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百貨公司里,林紫瑩看着衣服上那些全都超過她半個月薪水的標價,一直對王硯雋搖頭。
王硯雋看她一直不挑衣服,只好幫她挑了幾件,要專櫃小姐帶她去試穿。
隨後跟來的Sally假裝在看衣服,其實她一直在注意王硯雋的一舉一動。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對那個青青澀澀、長相平平的女孩那麼好?她和他交往一年多,他從沒陪她逛過百貨公司,更別提幫她挑衣服了。他是會送她昂貴的禮物滿足她的虛榮心,但是禮物的價值超過他的心意太多、太多了。
她手裏拿了一件衣服,趁他沒注意時往試衣室跑去,她故意在林紫瑩隔壁的試衣室,用林紫瑩聽得到的音量對專櫃小姐說:「小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幫我小心的套這件洋裝,我怕我的訂婚項鏈勾到它,到時對這件洋裝和我的項鏈都不好。」
專櫃小姐很禮貌的回答,「好的。」接着她走進林紫瑩隔壁的試衣室。
Sally故意繼續說:「我未婚夫還真是體貼,帶個小朋友來這裏買衣服,怕別人看到了引起一些有的、沒的流言,急忙忙要我趕過來會合,順便挑些度蜜月要穿的衣服。」
專櫃小姐沒答話,更不懂這個客人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
Sally根本就不需要專櫃小姐答話,她的話是說給林紫瑩聽的。衣服穿好后,她一直站在穿衣鏡前左照右看,等聽到林紫瑩打開試衣室的聲音,她立刻擋在林紫瑩面前,很熱誠的對林紫瑩伸出手來,「你好,你一定是硯雋帶來的小朋友,我是他的未婚妻Sally,是他叫我來和你們會合的。」以她的成熟和世故來論,林紫瑩在她眼中真的像是一個小朋友而已。
林紫瑩沒有握住Sally伸過來的手,懷疑的看着面前這位漂亮得幾乎完美無瑕的女人。這女人自稱是王硯雋的未婚妻?那他對她說過的話又算什麼?不過她林紫瑩也不是三言兩語就會被唬倒的人,她臉上堆着應酬式的笑容,「真的啊?實在教人難以相信,王硯雋真應該好好幫我們介紹一下。」說完,自己領先往王硯雋坐的地方走去。
王硯雋看到林紫瑩走過來,本來臉上堆着笑,接着又看到跟在她身後的Sally,整個臉立刻變得很嚴肅。
林紫瑩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說:「王先生,你有這麼漂亮的『未婚妻』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不『自己』介紹給我認識,還要她『自己』跑去向我介紹?」
Sally不理她的諷刺,挽着王硯雋的手撒嬌的問:「硯雋,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他費了一番力氣才將自己的手從她八爪章魚似的抓握中抽出來,冷冷的說:「柯小姐,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不過你似乎沒有搞清楚現狀,所以你非得記住我說的。」他把口氣放慢,很清楚的說:「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未婚妻,以後更不會是。」說完,他就不再理她了。
Sally不甘心,氣急敗壞的問:「為什麼?就為了這個買不起名牌,鄉下來的小土雞?」
王硯雋完全不理她,就當沒有她這個人在這裏一樣,他問林紫瑩,「試穿得怎麼樣了?」
「都很好看,可是太貴了。」林紫瑩說,眼看着他如此不留一點情面的對待Sally,不免心有戚戚焉,擔心自己會成第二個Sally。
王硯雋將他的金卡交給專櫃小姐,吩咐她,「把這位小姐剛剛試穿過的衣服全都包起來。」
林紫瑩正要開口拒絕,他已將食指放在自己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Sally搶站在林紫瑩前面,炫耀的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項鏈和手上的鑽戒,驕傲的說:「比起他送我的這些首飾,你那些些衣服實在太便宜了。」她不懷好意的說:「這同時也證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我實在差太多了。」
