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賈小笯回到子薰住處時已是晚上九點多。先前離開餐廳后,她一個人獨自沿着忠孝東路往市政府的方向走,邊走邊思索着一些事情。
任無怨的請託以及親人尚存的消息讓她腦袋一片混亂,脫離帝京后,她很少再回憶起過往,除了在夢中……
一踏進大門,她陷入沉思的注意力卻被客廳中的兩人分散,只見老巫婆和子薰坐在客廳中,現場氣氛些許凝重,顯然祖孫兩人之間的談話被她的闖入打斷。
“我回來了。”她站在玄關處脫下鞋子,怎麼回事,這兩人好像在開治喪會議,不但老巫婆神情嚴肅,就連子薰也一副大便臉,臭得要死。
“都幾點了,你現在才知道回來。”單老夫人原本不悅的臉孔更加難看。
“我迷路了嘛,所以才這麼晚。”她將手中的提袋抱在胸前,裏頭的風衣好重,提得手快斷掉了。
“你去逛街了?!買了些什麼東西?”子薰收起原本沉悶的臉孔,重新掛起笑容。他起身來到她面前,好心幫她提重物。
“不是買給你的……不許看。”她連忙把東西抱得緊緊的,深怕被他瞧見這是要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不看就不看,真小氣!”子薰對她扮了個鬼臉,滿不在乎地走回客廳。
“這麼晚了,吃飽了沒?”老夫人問。
“還沒,不過我不餓。”剛剛和任無怨一起吃蛋糕、雪糕、喝飲料,早不飽了。
“老夫人,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弄些東西給你吃?”她假裝得盡職地問。畢竟子薰在一旁,總得做做樣子,讓他知道她是如何的賣力。
“不必了,陳嫂已經煮好晚餐了,若是等你回來才有飯吃,我這老太婆早就餓死了。”她責備地望了她一眼,嘴巴依然不饒人。
“這是您托我買的東西,我已買好了。”她“怯怯”地將提袋放在桌上,想籍些邀功,好少挨些罵。“如果沒事,我回房去了。”她乘機開溜,當然有所目的。
待賈小笯離開客廳后,子薰果然開口。“奶奶,回英國的事情我會仔細考慮,你現在就不要再提了。”子薰又回到先前的話題上。
“我每次來台灣你都這麼回答我,不行,這次你一定要給我個肯定的答案。你到底要不要結束演藝圈事業,然後跟我回英國繼承你爸爸的家業?”老夫人態度強硬。
“奶奶,我這邊的工作不是說結束就結束能夠結束的,你好歹給我些時間,不然我要如何的歌迷及唱片公司交代。”他為難地說道,用他慣有的耐性和好脾氣。
“你現在不立刻跟我回英國也行,反正我已經答應你和伯爵家的親事,明天安妮就會來到台灣,我要你和她先在台灣訂婚,一個月後,再回倫敦舉行婚禮。”老夫人不容拒絕的表示。安妮是單家幫子薰物色的妻子,是位英國出生的英籍美女,上前正在英國劍橋大學就讀。
“可是明天我還有通告……”子薰相當為難。
“我管你有沒有通告,總之明天你要去機場給我接人,如果你沒去,我就會把你趕出單家,跟你斷絕祖孫關係。”單老夫人可是下定決心了,這是她下的最後通碟。
“奶奶……”
“好了,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老夫人揮着都老邁的枯手,心意相當堅決。
“真是的。”子薰搖搖頭,傷腦筋地走回自己房裏。而從剛剛一直在卧房門后偷聽的小笯,則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附耳在門后偷笑。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她賊笑一聲,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然她受人之託要保護子薰,不如就好好保護個夠,來一個一不做二不休。
“嘿嘿!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自我陶醉的賈小笯靠在門邊,心頭燃起一股鬥志。她有把握,子薰屆時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感謝她!
