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一點心酸

第十七章 有一點心酸

那天我是強打着二十分的精神熬到的下班,下班換衣服的時候我問董娟:你有事沒有?沒有事走陪我喝酒。董娟眨巴眨巴眼睛說:“今天尤剛約好幾個朋友去家裏打麻將的,要不你一起去嘛。”我說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打麻將。”董娟說那改天我陪你嘛。我說好。然後就一個人拎着包走了。

我獨自順着馬路拖着步子走,不知道應該到哪裏去。輝輝和桿桿都不喜歡我提楊木,這個他們未曾謀面的男人總是讓他們充滿自卑繼而充滿憤怒。可是我今天晚上只想楊木,想那個沒心沒肺地責怪我的楊木。

我買了幾瓶酒躲在樓下那個小花園裏喝,喝着喝着就忍不住悶悶地哭了起來。我想這生活是***怎麼了?楊木是***怎麼了?他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就懷疑我們的感情?我知道在外飄蕩多年的經歷早就讓他學會把很多事情看的很淡,可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例外,是他真心信賴的人。從前不管怎麼樣,他都會站在我的立場去想,從來也沒有怨過我半點,現在怎麼區區一年的牢獄之災就把他變得那樣的苦大仇深懷疑一切?

我想不明白,我想我就是想到頭破血流也不會想明白。

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請幾天假,最後還是沒有。我想有一小段時間讓自己可以獨自呆一呆,不用上班面對同事回家面對父母。我想要是有個地方能讓我一個人放肆地哭幾聲該是件多麼美妙的事。可是我不敢。我還沒有過試用期,這個時候請假無疑是個高風險的事。

我還是每天準時去上班,恍恍惚惚地上菜、倒酒、收拾桌面、微笑、應付大家的嘻哈笑鬧和客人們刁鑽古怪的要求。快到下班時我就眼巴巴地盼着輝輝他們給我打電話。和他們一起喝酒,就算什麼也不說,都比回家強顏歡笑地面對父母強。

沒有人約我喝酒的時候我就一個人走長長遠遠的路獨自回家,然後在路過樓下小花園的時候為是否應該花5元錢買3瓶啤酒做一番思想鬥爭。大多數時候我還是忍了下去,我想楊木在裏面還要花錢,等了工資我還是要給他送錢去。

收到楊木的信之後我想了幾天還是給他回了封信。我說你安心改造,聽警察叔叔的話,我很快就有錢給你送進來了。對他的抽瘋我隻字未提。長久以來,我習慣了用沉默表達我的憤怒、不滿、和包容。我不知道日後我是否也只能用沉默來表達我的絕望。

在我快要順利過完試用期的時候生了一件讓人胸悶的事,這件事直接導致我的試用期后延,也就是說,下個月我原本應該拿45o的正式工資的,現在又只能拿3oo的實用工資了。

那天我像平常一樣在包房伺候一桌大爺吃飯,幾個腦滿腸肥的傢伙在喝光三瓶五糧液后開始手舞足蹈地對吹牛皮,爭先恐後地炫耀着自己的金錢和勢力,聽上去個個都是黑白通吃的社會棟樑。我站在一旁木戳戳地看着他們,擠不出一點表情。忽然一個胖子一聲哀號:“媽的,這個菜怎麼這麼咸?!老子剛才喝酒去了還沒有來得及吃。”說完大手一揮:“退了!不要了!”

我抬眼望去,一盤菜已經被扒拉得七零八碎,雖然剩的還多,可是形象上已經慘不忍睹。我走過去,“這樣吧大哥,我們給你回一下鍋,加點佐料。”胖子大鼓着眼睛:“加佐料?!我不喜歡吃佐料!退!不退就喊你們老闆來!”我繼續耐着性子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心裏卻鬼火得厲害,嘴上雖大哥大哥地叫的緊,臉上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這樣無事生非的客人我們也見得多了,大多好言好語地勸幾句也就不會再刁難了,可是眼前這個胖子依舊不依不饒,似乎是鐵了心要以這樣的方式來證明他剛才對自己的吹噓。我氣不過,語氣也開始不恭敬起來。我說:“大哥,你們都是有頭有臉的有錢人,也不在乎這樣一盤小菜吧?何況這盤菜從上來到現在你們已經吃了不少了。也許你吃着咸了,但顯然另外幾位大哥並不覺得咸。”

死胖子被我氣的直哆嗦,瞪着眼陰惻惻地說了句:“你這小婆娘嘴巴很會說嘛”,然後忽地抓起筷子挑起一筷子菜塞進嘴巴里大嚼特嚼起來。我一下子沒有回過神,心想我不至於給了你這麼大的刺激吧。還沒想完那死胖子就“噗”的一聲把被他嚼得像一坨鳥屎一樣的菜渣一口吐在桌子上,指着它乜斜着我說:“你吃呀?你覺得不咸你給我吃下去呀!”