王硯雋正要將Sally拉開,林紫瑩已像個小鬥士般,勇氣十足的反問:「是嗎?我怎麼不覺得?」看着Sally身上昂貴的珠寶,她不屑的說:「一個把珠寶看得比人命還重的人,是無可救藥的虛榮和冷酷。而從你身上,讓我了解到虛榮的本身帶有攻擊性,它讓擁有它的人心眼變壞、性情變冷酷。」
王硯雋從後面捉住Sally揚起的手,冷冷警告,「你想怎麼樣就衝著我來好了,你若敢動她一根寒毛,我絕對會讓你後悔,非常的後悔。」
Sally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她沒料到一個看來不起眼的青澀小女生,說起話來竟是如此犀利。而王硯雋更完全的站在小女生那一邊。他有沒有搞錯?被欺負的人是她Sally,他應該公平一點護着她才對。
她以為自己在試衣室說的那些話,是向那小女生宣告她對王硯雋的所有權,誰知這小女生的反應竟完全超出她的預期,不但沒有被騙走,更回過頭來反擊她,而王硯雋的反應更是大出她所料。這個可惡又討厭的土土小女生是何時冒出來的?又是怎麼搭上王硯雋的?明眼人一看就可以看出他們是不同階層的人,以她的經驗,她知道這種有錢人的高級圈子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打進去的。
Sally不知道,當王硯雋打電話給她時,林紫瑩就坐在他的大腿上,把她的冷默和無情全聽進去了。
Sally馬上冷靜下來,思考着下一步該怎麼走。她一定要打聽清楚,然後來個致命的反擊,把王太太的身分要回來。
專櫃小姐將王硯雋的金卡和衣服拿了過來,請他在帳單上簽名。
他放開Sally的手,立刻將林紫瑩拉到自己身邊,很清楚的散發出濃濃的保護味。
專櫃小姐雖然看出來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好,但她訓練有素的什麼話都沒說,人生百態,在店裏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到一些。
簽好名后,王硯雋提着袋子牽着林紫瑩就往外走,他實在討厭看到Sally流淚,她的眼淚就像鱷魚的眼淚一樣,淚是熱的,但心還是冷的。
Sally沒想到他會這麼絕情,斷得這麼徹底,可是她不能就這麼讓他脫身,於是拿起皮包她就想追過去。
專櫃小姐立刻拉住她,「小姐,你的錢還沒付。」
Sally尷尬的拿出信用卡來交給專櫃小姐,心裏更氣王硯雋,且更恨他身旁的林紫瑩。等她付完帳追出來,他早巳帶着林紫瑩坐車走了。
*****
吃晚餐時,王硯雋主動對齊揚公司的人介紹林紫瑩是他的女朋友,對方看林紫瑩的臉色馬上變為尊敬。
在有些應酬場合,很少人帶着自己真正的太太或女朋友露面,因為很多人的心態變了,想再尋找機會,也留機會給別的女人。而有些人喜歡帶年輕的「妹妹」來現,以表示自己在女人方面吃得開、有辦法,甚至有人同時帶了幾個「妹妹」一起炫耀,可是卻被同夥譏為「不入流」,因為這也只不過是男女之間互相利用而已,實在不值得炫耀。
林紫瑩坐在王硯雋身邊,安靜的吃着餐廳精心調配的餐點,聽到好笑的話時,跟着大家一起笑。吃飯的氣氛很輕鬆,一直沒談到什麼公事,直到吃完飯後,他們又另外找了一個地點續第二攤才開始談公事。
林紫瑩不知如何形容這個地方,它的外觀一點都不起眼,從外面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百姓住的人家,要進這家餐廳還要先按電鈴,裏面的人將門開了以後才進得去。
裏面的裝潢也不富麗堂皇,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客廳組合在一起一樣,一組一組的茶几和沙潑排成U字形,分散在屋子四周,中間空着,讓客人可以隨着音樂跳舞。裏面約有六成座位的客人,每個人就像是坐在自家客廳一樣,很閑散舒適的聽音樂、聊天,看到他們進來,有些人站起來和他們打個招呼后,又繼續他們自己的事。其中有些人林紫瑩看起來覺得面熟,好像是在電視或報紙上看過。
王硯雋帶着她一起坐下,他們開了一瓶酒,他雖然禮貌的問她要不要喝一點,但是眼裏充滿着不認同的眼神。
林紫瑩覺得好玩,故意逗他,「我要大杯的……」等到他的眼裏快噴出火時,她才猶疑不決的問:「你認為果汁、可樂和茶哪一個好?」
王硯雋像是鬆了一口氣的說:「果汁好了。」
她故意氣他,在他耳邊小聲的問:「那我果汁里可以加酒嗎?」一副女酒鬼的樣子。
