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勢真的逆轉了。
翌日，在早晨的餐桌上，司棠毫不避諱地要尹子禔幫他夾菜，見尹子禔的動作太慢、不情願時，他還會在桌腳下踹尹子禔一腳，嘴裏嚷嚷着：“快點啦！我只要豆芽菜就好，你別連紅蘿蔔、香菇也夾給我喔！”
這個死小孩！夾菜就夾菜，還啰哩八嗦一堆！尹子禔在心底嘀咕着，原本打算隨便夾一夾的他，這下只好只挑豆芽菜夾。
“子禔，你別聽小棠的，全都夾給他，別讓他挑食。”
司清笑看着小倆口一太早的熱情戲碼，對尹子禔耳提面命着。
當尹子禔夾着一大把的菜肴放到司棠的碗裏，只見他哀號一聲，而後長吁短嘆的拿筷子撥弄着碗裏的蘿蔔和香菇，接着他頭一抬，也夾了些菜放進尹子禔的碗裏。
看到他們親密的情形，尹薇安跟司清相視而笑，雖然心底難免有一絲苦澀，但是他們情願孩子們擁有他們想要的感情。
出門上課後，勉強演完一場親密戲的尹子禔隨即大步向前，心情煩躁地往學校方向走去，沒想到司棠從後面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等一下，你走得太快了。”
“那又如何？”
尹子禔不悅的停下步伐，瞪着緊緊追着他的司棠。
看到他的態度，司棠也火大了。
“尹子禔，你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麼樣的關係？你現在得聽我的！”
聽見司棠的威脅，尹子禔雖然心中光火，仍是緩下腳步，陪在司棠的身旁，不再像以前那般，各走各的。
“子禔，我們現在是情人了。從今天起，我要跟你一起上下學，中午我要你到屋頂來，我們一起吃飯。”司棠理所當然的列出他所有的權利。
而在他身旁的尹子禔聽了卻抓狂地大叫：“連中午吃飯都要在一起？”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是、情、人！”司棠微笑地響應他的不悅。
尹子禔閉上眼睛，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什麼情人？要不是他有把柄在他手上，要不是他喜歡上擁有父親、擁有家的感覺，他豈會任憑司棠予取予求？
“只是吃個飯嘛！我想要多一點時間跟你在一起嘛！”
突然身邊響起司棠幾不可聞的聲音，尹子禔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望向一旁的司棠，卻見到他別過臉望向旁邊，頓時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卻見到他微微泛紅的耳朵以及纖細白皙的頸項。
那衣領下的肌膚應該還殘留着他的痕迹吧？
猶記得昨晚司棠威脅着要自己吻他，因為一時氣不過，也因為他幽黑的眸子閃着誘人的淚光，所以一把抓過眼前的人，便狠狠將他吻得昏天暗地，直到幾近昏厥才終於放過他。
而後他沿着他的柔滑肌膚在他的頸項留下了一個個曖昧的吻痕。
“對了，還有啊……”司棠突然回過頭繼續宣讀他的權利，尹子禔立即將目光不耐的調向一邊，對於司棠的態度仍是愛理不理。
“子禔，我不准你跟其它的女孩走得太近，如果有女孩子接近你，你必須想辦法趕跑她們，否則……”
“司棠，你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他皺着眉頭爬梳一下頭髮。
“是小棠。”司棠糾正他，“我不要你再叫我的全名，那樣聽起來好生疏，冷冰冰的。”
尹子禔對司棠啰哩八嗦的要求翻了翻白眼，沒有答腔，他的雙手一攤，好似在說——你說了算，順便還有什麼要求，乾脆全部提出好了。
將他厭煩的反應看在眼底的司棠別過頭，垂下黯淡的雙眼，嘴裏低聲的喃喃自語：“反正你得聽我的……這是你欠我的。”
◇◆◇
這真是太奇怪了，全校的學生都不禁覺得疑惑，為什麼溫文有禮的資優生司棠會跟又冷又跩的尹子禔混在一起。
關於這個問題，某個女學生瞭然於心，不過基於尹子禔曾對她提出的恫嚇，她沒有膽量將兩人的關係公開。
至於司棠的好友汪皓陽，則對他們的關係樂觀其成。
“看來你跟尹子禔越處越好了，你們一定會成為一對好兄弟的。”
司棠沒有回答汪皓陽的話，只是低着頭微微地笑着。
“而且，我覺得你最近開朗許多了喔！難道是因為尹子禔的關係？不會吧，他看起來冷冰冰的耶！”
其實，讓你詫異的事還多着呢！司棠在心底暗忖。
這些天來，他幾乎是獨佔尹子禔，任何喜歡他的女同學都接近不了他，此外，他們現在的依從關係也有了變化，以前都是尹子禔來到司棠的房間，恣意地要他。
現在，卻是司棠鼓起勇氣來到尹子禔的房裏。其實，要這麼做他真的得鼓起極大的勇氣，才能佯裝自若地走進尹子禔的房間。
儘管如此，當他來到尹子禔的書桌旁，吐出那句“我想要”時，他的臉還是紅得像西紅柿般，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因為是受人命令、擺佈，尹子禔抱他的動作較以往多了些粗暴，然而，司棠仍是緊緊抱着他，嘴裏不斷喊他的名字。以往從沒聽過司棠呼喊過自己名字的尹子禔，彷彿像是受到了鼓舞，會更加抱緊懷裏輕輕顫抖、較以往更加嬌羞的司棠。
