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所謂「冤家路窄」,這一句話一點也沒錯,愈是不想遇見的人,奇怪的就是愈容易碰頭。
「不會吧!怎麼連在這裏也會遇到那個沒天良的暴發戶。」蘋珂從餐廳廚房端出盛有熱食的餐盤,眼神掃到正要餐廳大門的高大身影時,臉上的笑容全然垮下來。
「怎麼了?蘋珂,看妳好像想放火殺人的樣子,誰惹妳不開心啦?」同為餐廳服務人員的珍妮和她一同端上餐點。
「沒錯,從正前方兩點鐘方向走來的人,就是我前天跟妳說的那個財大氣粗又不懂禮貌,以侮辱他人人格來襯托自我尊貴身分的超級惡人!」頭一次蘋珂想吃的不是熱騰騰的美食,而是活生生的人。
進門的薩夏身後跟着一名裝扮利落端莊、手中抱着一迭文件的女秘書,另外還有兩名客戶,他們剛商談生意完畢,來此用餐。
「就是他害妳摔車跌破膝蓋的啊!」珍妮伸長脖子,探向櫃枱方向。
「喂!珍妮姐姐,妳是不是我的朋友?說他壞話怎麼用這種愛戀的口吻,妳該跟我一個鼻孔出氣來是。」蘋珂噘着嘴,委屈地咕噥着。
「哎呀,誰教他這麼搶眼,妳看,任誰第一眼都會把焦點定在他身上,他看來就是一副富家大少的樣子,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舉止優雅又風度翩翩,哪個女生看到不會愛慕。」珍妮猛吞着口水。
「看妳這麼想被他侮辱,妳就故意去撞他的車看看,看他會不會撒個萬元美金給妳!」蘋珂用屁股頂了珍妮一下。
「那也不錯,要是我,遇到這麼俊美富有的對象,我還會硬賴着他養我一輩子呢!」珍妮反頂蘋珂,笑鬧起來。
「去!見色忘友!」蘋珂不滿地噘嘴。
「我才不是色忘友,剛開始當然會替妳打抱不平,但是,現在看到他,覺得他看起來不像妳所說的這麼惡毒惡霸,況且人家願意載妳到醫院,也給付醫藥費,已經很負責任了,是妳自己曲解了人家的好意。」珍妮邊說邊試着向薩下放電。
「妳妳妳……妳這個吃裏扒外的騷貨,前天還跟我一起罵這個混蛋,今天才看到他就全向著他…..」雖然覺得珍妮說得也有些道理,但蘋珂就是氣不過他棄她於不顧,只想以錢打發她的對待。
薩夏等人由櫃枱人員帶領走進餐廳,這時他發現到了穿着制服的蘋珂,看着她忙着遞送餐點的圓潤身影,嘴角無來由地揚起一絲莞爾。
怪了,像她這種長相平凡、身材圓胖的人,經過身邊他向來不會想去多看一眼,但為何他現在覺得她很耀眼,像顆小小暖暖的太陽,散發著燦爛暖和的光芒,教人不得不去注意。
「那桌客人由我來服務。」蘋珂搶起另一名服務生手中的菜單,把右腳當成千公斤的硬鐵似地拖着走過去。
嘿嘿!這回碰頭算他倒霉,她可要好好整他一番,讓他在朋友面前出糗,發泄前天所受的鳥氣才甘心。
「小妹妹,妳怎麼了?右腳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蘋珂像被上了腳鐐的誇張「拖行」動作引起座位上年紀較長、一頭白髮和滿臉落腮鬍的羅倫佐的關心。
薩夏更是有股衝動想過去扶持住她,但心裏有着一股強烈尊嚴約束及防戒警告,教他收回了念頭。
