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牧諼面無表情的坐到“她的”位子,把未完成的畫紙拿出,擺在畫架上。
她已經神速進展到畫石膏像,一拿起畫筆,教室內彷彿就只有她和石膏像,其他的似乎部是多餘的。
“緒方老師。”一位長發飄逸的年輕女老師進來。
“楊老師,有事嗎?”他微笑,對瓦夏的老師而言,他的笑令人覺得親切舒服。
楊老師靦腆笑了笑,走向他的辦公桌。
“這個周末是我的生日,學校幾個知心老師想幫我慶生,打算在我家開個舞會,順便聯絡老師之間的情誼,到目前為止有十個老師已經確定了,而且要攜帶朋友一起來,如果你不嫌棄又有空,能不能……”她緊張的手心冒汗。不只是老師看得出來她對縮方薩有好感,連許多學生都知道。
牧諼手指節發自,目光不由自主地擺在緒方薩的笑臉上。看來他很享受被愛慕的虛榮嘛,笑得那麼色,好像巴不得現在就是舞會,還可以跟楊老師跳黏巴達呢!
“那我可要精挑細選一份禮物了。”他說。
楊老師臉紅了紅,興奮地問:“那你……你會來啰?”
縮方薩不著痕迹的轉頭看向牧諼,四日在空中凝視交會,卻無端端地被賞了個白眼,有種被她打了一巴掌的感覺。
“嗯,我會親自把禮物送過去。”
楊老師的心幾乎狂跳出來,她實在太高興了。
“謝謝……哦,對了,你可以帶朋友來。”說完,楊老師有點後悔把這件事告訴他,若是他真帶了女朋友來,那不就……“我會單獨前往。”
它的話,讓懊惱的楊老師又見到希望,一時心花怒放地握住他的手。
“你一定要來。”然後竊喜地轉身跑開。
緒方薩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握過的地方,本以為楊老師非常含蓄,原來也有開放的一面。
“是不是捨不得洗手了?”牧諼瞪了他一眼,譏嘲地說。
聽到她開口說話,他大喜,可是那濃濃的敵意又澆熄他的喜悅。
“最近有沒有去醫院複診?”她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下,可見他有多久沒關心過她了。
“死不了。”
“有沒有按時吃藥?”他忽地覺得隔在他與她中問的畫架實在好礙眼。
“難吃死了。”
他大皺眉頭,索性起身繞過辦公桌。
“你沒吃?”
“有的葯才放進嘴裏就化掉了,又苦又澀,現在我連看它們一眼都覺得它們正在我口中虐待我。”她皺了鼻,滿口怨言。
“這怎麼成?不吃藥會好嗎?”
“好不好是我的事,你緊張什麼?”她冷冷的問。
“你……”她非得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嗎?他很嘔地想着。“那幾個打你的學生已經轉學了。”
“我知道。”她的反應出奇的冷淡。
“以後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了。”
她冷笑地看他,“你以為她們找我麻煩的原因是什麼?若不是你的魅力風暴,我才不會遭殃。”
他眼一沉,“不要緊,很快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再不久,他就要回日本去,再世不會有無聊的人為了他去找她的麻煩,去傷害她了。
“除非你消失在瓦夏,要不然就會有第二批、第三批既盲目又無聊的太妹找我麻煩。”她的心頭仍悶著氣,一時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冷凝的眠著唇,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上,與她平視。
“要是我真的走了,而且不再回來呢?”他認真地問。
她一悸,凝視它的眼。
“我不回答假設性問題。”她不自在地別開眼,心中志忑地想着他的話。
“牧諼,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史映知會第一個捨不得你離開,楊老師第二個,說不定全校的女學生還會淚灑送別晚會,這麼風光的場面,你會走得很驕傲。”她隱忍油然而生的難捨,冷傲地揪着他。
“真心話?”
“是的。”她口是心非地答道。
緒方薩站起,雙手插入口袋,牧諼沒看到他的表情,他就轉身離開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手在發抖,根本無法專註在畫上,她沮喪地放下鉛筆,反覆地猜測他問這話的動機是什麼。
他是否真的要離開?就為了她被圍毆的事件?
