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麻城風雲

一行人進了麻城縣，裏面卻殺喊聲震天，直道會會眾與一些鄉紳組織的武裝已經開始生衝突了。直道會雖然人數眾多，奈何武器簡陋，漸漸不支，湯志請示張文秀后，騎着繳獲的劉德的馬，率領已經武裝起來的里仁會會眾去支援直道會，並派人在街上大喊：“八大王進城了”。這傢伙，已經活學活用了，有前途，張文秀在心裏贊道。

周文江領了張文秀進了縣衙，縣丞李體仁、教諭蕭頌聖都已被殺，知縣6晉錫棄印逃跑，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姓夏的主薄被抓獲，押到張文秀面前。夏主薄沒有張文秀想像中那樣破口大罵，也沒有磕頭求饒，而是站在那裏一言不。

不知道是八品還是九品的芝麻官，但主薄無疑是一個很重要的官職，相當於現在辦公室主任，它管理着縣政府的各級吏員，應該比知縣更了解縣裏的縣情，這種人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主薄一般是由監生擔任，這位夏主薄就是監生出身，江南人氏。

看到夏主薄一幅軟硬不吃的樣子，張文秀心裏暗笑，他並非是要忠於大明，而是要找個台階下罷了。明朝末年官員的氣節實在很差，在李自成進北京的時候，偌大個朝廷，只有十幾個官員盡忠於崇禎，其餘官員都爭先恐後投降李自成；不到兩個月李自成走了，滿清來了，一些人搖身一變，成了滿清的順臣。

想到如此，張文秀馬上解開夏主薄身上的繩索，開口道：“在下知道夏主薄不願從我這個賊，但現在整個麻城亂烘烘的，我們這些人不懂政務，恐怕好心辦壞事，害了滿城百姓，還需先生留下幾日幫我處理政事。等安定下來，先生要走，在下決不強留。如何？”

夏崇偉本來就想投降，畢竟保命要緊，等以後找機會逃走，但眼下這個賊匪頭目讓他進退不得：表面上讓自己選擇，但自己有得選擇嗎？幫他處理政務，以後自己就算逃出去，但從賊這個事實已經改變不了，還得被朝廷問罪。

看來這個年輕的賊不簡單啊，一句話就把自己的退路斷了，還隱隱以全城百姓的性命相威脅，自己不得不從。不過，這種角色也值得自己投靠。想到如此，我們的夏主薄夏崇偉也就半推半就的“從賊”了。

有了夏主薄的投靠，張文秀迅掌管了縣衙府庫和各種文書帳薄，這些可是寶貝啊，想當年，劉邦進關中時，別人都去搶財寶女人，只有蕭何去搬運文書帳薄。張文秀現府庫里有四萬多兩銀子，實在是意料之外，記得以前看過黃仁宇的《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稅收》，一般一個縣一年的稅收從幾千兩（如山西的窮縣）到七八萬兩（如江南的富縣），而麻城屬大別山區，土地貧瘠，怎麼會又這麼多稅收。

當下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這讓夏崇偉很驚訝，想不到一個叛賊武夫也懂得稅收的門道。當下解釋這是兩年的稅賦，原來近來李自成在河南湖廣，張獻忠在南直隸活動，導致道路不是很通暢，所以這兩年的稅賦還沒有有上繳。

這下張文秀更加不解了，問道：“我聽說前年麻城又是蝗災又是瘟疫，甚至到了人相食的地步，去年的收成也不是很好，怎麼還收這麼多稅？”

夏主薄燦燦道：“6知縣怕影響自己的仕途，前年蝗災沒敢上報朝廷，所以稅收依舊，再說，現在收稅都是折成銀兩，糧食歉收也可從田主家收出銀兩。”其實下主薄當時也同意知縣不上報災情。

