“其實，道謝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
她感激地望着揚。“今天若沒有你，我不知道會忙到什麼時候，還好有你。”
今天他的能力又讓她開了一次眼界，她懷疑在這一行沒有難得倒他的事。
“你現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對於這一點，他向來不客套。
“我佩服總經理當初聘請你當顧問的識人之能。”
“錯了。”他搭着她的肩一同去取車。“若不是頭兒派我來，就算總經理再有識人之能也是白搭。”
“頭兒？誰是頭兒？”她怎麼沒聽說過？
“我真正的老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高手，一個害人於無形的魔頭。”
“你怎麼這麼說？這個人是你老闆耶。”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老闆嗎？
揚無所謂地聳聳肩。“頭兒自己也承認我說的這些話，她還說我這樣形容她算是客氣了。”
伶靈說異地檀口微啟。“你們真奇怪。”
“‘暗夜’里的人都是如此，不這樣才奇怪，但你別看我們這樣，我們之間的感情可好得很呢。”
“就像你和沁嗎？”她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當然。”揚並不否認。“她可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就像是家人一樣。”
“噢。”她的心突然往下一掉，心情整個DOWN了下來。
果然，沁在他的心中才是第一，那她呢？
“伶靈，你怎麼了？”她突來的沉默讓揚覺得不對勁。
重新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伶靈裝作若無其事。“我肚子餓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餓了。”他替她開了車門，讓她入座。“走，去吃一頓好的，慰勞慰勞辛苦一天的自己。”
對自己好這種事，他從來不會忘記做。
伶靈苦澀地一笑，她懷疑自己是否還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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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級的餐廳，高級的料理，當然連價錢也是高級的。
伶靈翻了翻寫滿法文的菜單，她是有看卻沒有懂。
“想吃什麼儘管點，這間餐廳廚師的手藝不錯。”揚光是看菜單就已經胃口大開了。
合上菜單，伶靈不想裝懂。“我看不懂法文，也不會點菜。”
“我知道，你只要告訴我想吃什麼樣的食物就行了，我來點菜，包你滿意。”
“在台灣開餐廳，沒有中文的菜單，誰看得懂。”她對此有些小小的不滿。
“會來這裏吃的，幾乎都是外國人或是喜歡法國菜的人，再加上地方不大，幾乎都是做熟客。”揚捏捏她鼓起的臉頰。“別生氣，我幫你點菜。”他伸手喚了服務生過來。
服務生走了過來，先是用還算標準的中文道聲晚安后，接下來一連串與揚的法又對話，聽得她是一愣一愣地。
法文，果然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即使用它來罵人，聽不懂的人還以為是在念詩呢。
終於，服務生點個頭離開了。
“你到底會幾種語言？”伶靈好奇地盯着揚，他真是時時有令人驚奇的本事。
“其實沒有你想像的多種。這是‘暗夜’的要求，因為工作的關係，在世界各地都有可能會有任務，語言是基本的溝通方式，多學幾種對我們而言很重要。”他解釋着。
“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學得這麼好嗎？萬一真的學不來呢？”不是每個人都有語言天分的，像她就是。
“那就說英文呀，它幾乎已是全世界共通的語言了。”揚接着又說：“不過，在“暗夜”好像沒聽說誰學不來，像沁還有焉，她們的學習能力也常讓我甘拜下風。”
伶靈雙手撐在下巴上。““暗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有你們這些人為它效力，太可怕了。”
“一點都不可怕。”揚也將手撐在桌上，傾身更靠近她一些。“我們可是為了幫助其他人而成立的，這是我們組織的宗旨。”
“就像這回幫助我一樣？”
“是幫你的公司，不是幫你，別把這麼重的擔子放在自己身上。”
“我是公司的員工，領公司的薪水，幫公司就等於是幫我。”伶靈又將話轉了回來。
“你要這麼說也行。”他不和她爭了。“你的案子還未完成，幫不幫得了你，還不知道呢。”
“依你的能耐一定行的。”
“對我這麼有信心？”她的信心讓他精神一振。
“沒辦法，我只能靠你了，死馬當活馬醫羅。”她靈活的大眼眨啊眨地。
“你喲!”揚點了一下她的額，無奈地笑了笑。
他啊，就是無法對她生氣，真的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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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替伶靈點的菜，果真道道都是上好的美味佳肴，也都符合她的口味，讓她吃得讚不絕口。