晚上十一點多,趁着老奶奶和陳嫂都已入睡,小笯躡手躡腳來到子薰房外。
房門沒關,她輕鬆的就“入侵”到他的香閨,輕而易舉。子薰這傢伙果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她望着呼呼大睡的他暗中搖頭。
“喂,起床了。”小笯二話不說,在他的耳邊低喊。”
“不要吵我……”子薰低喃一聲,翻了一個聲,連眼皮都沒睜開。
“太不給面子了,大睡豬。”她用力踢他一腿,正中他側着身的屁股。
不信你這樣還會沒有任何感覺,小笯不滿地等着他痛醒。
“我困死了,再讓我睡一會兒,白梅……”子薰拉上被子,口齒不清地低喃。
“白梅?!”小笯一聽到這兩個字,全身就像被電擊般,動也動不了。難怪她身為帝京娃娃的秘密會因為夢話而外泄,現在她終於相信會有這麼一回事了。她的直覺果然沒錯,子薰、白梅的關係不只是工作夥伴那般單純,他們兩人……
“子薰,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小笯火大地一把掀起被子,顧不得被子下的他赤裸着上半身。
“小笯……三更半夜不睡覺,找我有事?”子薰勉強張開眼睛,躺在床上充滿困意地問。
“我問你,你真的會跟安妮在台灣訂婚?”她開門見山,還好他下面有穿褲子,不然可會長針眼。
“原來你都偷聽到了。”他打了一個大呵欠,懶懶地拉回她手中的被子,想繼續睡覺。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是不是真要跟安妮訂婚?”她火了,彎下身來再度拉開他的被,這傢伙真是死到臨頭不自知。
“小笯,你怎麼忽然關心起我來了。”這次他可沒那麼簡單就讓她掀被,他反力一拉,將她整個人拉了過來,一個重心不穩,她便跌落在他身上,兩人僅僅隔着那薄薄的被子,一時之間,小笯也傻了,忘了要回嘴罵他,就這麼四目相對……
“看來你挺喜歡躺在我身上。”見她呆愣住了,他不禁大笑。她這副無所適從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誰……喜歡躺在你身上,少臭美。”被他的話一激怒,她終於意識到兩人的肢體動作是多麼的曖昧。萬一這時候有人闖入,她的名節真要毀在這男人手上了。
子薰變了,他以前不會這麼油嘴滑舌、不會乘機捉弄她的。可是現在……該死,她比較喜歡他現在這種德性,至少她有個可以較量的對手。
“那你還不趕快離開我身上,免得等一下被奶奶發現,到時候我們兩人的名節可就全毀了。”說話的這時,子薰的音量特大。
“你幹麼故意說這麼大聲?臭子薰!”小笯不開心地從他身上跳開,離得遠遠的,保持一定距離。
“沒辦法,有人在三更半夜空襲我的‘龜’房,讓我太興奮了。”他單手撐頭,側躺在床上。裸着上半身的他,姿態慵懶撩人外加性感誘惑。
“你……有毛病。”小笯臉花心跳地“盯”着眼前的景象,不是她的眼睛願意凌虐,而是她全身因過度刺激而僵硬掉了,根本動不了。
“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子薰總算冒出一句像樣的人話。
“當然有事,你明天是不是真要跟你的未婚妻見面?”她重複問他。
“未婚妻?!我哪一個未婚妻?”子薰打了個誇張的呵欠。
死子薰,口氣像是他的未婚妻太多了,說不得她說的是哪一個。
“就是奶奶口中的安妮。”她提醒他。
“是她啊,安妮是奶奶的未婚妻,不是我的。”他顯得興趣缺缺。
“那你明天會去機場接機嗎?”她問得有些心虛,照理說這不關她的事。
子薰心底倒因她的這句話而燦爛起來。“喔,你好像對安妮很有興趣?”他的精神裝得毫不在意。
“才不是呢,我只是不贊成老奶奶用逼婚的方式逼你結婚,所以想要幫你。”她不老實地說。
“我是不喜歡奶奶老是要我回英國或者結婚生子等等,不過安妮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和她算是老朋友了,我們兩人如果結婚,應該會很合得來,所以無所謂啦。”他說得輕鬆,樂見她對他終身大事的關心。
“無所謂!你的意思是就算你現在和安妮訂婚也沒有關係?”她小巧的臉蛋顯得驚愕,子薰果然變了,變得花心濫情。
“只要訂婚的消息不要讓歌迷和大眾媒體知道就行。”他聳聳肩,一副有何不可的神情。
“我本來想幫你的,看來現在不需要了。”說完她便要走了,是她自討沒趣,不是子薰的錯。
“等等,你打算如何幫我?”子薰從床上坐起,心底的小鹿亂亂撞,沒想到她還挺關心他的。
“除非你不打算結婚,不然我幫不了你。”
“我是沒有打算這麼早結婚,如果你能幫我拒絕掉這親事,那再好不過了。”他我自打嘴巴的表示。