他看着她頑皮的臉,突然明白她根本就不想喝酒,只是故意要氣他而已,他反將她一軍的拿起剛倒滿酒的酒杯,逗她道:「要喝就喝純的,何必混着喝呢?」並且用一副諒你也不敢喝的表情看着她。
林紫瑩接受他的挑戰,硬着頭皮將酒杯搶過來,快速的將酒一口氣全吞下肚子去,吞完后才覺得有一道似火焰般的熱氣,從嘴裏直燒到肚子裏。這酒還真是烈,立刻燒得她滿臉通紅。
王硯雋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不會喝酒,正想將酒拿回來,她就已像喝白開水般全灌進肚子裏,看得其他同桌的人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玩什麼把戲。
王硯雋笑着對大家說:「沒什麼,我和林小姐打賭,她輸了,所以罰她喝一杯。」
林紫瑩靠在沙發上,覺得心跳加快許多,頭有點暈暈的,酒精已開始在她身上發揮作用了。
王硯雋更靠近她坐,手像是橫放在沙發的椅背上又像是放在她肩上,散發著濃濃的保護味。
她喝着他幫她點的熱湯,胃雖然好過一些,但是頭仍然沉沉、重重、暈暈的。她很安靜,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王硯雋和齊揚陳董他們談話,偶爾發覺人家在看她時,回對方一個臉紅的微笑。
一段時間后,他們的事情終於大致商量好了,就等着王硯雋作出最後決定。他拒絕了對方續第三攤的邀約,急着帶林紫瑩回家。他可受不了她對着每一個看她的男人微笑。
林紫瑩一上車就對王硯雋說:「回我家。」
他不理她,逕自把自家的路段告訴司機。
她嘟着嘴說:「好嘛,那先送你到家,我再回家。」
車子很快就到王硯雋住的地方,付完車資,他拉着她一起下車。
林紫瑩掙扎着說:「我要回我住的地方。」
「等妳清醒了再送妳回去。」王硯雋幾乎是用抱的把她抱出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看着他們,卻什麼話也沒說,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情侶,不像犯罪的樣子。
大樓管理員換了值晚班的管理員,他很熱心的幫王硯雋開大門,更好奇王硯雋帶回來的女孩子。他在這裏當了幾年晚班的管理員,第一次看到王硯雋在半夜帶女孩子一起回來,不免覺得驚訝和好奇。而對王硯雋近兩天發生的事,他也略有所聞,不過他知道那些傳言似乎沒有影響到王硯雋,王現雋仍和以前一樣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王硯雋愉快的向管理員道了聲晚安,便帶着林紫瑩走進電梯。
她覺得好倦,實在不想花費力氣和他爭論,而且靠着他的肩膀感覺還滿舒眼的,於是順從的不再反抗。
進了屋子后,他帶着她坐進沙發里,正想對她發表一篇女孩子不宜喝烈酒的言論,卻發現她的頭已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昏昏欲睡了。真是拿她沒辦法,他扶着她往卧房走去,讓她躺擺到床上,她竟已開始睡了,他邊搖頭邊幫她換上睡衣,考慮了一下后,也躺在她身邊睡了。
*****
天還未亮,林紫瑩就被生理的呼喚叫醒了,她急忙忙的起來要上廁所,才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裏,身上穿的也不是昨天的衣服,再看仍然在睡夢中的王硯雋,她明白了一些。她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去用另一個廁所,以免發出的聲音吵醒他。
上完廁所后,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臨走前,不舍的走到王硯雋的房間,彎下腰,偷親一下他的臉,小聲的說:「謝謝你,你對我真的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你,更不願拖累你。」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這時王硯雋從床上跳起來,從後面摟着她說:「別走。」他的口氣是溫柔的要求。
林紫瑩又開始想哭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剛才所說的?