我熱血上涌,罵了一聲“你個傻”就想撲過去,被剛剛趕來的秦主管一把抱住。推推搡搡了好一陣子,久經沙場的秦主管總算把他們擺平。我被幾個服務員夾着手腳亂舞地去了換衣間,秦主管留下喝賠罪酒。

離開那個包間時我隱約聽到秦薛主管在陪着笑說,小姑娘出來上班沒幾天,各位大哥不要見氣,回頭肯定嚴肅處理她。我掙了半天想掙回去補充點什麼,無奈雙臂被緊緊地攥着,動彈不得。

我一下子由一個默默無聞的新人儼然成了個明星,大家開始66續續地趕來換衣間對我又是讚揚又是安慰。我感覺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一個什麼動物,身不由己地接見着眾多的參觀者。

董娟是最後趕來的一個參觀者。我遠遠瞥見她,心裏想親人啊戰友,你總算來了。沒想到董娟一來就死沉沉地盯着我,我抬頭一看:不得了,眼睛都被緊擰的眉毛擠成了三角形。我悶頭不語。董娟也不敢罵我,一**坐在我旁邊抽煙,抽了一會兒才語重心長地說:“蔣芸,你在幹什麼呀?你就不能忍忍?“我一聽就來氣,我說媽的你去試試?你能忍下來算你沒種!董娟翻翻白眼不再講話。

那天秦主管被幾個客人灌得蹲在廁所嗷嗷地吐了幾次,整個下午都站不穩,卻沒忘囑咐大家這個事不能讓老大知道,私下延長我的試用期就行了,扣出來的15o元錢大家湊一起搓一頓。秦主管真是高明,既保住了我又封了大家的嘴。

我心裏有愧,巴巴地照顧了她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那天晚上,秦主管虛弱地靠在她宿舍的床上和我聊了很多。她說她喜歡我的性格,我讓她想起她剛出來工作時的樣子。“但是回不去了,生活早就將我的稜角磨平,而有一天,你也會被磨平的。”

離開秦主管宿舍的時候我心裏一片凄涼,心想難道想混碗飯吃就非得視自己的尊嚴於不顧?非得將自己作踐得跟什麼似的?我可不願意。起碼現在還不願意。

我依然安安穩穩地在鴻新上班。大家因為我和客人爭執的事對我親熱了很多,常常都有女同事主動喊我:“走,蔣芸,去廁所抽煙!”

她們總是靠在廁所的牆上邊吐着煙霧邊絮絮叨叨怨婦似的地朝着我些“客人都是些鳥人”之類的牢騷,好像這樣就會和我有共同語言,也或者,她們只是希望能再從我嘴裏聽到點什麼石破天驚的罵人的話來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這讓我實在覺得無趣得很。我不是一個喜歡碎碎叨叨說閑話的人,在我看來,該忍就忍,忍不住了該飆就飆,平時沒事兒整這些無用的實在沒有什麼意思。

董娟也和我重新熱絡起來,又開始當著眾同事“親愛的”、“親愛的”叫,並且常常在其他同事講客人的壞話時冷不丁地把我扯進談話中去,說什麼“要是他遇到蔣芸就死定了。”然後討好般地問我,“是吧親愛的?”。

我總覺得,我和客人爭執的事好像讓董娟覺得特有面子特長臉,尤其在同事們和秦主管明確地表達了對我的欣賞之後。而在這之前,因為我的沉默和不入群,我一直是被眾人遺忘的對象,甚至連董娟都漸漸開始疏遠我,似乎有點嫌我給她丟了臉的意思。

每次客人離開包房的時候,總會有幾個得閑的同事一窩蜂地衝進去槍食客人沒有吃完的美味,彷彿那裏才是他們的戰場。董娟也是這些鬥士之中的一個,而我總是遠遠地走開,不忍目睹這一切。

董娟開始還總在我轉身離開之前叫我一起進去飽餐,我回絕了幾次之後她就不再管我。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對別人吃剩的東西樂此不彼,反正我不能。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飯的時候廚師都是將客人剩的比較多的菜重新熱熱端上來,另外只炒兩個小菜。所有人都是搶着吃客人吃剩的那些好東西,只有我只吃那兩盤小菜,其他東西一概不碰。

我的行為在服務生中實在顯得太另類,並且似乎無意中傷害了其他人的自尊,於是漸漸就被遺忘在了人群之外,包括董娟也常常忘記我的存在。

我記得剛來鴻新大半個月左右的時候,酒樓組織員工去蜀南竹海遊玩,每人只需交3o元錢,在月底的薪水裏扣。當時禁不住董娟的勸說和竹海美景的誘惑,我也報名去了,但是要照像的人就得多交1o元。我沒有錢照相,就沒有交那1o元錢。風光秀麗的竹海,我一個人跟在大部隊後面磨磨蹭蹭地走,東張西望地裝作在看風景,而董娟,就在我的前面和眾多的同事一起嘻嘻哈哈地擺着各種嫵媚搞笑的姿勢拍照。那一刻的難堪和心酸,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然而我沒有怪董娟,真的沒有。我知道誰都不希望被冷落,誰都想能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所以她只好常常忽略我的感受,任我一個人安靜地呆在角落。可是每當我看見他們在我眼前打鬧嬉戲的時候,心裏還是總有點說不出來的酸澀。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有一天會被拋棄在人群之外,更沒想過董娟會在拋棄我的人群之中。

但是沒有想過並不代表就不會生。生活讓我早已領悟了這一點。就像現在大家對我的關注和……討好一樣。一樣令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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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屁滾尿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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