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她回過神,已經在聶一廷的車子上。
王筱希只能抱歉地打電話跟曼寧說對不起,因為臨時有事要先走,請她代為轉告。合上電話後,她呆坐一旁,根本不敢和臉色鐵青的聶一廷說話。
她怎麼會惹上這個陰沉不定的傢伙……
「我要去見你的父母。」聶一廷冷著臉,說道。
「為什麼?」她愕然地回望他。
「說我們要結婚的事。」
「等一下!」她緊張地叫出來,「你不是答應過陣子再說嗎?」
紅燈,聶一廷煞住車子,不高興地瞪着她。
「過陣子?」他僵住臉,「然後等著看你跟別人相親?」竟然背着他與人相親,這女人簡直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當然不是!這次是意外!」她解釋著。
「你的意外還真不少!」他諷刺地說。
「你說話不要總是冷嘲熱諷,不高興,就不要管我!沒有人要你雞婆!」
「現在我們的關係特殊,我想不管你也不行!」他冷哼。
「怎麼個特殊法?除了我懷了你的小孩外,我們什麼也不是!」
「至少我們已經是戀人關係!」
「誰和你是戀人關係?神經病!」
「你自己也答應的。」
「你很奇怪耶!你要女朋友,隨口說一聲,我敢保證全公司的女同事都會撲上來,為什麼你一定要我?」
「該死的!」聶一廷突然大吼一聲,「你這白痴女人!」
他為她付出那麼多,她還一直把他往外推,她到底懂不懂他的心啊?
王筱希嚇了一跳,她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但不高興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啊!「你凶什麼?我說錯了什麼?」
「你錯在從頭到尾都否定我們的關係!」
「是你不值得相信!」王筱希皺眉。
「我怎麼不可信了?」他眯起眼。
「至少我沒見過哪個男朋友會整天威脅自己的女朋友的!我覺得自己比較像你的仇人!」
「如果你是我的仇人,我連話也懶得跟你說!」聶一廷真想用鎚子直接敲醒她算了,居然有女人遲鈍到這個地步,更可怕的還是他看上的女人!
「你是什麼意思?」王筱希不解地看他。
「總之我們會結婚就是了!」不想再跟她廢話了,婚後他就會讓她明白是什麼意思,現在跟她解釋也是白費力氣。
「不行!」王筱希使勁的搖頭。她的人生大計是三十歲才結婚,怎可以提前。
「你最好不要說不!」他危險地眯起眼,從牙縫蹦出一句話。
「你看你看,你又威脅我了!我怎麼能相信你?」她立即舉了個活例。
聶一廷愣了愣,勉強忍下極欲爆發的怒氣。
「好,否則你原本有何打算?」聶一廷盡量用最溫和的語氣問道,其實他現在是滿肚子怒火。
「我打算去法國留學!」
「念什麼?」
「油畫,大學教授說我繪畫帶有印象派的味道,有機會應該繼續深造……」
「小姐,你幾歲了?現在才去留學,會不會太遲了?」
「學無止境,與年齡無關的!」王筱希很嚴肅地說。
「想不到你這麼好學!」他額上青筋已經暴突了。
「興趣而已。」
「不過學藝術的人,行為都十分異常!」他斜睨着她。
「你這是不是歧視?」她蹙眉。
「沒有,我前幾天看報紙,有個藝術家想以犯罪作題材,創作一幅畫,為了體驗犯罪者的心態,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聶一廷瞅着她,緩緩地道。
她搖頭,「不知道。」
「去打劫!不過不是打劫銀行,」聶一廷頓了頓,「是打劫廁所!」
「打劫廁所?哈哈哈……那人是白痴!」她大笑。
「你也覺得白痴!我勸你也別念藝術了,不然也會變白痴的。」聶一廷暗諷。
「你別指桑罵槐!」王筱希立即發覺他話中帶刺。
「我是在提醒你!」聶一廷嘴角上揚,傲慢地說。
「謝謝,我家到了。」她說,準備要跨出車外。再跟他相處下去,遲早會被他氣到吐血而死!