「是啊,你看我多可憐,前天騎車不小心被着一輛車子撞倒,那個沒良心的車子主人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就把我丟在路旁……」蘋珂語氣帶着哽咽及委屈,努力擠出一滴悲苦的淚水。
聞言,薩夏五官抽動了下,睥睨着蘋珂,透視到藏在她眸底的狡獪光彩。
「真是太可惡了!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女秘書白蘭琪首先斥責起來。
「有沒有記下車牌號碼,這是可以告他的,我認識很多律師朋友,可以幫妳討回公道。」紅髮的艾迪跟着激動起來。
「是有記下車牌啦!可是……唉,我看還是算了,像我們這種可憐的小市民,哪能跟那種財大勢大的人物對抗,只有自認倒霉的份……」蘋珂在跛個幾步,外加一聲吸氣的痛呼。
呵!又來了,他就知道她又想演戲騙人,想要博取同情,他才不會上當。薩下在心中啐了聲。
「怎麼可以就這麼放過那種惡意潛逃的傢伙!」羅倫佐氣憤地捶打了下桌子。「薩夏,艾迪,我們一同出錢幫她找個律師索討公道,告到那個傢伙傾家蕩產!」
「好!我贊成羅倫佐先生的提議,絕對支持!」艾迪正氣凜然地說。
「可以,把車牌號碼給我,我幫妳查。」薩夏口吻略帶嚴厲意味地對着蘋珂挑了下眉,以眼神告訴她真要告上法庭他也不怕,當時他急着趕赴會議,但也負責將她送至醫院門口,給付醫藥費,是她自己不領情,還刻意誣陷敲詐。
哇咧!大大失敗!這招竟然沒有嚇着他!蘋珂趕忙換上寬宏大量的笑臉。「不用了、不用了,中國有句名言叫做『息事寧人』,我不想惹出什麼風波,謝謝各位的關心。」
「真的不用?」羅倫佐、艾迪及白蘭琪還是直為蘋珂叫屈。
「真的謝謝各位。對不起,壞了各位用餐的心情,請問各位需要什麼餐點?」她趕忙把話題轉開。
「一杯巴西咖啡。」哼!沒戲唱指好轉開話題了吧!其實薩夏倒是挺佩服蘋珂不着痕迹轉移他人注意力的能力。
薩夏饒富興味的眼神令蘋珂看了有些刺眼,認為他又再輕視、譏諷她了。
好!她就使出第二招。蘋珂惡作劇地貼近薩夏耳畔不到五公分的距離,朝他耳窩呵進一口熱氣。「除了巴西咖啡,先生還需要些什麼嗎?」
突地,薩夏渾身起了一陣微顫,不可思議這麼普通的親近距離竟然教他大感彆扭,由她口中逸出的嗓音和熱氣,就像魔音一樣竄入他的耳窩,激起心頭一陣莫名的浮動及驚悸。
怎麼會這樣?他早就習慣女性主動親近的感覺,甚至已經麻木,對她怎麼就會有這麼怪異的反應?
「這樣就好。」薩夏回答。仔細一瞧,這小胖妞圓得還滿可愛的,尤其是她的笑容,兩顆虎牙,揚唇笑起來時充滿活力、朝氣,胖胖嫩嫩的身體就像個絨毛布偶娃娃,讓人覺得相當溫暖柔軟,很想擁抱住她……
呃!他想到哪去了!他怎麼會想擁抱這個滿是脂肪的圓球?不可能,不可能。甩甩頭,薩夏趕緊把湧出的荒唐念頭甩出腦海。
「各位要不要來份本店特製的健康三明治?」蘋珂趁其它的人在看視菜單時,以腳挑弄着薩夏的腳。
他還會不知道這隻豬想做什麼嗎?以為用她那圓滾油膩的『美色』就可以挑逗他,他就會失態出糗,哼!她想得太簡單了!薩夏擺出坐懷不亂之姿,不去理會蘋刻的逗弄。
見薩夏對她的『美色』、『挑逗』完全無動於衷,蘋珂鬥志燃得更加旺盛,乾脆直接把手伸到桌底撫摸他的大腿,手指慢慢地爬向他的腿間。
「妳」薩夏果真被她的大膽舉動嚇到,驚慌地跳了起來。