“剛剛是誰說就算和安妮結婚也無所謂?”小笯斜睨他一眼。
“我最壞的打算就是和安妮結婚,如果你有法子可以幫我那再好不過了,是不是?”子薰沒想到這個向來讓人頭痛的小妮子竟然這麼熱心,雖然心底有些疑惑,但仍然很開心,至少這表示她相當關心他。
“我的方法是,你該休息一陣子,最好找個無人居住的荒島避難。”她的語氣相當認真。
“避難?!”也口中的避難是指他被逼婚的劫難。
“嗯,為避免事情有變,你最好現在就出發。”她口中的避難指的是任無怨所說的“殺身之禍”,既然她已答應任無怨要暗中維護子薰的生命安全,理所當然的必要勸他暫時離開台灣,畢竟敵暗我明,不可不小心防範。
“現在就出發?!喂喂喂,你該不會是心存詭計尋我開心?現在三更半夜,你要我出發到哪裏去?再說明天我還有一堆通告要趕,不可能現在就走的。晚安,這事情明天再說,OK?我要睡了。“子薰給了她一記飛吻,之後睡眼惺忪地重新躺回床上。
“難道你還聽不懂我的話嗎?如果你現在不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定會惹上殺身之禍。那些想暗殺你的人可不像我這麼有良心,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多危險!”她的耐性已到極限,從沒見過這麼後知後覺的人。
“我怎麼不知道我會有殺身之禍?”子薰滿頭霧水。
小笯一聽,更着急了。“任大哥說你得罪了別人,所以會有人想要取你的性命。難道他說的話不是真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你會替我擔心。”子薰心暖暖地笑道。“的確是有人揚言要取我性命,不過那只是歌迷的惡作劇,你不必替我擔心。”他為她的關心感動,這可是她第一次表現得如此直接明顯。
“我才不是替你擔心,我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她想這麼說,卻停頓了下,沒說出來。
“只是什麼?”
“我只是……只是不想見到你英年早逝罷了。”她迴避這問題,她答應過任無怨要對這事保密。
“放心,我還年輕,不會這麼早夭的,安啦!”他笑着安慰她,小妮子果然有事瞞他。
小笯一聽,更急了,當事人粗心大意是暗殺成功的最大利因。“你怎麼會知道不會有事?萬一你的歌迷是玩真的……”
“小笯,你太緊張了啦,我明天接完機后還有一堆事情要做,不陪你了,晚安。”
睡意濃厚的子薰再也撐不住,道過晚安后,果真立刻閉上眼睛呼呼大睡,任小笯如何喚他也叫不醒。
“從明天開始,我只好一步不離的跟着你,直到找出幕後兇手。”小笯無可奈何地搖頭。
平常古靈精怪的小笯,難得會如此嚴肅的神情出現。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她不該如此相信任無怨的那番話。
其實任無怨別有心思,他要小笯保護子薰,主要的用意是……當個有黑道色彩的月下老人。而這鎪主意是出自其些人的腦袋瓜子,至於那些人……當然就是皇星和沙克,以及幫凶任無愛、任無怨兄妹倆。
小笯若知道她已落入這些人的陰謀中,不知會動何感想?
隔天一大早,正準備出門的子薰在客廳的玄關處發現猛打瞌睡的小笯,她身上的外出裝備齊全,鞋子、帽子、外套穿戴整齊不說,甚至連大背包都準備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子薰站在玄關處,靜觀小笯的一舉一動。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要當你的正式助理,你要我做什麼工作都行,只要讓我你身邊就行了。”小笯從角落站起,伸了個大懶腰。
“小笯,你放奶奶一人在家,我反而會擔心。”他的意思已很明顯。
“讓你一個人處在弱勢,我也會擔心;再說,我已拜託陳嫂這幾天暫時住在這邊,而她也答應了,老奶奶有陳嫂照顧你可以放心。”她擺明了一定要隨行的心意,如果明的不行,她就來暗的,總之絕不能讓敵人有機可乘。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就讓你暫時跟着,不過你只有一星期的時間,時間一到,如果我還‘完整無缺’,你就乖乖回家照顧奶奶,OK?”子薰點頭,答應讓她隨行。
“嗯。”小笯信心滿滿地做了個OK的手勢,她有信心,以她之前在帝京所接受的長期專業訓練,必定可將不軌者手到擒來。
“白梅,若我們先去機場接人,然後再去中午的簽名會現場,來得及嗎?”坐進休旂式的廂型車后,子薰劈頭便問前來住處接他的白梅,雖是一大清早,白梅卻一身素雅的白套裝,一臉精緻的化妝,精神抖擻,完全看不出剛起床的惺忪模樣。