「我們還沒有說清楚。」聶一廷按下中控鎖,阻止她開門。
「說什麼?」她反問。
「你要我現在去跟你母親打聲招呼,還是過幾天約兩家人見面?」
「不用這麼快吧?我媽沒有心理準備。」
「這個不是藉口。」他勾起唇角。
「是我沒有心理準備可以了吧?」
「等你有心理準備,太陽就由西邊升起了!」聶一廷連一點餘地也不給她,他現在才發現,對於她這種粗線條的人,迂迴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你這是趕盡殺絕!」她氣得磨牙。
「如果你再啰嗦,我就直接跟你家人說你懷孕了,不得不結婚!」
「你不是君子!」
「我從來就沒有說自己是君子!」
「小人!」
「真小人怎麼也比偽君子好!」聶—廷訕笑,「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
「無賴!」
「一!」
「惡霸!」王筱簡直氣結。
「二!」
「混蛋!」
「三!」
「神經病!」
「好!時間到!我現在就去跟你父母提親,結婚原因是你懷孕了,不能再等!」聶一廷打開車門,拉住她,霸道地拖着她走。
他不是來真的吧?王筱希立即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如果她老媽知道她未婚懷孕,不氣得跟她脫離母女關係才怪!心底不由得竄出一股惶恐。
「不行,你不能跟我父母說!」她慌張地扯住他。
「現在才說不行,太遲了!」聶一廷冷冷地回絕。她這個人,不給她一個教訓,是不會學乖的!
「你不能這麼做,我答應、我答應結婚……」王筱希死命地拉住他。
聶一廷根本不管她,繼續向前走。
「你住幾樓?」他站在大樓的對講機前。
「我不說!」
「那好,我一個一個按,一個一個問!」他似乎打定了主意。
「不可以!」她嚇白了臉,他這樣做,不就弄得街知巷聞?
在他舉手準備按門鈴的時候,王筱希從後一把圈住他。
「求你不要這樣……」她將臉埋在他的身後。
「你放手!」
「不要這樣,我答應你,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我不可以讓家人知道我懷孕的……我求求你……」她語帶哽咽,心情突然變得很複雜,她很害怕父母知道她未婚懷孕,會對她失望,覺得她是一個不自愛的人。
「筱希……」聶一廷怔住,發覺她有點不對勁。
「我答應結婚,我答應……」
「你怎麼了?」他轉身。
由昏黃的路燈看見她紅紅的雙眼,心裏不由得緊縮了一下,她脆弱的樣子,讓他心痛。
「怎麼哭了?」
「如果爸媽知道……他們會很生氣的……」她斷斷續續地說。
「不要哭。」他捧起她的臉,口氣稍稍鬆動,「我不說就是了,下不為例!」
「真的?沒騙我?」她忙不迭地點頭,眼睫仍沾有淚水。
「不會騙你!」他抿唇,然後低頭輕輕吻乾她臉上殘留的淚水。
王筱希被動地攀著聶一廷修長的身軀,他的體溫、他的氣味、他的吻、他的唇,都令她感到一陣心悸。
「你以後不要再任性了!」他微微拉開她,沙啞地低語。
「嗯!」她點頭,「你剛剛好像小狗在舔人。」
「是嗎?」聶一廷的手輕觸着她的臉頰,專註的看了一會,緩緩低下頭,吻上她柔軟的雙唇,纏綿又溫存。
王筱希不敢張眼,既想他停手又怕他停手,整個人綳得緊緊的,她感覺到他的手在摩挲她的短髮,他指尖的熱力透過髮絲傳到她狂跳的心臟。
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來,聶一廷才鬆開手,「這次不會像小狗在舔人吧?」
王筱希睜開眼回望她,聶一廷正微笑地看着她茫然的眼神。
「我……隨口說的……」她紅著臉,一時不敢抬起頭。
「筱希……」他的拇指滑過她的唇線,打算再印上一吻,王筱希頭一偏,他的吻便貼上了她的臉頰。
「我要上去了。」她垂下頭,有點不自在。
「好,晚安!」他撥開她的劉海,在她的額頭輕吻。
「晚……晚安。」她然後笨拙地掏出鑰匙開門,慌張得幾乎落荒而逃。
聶一廷目送她進門,才轉身離去。
「爸!」王筱希喚了聲在看報紙的爸爸。
「回來了。」王父應了一句。
「怎麼不見媽和小哲?」她四周探望了一下。
「小哲陪你媽去超市買東西。」
「是嗎?」話音剛落,屋外的門鎖傳來了轉動的聲響。「可能是他們回來了。」
「姊……」王哲一進門就大喊。
「幹嘛?」王筱希轉頭。
「姊,我們看到了喔!」王哲神秘兮兮地湊近王筱希的耳邊低語。
「你們看到什麼了?」王筱希大感不妙,立即戒備地盯着自己的弟弟。
「你竟然學人家搞地下情!」
「王哲,你不要亂說話!」她瞪着自己的弟弟。
「地下情?筱希,你在跟人交往?」王父也插口問道。
「才不是!」
「媽和我在樓下全都看見了,嘿嘿……」王哲奸笑兩聲。
慘了!竟然會給家人看到!王筱希大驚失色。
這時,王母才嚴肅地開口:「筱希,你有對象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剛剛那個是你男朋友?」
「筱希,你真的交男朋友?」王父也一臉緊張。
「媽、爸,其實……」如果現在說她交男朋友,過幾天說要結婚,會不會嚇到他們?
