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阮宗”設計公司動起來了!全員為八月份即將在來來飯店大宴會廳舉辦的秋裝展示而努力,這是“阮宗”成立以來最大手筆的一次服裝發表會。
“秦雨紅!只剩兩個月了!”阮俠經過雨紅的辦公室,不由探頭進來。“我管你心情好不好,你一定要在這個月內再趕出十五套設計圖來!昨天開會時我們立過誓、飲過血的!所以即使有人力不可抗拒之天災發生,你還是得做,何況‘心情不好’這種小病痛!別皺眉了、別發獃了!求求你,我都要喊你姊姊了!”
他連珠炮似地說完,即刻像風一般吹拂而過了。雨紅根本不須言語,只有被“命令接受”的分。
是的,別再想昨晚的恥辱了。大家為未來而努力的拚勁,自己是該效法的,該摒棄私事,加入這場緊鑼密鼓的保衛戰!
拿起鉛筆,攤開畫紙,她閉起眼,聚精會神地想凝集近日來腦中穿梭不定的創意。可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具體抓住它們,再想想吧,她告訴自己。
什麼聲音?她輕輕張開眼睛,赫然發現戚小揚的臉孔佔滿她的視野,和她十分貼近,嚇得她花容失色,愴惶往後一退。“小揚!為什麼這麼頑皮!”
“我怎麼了?”他無辜地問。“我看姊姊閉着眼睛,閉了好久,小揚很好奇而已嘛!”
“好啦,以後在外面不可以跟小姊姊離這麼近,人家會誤會!”
“誤會什麼?”他又天真地問。
雨紅想,說也說不清,就別說了。“來這兒幹什麼?你已經學會摸魚了嗎?嗯?”
“摸魚?”他看看左右。“這裏有魚嗎?怎麼小姊姊不拿出來讓我玩玩?”
“快說,你要做什麼?”
“我的工作十分鐘后才開始,大姊姊在忙,她叫我來看看你……”戚小揚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還要我跟你道歉。”
雨紅這才想起他昨晚的“惡行”。“你懂什麼叫‘道歉’嗎?”
“當然懂啊,就是說‘對不起’嘛!”他嘟着嘴吭議。“姊姊好壞,把小揚當三歲小孩子!”
也差不多。雨紅笑看他此時可愛的模樣,也訝異自己有想將他抱在膝上的衝動,但只純粹是想拍拍他的頭,捏捏他的頰而已,不含任何慾望。她喚他坐下,“慈祥”地對他說:“小揚,所謂的‘道歉’,是說了對不起之後,絕對不會再犯,否則,就不必道歉了。”
“對不起。”戚小揚低着頭,誠懇說道。
雨紅看得心頭滿滿,幾乎相信他不會再犯了。“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
小揚眼睛閃着光芒,囁嚅地說:“今天是星期三。”
“怎麼?”
“你忘了家規第五條了。”小揚顯得不太高興。
雨紅想了一下自己立的“家規”,其實順序她已記不大清了,但聽是“星期三”,她才恍然地陪着笑臉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姊姊下班後會教你讀書!”
就像孩童般,戚小揚笑得好燦爛。“好棒哦!晚上可以讀書了!吶,小姊姊,你向我道歉了,就表示以後不會再犯了,對不對?”
也像孩童般,戚小揚學得真快。
頡靶⊙錚℃㈡⑻婺懵蚴榛乩戳耍庇旰煲進朱莉家便朗聲大喊。
“不得了了,以前來我家,喊的絕對是‘朱莉’,現在呢?全變了!”朱莉從廚房探出頭說。
雨紅放下書本,微笑地來到朱莉身旁。“哇!好香,我媽做的菜都沒你做的好吃!太香了!”
“難怪你們父女都瘦巴巴的。”
“你什麼意思?”雨紅對她瞠目。“侮辱我媽,還貶了我和我爸!”
朱莉馬上求饒。“對不起--”隨即逕自咕噥着:“只不過陳述一件事實,立刻得罪了三個人。”
雨紅輕打了她肩膀。“討厭。小揚呢?”
“在房裏數玫瑰。”朱莉頗為無奈地說。
“數玫瑰?”
“就是把玫瑰花瓣拔下來,然後一片片數着‘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的那種印證對方的心的小孩子無聊遊戲嘛!”
“被你講得一點情調都沒有了!”雨紅嗤嗤笑着。“他談戀愛啦?”