「薩夏,怎麼了?」羅倫佐扶住被撞動的桌子。
哈!她就不信他把持的住,唉,男人就是男人,永遠敵不過女性的挑逗。蘋珂不禁在心裏得意地大笑。
「沒事……沒事……」糟糕!他竟然真的被她逗出了反應!他瘋了是嗎?薩夏趕忙坐下,免得被在場的人發現到他下腹的異狀。
天啊!那是……蘋珂看到薩夏腿間微凸的物體時,耳朵瞬間火燙,兩頰也跟着羞紅起來。
他真的對她有反應!除了有報復后的快意,蘋珂還有着難以形容的驚喜,可見她對他還是有着誘惑及影響力。
「好,就聽妳的推薦,給我來份特製的健康三明治,再加一杯巴西咖啡。」艾迪終於決定。
接着羅倫佐和白蘭琪也各別點了喜愛的餐點,全然沒注意到薩夏和蘋珂之間尷尬奇妙的氣氛。
「各為所點的餐點,我們馬上就準備。」
蘋珂本想拔腿落跑,但一跑就會露出她假裝嚴重受傷的破綻,只好繼續拖着那『垂死』的右腳,一路『拐』到廚房。
唉,裝瘸子可不是想像中那般容易,蘋珂這下子可終於嘗到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的惡果了。
蘋珂一離開,強大的壓力霎時解除,薩夏不由得吁出一口長氣。
「薩夏,你怎麼了?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羅倫佐發覺薩夏的眼睛不時會瞟向遠方,像在尋找着什麼。
「有嗎?」薩夏把瞄向廚房的眼神收回,動手整了整領帶。
「連着一個禮拜不停的開會商討,也難怪你會累成這個樣子。」艾迪拍拍好友的肩。
「累?還好吧!我並不覺得累。」平靜沒多久,迴繞在薩夏心底的那股風暴再次狂旋起來。
「先生,這是您的咖啡。」蘋珂端上薩夏所點的巴西咖啡,嘴腳漾開一抹燦笑。
收到她和善的微笑,薩夏反到不自覺地由背脊發涼,直覺她的笑意極怪,賊賊奸奸的,一副等着收看好戲的模樣。
蘋珂假裝沒看到薩夏的疑慮眼光,接着端上其它人的餐點,比平時還要熱情地款待。
「先生,咖啡需要加糖嗎?」她熱忱地幫薩夏撕開糖條。
「我自己來。」薩夏回答。看來是他太多心了,她已然呈縣休戰狀態,沒有和他作對的意味,他是個紳士,不該在去計較。
「本店的巴西咖啡加上這特選的糖粉味道可算得上是人間極品。」她還是熱心地幫薩夏加進一條糖粉,仔細攪拌。
「真的嗎?我和薩夏不愛吃甜,平時都是不加糖的。」艾迪也如法炮製地加下糖條。
「喝喝看,喝起來特別香濃,超好喝的。」蘋科學着廣告做個舔舌頭、比大拇指的動作。
「嗯,我迫不及待想喝看看了。」艾迪拿起咖啡杯,輕啜一口,隨即發出驚嘆,「哇!這糖粉的甜味真的很特別,不像一般的那麼甜膩,是一種純凈又甘美的味道,跟苦澀濃醇的巴西咖啡真是絕配。薩夏,你快喝看看,真的超好喝的!」
看艾迪一副品嘗人間至極美味的享受模樣,薩夏跟着拿起咖啡喝下。
「這……」這咖啡怎麼是鹹的?!更教他作嘔的是,咖啡還有股相衝的檸檬及西紅柿酸味。
「怎麼樣?感覺很甘甜香濃吧!」艾迪期待薩夏的認同。
「嗯!」不用猜想,薩夏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身後這隻豬搞的鬼!憋住呼吸,他硬是把那口既咸又酸的咖啡吞下。