「其實什麼?」王母追問,「剛才那個男的,是你男朋友,對吧?」
「嗯!」王筱希硬著頭皮點頭。縮頭一刀,伸頭也一刀,不如早早告訴他們算了。
「筱希,怎麼沒聽你說過?」王父問。
「這個……」她支吾。
王哲突然笑着插口,「姊一定是怕你們煩!」
「小孩子,不要說話,快上樓去!」王母瞪了瞪多話的兒子。
「姊,那人是不是聶一廷?剛才太黑了,看不清楚。」王哲上樓前,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快上樓去!」這個討厭的弟弟!
「是!」王哲輕鬆地走上樓,然後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一會,王母首先發難。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叫什麼名字?家裏有什麼人?現在在哪裏上班?」王母發出一連串的問題。
「媽,你問這麼多,我要先回答哪一個?」王筱希暗自呻吟,發覺她對他的了解好像少之又少,要她怎麼回答老媽的問題嘛?
「那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至少也要知道對方是不是家世清白!」
「他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上有高堂,下有弟妹。」她簡略地說了一下。
「那你們……」
「媽,不如遲一點你們雙方家長見面,然後再詳談吧!」她實在應付不了老媽的嚴刑逼供!
「也好!現在的年輕人戀愛,大多都是玩玩的,我怕你會被人騙了,找對象最重要的是人品,家裏有沒有錢是其次,但一定要有上進心,那你以後的日子才不會太苦……」王母說得口沫橫飛,「對了,他的人品怎麼樣?」
「還好吧,他以前是我的學長。」王筱希訥訥地說,除了他經常整她之外,他的人還勉強可以接受。
「你學長?不就和你同一個學校?」王父有點驚訝,「什麼名字?或許我們也教過他。」
「聶一廷。」
「聶一廷!?」王母拉高了聲音,「這個孩子我看過他,挺不錯的,為學校爭光不少。」
王父也摸摸下巴,「我對他的印象也挺深刻的,他的成績永遠保持第一名,真的很難得!」
王母也滿意的點頭,然後轉頭和丈夫交頭接耳。
聞言,王筱希只覺得哭笑不得。
成績好就能代表一切嗎?不過既然父母能認同,她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其他的就讓聶一廷去擺平吧!反正他好像什麼都很行!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想到他的吻、他寬厚的胸膛、他溫柔的態度,還有他身上乾凈好聞的味道……王筱希心中驀然起了小小的漣漪。
呃……她在發什麼花痴?她不禁敲了敲自己的頭。
對他的感覺還沒有弄清楚,就突然走到這一步,好像太快了!她好像總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星期天——
「你等會要禮貌一點!」
「我知道了。」
坐在計程車上,王筱希一路無奈地點頭應聲,因為她可愛的老媽從上車到現在就一直諄諄教導着她基本禮儀,好像很怕她會丟她的臉。
很快的,計程車停在圓山飯店門口,服務生有禮貌地替他們拉開車門。
唉!兩家人吃頓飯見見面而已,要不要這麼嚴陣以待啊?王筱希懷著複雜的心情下車。
電梯門一開,他們到了聶一廷預訂好的貴賓室,聶一廷的家人已經在等候他們了。
王筱希匆匆掃了眼聶一廷的姥姥和一個衣着人時的貴婦人,來的人雖然不多,但她也隱約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
「王先生、王太太,你們好……」
「你好……」雙方家長碰面,很自然地寒暄—番,但說的都是客套話。
「聶老太太,你家—廷真是一表人才。」王筱希的媽媽首先打開話題。
「哪裏哪裏,」聶老太太優雅地微笑着,「你們筱希也很乖巧……」
王筱希一邊陪笑,一邊低聲問坐在她身旁的聶一廷,「怎麼不見你爸爸?」
「我爸還在國外,趕不及回來。」聶一廷微笑着。
「喔。」她點點頭,然後神秘兮兮地道:「你有沒有跟你家人提過?」
「提過什麼?」聶一廷斜睨了眼似乎談得很投機的家長們。
「就是那個……」
聶一廷突然打斷她的話,「原來你真的在兼職?」
「啊!?」王筱希露出詫異的表情,耳邊適時傳來媽媽的聲音。
「筱希自小就喜歡畫畫,她閑暇時也會幫人畫設計圖的。」
「原來筱希這麼多才多藝,那如果他們結婚了,筱希還可以邊在家工作,邊相夫教子,說起來也不怎麼衝突。」聶老太太興緻勃勃地說,連她旁邊的貴婦人也頻頻點頭。
聞言,王筱希的頭上立即佈滿黑線。都還沒有結婚,就想得這麼長遠,而她那個兼職竟然會變成做家庭主婦的好理由?只可惜她們打錯如意算盤了!