“對啊,快吧?昨晚回來之後,他就把白奕凡送你的玫瑰全數拔下花瓣,問我‘小姊姊是不是不喜歡我了?’然後開始數,偏偏數到最後一枚,一定是個‘不喜歡’。剛剛回來時,他又在數了。瞧你,不曉得要讓多少男人傷心哦--”
“在說什麼呀!”雨紅拿食指點點朱莉的頭。“煮菜吧你!”
她走進朱莉敞着門的房間,戚小揚真坐在摺疊沙發里數着床鋪上的花瓣。
“……不喜歡。唉,又是‘不喜歡’!”他看着那最後一枚,眼裏竟露出感嘆的哀戚。
雨紅見了想笑,十三歲的孩子,是的,是會有些青春期的困擾,而且不知不覺中會擺出小大人的模樣。雖然戚小揚早過了青春期。她走近他,拿下他掌心裏的花瓣,替他和進旁邊的一堆里。
“小姊姊……”他頗驚詫她的出現。
“小姊姊剛開始是不喜歡你的,所以應該從‘不喜歡’來數。你看!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雨紅一片片數給小揚看。“……喜歡,不喜歡,喜歡,”
她拈着手中的最後一枚,興高采烈地說:“喜歡!”
戚小揚的臉龐立即展現了光采,跟着便舉起手,跳着大喊:“耶!耶!小姊姊喜歡我!小姊姊是喜歡我的!耶!阿!阿!阿!”興奮之餘,他順勢將力一使,一把抱起了雨紅轉呀轉的,口裏依舊呼嚷着:“耶!耶!耶!”
“好了啦,快放我下來!”雨紅覺得暈眩不已。
戚小揚雀躍過度,絲毫沒有鬆手的打算。直抱着秦雨紅猛轉猛轉。
戚小揚一個不小心,腳撞了沙發,便和雨紅雙雙跌向床鋪。雨紅驚駭不已,但本來是她得先着地的,因為小揚一個奮力的緊急翻身,便扭轉了她下沖的方向……
小揚的背碰撞了彈簧床沿,再跌至地板,雨紅則一股腦兒壓在他身上,好個雪上加霜。
她可能永遠忘不了了。即將跌落時,小揚抱着她飛快轉身時的神情……是緊張,是保護,是……成熟。雨紅極為訝異,這是戚小揚嗎?一個小孩會有這樣的“表現”?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臉,對那似曾耳聞的鼻息更加錯愕,在哪兒聽過呢?
此刻的他,怔忡間含着冷靜,異於平常……
“小姊姊,你壓得我好舒服哦!”他突地又出現慧黠的表情。“不像我爸媽,他們都把我壓痛了!”
是不是自己摔昏了?雨紅思忖,她怎會“懷疑”起這純真的孩子!他只是浮現那不可磨滅的車禍記憶,反射性地想保護所愛,當初如果是他保護父母,父母可能就不會死了……這大概是小揚一直以來的遺憾,時時藏在心中,由於今天事發突然,才不自覺表現了出來。
“哇!小姊姊是真的喜歡我,都不想離開我了!”戚小揚驕傲地說,隨即圈住壓在他身上的雨紅。“小揚抱抱,小揚抱抱,小姊姊喜歡我嘛!”
雨紅這才意識過來,便羞紅了臉,掙扎着要起身,頑皮的小揚硬是不讓,緊緊地摟住她,臉上還帶着詭異的笑。
“戚小揚--你還不放開我!”她急得大喊。“你壞透了!朱--莉--”
小揚聽她叫了救兵,不得不起身,詎料頭才一抬,便正中紅心,碰到雨紅的唇。柔嫩的觸感使他不願鬆手了,反而擁得更緊,忘我地吻噬她的唇瓣,不顧她的掙扎。
“戚小揚!”雨紅突破重圍地低冷一喊,竟帶有悲涼的斥責意味。小揚聽了,果然回神,倉倉皇皇地放開她。
雨紅起身走向客廳,不發一語。
“小姊姊,”戚小揚尾隨着,怯生生坐到她身旁。“小揚是不是做錯了?”