拿起紙巾拭嘴，她期待着將要上場的甜點。
她發現自己聽不懂法文、看不懂菜單也是有好處的，因為不知道揚替她點了什麼菜，等到上菜吃到嘴裏時，那種恍然大悟的驚奇與神秘感，倒也讓這一頓飯吃得有趣極了。
“好飽喔。”伶靈滿足地呼口氣。“你真是個美食主義者耶，不但廚藝好，連選擇的餐廳都這麼優，跟你在一起，不愁吃不到美食。”
“只要你跟着我，我包準你天天都可以吃到不同美味的食物。”
“這可不行。”伶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這些日子都是你下的廚，我的胃口都被你養刁了，以後該怎麼辦？”
“只要你想吃，我天天都可以為你下廚。”揚是真心的。
“總不能替我下廚一輩子吧？”
“為什麼不行？”
“因為……”伶靈想了又想才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有一個男人天天為自己下廚，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
他訝異地盯着她。“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她皺了一下眉頭，小心翼翼求證似地問：“因為我是你的工作夥伴？”
揚一聽，臉都綠了。都這個節骨眼了，她還說這樣的話，是想擺明了拒絕他，還是她真的不懂？
他氣不過地伸手裏程她的俏鼻。“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
“喜……歡？”伶靈重複着揚的話。他又說喜歡她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真的不是在開她玩笑嗎？“你喜歡我，那沁怎麼辦？”
“沁？和沁有什麼關係？”揚不懂怎麼會扯出沁來？
“她不是你的紅粉知己嗎？”
“當然是啊，但是你是你，她是她，是不同的兩個人。”沁是他的好朋友，他當然喜歡。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們兩個？”這叫什麼？腳踏兩條船？
“可以這麼說，只是，是不同的喜歡。”揚瀟洒的笑容漾在唇畔。
喜歡可是有分的，一種關於友情，一種關於愛，是不同的。
不同的喜歡？伶靈的心因為揚的話而更糾結了。
喜歡就喜歡了，什麼不同的喜歡？
之前她聽好友說過，男人總是會說著似是而非的話來騙取女人的心。揚是這樣的人嗎？
如果不是，那他方才的一番話卻又不得不令人起疑。
唉，都怪她太不了解男人了，才會分辨不出男人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想着想着，突然燈光一暗，她正想尖叫時，一陣歌聲響起。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一個插滿粉色臘燭的巧克力蛋糕，正由服務生端着，一步步朝伶靈的方向走來。
不僅如此，餐廳里的其他客人也都漸漸圍繞過來，一人手拎一杯香檳，用友善的笑容，歡慶今天的壽星。
“揚？”望着端在面前生日蛋糕，伶靈一時傻了眼。
“伶靈，生日快樂。”揚傾身在她的面頰印下一吻。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忘了，一直到現在，才被揚用這樣的方式提醒。“你怎麼知道是今天？”
“一個人的生日又不是什麼秘密。”他輕鬆地說。“即使是秘密，我也有把握挖出來。”
“你早有預謀了？”
揚無辜地微笑着。“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那這些人？”不需要驚動這麼多人吧。
“外國人總是熱情又愛湊熱鬧。偷偷告訴你……”揚附耳在她耳邊低語。“若有壽星在這家餐廳過生日，當晚所有來消費的顧客都可以打八折。他們全是來感謝你替他們省錢，順便吃個免費飯後甜點的，所以你不需要因為這樣的排場而覺得不好意思。”
“呵。”伶靈被他的話逗笑了。
她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不讓她因為這麼多人為她慶生而過意不去。
如此體貼的舉止，她感受到了。
面對這樣的男人，她能不心動嗎？只要是女人應該都很難吧。
再加上他都已經向她表明喜歡自己了，說她的心不受波動不起漣漪，根本就是騙人的。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滿腦子所想的、看的，全都是他身影，他的模樣，甚至是他說過的話。
這就是喜歡了吧？雖然她沒有過經驗，但是這種酸中帶甜的滋味，最近卻時常出現。
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或許是從喝下他買的第一杯咖啡，也或許是吃下他為她煮的第一碗粥開始，她不確定。她只知道，這種陌生又奇妙、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跟好友之前形容過的情況很相似，而她也這樣認為。
“謝謝。”伶靈主動勾過揚的脖子，在他的頸上回以一吻。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吹熄了蛋糕上的臘燭。
在一陣鼓掌聲中，她柔美的眸光緊緊瞅着揚不放。
她決定今晚暫時拋開她、沁和揚之間的三角關係，讓今晚只屬於他們倆，讓自己自私一次。
沁，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