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節 馬邊廳

張文秀回到敘州府後，開始接見一些老實的鄉紳，可惜自己現在還沒有什麼糧食，但自己帶來了兩萬兩白銀，於是全部拿出來買糧，以飛虎軍的名義分給敘州府平民。由於王應熊、楊展等與大西政權在瀘敘等地拉鋸了幾個來回，農業生產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只比搖黃佔據的川東北好點。所幸去年收成不錯，鄉紳富戶家裏還有不少存量，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賣，但也需要四兩銀子一石大米，是平常年景的兩三倍。

兩萬兩銀子，對於張文秀來說九牛一毛，自己還是小氣了點，帶銀子帶得少了，只能買五千石糧食，分給敘州府底下各縣，實在很少。但是，能救濟平民，也算在敘州府把自己飛虎軍的名聲傳開了。

然後，飛虎軍情報部門的探子們散佈一些關於飛虎軍和建昌府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的，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總之，就是建昌府的天是晴朗的天，建昌府的百姓好幸福。在建昌府，農民有自己的田，沒有徭役，沒有人頭稅，地主可以開礦、跟西番做生意，比以前收點地租要賺錢得多。讓敘州府的老百姓覺得只有飛虎軍來統治自己，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謠言，也是需要藝術的，基本上最成功的說謊者，都是先講九句真話，最後才講一句假話。張文秀來自那個極為不誠信的連范跑跑說句真話都被推崇的二十一世紀，造謠的藝術不知比明末的人高出幾個檔次，所以怎麼在敘州府適當的造謠，完全由他來指導。

張文秀在敘州府做了一個月的秀，也散佈了一個月的關於建昌府幸福生活的謠言。在這段時間，張文秀頻繁“下鄉”到各縣慰問鄉紳、民眾，把各個縣的情況都摸清楚了。

然而，幸福的時光流逝的太快。五月下旬，大哥可望平定了瀘州。但是重慶的曾英和松茂的瞻天顏、朱化龍戰鬥力太強，大西一時平定不了。所以老張讓可望帶軍回去，準備討伐重慶曾英和松茂瞻天顏還有漢中的賀珍，張文秀也回建昌準備一下，等到潤六月的時候進成都述職，並把夏稅的一部分上繳朝廷。

張文秀把城防交還給了張化龍，然後佈置了十幾個暗探分佈在敘州府城和下屬的各縣，吩咐他們在一年內不管是大西還是大明控制敘州府，都不要暴露。等明年自己來攻取敘州府的時候再在城內做內應。

於是張文秀經過屏山縣到達了馬湖府的馬邊廳，來看看劉志翔招撫剿滅羅倮人的成果。一進馬邊廳，嚇了一大跳，很是吃驚。本來以為馬邊廳（今馬邊縣）因為深入羅倮人地區，必然是很落後的。但實際情況卻出乎張文秀的意料。

由於馬湖府大部在大涼山余脈，屬於羅倮人地區，大明朝廷並不能直接統治，於是任命羅倮頭人安氏為馬湖土知府，世襲。下轄泥溪、平夷、蠻夷、沐川、千萬貫（萬曆十年叛亂被廢）和雷波（洪武二十九年被廢）六個長官司，他們也是世襲。大明就靠這樣間接統治馬湖。在弘治八年，馬湖土知府反叛，平定，遂進行有限度的改土歸流，任用流官，移民充邊。這馬邊廳也是那時侯開始有漢人移民的。到了嘉靖時候，本地的漢人聚集地賴英鄉已經是沐川長官司下的第一大鄉了。

在歷任流官馬湖知府的努力推動下，馬湖府的漢人移民已經開始深入羅倮人地區了。這也引起了一些獨立羅倮的警覺，於是叛亂開始了。萬曆十七年，號稱“涼山三雄”的膩乃（今美姑縣）撒假、雷波楊九乍和黃琅安興三個羅倮諾合家支脅眾抄掠榮丁、賴因、煙峰等處。明朝政府用武力平定了局勢，戍重兵屯守，將賴因鄉升格為“馬湖府安邊廳”，並派四品知府級官員汪京在此擔任同知。又組建“馬邊營”，由守備領兵兩千，以震懾獨立羅倮。這就提高了馬邊的政治戰略地位，為馬邊的開創造了條件。“馬邊”之名也從此而始。

汪京是個良吏，為了加強馬湖府對馬邊地區的管理，他採取了四項得力措施：一是在馬邊和煙峰兩地建城。馬邊城牆長451丈寬o.75丈，全用條石砌成，廳城命名為新鄉鎮。煙峰城規模較小，長25o丈。二是圍繞兩座城池，建立了若干寨堡墩坪營之類像衛星樣的居民點式軍事據點，如施家寨、大竹堡、火石礅、油榨坪、水池后營等。這些據點是當時漢族移民辦屯的點，已深入到離縣城一百華里以外地區。後來逐步展成鄉場，成為彝漢商品貿易的場地。這些居民點星羅棋佈，勾出了後世縣境的雛形。三是修建聯結馬湖府（屏山）到馬邊長達35o華里的石板驛道，供軍隊商賈通行。後世的馬（邊）新（市鎮）公路正是沿這條古道修築。四是在馬邊城內興建若干顯示大明文明的大型建築，如公署衙門、廟宇、學院之類。同知署衙門旁邊的孔廟，檐牙高啄、雕欄石砌、橫橋卧波，朱門紅柱，氣象壯嚴。孔廟是傳播中央朝廷文明的場所，廟宇內設龍湖書院，可算是馬邊的早期學府。