雨紅仍舊靜默。
“我是不小心‘碰’到的嘛,後來覺得小姊姊好香,才……”他辯解着,但漸漸有了悔意。“我知道我錯了,男生不能親女生的。可是,電視都這樣演啊!算了,我還是不對,小姊姊又沒說要讓我親!我去廁所關禁閉。”說完,他真的起身走向廁所。
不是怪你,小揚!雨紅將頭埋進沙發里,在內心吶喊着。她怪的是自己,因為自己愣怔的同時,竟然有股不自覺的渴求,慢慢侵蝕,全身滾燙。幸而,她終究是有理智,及時喚醒這段不應該的接觸。
正想着時,突地一雙帶着顫意的手在她肩上徐徐拍拂,她抬起濡濕的臉頰,看這男人深邃的雙眸堆着不忍,以及憂愁。
啊,他怎麼可以出現這種神情!不行的!她會陷入深淵,而這深淵,叫“罪惡”……她拚命搖頭,不肯接受她所看見的!戚小揚啊,你本能地顯露無邪的關心,可知正帶給我萬劫不復的開始?雨紅嗚咽。
“別哭……”他捧着她的臉說,慢慢為她擦拭淚水。
她幾乎衝動地想投進他懷裏痛哭了。
別這樣對我,我禁不起!雨紅閉起眼,乞求上蒼,乞求它聽得她的呼喚。
“……別哭,小姊姊,”戚小揚紅着眼怯怯說道:“別生氣,不是我不關禁閉,是廁所里有人,小揚沒辦法。你別生氣,別再哭了,再哭小揚也想哭了……”
單純實際的一段話,令她當場愣住。不過,她在心中緊接着感激上天,它聽見子民無助的求援了。
“以後不可以再這樣對姊姊了,知道嗎?”她平靜地說,天知道她這番控制是費了多大掙扎,下了多大決心。
“嗯。小揚再惹你生氣,再讓你傷心,小揚就不是大男人了!”他似乎也下了決心。
“嗯。”雨紅點點頭,勉強微笑說:“小揚乖,你會這麼想,表示你長大了不少,再加油哦!記住,‘不要再犯’,OK?”
戚小揚重重地點了頭,表示他的誠懇。“‘對不起’!對不對?”
“姊弟”倆相視而笑。
一陣沖水聲響起,兩人頓時愣了愣,一會兒才意識到朱莉的應該存在,不禁又是大笑。
“在高興什麼?”朱莉現身之後疑問道,隨即伸伸懶腰說:“不過你們絕對沒有我高興!我最近生理時鐘太亂,兩天沒有好好‘暢快’了,真是舒服。”
雨紅聽了噗哧一笑,渾然未聞朱莉順口喊的“準備吃飯了”;小揚則是“不恥下問”地對她說:“小姊姊,大姊姊是說‘便便’嗎?”
雨紅捂着嘴笑,頷首拍拍他的頭。
這廂在廚房的朱莉,正豎起大拇指對自己表示佩服,覺得“聖人”的心胸也不過像她方才的作為。
頡氨鸞不埃別講話。”阮俠雙手合十,打躬作揖地對台上的戚小揚說。“千萬別講話,你一講話什麼味道都沒了!”
不顧嘟着嘴的戚小揚,朱莉又接在阮俠之後說:“就當你在演默劇,照着排練來回走動就好了,一句話也不要說。”
“那不就變成啞巴了嗎?”
“啞巴才難演啊!完全要靠肢體語言做動作,這是最高桿的演技,不過一般人通常演不來的。”朱莉真適合當媽媽,瞧她循循善誘,重視的是溝通技巧。
“我一定演得來!”戚小揚果然入彀,講得信心十足,儼然成功非他莫屬。
朱莉笑着點頭,又在心裏佩服自己了。“我相信你!只要你記住,不胡言亂語,不活蹦亂跳,你穩健大方的颱風絕對表現得出來!加油!Go!Go!Go!”
“耶!耶!耶!”小揚甩動有力的臂膀,展現他無人能及的旺盛精神。
在場眾人紛紛為他的純真和生命力鼓掌叫好。雨紅看了,覺得這場服裝發表會希望無窮。
“喂!艾倫來了!艾倫來了!”人群中,不斷傳着同一句耳語。
“這應該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阮俠交橫着雙手對旁邊的雨紅說。“好消息是這位名師一來,對公司或對你,以及對所有深具潛力的員工都有利。”
“壞消息呢?”雨紅的視線仍擺在伸展台上的小揚和朱莉身上。
阮俠姿勢不變、語氣不變地回答:“艾倫正挽着你那位男朋友。”
雨紅聞言,不禁轉頭向後看。只見“白奕凡”意氣風發地出現在展示廳里,雖然他額上裹着的紗布明顯又多了一層。
他來幹什麼?白氏企業也想“染指”服裝設計界嗎?瞧宗經理一旁對他卑躬屈膝的,何必嘛!雨紅掉回頭,拒絕看他不可一世的模樣。
“你就是秦雨紅?”叫“艾倫”的名服裝設計師湊近她。
“是。”她肯定地說。兩個女人彼此打量起來,懷的都是狐疑的心態。
“搞不懂他為何只鍾情於你,”艾倫表現了極度的不屑。“犧牲那麼大。”
“艾倫小姐,本來我挺崇拜你的,今天可得改觀了!你和那種用錢砸人的公子哥兒在一起也好不到哪裏去!”雨紅氣氣地說。
“你……你什麼意思?虧他為你付出這麼多,你竟然……”
雨紅打斷她的話。“‘付出’的是很多,可惜我收受不起!你跟他講,叫他別白費心思了,他的錢我視如糞土!”說著,雨紅拂袖而去,躺進她的辦公室內。
到底是為什麼?白奕凡一再羞辱她,於今又找了艾倫來氣她,何年何月才能終止啊!一次也不想再見到他了!雨紅搖頭攤開設計紙,有着頎長身材的模特兒即入眼帘。
叩叩叩!