他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自己問:「我要怎麼做才能留下你?」
她無力的靠在他肩上,誠實的說:「要我留下來太容易了,可是為了我自己好,我該趁我還沒傷痕纍纍之前離開你。」
王硯雋表情驚訝的反問:「為什麼這樣說?我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
「沒有。」林紫瑩搖頭,「你一直都對我很好,很疼我,可是你對我愈好,我就陷得愈深,我一定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你,可是對我來說,你是那麼的遙不可及,連Sally那種女人都留不住你,我更沒辦法了。」
他氣得想用頭去撞她的頭,把她撞得清醒一些,他忍着氣,大聲的說:「我不知道我該說多少遍才能讓你明白,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一樣的。你一點都不輸Sally,她比不上你,並不是她留不住我,是我從沒真正把她放在心裏過。」
他的聲音愈來愈激動,幾乎用吼的,「錢,我有一些,地位也還可以,我不是那種想借女人來增加自己的財富和鞏固地位的男人,我要的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能陪在我身邊互相分憂解悶,不管我是成功或失敗都會關心我的女人。我更需要一個能幫我暫時忘掉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虛偽世故、充場面、講應酬話的真實女人,這種女人我是求都求不到,可是我很幸運的碰到了……你。」
「你講話的樣子好像在跟我吵架。」林紫瑩幽幽的說,「我是不是該大聲的跟你吼回去?」她的眼裏滿是笑意,一點都沒有要吼人的意思。雖然他的話聽起來凶了點,但是卻真實的反應出他內心的誠意,灰姑娘那麼多,她會是遇到王子的那一位嗎?
「你要吼我也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該還我一些東西。」王硯雋臉上的笑容有點邪,他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她是他這幾年來,第一個能引起他生理反應的女人。自從幾年前在他身上發生一件可怕的事後,對女人,他突然變得有心無力,這是他說不出口的秘密,而這也是他年過三十后仍然沒有結婚的原因之一,他很驚訝自己的男性能力因為她而恢復了。
林紫瑩一聽全身的肌肉立刻繃緊,所有的毛細孔全豎起來準備作戰,她武裝起自己問:「你要什麼?」
王硯雋很珍惜的吻着她,他的嘴已忙得不能說話了。
他的吻軟化了她的心,也撩撥起她的柔情,在他的引導下,她有如飛舞在空中的花瓣,既美麗又沉醉,不能自己。當他將她騰空抱起時,她並沒有反對,對他她沒有一絲的恐懼和疑慮,取而代之的是信任和狂放的渴望。
他輕輕的把她放在床上,唇仍離她好近,他對她深深着迷,沒想到自己會為她神魂顛倒。他凝望着她幽渺的眼眸深處,是如此天真無邪又生氣勃勃,明白她也渴望着他。他褪去兩人的衣物,摟住她,闔上雙眼,享受擁抱她的感覺。
突然,林紫瑩害怕起來,她要擔心的事太多了,於是猛搖着頭,想要爬起來。
王硯雋緊緊抱着她,喃喃的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別怕……」
他的話和他的身體似乎具有神奇的魔力,很快的,她不再害怕和掙扎,整個人被裹入他用糖蜜織成的溫柔網中,應合著他,隨着他的節奏起伏。
王硯雋緩慢而體貼的佔有了她,他們互相需索和付出。
事後,林紫瑩羞怯的躺在他懷中,幾乎不敢呼吸,她描繪不出自己心裏真正的感覺是什麼,反正這件事就那麼順其自然的發生了。她不是守舊的傳統女性,但也不前衛,她從沒有想過利用性去交換一個關係,或認為發生性行為可以鞏固愛情,她心裏很清楚,對於很多男人來說,性往往只代表純粹的性,只不過是一種必然的生理反應。
她也沒有開放到把性當成樂趣,只要兩個人喜歡,就像是吃飯、睡覺般自然,不讓性牽涉到愛和責任。
王硯雋拾起她的臉,他的心仍沉醉在剛剛的奇妙愉悅中,望着她迷惑的雙眼,覺得她是這麼惹人疼愛,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一會後,他撫摸她的頭道:「我不會讓你後悔的,我們做的事很自然,以後會常常發生。」
他講這話是什麼意思?林紫瑩不明白,更拉不下臉來問,她試着把自己的頭靠在他肩上,依偎着他,享受這份很陌生卻很甜蜜的感覺。
她突然想到,她還是可以跟他在一起,享受有他陪伴的生活,不過她要小心隱藏自己內心真正對他的感覺,等到有一天要離開他時,她才可以保有自己的尊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