汪京的這些措施在兩三年時間內就付諸實現，其中馬邊城僅在一年內就建造成功。在明代全用手工操作的條件下，可算奇迹，可見其動員人力之多，從中也可看到馬邊當時開的廣度和深度。當時萬曆名人，兵部侍郎汪道昆著《建新鄉城碑文》熱情頌揚這些業績。

聽了秦缺的介紹，張文秀才知道從屏山縣到馬邊廳的驛道，是汪京修的，真是了不起啊。現在劉志翔已經在往南和往西修建道路和驛站了，標準就按照汪京修的通往馬湖府（明朝府治在屏山縣）的驛道。修路的民工一部分是建昌府送過來的流民，一部分是在馬邊招募的老百姓，還有一部分是已經投降的原來明朝的“馬邊營體統指揮”張頤南手下的士兵。

馬邊給張文秀的第一印象，是個地道的漢人城池，讓人完全忘記本城是處於羅倮人的包圍之中。

“怎麼樣？你在馬邊廳也呆了半年了吧，對羅倮人有所了解吧，說說你的看法。”張文秀對劉志翔的工作很滿意，微笑問道。

“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出門不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獨立羅倮人與漢地完全不同，生產極為落後，他們以畜牧狩獵為主，飼養牛馬豬羊，抑或進山圍捕野獸，麋鹿、野豬、牛羚等物種豐富。另外也從事耕種，但都是刀耕火種，因為他們沒有鐵制農具，耕種很多都是用木製農具，所以產出非常少，各土司和諾合從漢地換來的鐵器也是優先打造兵器，來打造農具的很少。他們的作物主要是蕎麥，廣種薄收。所以羅倮人的生活很苦，他們的食物是一種叫‘苦蕎圓根’的餅子，其實就是‘以蕎做餅，以菜作羹’。

沒有鐵制農具，所以一時不能開墾很多耕地來種植馬鈴薯。而我建昌府境內有很多鐵礦，帥主應該讓工匠們多打造一些簡易農具，如鐵耙、鐵鋤、鐵鍬等，運來與羅裸人交換馬匹、牛羊、野獸皮毛等。我聽說，由於自萬曆末年以來，漢夷對立，雙方經常搶劫對方，很多貿易不通。獨立羅倮人狩獵的野獸皮毛都賣不到漢地。而其飼養的牛羊也是被那些土司諾合自己給吃了，非常浪費，因為這些也賣不到漢地去。而他們卻非常缺乏穀物糧食，但漢夷對立，從漢地換得的糧食非常少。

不過羅倮人好象不太喜歡吃魚，獨立羅倮地區小溪小河縱橫，卻沒有多少人去捕魚，實在是浪費。

另外，獨立羅倮人地區缺鹽，因為在涼山不產鹽，而獨立羅倮卻相對封閉，雖然四川地區產鹽之地很多，但要把鹽運進大涼山，困難重重。故，此地鹽價為建昌府的十倍有餘，很多下層奴隸吃的非常口淡。

現在咱們正在修建從建昌府到馬邊的道路，還有馬邊到涼山腹地的道路，已經可以把從、鹽井縣的鹽運來涼山販賣，既可獲利，還能用鹽為手段來招撫羅倮人。只要投靠我飛虎軍的，咱們就可以低價賣鹽給他們，如果他們冥頑不靈、不服王化，咱們就對他們實行食鹽禁運。

要說這涼山地區，還真是有潛力可挖的。根據安祿祈估算，馬湖府、涼山還有涼山以東的烏蒙、東川府共有羅倮人大概三四十萬。其中大部分是曲諾和阿加、呷西等下層老百姓和奴隸，由於生活在山區，經常狩獵，故人人驍勇善戰，勇不畏死。咱們只要用少量的銀錢和馬鈴薯就可以買很多呷西，買來之後就可以組成一支戰鬥力強悍的軍隊了。我現在就從那些受撫的羅倮人頭目那裏低價贖買了很多羅倮兵，一兩銀子買一個奴隸，有近一萬人，這些呷西很多是從漢地擄掠來的漢人或其後代，生活在最底層，故對自己能參加飛虎軍拿上軍餉非常感激，對帥主和飛虎軍能效死命。等到下半年把涼山地區基本招撫好，咱們應該可以贖買出兩三萬羅倮士兵，非常划算。

現在，那些正在被招撫的土司和諾合部落的強壯和和會種地的阿加、呷西，甚至那些農民阿加都希望自己被主人挑中賣給咱飛虎軍。一旦被咱們飛虎軍看中，強壯的會被吸收進軍隊，每月有五錢銀子可拿。沒有被挑上當兵，還可以受政府雇傭修路，每月也可以哪兩三錢銀子，會種地的還能在馬邊廳附近分得十來畝土地。

為此，那些土司和諾合部落中負責挑選阿加和呷西的小頭目都了一筆不小的財，這些被飛虎軍選中去當兵的都會把頭兩個月的餉銀賄賂他，如果一個部落能挑中一百人的話，他就能賺一百兩銀子，這在羅倮人中可是一大筆錢財啊，後來土司和諾合現了其中的奧秘，都自己來挑選，自己來賺這些奴隸的中介費。”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半年不見，劉志翔長進了不少，分析問題起來有條有理、頭頭是道。張文秀笑道：“你現在招撫了幾家土司和諾合？又剿滅了幾家？”

“派出安祿祈去招撫了大小土司七家，諾合部落二十三家。至於那些不肯投降的，滅族八家，都是那些獨立羅倮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