不,不可能!
她匆促地收拾東西,狂奔回家。
“舅舅!舅舅!”她喘叮叮地進屋,差點撞倒蕭媽,但她來不及管其他事,拚命的叫。
“什麼事?”校長自樓梯間走下來,牧諼等不及的跑上樓梯,就在樓梯上問他。
“最近瓦夏會有什麼人事更動嗎?”她着急的問。
“沒有啊。你怎麼喘成這樣?”
“舅舅,別敷衍我,你再仔細想想嘛!”
“好好好!這人事嘛……哦,下星期陳老師要請三天假,有個代課老師要來。”
“還有呢?”
“沒有了。”
“那……那緒方呢?”她乾脆也別拐彎抹角了。
“緒方怎麼了?他好好的呀。”校長奇怪的問。
“你確定他不會離職?”
“不會。”
“你發誓。”地無體的要求。
校長想了想,反正是不可能的事。“我發誓。”
牧諼吐了口氣,轉身走向樓下。
這個臭緒方,故意說這種話讓人心神不寧,他真是壞到極點了。
“小姐,喝了吧,檸檬汁。”蕭媽笑着迎向她,把現榨的檸檬汁端給她。
“謝了,我正渴了呢!”她心情好些了,喝着檸檬汁,打開電視,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
牧諼懷裏抱着一隻雪白的波斯貓,腋下來著素描筆,背上還是凱蒂貓的可愛包包,她就在周末熱鬧滾滾的公園裏晃着。
不久,找到一個比較寧靜的樹下長椅,放下波斯貓,翻開素描簿空白的第一頁,纖細自留的手指夾著鉛筆。
“茶茶,你就坐在這裏,就維持這個姿勢別動,知道嗎?”她讓茶茶傭懶地趴趴在長椅上,“你可是我第一頁的主角,你該感到光榮。”
茶茶是她臨時向隔壁王太太借來的臨時模特兒,平時它多半賴在家裏,就會吃、喝、睡,所以它的身材圓滾滾的十分討喜。
她取一個最好的角度畫茶茶,身後剛好有棵大樹,背靠上去調整舒適的位子,就站在茶茶的左前方開始動筆。
她想試試自己除了石膏像外,是否能晉級到畫生動的生物,甚至到有情緒、有內心表現的人物,她渴望能進步。
“茶茶,卧好卧好,你別亂動嘛!”看到它正不安分地糯動身體,她真怕茶茶會因為外來的“誘惑”跑掉,畢竟它鮮少到外面玩耍,好奇心當然重了。
好不容易將模特兒安撫下來,它又恢復平時懶散的神態,她才又專心作畫,只可惜持續不到三十秒,它像是特別興奮,跳下長椅,圓嘟嘟的身體往前跑去。
牧諼驚叫一聲,連忙上前抓它;它要是弄髒了,她必定要親自幫它洗澡,若是被它跑掉了,那她要去哪裏找一隻一模一樣的茶茶還給王太太?
“茶茶,站住!”
施令霓在牧諼打算晝那隻營養過剩的波斯貓時,就眼尖的發現她了,可是要她去跟瓦夏最跩的人說話,她寧可逗公園裏的流浪狗笑。
不久,牧諼竟然放下“高貴”的身段在公園裏奔跑,就為了一隻貓,她感到有點好笑,若牧諼追得拚命,她笑得更是無法無天。
有誰能想像最講究身分、最懂得優雅的牧諼會往公共場所做這種事情,她可是看到最珍貴的畫面了。
施令霓放下喝一半的汽水,走向停下來粗喘的牧諼。
“要不要我幫忙?”
牧諼抬起臉,施令霓正對她綻放笑顏,地想說不,但看到茶茶快被一隻黑色的野貓拐跑,她再顧不得什麼面子了。
里。
“快,別讓它跟別人私奔了。”
兩個大女生一前一後地追着一白一黑的貓兒,忙了半天,才將茶茶抱進懷“壞茶茶,我可不是帶你來跟情人私會的。”牧諼一邊走回長椅,一邊責備四腳略髒的茶茶。
“你要畫貓呀。”施令霓瞥了一眼素描簿。
“嗯。”牧諼抱着茶茶坐下來休息,撫順它的毛髮。
“你進步的真快,緒方老師一定私授你許多秘招吧?”
