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安局一日游

第十一章 公安局一日游

董娟忽然輕輕地拉着我的手:“蔣芸我們永遠都做好朋友好嗎?你不要因為工作了就不理我了好嗎?”

我說拜託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幼稚,誰不理你了?真是的。心裏卻有暖暖的感動。

蔣芸小聲地嘟囔:“你都好久沒有給我打電話了。”我無言。畢業后的打工生涯心酸混亂,我打電話說什麼?我是個只能和人分享快樂,卻無法和人分享痛苦的人。事情過去了,我可以嘰里呱啦毫無顧忌地給朋友聊,但在事情還沒有過去的時候,我只會沉默地獨自面對。我想每個人的人生已經不易,沒有誰有義務再去幫誰承擔痛苦。也或者,是我那莫名其妙的自尊,總不能容忍自己的脆弱被人窺見。

我習慣了像個強者一樣去保護她們,給她們出頭,卻從來沒有想過我自己也需要一個人保護。

那天晚上我和董娟縮在k2包房裏絮絮叨叨的聊天,一直聊到凌晨兩點,主要話題是關於我們的學生生涯和畢業后各位同學的去向。通過綜合我們各自手中的情報,我們對幾個同學的現狀有了一個大致的掌握:

李夢冉現在在一個酒吧當服務生,並且喜歡上了那裏一個長飄飄的駐唱歌手,目前正一門心思地要引起他的注意;胖楠楠因為形象問題和我一樣在找工作的過程中倍受打擊,也算是品嘗了一把人生的酸甜苦辣,最後終於落腳在一家連鎖快餐店賣雪糕。董娟說愛吃甜食的楠楠現在看見雪糕就想吐,我由此預計楠楠的減肥計劃將得到大大的促進;連26個英語字母都背不順溜的張軍被他老爹花錢送到外地讀什麼外國語學院去了;被瘦經理嚇破了膽差點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小菲目前賦閑在家,天天用自製的蘋果面膜來壓驚。

這是當地幾個同學的情況,至於分配到了外地的,目前還沒有準確的官方報道,只是聽說在廣東一個工廠上班的李絹花現在已經滿口帶着椒鹽味兒的廣東普通話,聽得人直想哭。

凌晨兩點的時候我對我們的以上談話作了個總結式的言。我很抒情地說:“哎,***人生才剛剛開始

人生真的是才剛剛開始,今天的一切種種都還只是個前奏。

董娟走後不久楊木就打來了電話。楊木說,他現在在鄰近的一個城市,一切都好,過一陣子風聲松一點他就可以回來了。我努力地剋制着內心的激動,緊緊地握着話筒,就像握住了我僅有的、唯一的希望。然後楊木試探地問:“你……現在好嗎?”他每次問我的時候都猶猶豫豫很怕的樣子,好像我一開口就會告訴他什麼壞消息。偏偏這個時候許哥扯着嗓子在旁邊大叫:“小蓬你在幹什麼?該你的台了!”

操!我在心裏暗罵。楊木在那邊一下子沒了聲音。我說楊木你別多想,我只是干服務生的,他們對我也都很客氣,沒有誰冒犯我。電話那頭半天都沒有回答,話筒里隱約傳來他壓抑的、急促的喘氣聲。我說楊木你怎麼了?楊木啞着嗓子:“蔣芸你再堅持一陣子,等我回來就帶你走。”我很老練地說你有把握了再回來,千萬別急躁。

楊木的這個電話讓我心情激蕩了一個下午,我一遍遍地回想着他語氣里的疼痛和堅決,覺得自己打工的苦沒有白吃,至少,有我認真愛着的男人在遠方惦念着。

下午我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大廳角落的那張桌子,尖着眼睛隨時準備給客人端茶送水。這個位置我久不久的還是要來坐坐,心裏總覺得拿着老闆的錢,天天坐在外面不管客人有些過意不去,雖然老闆並不會說什麼。我知道楊木幾天之內不會再打電話來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天天守着前台的那部電話機。

下午客人散盡之後我出去喝水,楊哥坐在吧枱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蔣芸,你男朋友對你不錯啊,看來我還真不能虧待你。”我一愣,楊哥就起身走了出去。我悄悄問小蓬怎麼回事,小蓬說,你男朋友打電話來找了老闆,說你年齡小,麻煩他多費心關照關照。我捏着水杯呆站在那裏,心裏砰砰直跳。

我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楊木和楊哥說話時是什麼語氣,“麻煩關照”只是他的一個幌子,他真正的意思是警告楊哥,必須保證我在這裏的安全。而楊哥,顯然也明白了這一點。

我匆匆回到k2,關着門裂着嘴高興了好半天,說不出來自己是想笑還是想哭。我親愛的楊木,在這短短的一天之內給了我如此多的驚喜。他走到哪裏都沒有把我忘記,我們的人生,原來一直都是在共同面對。

