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她心裏也知道裴爾騏有追求她的想法，不過她對他一直保持着老闆和部屬的距離，最多也只能像朋友那樣，不摻一點愛情的成分。

「倫倫最近感冒好了嗎？」裴爾騏先關心她兒子的近況。

「咳嗽已經好了，你介紹的醫生很不錯，謝謝。」

「是嗎？那太好了。」裴爾騏揚起滿意笑容，很高興。「那麼他還會抗拒吃藥嗎？」

「不喜歡吃。」她搖頭，提到這個就教她頭痛了。「倫倫是個鬼靈精，每次到了吃藥的時間，就像要他的命似的，老是跟我玩躲貓貓的遊戲。」

「倫倫已經沒咳嗽了，那麼這個糖果給他配藥吃。」裴爾騏從抽屜里拿出一盒包裝精緻的巧克力糖，意圖討好倫倫。「有糖果獎勵，說不定他會聽話些。」

「不用了。」她推辭着。

「別跟我客氣，這是我去德國出差時買回來的，我答應倫倫出國要帶禮物回來給他，這是我跟倫倫的約定。」他強調他跟倫倫有約定，希望藉此能慢慢和倫倫建立感情，進而串連起他和以霏的愛情。

「好吧，謝謝你，他應該會很高興的。」冉以霏不再拒絕，笑着收下糖果。

突然，她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看來電顯示，秀眉一蹙。

「對不起，裴董，幼稚園的老師來電話，請等我一下。」

「沒關係，先接電話，我等你。」裴爾騏點頭，知道她擔心兒子，對她十分包容。

一接起電話，冉以霏就聽到幼稚園老師傳來一串投訴的聲音。「倫倫的媽媽，倫倫今天做早操時，和安德魯起了爭執，用力推了安德魯一把，害他跌倒，撞到鼻子，流鼻血了！」

「倫倫推了安德魯一把，害安德魯跌倒流鼻血？！那現在狀況如何？」冉以霏急問着。

「已經沒事了，止血了。」

「已經沒事了嗎？」冉以霏暗鬆了一口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他還咬過一個富家小胖弟，現在又推了人家一把，倫倫已經成了老師眼中的頭疼人物了。「好，我知道了，安德魯正好住我家樓下，我會買個禮物，親自帶倫倫去他家道歉的，謝謝老師。」

見她收了線，裴爾騏立即關心地探問。「倫倫沒事吧？」

「他沒事，只是老喜歡欺負別人。」冉以霏按了按太陽穴，有些生氣地說著。

「是不是跟上次的小胖事件一樣，倫倫被別的小朋友說他沒有爸爸，所以一氣之下才會把安德魯推倒？」

聽到這裏，她的眼神一黯，這問題一直困擾着她。

「以前我總認為自己獨立撫養小孩，母代父職，可以給他雙份的愛，但當倫倫越來越大，看見別的同學有爸爸，覺得既好奇又羨慕，對父親的渴求也越來越大時，我才發現母兼父職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你想過幫倫倫找一個有經濟基礎、脾氣好的父親嗎？」裴爾騏鼓氣勇氣，試着跟她推銷自己。「我可以跟你推薦一個不錯的對象喔！」

「誰？」

「就是『爾登』的老闆，裴爾騏。」

「別開玩笑了！」她不以為意。

「我才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們在職場上配合得很好，正好我們家小薇也缺個媽媽，我想如果我們組成家庭，應該會很幸福甜蜜，你覺得我這個提議如何？」

她看着他，搖頭笑了笑。

「為什麼笑？」他的臉突然紅了起來，這些話他可是放在心裏好久了，因為擔心會嚇到她，所以才會用輕鬆的口吻跟她提起，沒想到一說出口，竟引起她發笑。

「爾騏，你是我的老闆，也是我的朋友，但我沒有辦法把你當成老公。」她的心裏只希望可以好好撫養倫倫長大，工作和倫倫已經佔了她人生絕大部分的時間，她不認為自己的心還可以擺得下其他男人。

