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貝洛克望着蘋珂奔跑而去的圓潤身影,回想她方才暖和閃亮的笑靨,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如果家裏的人都能像她那樣滿是朝氣跟活力,該有多好……」貝洛克皺起雙眉,嘆出一口長氣。
二十年前,一場飛機意外失事事件發生,奪走他的妻子及兩位親生女兒,唯獨在校求學的小兒子薩夏幸免於難。
為了重拾家庭感覺,他分別領養了雪兒、尼凱以及愛德華,並依規劃栽培,實現其它子女及他自身的理想。
在強制的磨練下,薩夏接掌他所有旗下事業,如願成為商場領袖,其它子女也不負所望成為各個領域的菁英份子。
然後,為了拓展事業版圖,強化經營權勢,他安排薩夏與市場同佔一席之地的『諾庭』企業千金莎莉完成商業聯姻。
原本他還以為這會是樁門當戶對的完美婚姻,怎知莎莉玩性不改,沉浸玩樂、夜夜笙歌,在孫子球球出生之後,莎莉沾上毒品,並被薩夏察知私下和多位有婦之夫有染,爭吵數回,最後走上離婚一途。
自此,家裏的氣氛一直籠罩在晦暗的陰霾之中,薩夏變得更加冷情沉默,孫子罹患自閉,其它子女也只關注自己的事,互無交集,儼然成了陌生人。
貝洛克知道這些都是他當初專制獨裁所鑄下的錯誤,他想彌補卻苦無方法,只能眼睜睜看着盡心築起的天倫再次毀滅。
唉,該怎麼做才能改變家裏沉悶的氣氛……
就在貝洛克思忖時,右方駛來一輛銀白色的勞斯萊斯轎車,轎車華利的外觀立即引起街道人群一陣騷動。
「老爺子,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車子小心翼翼地停在貝洛克的前面,車內首先走出一名高大猶如石柱般的壯漢。
「老爺子,抱歉,將您的午餐時間給耽誤了。」另一名較瘦長的保鑣謙卑鞠躬,準備接受老爺子的責罵。
「沒關係,我已經吃飽了。」貝洛克揚起微笑,握握手中仍然留有餘溫的紙盒,讓溫暖再次流進他的心裏。
貝洛克並未動怒的反應,教兩名大漢意外至極,實在不敢相信。
直到貝洛克上車,車子發動,兩名大漢還是無法置信這個事實。
「停一下。」
貝洛克忽然叫停,按下車窗,探頭望向前方不遠的一條小巷。
是那個叫多芬的女孩。貝洛克認出在小巷子裏和一群同為龐克造型男孩打罵的女孩就是多芬。
正當貝洛克準備打開車門過去詢問多芬有關蘋珂的事時,看見她抽出口袋裏的紙鈔,在三名男孩面前晃呀晃的。
「大維,我今天有錢,心情特別爽快,請大伙兒去酒吧狂歡!」
「好啊、好啊!財主萬歲!」三名男孩鼓掌歡呼。
聽到女孩極其狂妄的口氣及混混們的起鬨聲,貝洛克不禁泛起一陣不平及心酸。
「相信朋友……要是蘋珂看到這個景象,她還會『相信朋友』嗎?」貝洛克搖搖頭,重新關上車門。
貝洛克隨即低沉的氣勢在車內旋起一股迫人的氣壓,逼出兩名大漢及司機滿頭冷汗。
沉思一會兒,貝洛克按下和駕駛座通話的按鈕。
「不回去了,改道到市區中心一家『真相徵信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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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不答應!」薩夏憤怒地重捶桌面以示抗議。
龐大的房子頓時充斥着濃濃的火藥味,着時嚇到坐在書房沙發上的雪兒、尼凱及愛德華,傭人則急忙四散離去。
「我決定的事,誰也別想改變。」貝洛克躺靠在辦工座椅,緩緩開口,語氣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父親,我一向順從您的意思,唯獨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贊成,也不會接受。」薩夏深知父親的固執脾氣,但為自身着想,他不得不做出強烈反抗。