「我看我也來杯巴西咖啡好了。」羅倫佐聽了他們的讚美也心動不已。
「真的『很特別』吧!」哈哈哈!還是被她整到了吧!蘋珂站在薩夏背後,捂着嘴巴強忍笑意,雙肩不斷地猛烈顫抖。
「謝謝妳的推薦,加糖調味的巴西咖啡真的很特別,我想我愛上這裏的咖啡了。」艾迪細細品味着。
「『很特別』!」薩夏瞪視着蘋珂,幾乎是咬着牙迸出話。
蘋珂左搖右晃,心口滿是報復后的快樂,直想大跳踢踏舞。
「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蒼白?」艾迪關心的問。
「沒事,只是肚子突然抽痛一下。」薩夏直覺胃腸現在正在翻騰絞痛着。
「薩夏老弟,你不吃早餐只喝咖啡的習慣還沒改啊!這樣會把胃弄壞的。十年前我也是這樣,結果不小心的到胃潰瘍。跟你提醒過多少次了,早餐最重要,再忙也得吃一些才是。」羅倫佐取了份三明治給薩夏。
哎呀!早知道也在三明治里動手腳,讓他拉肚子拉到脫腸!蘋珂想着要再如何捉弄薩夏時,廚師朝她招了個手,要她過去幫忙。
「對了!你家專屬廚師瑪莉一個月前退休之後,遞補的人選還沒找到嗎?我這裏有中介英國廚師的管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尋找適當的人選。」艾迪拿出筆記計算機查詢電話。
「謝了。人選都得經過父親的核准才行,他有意自己尋找,不接受別人的推薦。」薩夏把咖啡推個老遠。
「對喔!貝洛克公爵很挑嘴的,像瑪莉就是他和我在某家不起眼的餐廳發掘的,立即聘請她當專屬廚師,二十年來只吃她做的食物,現在要改變口味可能很難。」四十五歲的羅倫佐二十年前是貝洛克公爵的助理,之後經由他的提攜,開立了相關的合作事業。
薩夏淡淡一笑,沒做任何具有意思的表示。
「薩夏,咖啡你怎麼不喝了?」艾迪還打算追加一杯。
「不了。」薩夏捂着肚子,很怕聞到變味的咖啡會一股腦兒地嘔吐出來。
「怎麼?肚子還是不舒服嗎?」羅倫佐、艾迪一同擔憂問道。
「想不到先生的身體這麼虛啊!」蘋珂從廚房端菜出來,如鬼魅般地來道薩夏耳邊怪聲怪叫。
「我身體好得很!」為使眾人信服,也為了和蘋珂賭一口氣,薩夏決定豁出去了,拿起咖啡一口灌下。
不會吧!他有自虐狂嗎?這麼噁心的咖啡他居然全部喝光了!蘋珂當場被薩夏好強的盛氣嚇到傻眼。
灌下咖啡的薩夏完美地壓制反胃的衝動,像蘋珂挑了個得勝的眼波后,泰然自若地繼續和朋友談天。
可惡!她的詭計雖然成功,但為什麼感覺還是輸給了他!蘋珂不服氣。
「抱歉,我離開一下。」薩夏一派優雅地起身,從容不迫地離開。
他該不會……收完其它餐桌餐盤的蘋珂,看見薩夏離席走往男廁方向,心不禁揪疼了下。
躡着手腳,她跟着他走到男廁,在門外聽見一陣痛苦的嘔吐聲。
他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霎時,蘋珂心中惡作劇的快意化成烏有,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且揮之不去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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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餐廳打工結束,蘋珂立即殺到市區的商店街,準備大肆購買一番。