「為什麼？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的……」裴爾騏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難道你心中還是忘不了倫倫的爸爸？」

「……這……」這個問題讓她愣住了。

冉以霏收起笑容，思索着這個問題。

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他們曾經相戀兩年，兩年的時間，他們一起生活，一起擁有愛戀甜蜜的回憶，而倫倫是她留下的愛情紀念品，時時提醒着她曾經愛過他，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戀，她能說忘就忘嗎？

她曾經愛過他，但他也傷了她的心，她愛得很辛苦、很鬱悶，既然不能在一起了，她只能靠時間慢慢抹去他在她心中殘留的位置。

「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曾經很愛他，我們同居兩年，生活就像夫妻那樣，只差一紙結婚證書而已，不過他一心只專註在工作上，不想結婚……他也不曉得我生下一個孩子，不過這些都過去了，我現在有工作和倫倫，要忘記他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她垂下眼睫，告訴自己那個男人早已不在乎她了，而她也要揮別過去，努力抹去他的身影，好好地面對未來才行。

「我是過來人，可以了解你的感受，我跟我前妻離婚後，兩人長時間失去聯繫，那份感情早已隨着時間淡了……」裴爾騏看着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冀盼以霏的心中可以清出一個擱置他的空間。

她一笑置之，拒絕再聊這個話題。「爾騏，你叫我進來，就是要說這些嗎？那真的很對不起，同事們還等着我進去開會呢。」她起身，準備閃人。

「不，別走！」裴爾騏急着叫住她，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她老是會以工作的藉口給他軟釘子碰，讓他這個當老闆的拿她沒轍。「開會前，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拜託你。」

「說吧。」她又坐了下來。

「上次你運用一個策略，要部屬們主動拜訪全台穩健經營的五十大企業，積極推出本公司辦公傢具的優惠方案后，已經有客戶打電話來詢問了。」

「是嗎？是哪一家？我怎麼沒接到電話？」她的美眸立刻亮了起來，精神為之一振。

「那天你帶着一群部屬到國際建材傢具展去忙了，我在公司坐鎮，剛好接到一家正在擴大經營的服裝公司的電話，對方向我們詢問辦公傢具的優惠方案及相關細節。」

裴爾騏一想到這裏，就很開心。「你的策略帶來效應了，今年，我們得把握機會沖業績，看能不能多些分紅慰勞員工。」

在工作上，他對以霏一直有着期許。去年他跟銀行融資，進口大批辦公傢具，冀望公司能創造出驚人的利潤，卻不幸遇上一波金融海嘯，導致公司業績委靡不振，財務一度周轉不靈，幸而以霏每次推出的行銷策略和促銷廣告，都能幫公司撐過財務吃緊的頹勢，不至於淹沒在那波金融海嘯中。今年他仍冀望以霏可以提供更多行銷策略，再扭轉頹勢。

「是，我了解，我想今年會比去年更好，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努力塞滿夥伴們的荷包。那麼，是哪家服裝公司？我親自登門拜訪如何？」

「『格雅精品服裝公司』，這家公司的老闆很年輕，服裝設計得頗典雅精緻，專攻頂級客群，拓展品牌的速度很驚人，除了外銷歐美日，在國內的服裝界裏也有口皆碑，消費者的回購率高達八成，所以『格雅』的老闆正準備擴大經營……」裴爾騏說到這裏，看向冉以霏，發現她的臉色發白，眼神顯現不安和慌亂，他一愣。「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這不像平常的冉以霏，有案子可以接，她應該充滿自信和鬥志才對。

「你確定是……『格雅服裝』？」

「是啊！他們的需求量很大，廠房和辦公室都需要一批辦公桌椅。」

這句話，讓她陷入猶豫之中。

冉以霏知道去年金融風暴的襲擊，致使許多公司陸續倒閉，辦公傢具業者跟着哀鴻遍野，「爾登」也受到了波及，雖是海嘯下的少數倖存者，但公司員工士氣遭挫，上班的氣氛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哪天也會裁到自己，若有大案子可以接，不但能創造經營的績效，也能提升部屬的士氣和信心。