「老爺子,您真的要薩夏娶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東方女孩?這會不會太唐突、太奇怪了……」雪兒不敢相信老爺子會私自定下如此荒唐的婚約。
「沒錯,她明天就會搬來,我已經預定一個月後舉行婚禮。」貝洛克態度自始至終堅決不變。
「明天就會搬來?!一個月後舉行婚禮?!」愛德華喊出薩夏心中的驚愕。
「我拒絕,我絕對不會承認這個婚約,如果硬要我娶那個東方女孩,我立刻搬離這裏!」一次的失敗婚姻以讓薩夏受盡苦痛,他不想再被擺佈。
「你敢反抗我的安排?」貝洛克萬萬沒想到薩夏對他的決定會有如此大的排斥,甚至和他大起衝突,以往他對他的命令只有順從,從不違抗,然而這回他卻全力抗拒,幾乎與他反目成仇。
「就是因為有你的安排,我才會有段失敗的婚姻。」那段婚姻徹底毀了他的夢想,也毀了他對女人的信任。
「你竟敢違抗我……」貝洛克呼吸變得急促,險些犯起心臟病。
「老爺子,薩夏不是這個意思,您千萬別動怒,小心身體……」雪兒連忙扶持安撫。
「老爺子,這個決定是有些唐突,薩夏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當然無法接受,況且那名女孩我們完全不認識,要成為一家人實在太過突然,至少也要相處一段時間才能了解,結婚這種事不能急於一時。」尼凱提出己見。
「我並不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是完全不打算再婚。」薩夏看着書房牆上掛的全家福照片中,因受母親暴力虐待兒患有自閉症的兒子球球,對婚姻的恐懼及傷痛又再次湧上。
「不打算再婚?!那球球由誰來照顧?心理醫生不是說最好有個能夠完全陪伴他的人在身旁,建立他對人群的信心及接受度,你整天忙於事業哪有時間,專職保母也只是一時的照顧,對他的病情根本沒有什麼幫助,我考慮了很久,覺得最完美的方法還是替他找個母親,我會這麼決定全都是為了你和球球。」
貝洛克不知私下幫薩夏挑選過多少再婚對象,安排他們會面,但最後都在薩夏無心及冷漠的態度下草草結束,於是他不得不再次以強硬的手段逼使他突破對婚姻的防戒及惶懼。
「是把我們推入另一個夢魘吧!」薩夏苦澀地冷嗤一笑。
「你」薩下的強大反彈及排拒教貝洛克好生心痛。
「老爺子,既然那名東方女孩明天會過來居住,大家就試着相處,之後薩夏說不定會改變主意,一切就看他們之間有沒有所謂的緣分跟感情。」雪兒試圖化解兩人僵持不下的氣氛,顯然她做到了。
吁了口氣,貝洛克首先收斂怒火,使給身後管家湯姆一個眼神,示意她把手上資料袋遞給在場每個家族成員。
薩夏看也不看就將資料袋丟至一旁。
「徵信社?!這是那個東方女孩的資料?」愛德華看着印有「真相徵信社」的牛皮紙袋。
「對,這是我委託徵信社調查的數據,裏面詳細記載着她的身世及背景,看完你們對她應該會有所了解。」貝洛克坐回座椅,揉着發疼的太陽穴。
「老爺子,徵信社的資料不見得可靠,而且調查到的也只是她個人一些籠統的資料,對於她本人我們還是無法完全了解。」尼凱打開紙袋,看視着裏頭的資料。
「所以我才安排你們和她相處一段時間,讓你們彼此認識了解。」貝洛克顯然已經失去耐性,口氣開始急躁。
「要是大伙兒相處不來怎麼辦?再說東西文化本來就有着很大的差異,思想還有生活習慣都會不同,這樣好嗎?」愛德華替大伙兒說出心裏疑慮。
「資料上不是寫明她移民美國已經十三年,早就習慣這裏的生活。」貝洛克睨視着愛德華一個冷厲的眼神,嚇得他不敢再開口說話。
「老爺子,這女孩是個孤兒?」雪兒發現女孩檔案上「父母雙亡」。
「你們不也是我收養的孤兒。」這也是貝洛克決意收養的原因。
聞言,雪兒、愛德華和尼凱三人面面相覷,他們三人確實是貝洛克在孤兒院所領養的小孩,對於新成員轉而認同、接納。
「希望明天這位新成員來到時,大家能熱情地歡迎她。」貝洛克早知道他們三人看完數據後會有所改變及接受。
「我們會竭誠歡迎她加入這個家庭,成為我們的家人。」
對於老爺子的眼光,雪兒、愛德華和尼凱三人都深具信心,相信新的家人會是乖巧、柔順的好女孩。