買件新的牛仔褲跟鞋子犒賞自己吧!看看自己身上那早已破爛不堪的牛仔褲及靴子,蘋珂不由得輕嘆出聲。
難怪那傢伙會把她看成「臭要飯」……唉,她實在和他的名牌穿着相差太多,兩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去!我幹嘛無緣無故想起那個暴發戶!誰希罕和他一樣,吃得講究,胃卻是爛的一塌糊塗……」說到這,蘋珂努力忘卻的罪惡感又由心底竄了出來。「剛才我會不會惡作劇得太過分了,那杯咖啡可是加了一大匙的鹽,還有半杯檸檬汁,再加一大坨西紅柿醬……哎喲!光想就覺得噁心,難怪他在廁所會吐成那個樣子……」
蘋珂低着頭自言自語,一下子反省一下子又變駁回來。
「怪了,我幹嘛覺得愧疚,是他自己逞強喝完的,我又沒逼他,吐到反胃是他活該,不關我的事!」
突地,一個笑聲由蘋珂左方傳來,她轉頭望去,正好和坐於公園椅上一名長相極似「肯德基上校」的老人目光相交。
他是在笑她嗎?蘋珂狐疑地瞟向他,看着老人維持着和他嚴肅五官不相稱的淺笑,笑意里還有着對她的莞爾及玩味。
「那老人看起來怪怪的……」蘋珂心底的警示器作響,快步跑象對街。
「小胖妞,來買特製的超辣熱狗啊!要幾份呀?」開着快餐車販賣熱狗的攤販以為蘋珂特地跑來購買。
「哇!老哥,你這熱狗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好吧!今天就為了你的超辣熱狗破戒吧!」蘋珂急忙擦掉流到嘴邊的口水。
「我敢保證,妳吃了一定會喜歡,以後一天不吃就會渾身不對勁。」攤販大哥拍着比懷孕十個月還大的啤酒肚說。
「你的熱狗理不會有『毒』吧!」蘋珂做出小生怕怕的拍凶動作。
「當然,這『毒』準會讓妳上癮。」攤販大哥跟着開起玩笑。
「是嗎?那就來『毒毒』看嘍!」蘋珂大口咬下夾着特大熱狗的大亨堡,吃得一嘴得西紅柿醬及色拉。「啊!我真的『中毒』了……」接着她故意掐着自己的脖子,發出毒癮發作的呻吟。
「再來杯可樂『解解毒』吧!」攤販大哥連忙遞給蘋珂飲料,怕她吃得太急噎到。
「哇塞!這『毒』夠勁、夠狂,辣得我頭皮發酥,好吃!真是好吃!好吃到讓我想在地上打滾。」蘋珂還真的做起打滾的動作,不過是立定站着旋轉。
「要不要幫妳爺爺也來一份?」攤販大哥熟練地再做了份大亨堡。
「我爺爺?」蘋珂瞠着大眼,懷疑攤販大哥是不是被自己『毒』瘋了。
「是啊!那個坐在對面公園椅子的人不就是妳爺爺,他從剛才就一直看着妳,等妳把熱狗買過去。」攤販大哥還是自動幫蘋珂打包起來。
「那個人不是我爺爺,我們不認識。」
不會吧!他還在看着她?!由老人咧嘴大笑的模樣看來,蘋珂只到她又出糗成了他人的譏笑對象。
「那是我誤會了,真是抱歉。」攤販大哥把裝好的餐盒拿出紙袋。
「既然你已經打包好了,我就買下吧!」蘋珂偷瞄老人一眼,發現老先生注視的不只是她,還有她身後這輛快餐車。
看他好像也想吃熱狗的樣子,好吧!反正多做了一份,就請他吃好了!