她和閔曄早已沒有交集了，她頂多只會把對他的情意深深埋在心裏才對，但現在都經過五年了，怎麼她才一聽見「格雅」兩個字，一顆心就躁動不安呢？

她該接這個案子嗎？她一時亂了方寸，拿不定主意。

這幾年她刻意迴避他，搬家、換工作、也換了電話，他和名模的八卦動向，她沒有興趣知道，徹底和他斷了音訊，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他再有牽扯的。

「以霏？以霏，你怎麼了？」

「『格雅』的老闆是……我的前男友。」

這話讓裴爾騏愣在當場。

「你是說……『格雅』那個閔曄是……你的前男友？」裴爾騏的表情有些緊張，心裏隱隱地浮上擔慮。以霏的前男友就是倫倫的生父，他是不是接了個燙手山芋給她？

「對。」她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的心平靜些。

她為什麼要退縮？為什麼要恐懼？

愛情早在兩人分手后就遠離了，不是嗎？

「如果你覺得這個案子會造成你的困擾，我派張副理過去就好了，你不要去。」他猜出她心存介蒂。

「不，我去。」她決定接下格雅的案子。「張副理還要忙傢具展，這個大案子還是由我來處理吧。況且，他已經是個大老闆了，就算我親自去拜訪也不見得會碰到他。」

分手都已經五年了，她何必在意和他有牽扯呢？

說不定他身邊早有新歡，已把她忘了。

總之，感情上，她是不會和他再有牽扯了，但工作上，她勢在必行，必須全力以赴地沖業績，一切以大局為重才行。

裴爾騏私心並不希望她和舊情人有見面的機會，感情的事，誰都說不準的，萬一起了什麼變化，對他來說將是一大阻礙，且若以霏又受到傷害該怎麼辦才好？

「你不是不想和他再有牽扯嗎？他還不知道倫倫的存在，你確定可以？」

「確定。公歸公，私歸私，我不能因為客戶是前男友而放棄讓公司獲利的機會。」她更不想辜負裴爾騏對她的期望，畢竟他也是重用她的恩人，面臨低迷的不景氣市場，她實在不能有所顧慮，爭取案子讓公司賺錢比什麼都重要。

見以霏冷靜而果決，裴爾騏只好沉住氣。

裴爾騏相信她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因此決定讓她放手一搏。「好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全力以赴的，加油！」

「謝謝。」冉以霏對他點頭一笑。「我會爭取到案子的。」

她已經不是五年前的冉以霏了，現實逼得她不能退縮，不管她即將面臨什麼樣的困難，她都打算抬起頭，坦然地面對這一切，也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調適心情。

當冉以霏打電話預約好時間，接到「格雅」的通知后，她來到「格雅」的公司大門。

拜訪客戶之前，她依照慣例，會特地搜尋客戶的背景資料以便增加成功的機率。她知道「格雅」的服裝不僅深耕國內市場，在業界已佔有一席之地，創業才短短五年的時間，更是已經打開了海外的市場，連續獲利十季，在殘酷嚴峻的環境考驗下，「格雅」仍能異軍突起，獲得豐碩傲人的成績，她不由得暗暗佩服閔曄的驚人實力。

他已經成功地打下根基了，而「格雅」的規模也從一開始租屋五坪的辦公室，搖身一變成為擁有一棟二十層樓高的企業大樓。

她仰頭，面對這棟巍峨的大樓，突然間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那豈不更好？

他的企業王國建立得越龐大，地位越高時，就代表着她能見到他的機率微乎其微了。

她走進大樓，來到氣派挑高的大廳里，等着電梯，準備和一位事先約好見面的高經理洽談案子。

當地一響，電梯門滑開，她走進電梯裏，按下關門鍵時，一個高俊的男人突然在門外喊了聲——

「等等！」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電梯內只有她，而對方似乎很趕時間，她只好改按下開門鍵，讓男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