「薩夏,這點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貝洛克說道,剩下的難題就在怎麼說服薩夏。
「抱歉,我做不到!」薩夏氣憤地轉身離去。
「等等……」貝洛克連忙叫住薩夏,語氣有着讓步的意味。
「好吧!婚事就占且不談,相處一段時間后,結不結婚疑你自己決定,不過……」見薩夏臉色稍微恢復,他即刻補充道:「你得儘快幫球球找到新媽媽,我給你半年期限。」
「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如果能,薩夏希望自己是出生在一個平凡自由的家庭,不必受人限制。
雪兒害怕戰火再起,立即以中立的態度撫慰,「球球是該找個人來照顧,大家都有工作及事業,陪他的時間根本不夠,而他的個性內向,不易與人親近,你看,他已經五歲,開口說話的次數都數的出來。」
這事實教薩夏無法反駁,而且也是他一直煩心的憂慮。
「有時候看到球球一個人孤獨地坐在角落畫畫,我就覺得他好可憐。」
「我們想過去陪他,他就會羞怯地跑開,唉!看得我都好心疼。」
尼凱和愛德華心酸地說著。
「難道她來就能解決這一切?!」薩夏感覺得出大伙兒已然贊同父親的決定。
「我想會的,為了球球,你應該考慮再婚。」貝洛克再次語重心長地說。
提及球球,薩下的心思沉入谷底,心裏滿是無奈的唏噓。其實再婚這個問題他也曾想過,但第一次的失敗婚姻給他極大的打擊,教他十分掙扎。
「要她住在這裏一個月是可以,不過她得嚴格遵守所有的家規,一有犯錯就立即請他離開!」薩夏強調最後一句。
「可以,我會派人監視她的行為,並以此作為考量。」只要薩夏肯妥協,其它的他都可以答應。
「另外,我有一項要求。」薩夏見父親有所退讓,再提出另一項意見。「我不想讓那個女孩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以免對我糾纏不休。」
由於薩夏接掌貝洛克旗下產業,憑能力及實力晉陞為世界十大事業,當然,他也是十大首富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各業名門淑媛無不覬覦他的財勢,主動投懷送抱、糾纏不清,教他相當煩躁。
「雖然你很少在媒體面前曝光,但她也有可能在其它小報雜誌看過你的報導,已經知道你的身分。」雪兒一語道出薩下心中的顧慮。
「偽裝啊!」愛德華突發奇想,彈着手指。「就像超人啊!他戴上眼鏡,女主角就認不出來了。」
「那是電影!」雪兒敲愛德華腦袋一記。
「反正我先聲明,如果被她發現我的身分,我就和球球離開家裏,直到她搬走。」他擺明的說。
聽薩夏如此堅決的口吻,貝洛克只有無奈喟嘆,心想自己處心積慮的安排到底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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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家族會議后,薩夏腳步沉重地走回房間,將徵信社調查來的資料隨手丟在桌上。
「看了資料又怎樣?陌生人還是陌生人。」薩夏睨了眼紙袋,脫下黑紫色的西裝外套,輕步走到床沿坐下。
凝望着球球酣睡的容顏,他俯首輕吻他的臉頰,並為他蓋上踢至一旁的棉被,心中湧起無限的疼惜及憐愛。
對球球,他永遠有着極大的歉疚及憐惜,他不時自責自己因公事繁忙而疏忽對於他的照顧,導致他缺乏親情關愛產生自閉性格。
「球球,對不起。」想著兒子即將成為他的翻版一個只是為了繼承產業而培訓出來的傀儡,他就更加愧疚悲痛。
他實在不願讓兒子在這個凡事都要受到約束的環境成長,幼小的心靈全被繁瑣的紀律、規範牽制,應該享有的童年也被狠心剝奪。
「球球,你想要一個新媽媽嗎?」他其實也在問自己。
為球球尋找一個母親真的就能解決一切、改變一切嗎?
真的就如同父親想得這麼簡單嗎?
嗤笑一聲,薩夏不禁搖了搖頭,認為根本是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