我忽然就覺得心裏有了力量,並且深信這力量將支撐着我堅定地跟着他一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一連幾天我都處於一種極度的亢奮狀態,連已經連續吃了三天吃得我想吐的白面饅頭如今吃起來也香甜可口。

原本三天以前我還有錢頓頓吃小面的,誰知道到了該工資那天劉哥苦着臉說現在還沒有錢工資,讓我們再忍幾天。而那時我身上已經窮得只剩下幾塊錢了。從那天起我就開始了頓頓吃饅頭的生活,煙也由以前的一天半包減到了一天四根。

每天那個賣盒飯的老太婆挑着擔子來我們這裏賣盒飯時我就跑去k2躲起來,k2有客人的時候我就去廁所蹲着抽煙,等大家差不多吃完了我再背着挎包下樓去悄悄買一個饅頭帶上來,一個人躲在k2吃。

頭三天我還能保證每頓有一個饅頭吃。到了第四天,眼見我的錢光吃饅頭也只夠吃三天了,而工資什麼時候能還是個未知數,我狠狠心將每天的兩個饅頭減成了一個。我中午咬幾口饅頭喝杯水,晚上再咬幾口饅頭再喝杯水,居然也沒有餓得我找不着北。

我在每次被饅頭噎得直翻白眼時都萬分慶幸地想,媽的胃口小真是件好事,它直接關繫着你在沒錢吃飯的時候被餓的程度。我甚至由此推斷出,要是幾個人一起被困在原始森林裏,我一定是那個唯一能活着走出來的人。

我的神秘行蹤終於讓章陳產生了懷疑,他在某個中午一定要跟着我出去吃飯。我說我另外還有點事,你就別去了。我怕他跟蹤我,一個人逛了幾分鐘才走進包子鋪去買饅頭,沒想到章陳也是在端着碗扒了幾口飯之後按捺不住好奇想下來看看。那時我的饅頭剛剛拿到手上,還沒有來得及藏到包里,一轉身就看見對面“天之涯”樓下表情驚愕的章陳。

我們就那樣隔着人潮對望了足足半分鐘,那一刻我似乎能聽見我的自尊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聲音。然後我冷靜地朝着章陳走過去,看見他通紅的眼睛。灼烈的陽光下,一米八三的章陳扶着我的肩膀淚流滿面。

k2包房,章陳將自己的盒飯推到我們中間,一定要我和他一起吃。我知道他的錢也只夠吃幾天的盒飯了,所以在樓下的時候我執意不肯讓他給我買吃的。現在他的盒飯就擺在哪裏,青椒炒肉絲和碎肉豆腐還微微地冒着熱氣。我已經拒絕了好幾次,再拒絕已經有點說不過去,可是我始終放不下我的自尊,始終無法接受自己像個乞丐一樣吃別人碗裏施捨給我的食物。我尷尬地咬着嘴唇,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那個盒飯最終我們誰都沒有吃,它最後被章陳扔到了門口的垃圾堆里,很快就落滿了蒼蠅。

第二天中午,我正準備下樓買我的饅頭,兩個警察走了進來,瞪着眼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問:“誰是楊木的女朋友?”所有人一下子都像一起被按了暫停一樣愣在那裏。我坐在沙上一動不動,說:“我是。”

我知道我人生的小麻煩又一次不期而至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對,並且要勇敢。

兩個警察面無表情地說:“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我很想給他們說讓我把午飯吃了先。想了想自己都覺得搞笑,又不是拉去砍頭,還要吃飽了再上路。於是站起來拎了包就跟他們走了,臨走的時候我裝作不經意地回頭,掠過章陳驚恐的眼睛看見小蓬正大張着嘴白痴一樣看着我,我輕輕地朝她搖了搖頭,然後平靜地轉身離開,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個瀟洒至極的背影。

阿彌陀佛,但願嚇傻了的小蓬能很快反應過來我搖頭的意思。如果她告訴大家楊木來過電話,那楊木的處境就危險了。至於楊哥我暫時不用擔心,他回老家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跨進警車的那一刻,我的內心充滿了一種悲壯的英雄末路般的情懷,並且還忽地冒出了一個相當犯賤的想法:啊,我就要進公安局了,多麼難得的人生經歷!

公安局裏,警察叔叔相當啰嗦地審問了我半天,一點也不符合我心目中警察都很酷的想像。我很不耐煩。我一再重申我不知道楊木現在在哪裏,他也沒有聯繫過我,我也不知道他的傳呼號。那個上翻着厚嘴唇的帶着點鄉土口音的警察拍着桌子朝我吼:“你是他女朋友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傳呼號!”我說我就是不知道嘛,以前那個倒是知道,但是現在打不通啊,你們不是也打過了嘛?那個警察翻翻白眼說不出話來。

楊木以前的傳呼號在他走之前的確沒有用了,但他專門去辦了個新號,這個號只有我知道,只是我從來不主動給他打,我怕他出門回傳呼的時候把自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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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屁滾尿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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