“請進。”她的眼睛仍然停在圖紙上。
“嗨!”老天顯然沒有聽見她的心聲,硬是把“白奕凡”編派給她。
“做什麼?”她靠向椅背,和他保持了更遠的距離。
“來告訴你好消息。”林立中照本宣科地說將起來。“艾倫和我熟,我讓她帶帶你,捧捧你,再加上我的財力,你不僅可以飛上枝頭,甚至可以一夜成名。”
雨紅實在覺得窩心至極。“你一定要把自己搞得如此庸俗嗎?才拿‘利’誘過人,現在又拿‘名’!拜讬,我都沒興趣!你也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看得好礙眼吶!出去!”
雨紅手指的方向很清楚,是門,但他卻又走近她,斜起一邊嘴角說:“一夜成名,是多少人的夢想呀,機不可失。一夜成名之後,‘利’就用不着我給了,它自然會找上你,到時你要什麼有什麼!”
“你找錯人了!”雨紅忍不住對他吼道。“我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也不是貪慕虛榮的女人,別找我,我不是你想要的人!”
“你是!”
“夠了!罷手吧,饒了我吧,別這樣折磨人好嗎?”她渴求地說。“真搞不懂你看上我什麼,我們一點都不搭,沒一件事看法相同,你又何必強求?”
“這就是你特別的地方。沒有一個女人會當面指責我的不是。”林立中很鎮定地講述雨紅迷人之處。
“那是我誤會了你,對不起可以嗎?”只要別再用這種面目纏她,多低的姿態她都能擺。
“沒有一個女人會騎車撞我。”他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我已經道過歉了!我不小心搞錯煞車位置呀!”
“沒有一個女人敢用珍珠項鏈丟我。”
“你講到重點了,我這個人天生不愛名利珠寶首飾可以吧!所以你不必拿那些東西收買我!聽清楚了嗎?白、奕、凡!”雨紅加強了這三個字的重音。
這三個字也像飛鏢似地射中他的心窩,立刻淌下鮮血。“沒有一個女人會關心我是否就醫,是否安然無恙。”
“那是人之常情,因為是我撞傷你呀!”雨紅真不明白為什麼要回答這些無意義的問題。“搞不懂你們這些人,莫名其妙!無理取鬧!活像個孩子似的!”
“我比他還幼稚、還無理取鬧嗎?”他突然閃着目光說。
“誰?”
“你圖裏面畫的那個孩子。”林立中的眼神定在雨紅的雙眸上,他要抓住她最真的反應。“你寧願愛他,對不對?你愛上他了!”
看到了!林立中傷心至極,自己都親眼目睹了,那份在她眼裏的詫異。
是真的……雖然她緊接着鄭重否認。
“別再亂講了!你走吧!胡言亂語的。”雨紅使勁將椅一轉,背對着他。
“你又來煩我小姊姊了!”戚小揚的聲音忽然傳來。
“小揚!去工作!”雨紅趕忙回身制止他。
但他已握緊拳頭,充滿敵意地逼視林立中。“你還不走!小姊姊不喜歡你!”