看來這個逃跑知縣真不是個東西，對於接下來怎麼辦，張文秀也沒有一個好的方略，按照張獻忠李自成追贓助餉打土豪的方法肯定行不通，但如果不這麼做，又怎麼能讓農民支持自己呢？好象抗日時期根據地實行的是“地主減租減息，農民交租交息”政策，自己就用這個方法試試看，按照歷史的展，湖北這個地方張獻忠呆不了幾個月，不如給自己在這裏留點人望，將來聯明抗清時也有群眾基礎啊。

於是，張文秀馬上任命周文江為麻城縣令，夏崇偉留用原職，所有政務由他倆處理。然後，讓他倆把麻城的的比較大鄉紳富戶全部列出來，並把他們分成三類，第一類為名望好而家產不多，這類鄉紳需要保護；第二類為財產多而民怨大，這類是自己打擊的目標；剩下的化為一類，這類鄉紳需要團結，但也得敲打敲打，從他們那裏得摳出點好處。

至於里仁會和直道會，也得好好利用，不能讓其失控，要知道這種“自革命”的組織有時候破壞力是非常恐怖的。張文秀馬上讓人去找湯志，要他控制事態，保護讀書人，並且請直道會和里仁會的頭目今天晚上來見自己。再讓人去把王秀才接到城裏來。

下午，張文秀把周文江和夏崇偉找來，問鄉紳富戶的清單列好了嗎？夏崇偉把名單交了上來，並推薦了一個人過來，這個中年人長得慈眉善目。張文秀一問，嚇了一大跳，此人乃是原來縣令聘請的錢穀師爺謝理波，正宗的紹興師爺，這個謝師爺大大顛覆了張文秀心目中師爺的形象，以前張文秀在影視劇中看到師爺無不是尖臉猴腮一臉奸詐。想不到現在就有了師爺這個職業，以前還以為只有清朝才有呢。

謝理波在今天動亂中沒逃出縣衙，在材房裏躲了起來，誰知夏主薄在中午讓下人準備午飯的時候現了他，那下人也認識他，就把他帶到夏主薄面前，夏崇偉以前跟他打過不少交道，知道此人對基層業務熟練，對張文秀很有用，就把他帶過來了。

張文秀大喜，這下可找到了個寶，在明朝後期和清朝，大部分知府知縣只知道道德文章，對政務基本不通，治理府縣基本靠兩個師爺：錢穀師爺處理賦稅，刑名師爺負責刑獄。這些師爺基本都中過秀才但科考受挫，對官場和民間都非常熟悉，簡直是一本百科全書。於是也不管謝理波願不願意，當即高薪聘請他為自己的幕僚。

看了看這張鄉紳富戶名單，第一類需要保護的鄉紳只有兩家：一是魯晟，此人字紫涯，別號秋崖，其父魯之賢曾在京師為御使，頗有賢名，曾經彈劾過魏忠賢，此人家財少，魯晟雖有才學卻科舉不利，在其父死後回鄉隱居於望花山；二是白果鎮的曹胤明，其父是舉人，現在在雲南做個八品的小官，其兄曹胤昌崇禎十二年鄉試第一，現正在京師準備應試，曹家雖然家財較多，但為善鄉里。

第二類需要打擊的有四家，分別是梅家、劉家、李家、田家，這四家共有良田九萬畝，這是個恐怖的數字，佔全縣土地的近十分之一，這四家在二十年前加起來也不到兩萬畝田，經過近二十年瘋狂的土地兼并，田地增長了四五倍，且為富不仁，這四家也是武裝起來對付里仁會和直道會的四家，估計現在已經被湯志給滅了。

第三類有五十多家，為城裏的一些商家與一些地主，這些地主大多一兩百畝到七八百畝土地，其中有一些書香世家，如官宦世家劉家（劉伸、劉僑、劉侗堂兄弟等等）、周振家、蔡茂春家、周損家等等，他們家大都有人做過官或者中過進士舉人。