付完帳,蘋珂主動走向老先生,指着他旁邊的空位說:「不介意我坐這個位子吧!」
「可以。」貝洛克點了點頭表示。
「哎呀!我怎麼買了兩份熱狗,真是貪心,這麼大個我看我一定是吃不完的,老先生,您願意幫我解決一個嗎?」屁股才坐下,蘋珂就開始演戲。
「妳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的樣子不像流浪漢,為何沒有錢想買吃的東西吧!」貝洛克了解蘋珂的用意,配合著她和善的笑容欣然接受下來。
「嗯,看您的穿着打扮,真的不像是個連熱狗麵包都買不起的人。」光是老人手脕那隻鑲滿碎鑽的勞力士金錶就讓她眼睛閃成閃光。
「我出門是從不代錢。」貝洛克咬下一口暖呼呼的熱狗。
「那多危險啊!錢是很重要的,沒錢就沒法生存,更何況身上沒帶半毛錢,要是臨時發生什麼事故,需要用錢怎麼辦?」蘋科學着傳教人士的口吻說著。
「呵呵!我一大半的人生都是在『危機』中度過的。」貝洛克感慨良多地笑了兩聲。
「好深奧,我不懂。」蘋珂繼續吃着大亨堡。
「商場如戰場,我可是身經百戰的。」貝洛克自豪地拍拍胸脯。
「那你的人生經歷一定很精采,不過也一定很艱辛、刻苦。」蘋珂看着老人臉上被歲月及滄桑刻畫的皺紋,有感而發地說。
「精采?!」貝洛克輕笑一聲,佈滿魚尾紋的眼睛盈着極深的感觸。「我不久前宣佈正式退休,把事業交給兒子管理,閑置的時間一久,就不斷思索着該給自己的人生下個什麼結語,經妳這麼一說,我思考許久的問題總算有了答案,知道原來我這生所經歷過的驚濤駭浪可以用『精采』作為結論。」
「除了精采,您也可以用豐富來說,只要心滿意足,什麼都是精采跟豐富的。」老人專註的聆聽讓蘋珂有些難為情。「嘿嘿!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隨便說說的。」
貝洛克咧開笑意,點頭認同蘋珂簡單卻深遠的見解。「我想,我該多多接觸東方特有的一些思想才是。」
「呃……我很明顯是東方人嗎?」蘋珂幽默回答,其實她知道自己不論再怎麼洋化,也改變不了與生俱來的東方輪廓。
「可愛的東方人,烏黑得像是綢緞的頭髮,黑寶石般的瞳眸,奶酪黃的滑嫩皮膚,圓扁小巧的蒜頭鼻,兩顆俏皮的虎牙。」貝洛克以欣賞的目光凝着蘋珂,如作詩一般讚美着她。
「哎呀!不要因為我請了您一個熱狗就這麼說謊。」蘋珂猛拍老人的肩,一副受夠虛偽的模樣,其實心裏高興得直要衝上天去。
「我說的是真的,看過各國的美女,最後還是覺得東方人最有味道……」突地,貝洛克被辣味的熱狗嗆到,不斷悶咳。
「這裏有可樂,『解毒』用的,您趕忙喝吧!」蘋珂趕緊把可樂的杯蓋打開。
喝下可樂,貝洛克總算止住了嗆咳。「抱歉,一時吃得太快嗆到,還把妳的飲料喝完。」
「沒關係,我喜歡和別人分享。」蘋珂把空杯丟向前方的垃圾桶,杯子正中桶心。
「妳在這裏求生存很辛苦吧?」貝洛克不相信她的笑容果真這麼燦爛歡樂,毫無一絲苦澀。
「沒辦法,過一天是一天,像我這種從異地來的『特殊分子』,能在這混口飯說,就很感謝上帝了。五年前我父母雙亡后,我就在這裏獨立求生,生活過得還算不錯,街道上的人群對我都很友善,所以我在這裏並沒有受到嚴重的種族歧視。」蘋珂了解老人所要問的重點。
「沒想過回去原本的國家?或是投靠親戚?」
「回去投靠誰呀?看親戚的臉色過活,我還不如自力更生。」
「嗯,很像我二十五歲的樣子,年長的父母病逝之後,仗着一股理想及抱負,從邊界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莊到紐約打拚……」喟嘆一聲后他再接着到:「那個時候我可是窮得連想吃個熱狗都覺得奢侈。」
「哈!那我現在的處境比你當時要幸福多了,還有前可以買熱狗吃。」蘋珂好玩地把玩大亨堡壓扁,然後一口塞進嘴裏。