林立中再也無法容忍,往戚小揚小腹就是一拳。
“你怎麼打人啊!”雨紅尖聲喊着。
林立中什麼也沒說,只看了抱着肚子的戚小揚一眼,便悻悻轉頭離去。
戚小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走出的背影,對雨紅的詢問渾然未覺。
頡罷嫻模俊庇旰煺在家中客廳和朱莉講着
電話。“你剛剛考了他第一到第十課,單字全記得了?不可思議,我才教了他幾次英文嘛!唉,可見他並不笨,只是以前太自我封閉,不愛和人有心靈的來往。”
“對啊!儘管社會規範不太容許這樣的行徑,但他卻依然故我,直到遇見了你……”朱莉和雨紅對話着,她着實感激雨紅當時的惻隱之心。
“是你太有愛心,戚小揚才能得救!朱莉,你不僅讓他接受現實生活的挑戰,而且給他親情的溫暖,你比較辛苦。”雨紅當真佩服朱莉的耐心。
“是你功勞比較大,小紅,如果沒有你,小揚到現在還藏匿在自己的世界裏,永遠不願面對問題。看他多聽你的話啊,真的好努力,每天睡前都捧著書看呢!”
朱莉索性躲在床鋪上講。
“別再誇我了。希望他懂,要為自己活,並不是為我,而且心思也得成熟,讓自己真正長大,找回為他犧牲青春的珍姊姊。”雨紅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才發現剛進門的父親正坐到她身旁來,她將頭一擺,親密地靠着他的肩。
“我們一定能使他恢復正常的!”朱莉言詞鑿鑿地說。
“是啊!他會愈來愈成熟,”雨紅看了父親一眼,刻意對朱莉說:“讓女孩倚靠,就像我老爸一樣!”她又看看父親,發覺他臉色有異,似乎喘得很急。雨紅不很清楚朱莉回了她什麼話,但她十分肯定地立刻對朱莉說:“我爸有點怪怪的,我來關心關心他。我們明天見面再說吧!再見!”
她掛上電話,隨即轉身面對父親。“老爸,怎麼了?”
秦朝陽沒有回話,全身疲軟地癱在沙發上,獃獃看着牆上故妻的遺像。
“到底怎麼了?爸!”雨紅又問,接着替他松領帶。“在發什麼呆呀?”
秦朝陽猶然凝望着。雨紅順着他的目光瞅去,見是母親,便沒好氣地說:“媽,爸又在想你了,我可沒見過這麼痴情的人哪,好令人嫉妒呢!不過,求求你別讓他又這麼發獃了,他有一陣子沒這樣了,生活也正常了點,可怎麼又開始了呢?難道……”她忽然嚴肅地盯着父親。“你真有了第二春?現在是向媽懺悔?”
“哪有!”秦朝陽終於回到現實,打破沉默。“別亂講!”
“那你為什麼像失了魂一樣?”
“我……”秦朝陽一時語塞,半晌才支吾地嘆說:“唉!女兒啊,告訴老爸,你和白奕凡現在有沒有進展?”
“我就知道!”雨紅以“預測正確”的表情對着父親。“我和他早有些進展,你迎娶‘第二春’的日子就早了些對不對?”
秦朝陽趕緊辯解:“我沒這個意思……”
“不然是怎樣?哦--”她想到什麼似地,撇頭又看着母親說:“媽,爸的意思是他可不可以先?等在一個絲毫不急的人之後是非常痛苦的,況且現在社會這麼開放,一個守了十幾年‘鰥’的人要再婚是值得鼓勵的。咱們大女人,心胸就開闊點,體諒他吧,他也孤獨了這麼久了……”
“秦雨紅!”秦朝陽對女兒吼道。
“哇,‘連名帶姓’地叫,好可怕哦!”雨紅故意學父親前幾日對她的諷刺,第一次覺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感覺是多麼高!“媽,你就答應吧,否則女兒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亂七八糟的!”秦朝陽索性拿起報紙看,但是並無心思讀取五花八門的新聞,只一逕吹着鬍子瞪着眼。
“爸--”雨紅笑着安撫父親。“‘想做就去做’,我也不會幹涉你呀!媽那邊就由我來擺平,絕對OK,你不必怕!”她站起身,邊走向房間邊說:“只要早一點介紹‘小媽’給我認識認識就好,還有,她得請我吃客‘香蕉船’,才能通過我這關。”
秦朝陽搖頭苦笑。
電話聲響起,雨紅在卧房裏接聽,還未及開口詢問,便聽得父親來自客廳的喊聲。
“我的!”
雨紅暗笑!當然是你的,窮緊張,我又不會和你搶老婆!她回想電話中的女聲,溫婉細緻,想必聲如其人,真替父親高興,能找到人生的伴侶,着實值得慶賀。
自己呢?左右無人,依舊清閑。也未嘗不好,她想。
戚小揚的身影忽而飄過,她搖頭笑自己的迂,別傻了,污染人類,摧殘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