她一畫起稿來,就必須全神貫注,哪有空去「相夫教子」啊?王筱希翻了翻白眼,但聶老太太和聶太太卻兩眼發亮,越聽越滿意。
「筱希,原來你的夢想是當畫家?」聶老太太突然轉向她,一臉饒富興味。
「呃……」她笑得很勉強。當畫家!?老媽你在說什麼?除非想餓死,正常人是不會想當畫家的,而且畫家大多是死後才出名,她還不想這麼早死!
若要問她的夢想是什麼,她會說,就是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不知道這遙遠的夢想她這輩子有沒有實現的機會?
「筱希平常的生活很單純的,比較喜歡待在家裏……」王母越說越起勁。
王筱希暗暗呻吟。殺了她吧!她實在不該來的!
「那筱希不就很顧家?」聶一廷突然插進一句,儒雅的表情未變,但從他拉長的尾音就聽得出他的質疑。
「還好還好……」王母尷尬地虛應。
懶得要命的人怎麼會顧家呢?她是喜歡待在家裏,因為她懶得出門。
「我也相信筱希會很顧家的。」聶一廷接下話,微微一笑。
「哪裏,筱希找到像你這樣的男朋友是她的福氣。」
「伯母客氣了,其實是這樣的……」聶一廷再次開口。
王筱希意識到他要說的話,立即嚇得低下頭喝茶。關於結婚的事,來這裏之前他們已經商量過了,她認為太急了,他卻說她的肚子不能等,她也只好乖乖聽他的意見了。可是她現在卻有種想臨陣逃脫的念頭!
「伯父、伯母、姥姥、蘭姨,我打算這個月底跟筱希註冊結婚。」他輕描淡寫的話立即讓四位家長都愣住了,他們以為只是家長見見面,誰知道會聽到這樣震撼的消息。
「筱希,這是不是真的?」王母呆了一會,才緊張地詢問自己的女兒。
「嗯!」她含糊地應聲。
「一廷,這是什麼回事?」聶老太太也很疑惑。雖然她很想喝這杯孫媳婦茶,但這個消息也太突然了。
「一廷,你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聶一廷的繼母雪蘭也開口。
「難道你們生米煮成熟飯了?」王母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真給她說中了!
「媽……」王筱希神色一僵,臉部肌肉微微抽搐。
「伯母,我會負責的。」聶一廷依然維持着迷人的笑容。
「媽,不是這樣的……」王筱希連忙轉向他,低聲道:「你在說什麼?拜託,不要亂說話!」
「伯母,請把筱希交給我吧!」聶一廷語氣堅定地望着王家兩老。
這是什麼狀況?王筱希閉了閉眼,不敢看雙方家長的臉色。
聶老太太一愣,再次打量他們兩人,然後轉頭對著王父、王母正色道:「王先生,王太太,你們放心,發生了這種事,我們一定會要一廷負責的。」
「筱希,你真是……」王母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罵她還是祝福她。
「媽,對不起……」王筱希怯怯地低頭。老媽這副有氣無處發的樣子,她回家一定死定了!
「伯母,請不要怪責筱希,是我不好。」聶一廷安慰地握住她顫抖的手。
「筱希,你覺得呢?」王母把他那個細微的動作看在眼裏。如果女兒能幸福,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會支持,雖然她不是太認同這種先上車後補票的行徑。
「我沒有意見……」她硬著頭皮說。到這個地步,想反悔也沒機會了。
「伯父、伯母,我以後會好好照顧筱希的。」聶一廷認真地開口。
「那我們家筱希以後就拜託你了。」王父霍地站起來,把王筱希的手交到聶一廷手上,就這樣牽起了他們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