「妳一向都這麼容易滿足、快樂嗎?」貝洛克欣羨地說。
「有道是『快樂一天是一天,難過一天也是一天,人生不過苦短几年,就該快樂過活』,如果人的醫生都在哀痛怨悔中度過,那多可悲呀!」
蘋珂的話及陽光笑容讓貝洛克直覺一股溫暖窩上心頭。
「要是我兒子懂得這點就好了……」他喃喃地感嘆。
就在貝洛克低下頭來若有所思的時候,一位穿着皮衣、皮褲,頂着龐克頭髮、標準太妹型的女孩揮着手,向前走來。
「嗨!蘋珂,有沒有錢?我有急事。」女孩刁着香堙,一手插着褲袋,一手甩完着鐵鏈配飾,和蘋珂儼然熟識許久,一照面就伸手要錢。
「多芬,妳算日子還算的真准,怎麼猜中我前天領了薪水。」習慣性地舉手擊掌,蘋珂從口袋中拿出五張十元紙鈔和一些零錢。「拿去吧!」
「就這麼點?」算了下錢,多芬不滿意地側頭吐了一口口水。
「扣掉這個月的房租和基本開支,我就只剩下這些了。」蘋珂把褲子口袋翻出,只翻出一些屑屑。
「算了!就這樣啦!拜!」多芬把錢塞進口袋,瀟洒地揮手離開。
「妳真的把錢都給了她?」貝洛克為蘋珂氣憤,直想拿起手邊的拐杖追去教訓多芬。
「朋友有難,當然要幫忙啦!放心,等一下我再去找各臨時工作做做就又有錢了。」蘋珂伸個懶腰,無所謂地說,全然習慣這種生活方式。
「妳放心借給她?她會還嗎?」貝洛克對於她們之間的「友誼模式」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我相信朋友。」蘋珂肯定地點頭。
「即使他騙了妳?」長久身處於爾虞我詐的商場,貝洛克想想自己好像從未真正信任過一個人。
「被騙就算了,她對我很好,是她透過關係幫我說情,我在這裏才混得下去,不被欺負。」蘋珂由衷感謝多芬私下的幫忙。
「妳有夢想嗎?」望着蔚藍的天空,貝洛克突然問起。
「當然有!」蘋柯興奮地指着對街斜角一家麵包店。
「那家麵包店的喬伊太太願意讓我在店裏的牆面畫上我的設計;將來開設一間中國餐廳,我最大的希望是能讓每個人都能欣賞到我的創作,還有吃到我做的料理。」
「就這樣?」貝洛克很訝異蘋珂的夢想竟是如此微小。
「嗯,追求有能力實現的真實夢想比妄想遙遠不可及的夢想簡單呀!」蘋珂的視線追着天空的風箏。
「說得也是。」貝洛克頗有同感地笑笑。
「您一定覺得我的思想很幼稚吧!」蘋珂以為老人士在笑她。
對於蘋珂的質問,貝洛克搖搖頭,莞爾一笑,「不!我不覺得妳幼稚,覺得是天真,一種反璞歸真得純真,渾身充滿自然的朝氣和活力,我欣賞妳樂天派的個性。妳叫什麼名字?幾歲?」
「朱蘋珂,十八歲。」
「蘋珂?!PINK?粉紅色?」貝洛克迸出詫異。
「是啊!我的中文名字念起來的音很像『PINK』,我又長得圓圓胖胖的,所以……」蘋珂仔細將名字及綽號的由來告訴老人。
「哈哈哈!粉紅豬,嗯,這外號還挺適合妳的。」貝洛克笑得差點岔氣。
「嘿嘿!我也這麼覺得。」蘋珂抓抓頭,跟着大笑。
「蘋珂,既然妳雙親已經過世,妳又是孤兒,願意做我的女兒嗎?」貝洛克突發奇想。
「真的假的?您在開玩笑嗎?沒想到還會有人要我這隻豬?!」蘋珂搓搓鼻子自嘲,以為老先生只是隨口說說。
「有人飼養的寵物就是迷你豬啊!」貝洛克可是很認真的回答。
「好啊!有人肯養我還不好。」蘋珂還是一貫說笑的態度。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就再貝洛克話說至一半時,蘋珂陡地從座椅驚叫跳了起來。
「哎呀!今天答應了艾森豪威爾夫婦看顧他們的雙胞胎兒子,他們要參加朋友五點的婚宴派對,我得走了,得走了……」揮手向老人道別,蘋珂匆忙跑進對街小巷。
「蘋珂,我還沒說完,明天……」貝洛克本想追上,但是因為膝蓋痛風關係,教他無法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