張文秀問第二類中梅家是不是前任甘肅巡撫梅之煥家，劉家跟第三類中劉家有什麼關係。二人回答道此梅家非彼梅家，梅之煥（兩年前去世）家屬於第三類；而第二類中的劉家是第三類官宦世家劉家的小宗遠支，血緣關係現在已非常疏遠了，已經隔了**代了，劉僑在世的時候因不喜他們仗着是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副使為非作歹，已與他們不來往了。

到了傍晚，王明遠回來了，湯志也帶了“里仁會”領明承祖和“直道會”領洪樓先來見。湯志現在春風滿面，由於自己帶兵來援，改變了城裏的戰局，滅了梅家、劉家、李家和田家，向明承祖和洪樓吹噓張文秀五十精兵的戰鬥力，說五十個人就滅了官軍三百，兩人本來不信，但後來看到湯志部下的兵器都是原來官軍的裝備才信，然後湯志又暗示自己跟張文秀的關係是多麼的鐵，唿得兩人都願奉他為領。

湯志向張文秀介紹了明承祖和洪樓先，並奉上了四家的田契和房契，還奉上在這四家共繳獲黃金六百零五兩、白銀十八萬三千零八兩，還有珠寶數十顆，另有糧食近萬石在四家的倉庫。張文秀心裏暗笑，這個湯志果然有點小聰明，剛才謝師爺估計這四家有白銀二十多萬兩，這個湯志卻報上一個這麼詳細的數目表明自己沒有貪污。張文秀本來也沒想追究，不給他們點甜頭，誰願意跟自己干呢。看到明承祖和洪樓先都以湯志為，張文秀就任命湯志為游擊將軍，令他統帥里仁會和直道會，負責全城的防務，賞賜湯志、明承祖、洪樓先各一萬兩銀子。

三人大喜，問這四家的僕人丫鬟怎麼處理，在說到丫鬟時三人臉上有期待的神色，張文秀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想必這些丫鬟長的不錯吧？但張文秀畢竟是現代靈魂，很為這些弱女子擔心，於是說道：“這些人都是些可憐人，將他們解散了，讓他們回家投靠親友，如果沒有親友不願回家的，都送到我這裏來。你們要是看中誰，可以領一個回家。”

接着湯志又向自己請罪，說在田家殺了八個秀才。張文秀大為奇怪，這些秀才怎麼會出現在田家？謝師爺卻接過話頭，說這幾個秀才與四家狼狽為奸，經常為他們出主意收買威脅幾任知縣，然後在知縣的支持下大肆兼并土地。並說現在不知所蹤的知縣6晉錫由於這幾年麻城不安全，被農民軍攻陷過幾次，所以沒敢帶家眷來，這三家花重金從南直隸買了一個清倌人送給知縣做小妾，6知縣就對他們四家諸多不法行為睜隻眼閉隻眼。在說到這個小妾時，謝師爺眼神頗為羨慕，看來是個絕色，並且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自己。

張文秀說道：“原來是些斯文敗類啊，殺了就殺了吧，不過城裏別的讀書人要保護好。那個6知縣的小妾現在怎麼樣了，難道也被殺了？”周文江答道：“回少帥，那個美人現以被保護起來了，已經送到少帥房間裏。”

靠，原來是行賄自己的，要不要接受呢？張文秀想到謝師爺羨慕的眼神，決定送給他。謝師爺睡了前任東家的小老婆，等於納了個投名狀，才能徹底背叛官府，跟自己走。於是張文秀笑道：“謝先生一個人奔波在外，還缺一個人服侍，我看你就把這個美人收了房，在這亂世中也讓美人有個歸屬。”謝師爺推辭了幾次后笑納了。

接着張文秀又問了“里仁會”和“直道會”的情況，有多少會眾，打算怎麼辦？湯志說共有會眾三四萬，並且人數還在增加，當然是要跟着張獻忠干“革命”了。張文秀說，過兩天要在麻城招收四五千人作為自己的直屬部隊，請他配合一下。至於這些會眾的編組和訓練，暫時由湯志負責，最終到等張獻忠來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