提到那個“一定、肯定、絕對”正在楊老師家跳黏巴達和貼面舞的緒方,隱藏在內心的怒氣又不知不覺地被引燃。
“秘招?他連最基本的指導都不願意傳授給我,還傳什麼秘招。”她嗤笑一聲,苦澀溢滿心戾。
“你不是天天往美術社跑嗎?而且緒方老師一向在美術社待很久,他多多少少都會照顧學生的,不是嗎?”施令霓一臉疑惑。
聽到她這麼肯定的說法,牧諼更覺得自己被緒方討厭得徹底。
“我根本沒必要依賴那個草包老師,我自己看書自己學,有時還會無師自通呢!對我而言,他的教導可有可無。”
“他不像會議學生自生自滅的人。”施令霓輕廣細眉,不相信牧諼口中所說的無情老師是緒方。
“他就是這種人!”懷中的茶茶突然瞄鳴叫了一聲,原來是牧諼太生氣,一掌打向它的背。“對不起、對不起,茶茶,你不要緊吧?”
施令霓沒想到牧諼和緒方老師關係會那麼惡劣,她本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呢!看來它是人多疑了。
她伸出手摸摸茶茶細柔的白毛,舒服的觸感令地想抱。
“牧諼,茶茶不是人,你想叫它安分的任你畫個夠,根本是苦了它。不如我抱着它,你畫我們。”施令霓笑着把茶茶抱過來,親吻它美麗白亮的手。
“你願意讓我畫?”她有點吃驚。
“可以嗎?”
“可是很高難度,如果畫魏了……”她為難地說。
“你也會有怕的事啊?”施令霓取笑地倪了她一眼,又說:“丑就丑,在瓦夏的校花面前,誰敢說自己漂亮?”
“嘿,你怎麼這樣說?”她嗽著紅唇抗議,然後拿起素描簿,眼神堅定。
“好,是你自願的,那我可不管後果如何。”
“不傀是牧諼,你就該這樣說話。”施令霓沒有生氣,還十分樂意。
牧諼一動筆就是一個小時,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朋友!施令霓是第一個跟她有說有笑的朋友。
當素描完成七分的時候,突然——“今霓。”
“緒方老師!”施令霓驚喜地站起。
牧諼的手條地停在半空中,美目詫異的揪着眼前的男人,分不清心頭上是酸還是甜。他不是應該正火熱地樓著楊老師的柳腰,跳着血脈憤張的黏巴達嗎?
緒方薩漫不經心地瞄向她,她一震,眼睛不由自主急忙地逃開,她感覺到心口發熱,心跳也因為他的出現而不聽話地狂跳起來。
“你一個人來公園?”他問。
牧諼氣惱地嗽著唇瓣,她不是人嗎?他眼睛長到哪裏了?
“本來是一個人,後來遇到牧諼和茶茶,我的同伴就變成一人一貓了。”
“哦?”他挑高濃眉,瞥了牧諼一眼,又間:“你來很久了嗎?”
“嗯。”
牧講咬牙切齒,什麼叫“你”來很久了嗎?她就不是人啊?
被忽略的感覺實在太嘔人了,牧議惡聲惡氣的說:“施同學,你究竟要不要畫?”