除此之外，不管他願不願意，司棠要他在結束之後擁抱他，不許再將他一個人丟在床上。儘管感到麻煩，尹子禔也只能躺回床，沒有選擇的將司棠擁進懷裏，而後大手無意識的輕撫着他背脊滑膩的肌膚。
待在他懷裏的司棠似乎總能因此忘了一切讓他難過的事，嘴角微微的揚起幸福的笑弧。
在樹下跟尹子禔一起用午餐的司棠想到昨夜的纏綿，臉上不禁浮現一朵紅霞，而後他對一旁被他強迫陪在身旁，平常總不多話的尹子禔提議。“子禔，我們這個禮拜日去看電影好不好？”
尹子禔慵懶的抬眼，言簡意賅地說：“下禮拜有模擬考。”
“有什麼關係，我們可是平常就養好實力的人，而且，我們這樣一直讀書也不是辦法，總是要適度輕鬆一下啊！”
司棠的理由很多，但追根究底，他只是想跟尹子禔約會。
被威脅外加身不由己的人哪有什麼反對的餘地，尹子禔吐了一口無奈的大氣。“隨便你。”
看到他的反應，司棠輕輕的笑了笑，他從來不曉得，掌控尹子禔的弱點竟是如此容易，只要拿他最在意的家庭關係威脅他，即使再怎麼不願意，他也會乖乖的待在他的身邊。
司棠移開視線，抬頭看着被樹葉篩落下來的陽光，慢慢揚起笑容，閉上被正午陽光刺痛的雙眼。
◇◆◇
星期日一早，司棠開開心心的照原計畫到鬧區看電影，他拉着一臉臭氣的尹子禔吃麥當勞、打保齡球、逛街，逛遊樂場，所有約會情侶常去的地點，他們都玩了一遭。
“子禔！這個娃娃好難夾，硬幣都快用光了。子禔……”
司棠邊抱怨邊轉頭，卻見尹子禔靠在娃娃機旁的牆壁上，心不在焉的悠悠嘆着氣。
見狀，司棠沉默了下來，他將剩餘的幾枚硬幣放進口袋，接着走到尹子禔的旁邊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們離開這裏。”
“怎麼？不夾了嗎？”尹於禔懶懶的瞅他一眼。
司棠笑着搖搖頭，“不夾了，不好玩，我們離開這裏去吃飯，然後就回家。”
看着尹子禔一聽到要結束約會的話，臉上明顯如釋重負的表情，司棠的心霎時彷佛有什麼東西緊緊扭絞着，傳來一陣陣的痛。
挽餐結束，他們坐公車回家．下車后，他們默默無語地並肩走着。
半晌，司棠發出微弱的聲音：“子禔，你能牽牽我的手嗎？”
你能夠像上次那樣，溫柔的牽我的手，用暖和的體溫帶着我回家嗎？
而尹子禔聽見他的要求，冷淡的臉龐閃過一絲不耐，之後才伸過手握住司棠的手。
望着他冷然的側臉，司棠感受不到尹子禔手心裏傳來的溫暖，內心冷颼颼、空蕩蕩的。
凝視尹子禔那張冷淡的臉龐，司棠咬了咬唇。“子禔，為什麼當初你要一再的抱我呢？難道你對我從來都沒有過一絲絲的感覺？”
尹子禔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只是淡淡的說：“我們都是男人，為什麼我會一再的索求你的身體，這問題需要我給你答案嗎？”
發泄，司棠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了。只是他仍是尋尋覓覓，一次又一次不斷地問着尹子禔，就盼哪天他能告訴他不同的答案。
突然，他覺得握着對方的把柄，像個小孩般威脅尹子禔愛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淡淡的，他慘然一笑，看清尹子禔並不愛他的事實。
他不愛他，即使他們手牽着手，然而張開眼時，周圍仍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方向。
此時司棠終於明白，有些東西是沒辦法勉強得到的，就好象那個怎麼也夾不起來的娃娃，儘管他好想要好想要尹子禔的愛。
司棠的眼中蓄滿了眼淚，但是一直愁苦的唇角此時卻霍然地笑了起來。
在快要到達家門時，不似上次尹子禔放開他，這回司棠輕輕的抽回自己的手。
而後，他頓住腳步，聲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開朗，像是想通什麼事一般。“算了啦！子禔，我們別再這樣為難對方了，畢竟我們是家人，總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再這樣對立的折磨彼此，真的太累了。”
聽見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說法，尹子禔轉過身望着他，漠然的臉上有些不解。
看見他淡然眸子裏的疑問，司棠又笑着補充說明：“我說算了，以後我們不用刻意一起上下學，你中午也不用待在我的身邊吃飯，你的自由，我還給你。我們以前所發生過的那些荒唐事，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做個結束吧！”
司棠說到這裏，低下了頭不再看尹子禔，也盡量不讓自己的笑容出現破綻。“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是愛着你，我真的愛過你，不過，這樣的感情讓你感到很困擾吧？看你的眉頭老是皺在一起，我就知道了。”