“可以來得及,如果高速公路不塞車的話。”白梅交給子薰今天的行程表,要他過目,這是子薰每天工作前的慣例。
“那麼我們現在就去機場,若是幸運,應該可以交差了事。”他仔細翻過行程表。
“你今晚需要時間和安妮小姐用餐嗎?”白梅相當細心。
“不愧是白梅,連這一點都考慮到了。”子薰嘉勉地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風般迷人。
“你太客氣了,薰。”白梅回他一個笑容,千真萬確。
一旁的小笯看得目瞪口呆,有沒有搞錯,白梅竟然也會有笑容,她詫異地望着眉來眼去的兩人。
“對了,小笯從今天開始的一個星期都會跟着我們,你可以找一些事情給她做,免得她太無聊。”小笯有些不悅地別過頭去。不知為什麼,子薰和白梅兩人之間良好的工作默契讓她心底很不是滋味,總之,就是看不慣。
“那麼賈小姐也要跟我們一起去京都?如果是,可就得麻煩你把護照交給我,好辦理簽證和機票。”白梅有條不紊地表示。
“你們要去日本?”小笯有些吃驚,她盡量隱藏。
“後天中午走。”白梅在行事表上增添一人。“你不想去嗎?”她抬起頭問。
“不,我要去。”小笯搖頭,視線拉向車窗外。
車內頓時一片寂靜。
子薰看完行程表后,將表格還給白梅。“要來杯熱咖啡嗎?車上有準備。”問的同時,他已從同車的另一位助理手中接過咖啡。
“嗯。”小笯點頭,思緒從凝視窗外中被拉回。她喝的是加一塊方糖及兩個奶油的咖啡……
“一塊方糖,兩個奶油球。”子薰將自己手中那杯尚未沾唇的咖啡給了她。
“你還記得?”那是兩人第二次見面所發生的事了。
“當然,從那天之後,我喝咖啡的習慣就改變了。“子薰笑了笑,從助理手中接過另一杯咖啡。
小笯對他眼睛所隱藏的絕對感到悸動,她以為他不會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心跳聲不由得抨抨然。
“對了,白梅姐,你是不是有雙雙胞胎姐姐或妹妹,昨天我在世貿看到一個和你長得好像的女人。“她岔開話題,問了這個她早想問的問題。
白梅原本平靜冷然的神情因她的這番話倏然變色,白皙的臉蛋一瞬間顯得蒼白慌張,僅剎那間。
“白梅是家中的獨生女,怎麼可能會有姐妹,一定是你看錯了。”子薰毫不猶豫地幫她解釋,語氣相當肯定。
“我才沒有看錯,明明長得一模一樣……”
“不可能!”白梅打斷她的話。“我的確是獨生女……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家裏都只有我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她聲音微微顫抖,慌張中強掩着不安和緊張。動作雖然細緻,子薰和小笯卻全看進眼底。
“這麼說真的是我看走眼了。”小笯會悟地點點頭,不再追問。她不是粗心大意,而是裝傻。雖不清楚白梅究竟在極力隱瞞什麼,但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她對這問題的反應太過激烈,最好就此打住。
“我就說嘛,你沒有戴眼睛的話就不要隨便看人,遲早會看出問題的。”子薰責備地敲了下她的腦袋。
“你很暴力耶,偶像先生。”小笯揉了揉頭皮,嘟着嘴抗議。她又沒有近視,幹麼戴眼睛?!這傢伙不是和以前一樣,不擅撒謊和安慰人。
“薰,還有半個小時才會到機場,你最好先休息一下,今天的行程很擠,你會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白梅已經恢復先前的神態自若,再也無法從她冷然的神情上找到任何情緒反應。
“知道了。”子薰倒是很乖,咖啡都還沒喝完,就閉上眼睛假寐。
對於他的言聽計從,小笯又開了另一次眼界,她不明了這些年來白梅和子薰是如何從陌生人變成默契相投的工作夥伴;她肯定的是,白梅對子薰的了解絕對比對她多,同樣的,子薰對白梅的認識也比她多,子薰絕對不曉得是否為家中的獨生女,因為她從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自己的身世,她對子薰而言,是不是只是年少歲月的一段過往回憶呢?
如果真只是這樣,她還有繼續留在他身邊的勇氣嗎?
小笯喝着手中的咖啡,望着車窗上的子薰倒影,一股不安的無力感頓時湧上心頭。
就七天吧,她決定給自己七天的時間來和子薰相處,若時間一到,她仍無法坦然面對心底的這份莫名的情感,理清這種感覺,那麼她只好離開他,永遠不讓自己再有為這份悸動煩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