“牧議,緒方老師他——”
“現在不在學校里,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叫緒方老師的。你快生好,我還要把茶茶還給王太太,畫完我就要回家了。”她不耐煩地說。
施令霓很抱歉地看了她最喜歡的緒方老師一眼,抱着茶茶又坐回原來的位子去。她真的可以肯定牧諼和緒方老師的關係惡劣到極點了。
縮方薩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反而環胸在一旁悠哉地看着,眼光不時地訊向牧諼作畫的方向。
牧諼多做了幾次深呼吸,穩定心口發熱的奇怪情緒,但是縮方的存在壓力實在太大了,令她畫的速度急遽驟減,而且手還微微發抖。
“抖着手,線條怎麼晝得順暢美麗?”不知何時,緒方薩已經來到她身後,眼神炯亮地看着她。
“你管我!我就喜歡用我的方式去畫。”她死鴨子嘴硬,不承認內心的緊張。
“繪畫不能任性,心要寧靜安和,畫出來才會有靈性美。”說著,他的手突然握住她拿筆的手,像在教小學生寫字一樣,拉着她的手晝下策一筆、第二筆怎麼會突然……緒方惹得她呼吸低淺急促,奇怪的情緒又重新燃起。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反抗、沒有抽回被握住的手,就任他為所欲為。
有時她的背會無意間碰到他寬闊的胸膛,那親密的接觸總令她顫慄慌亂.
他的臉就在她的耳旁,近得她老想去瞄他好看的側面,有時候她還會碰到他的臉,他的臉好燙好熱。
時間究竟過了多久,而這中間她又在做什麼,她似乎全忘了。
當緒方放開它的手,拉開親密的距離,不知為何她的心條地一冷。
“完成了。”他笑着跟施令霓招手,示意她過來瞧瞧。
施令霓興奮地跑過來,看到晝中的自己,開心的叫:“像,很像我。”其實像不像已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緒方老師動筆修飾過。
牧諾猶在神遊太虛,施令霓在喳呼什麼她都沒聽見。她只覺得好熱,不由自主去摸雙頰,哦,竟是那麼滾燙。
“老師,改天你再幫我畫,好不好?”要是知道今天曾遇見他,她一定會打扮得標漂亮亮,不會隨意穿着輕便的休閑服就出來了。
“有機會。”
“太好了。”施令霓看了看錶,已經出門很久了,她將茶茶歸還給牧諼。
“我得回家了,明天見。”
看着她踩着輕快愉悅的步伐離開,緒方薩為自己輕易的許下不可能實現的承諾,感到些微愧疚,他在瓦夏的時間已經進入倒數了。
牧議懷裏突然被塞入茶茶,她才從那慌亂火熱的情緒中回神,茶茶也適時地瞄了幾聲,很高興再回到她懷裏。
“施令霓呢?”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回家了。”收回愧疚的目光,輕擺在她嫣紅的臉蛋上,她迷離夢幻的神態,微微牽動他一向自製有餘的心,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有強烈想吻住她的欲
望,但這似乎太不正常了。
觸及他灼熱的目光,她背過身子去,動作僵硬的將畫具放進背包背上,然後帶著茶茶和素描簿欲走,她才跨出第一步,就被大手拉回去。
“幹什麼?”她瞪住他,口氣不善。
緒方薩如果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跑到校長家,然後冒着被懷疑的危險說要找牧諼,又承蒙老天爺幫忙讓他想到個好借口,說他正缺一個模特兒,需要牧諼幫幫忙,後來又被指點到公園來尋找她……如果有人能告訴他他在發什麼神經,他會恨感激。
牧諼使勁睜開他的手,擺出興師問罪的嘴臉,“公園裏人來人往,要是你想對本小姐不利,我可是會把所有人全明來,好好的肩布一頓。”
“我有得罪你嗎?大小姐。”他故作低下卑微地說。
“你有。”她對他上次故意騙她他將離職,幾乎讓她神經錯亂一事,還深深介懷。
“我洗耳恭聽。”
“為什麼要說得你好像快離職了一樣?你害我——”她情緒一時失控,幾乎喊出它的不安,但她還算理智,及時喋聲。
“我害你?”
“沒事,我一丁點也不在乎。”她漠然笑着,聳聳肩,一會兒又佯裝冷淡的說:“瓦夏的人事制度很健全,你若想走,請事前通知,免得弄得人仰馬翻。”
“要走的話,我不會不負責任拍拍屁股就走。”
她強壓住強烈的悵然若失,故意笑給他看。“算你有良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拿過素描簿,“我幫你拿,到我家去。”二話不說地牽起它的心手。
“去你家做什麼?”
他停下步伐,鎖住她的眼,磁嗓輕道:“畫你。”
“畫我!?”她在伍愕的時候,已經被他帶上摩托車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