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和我的戰友章陳

第九章 我和我的戰友章陳

那天晚上,大概已經接近12點了,我在大廳打掃完最後一張桌子,抬眼看見小蓬正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吃力地拎着一桶水往廁所走。於是我走出來,坐到門口的沙上點燃一支煙,準備等小蓬洗完出來就進去洗澡。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出來,正急躁,坐在前台的許哥問我:“蔣芸,你呆坐在這裏幹什麼?怎麼還不去睡呀?”

許哥就是那個管小姐的領班,我們平時很少說話,他和裏面的一個3o多歲的小姐有點曖曖昧昧的關係,兩個人都住在離我很遠的房間,常常鑽到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麼。

我打着哈欠說:“我在等小蓬出來我好去洗澡。”許哥很納悶兒地看着我,像是看見了個神經病一樣:“廁所沒有人啊,我一直坐在這裏,沒有看見小蓬進去嘛。”我說不對呀,剛剛明明看見她進去了的。我疑疑惑惑地去廁所看,果然沒人。於是我大聲喊,小蓬!小蓬!小蓬從她的房間探出頭來。我問:“剛剛你是不是進去洗澡去了?”小蓬揉揉眼:“沒有呀。我今天9點就洗了澡了。”

我盯着她身上穿的一件橘紅色的睡裙,感到後背嗖嗖地冒冷汗。在這裏住的小姐,除了小蓬,沒有人有白色的睡裙。而小蓬今天,穿的橘紅色。

那個晚上我沒有再回那個廁所旁邊的按摩房睡,而是抱着我的毯子去了大廳巷道的第一間包房。

此包房代號k2。k2的環境和那個按摩房比起來就真的是太好了。兩張相對而放的黑皮沙,中間一張茶几,茶几上一個煙灰缸、一個插了一支假玫瑰的花瓶、一盞淡黃色的枱燈。這樣的環境一個人住真是有點浪費,怎麼著也應該拖個帥哥一起喝點紅酒什麼的。

開始沒有選這裏,是因為夏天睡在沙上實在太熱,而且沙太短,睡起來很不舒服。其實k2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但我在睡覺時從來不敢開着透氣,因為它的下面就是一家賣羊肉湯的小店,兩層之間有個寬寬的平台,是個人都能爬得上來。我只好關着窗戶把自己悶在那個蒸籠一樣的房間,悶得我差點內分泌失調。不過自從見過了那個白裙女子,對k2我就再沒有一點嫌七嫌八的心思了。人身安全第一嘛。

每天早上我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掃衛生。掃地、擦桌子、拖地,等章陳從家趕來的時候,我已經把衛生做得差不多了。為這事兒章陳一直很感謝我,說我這個人厚道,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在家摟着他的漂亮女朋友多睡一會兒了。

整個“天之涯”就我和章陳是清清白白掙錢的人,自然漸漸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偶爾他沒錢的時候就住在茶坊,第二天再給他女朋友慌稱昨天客人走得太晚了所以沒有回去。有一次我趕他走,我大義凜然地說他:“想想你的女朋友,從那麼遠的地方跑過來跟着你,你卻讓她一個人在家面對你的父母,面對一個對她來說依然陌生的環境。你呀你呀你……”章陳就耷拉着頭,說,我知道,可是每個月的2oo元工資,如何付得起這樣來來回回的車費。

我無言。我想起以前楊木沒錢的時候總是關了傳呼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裏,不來找我,也不給我打電話。有一次他整整把自己關了兩天,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喝水,直到我耐不住性子拎了酒和菜去找他。

那時他住在我們學校附近一個門上連鎖都沒有的地下室里,我隨時可以推門進去。我原本想的是如果他不在我就一個人喝着酒等他,推開門卻看見他飢餓的眼睛。那天胃口像貓一樣的楊木就着啤酒輕易地就將他面前的一大碗醋溜土豆絲和一大盤涼拌豬耳朵吃了個精光。我望着他心酸得說不出話來。

楊木吃飽喝足后的第一話就是:“來,婆娘,我給你洗頭!”

楊木表達感情的方式總是這麼怪異,不是要給我炒雞蛋就是要給我洗頭,甚至有一次他還鬼跳八跳地想來幫我洗澡,弄得我又好氣又好笑。

我想錢真的是男人的軟肋,沒有錢的男人就像被人抽去脊椎一般,怎麼扶都直不起來。

那天晚上章陳又沒有回家,我心裏正煩躁,就說:“章陳,我請你喝酒吧。”

夜已經很深了,茶坊的捲簾門也早關了,我從茶坊的冰櫃裏拎出6瓶啤酒,準備喝了明天再去對面的小店買來補上。

k2包房裏,我和章陳一人一邊地坐着,在昏暗的燈光下,在繚繞的煙霧裏各自沉默着喝酒。窗外不時傳來樓下餐館裏男人們的划拳聲和女人們放肆的笑聲,有人在扯着嗓子搶着買單,搶輸了的在旁邊罵罵咧咧:“媽的,兩三百元錢搶來搶去的做啥子?”