說到這裏，司棠的聲音微弱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強顏歡笑的抬起頭。“不過，你放心好了，對於你的感情，我會收回來，也許需要花一點時間，但是我不會再纏着你，目光也不會再追尋着你，這樣以後面對我，你是不是能更自在一些？”
尹子禔一直佇立在黑暗中，沒有答腔。
司棠看他默然的樣子好似在思考着什麼的模樣，又接著說：“當然，爸媽那邊也得解決，他們一直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的。”說到這裏，司棠咬了咬下唇，“不過這並不礙事的，只要我們確定好以後的關係，對爸媽那邊，總是可以想好一套說辭的。”
聽着司棠突如其來的提議，尹子禔沉默了一會兒，須臾，他發出低沉的嗓音：“好，就照你說的，以後我們和平相處。”
尹子禔伸出手，表示他的善意，並且以此化解他們一直以來充滿對立的變調關係。
司棠也伸出手，握住了尹子禔的大手，可在尹子禔用力握住、傳達熱力的那瞬間，他很快地縮回自己的手。
“還有一件事。”他緊緊握着剛剛被尹子禔碰觸的右手，身體微微的發抖。“子禔，我們不能再發生關係了，你不能再碰我，我們不能再做那樣的事，你知道的，即使需要花點時間。”司棠默默的低下頭，聲音漸漸消失在黑夜的空氣里。“我們總要成為真正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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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司棠要徹底忘掉尹子禔，但他們要成為真正的兄弟，仍需要一些時間。
因此司棠又到好友汪皓陽的住處念書，常常就住在那裏，藉以迴避尹子禔，平復自己的心情。
這回，他可是好好跟父親解釋過，他是為了準備進入倒數計時的升學考試才會到朋友的地方念書，因為有尹子禔在，他的心恐怕無法靜下來。
對於兒子的說辭，司清當然不疑有他，馬上就接受了。畢竟，戀愛對於精神集中絕對有很大的影響。要談情說愛，等考完試也不遲啊！
此外，司棠也跟尹微安好好的做了說明，以免她又像上次那樣誤會他是在逃避她。
至於尹子禔，就算他不說，他也應該可以了解他此時想躲開他的心情，不過，對於他的離家，或許他根本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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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棠，這題你會不會算啊？阿棠！”
“喔，什麼事？”
一同坐在書桌前的司棠被汪皓陽喚回神遊太虛的心神。
汪皓陽放下了筆，對一旁精神渙散的司棠道：“怎麼了？你累了嗎？”他將手放在司棠的額頭上，“沒有發燒啊！”
“我沒事，可能是最近讀書讀得有些過頭，你別擔心了。”司棠笑着拿下汪皓陽的手。
然而，汪皓陽仍是一臉擔憂的瞅着他。“阿棠，你要不要先躺着休息一下，我覺得你的臉色不是很好。”
那是當然的，他才剛失戀。不過，總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將這段感情忘懷，坦然的面對尹子禔。
“我休息一下好了，你的床借我躺一下．”
司棠在書桌旁的床躺下后，不禁對汪皓陽笑道：“結果我竟然跑來你家摸魚打混，你媽要是知道了，可能會擔心我帶壞你。”
汪皓陽聽了直擺手，“此言差矣！你不知道我媽多愛你來我家住，這樣才能牽制我離開電視、計算機，乖乖的跟你一起苦讀念書，只是我們的青春啊！嗚嗚……”
看着高大挺拔的汪皓陽此時像個委屈的小媳婦，勾着手指頭假裝拭淚的模樣，司棠不禁被他給逗笑了，“你白痴啊！”
看他總算展開笑顏，汪皓陽也跟着笑成一團，而後他傷感的嘆一口氣，“阿棠，仔細想想，我們認識挺久了，從國中到現在，我們都是這樣胡鬧着，以後上大學，不知道還能不能……”
“我們再考進同一所學校就好啦！”司棠簡單地說著。
“是啊！再上同一所大學……”汪皓陽沉吟了一會兒，聲音有些焦躁起來。“阿棠，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想……我們這樣一直在一起……我們……”
他支支吾吾的，話都說不完整，正在懊惱自己的表達能力時，卻見到床上的司棠已經進入夢鄉，呼呼大睡了。
汪皓陽放下了手中的書本，來到床邊看着睡在床上的司棠。
他默默的注視着司棠白皙清秀的臉龐、紅潤迷人的雙唇，以及總是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身體。
多久了呢？他注視眼前的這個男孩已經有多久了呢？
忽地，司棠眼角突然滑落的淚水觸動了汪皓陽，他手指顫抖地往司棠的臉頰移去。
睡夢中的司棠卻哽咽的低泣着：“子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