我和章陳對望了一眼,然後章陳苦笑一聲:“操,這是個什麼生活!”

章陳告訴我,前天休息,他原本想在家裏好好給他女朋友做一頓飯犒勞犒勞她,晚上回去還沒開口,他女朋友就不勝幽怨地對他說:“你明天帶我出去逛逛好嗎,來了這裏那麼久了,我還連門都沒有出過……”章陳捏着自己焉嗒嗒的口袋,不敢去又不敢說不去,左思右想之後,只好在休息日的一大早就開始裝肚子疼,裝了整整一天。“媽的比上班還累。”章陳氣的咬牙切齒。

我扯扯嘴皮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舉起酒瓶去碰他的酒瓶,安慰他說:“你還年輕嘛,慢慢來,有的是機會。”

這句話是說給章陳聽,也是說給自己聽。我總是在每一個絕境裏堅信,有一天我也會出人頭地,我也會有錢,我也能風光無限。可是誰能告訴我我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一天呢?而眼下的處境,我又該怎樣讓自己去渡過?我身上的錢只剩下38元了,除去明天買酒要花的錢就還不到3o元。而現在離工資的時間,還有整整2o天。

我扶着腦袋鬱悶得連嘆氣都嘆不出來。

難道當初放棄分配真的錯了?分配前家裏說好的,會給我8oo元路費加生活費,然後我就可以和同學一起被學校分配到某個大城市的某個單位,仗着單位與學校簽的最少一年的用工合同,揣着家裏給的8oo元錢拿着固定的薪水安安穩穩地過太平日子,哪裏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我就為自己感到恥辱,覺得這樣想太辜負楊木了。要是楊木知道我此刻的這種想法指不定會有多難過。可是,如果楊木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不,我告訴自己,我不能讓他知道,現在我們分隔兩地,只能各自堅強。他的壓力已經很大,我不能再給他添堵。

我想我熬得過來的。一個大活人還能餓死嗎?頂多也就餓得找不着北。

酒剛剛喝到第二瓶,就聽見劉哥在外面輕輕地叫門。劉哥就是這裏的兩個老闆之一,很好相處,對我們管得很松,我們都很很喜歡他。另外一個叫楊偉的老闆,整天板着個死人臉,常常挑我們的刺兒,誰都不喜歡他,表面上還是楊哥楊哥的叫,背地裏我們都說,“楊偉哼,光這個名字就讓人討厭。

“我給劉哥開了門,邀他一起喝兩杯。劉哥坐下來搓着手吞吞吐吐地說:“酒就不喝了,蔣芸,恩,給你說個事兒。”我低着頭抽煙,不看他。我知道他要給我說什麼。可他選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來給我說,難免有些讓人尷尬。

劉哥一直充滿期待地望着我,等着我問他什麼事兒,我卻下定決心死不開口。他只好猶猶豫豫地說:“恩,我剛和幾個兄弟伙吃了宵夜,他們想找個地方按摩按摩放鬆一下……”我說好啊,小蓬她們應該還沒有睡。劉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有個兄弟伙指明要你,就是上次我給你說的那個……你看能不能給劉哥一個面子?”

章陳坐在對面死死地盯着我,拿煙的手一直微微地抖。

我說劉哥,這個面子么妹真的給不了,“如果我能給我早就給了,也不會窮着熬到今天了。”劉哥愣了愣,然後站起來,說:”那好嘛,呵呵,沒關係,你們慢慢喝。”我頭也不抬:“不好意思了劉哥。”

劉哥走了之後我一直很久都不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不停的喝酒。然後章陳忽然說,蔣芸,有的時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每天每天,我穿着我的露背T恤或者鬼頭鬼腦的奇裝異服表情冷漠地坐在茶坊門口的沙上抽煙,總有些客人會誤認為我是按摩小姐,然後點我的台。每一次大家都極力勸我去,包括章陳。在他們眼裏,隨便在客人身上捏幾下敲打幾下,什麼都不用做一個小時就能掙25元錢,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比我們每天從早上忙到深夜掙不到7元的工資強多了。

可是在我看來,只要跨進了那道門,我的生命就不再是清白的了。葷台素台都是坐枱,我想我還沒有走到為了生活必須淪為小姐的那一步。

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可章陳卻一次次地逮住每一個勸說我的機會不放,終於讓我和他翻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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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屁滾尿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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