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妮卡不自覺咬着手裏的鉛筆，獃獃地望着窗外。夏季黃昏的陽光斜曬在陽台上，綠色蕨類葉子的邊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
過了五天，也才五天而已，怎麼好像過了很久似的？莫妮卡心底全都是藍傑旭的影子。沒有他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好漫長喔，真希望他快點回來。
想起藍傑旭上飛機前，一直說回來會給她一個驚喜，到底是什麼驚喜？莫妮卡側着頭想，忍不住自言自語說：
“好想馬上知道他說的驚喜是什麼。”
是特別的禮物嗎？莫妮卡猜想，右手無意識地逗弄腳踝上的金鏈。金鏈上有一圈圈別緻的向日葵圖案，是藍傑旭上次去巴黎帶回來送她的禮物。
瞥見牆上的鐘走到五點，莫妮卡回過神來，發現她在書桌前又發獃了一個下午，居然什麼事也沒有做。
莫妮卡輕皺着細緻的鼻子，嗅罵說：
“真該死，都怪藍傑旭，我到底是中了他什麼邪，只顧着想他，工作都沒做。”
想起上次藍傑旭幫她戴上腳踝的金鏈時，他直勾勾地笑對她說：“這樣你就跑不掉了。”
藍傑旭真可惡，明知道她逃不出他的懷抱，還送這樣的禮物要她時時刻刻惦記着他。雖是在心底罵他，莫妮卡臉上卻忍不住浮現微笑。
聽見電鈴聲，莫妮卡回過神來。會是他回來了嗎？她不禁興奮地拉開門——
“韓森？”莫妮卡感到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韓森站在門外，手上拿着一本雜誌，表情嚴肅地望着她。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對你說。”
“有關章婷的嗎？”看着他面色緊繃的模樣，莫妮卡猜想會不會是他和章婷之間的感情發生問題？韓森沉重地搖了搖頭。
“不是，是有關你的。”他說，深邃的眼神同情地望着她。
“有關我？”莫妮卡拉開門讓他進來，眼角瞥見他手上的雜誌。難道是章婷依然不放過她，寫了她破壞別人感情之類的八卦嗎？
莫妮卡望着韓森，緊張地問：
“那是八卦雜誌吧，上面有我的報導？”
“你早就知道了？”韓森盯着她，一臉沉痛地說：“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還要和他在一起？莫妮卡露出狐疑的表情，難道不是章婷寫了有關她水性楊花的報導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不解地望着他。
韓森把雜誌遞給她看，然後語氣嚴肅地說：
“我一直以為你對感情很認真，和人交往通常不會這麼輕率，你怎麼會答應和藍傑旭那傢伙訂婚，甚至還考慮嫁給他？”
莫妮卡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她望着雜誌封面斗大的標題，露出驚駭的表情。
名模特兒蓮娜與名攝影師風流情史——墮胎疑雲！
她激動地翻到描述有關蓮娜和藍傑旭感情事件的那頁，看見他們從婦產科出來被記者偷拍到的照片，照片下說明藍傑旭帶蓮娜去墮胎出來，另外一頁還有她和藍傑旭訂婚時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甜蜜。
藍傑旭為了擄獲伊人芳心，甩掉懷有身孕的蓮娜，閃電訂婚！
莫妮卡情緒有些激動翻過這篇報導，上而翔實記載了藍傑旭和蓮娜各自和其他人交往複雜的經過。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茫然地望着韓森，喃聲說：
“這不是真的，那些記者總是把事情寫得很誇張，這不可能是真的！”
望着她情緒激動不願相信的模樣，韓森發現她竟然這麼深愛藍傑旭。瞅見她眼底含着淚光，一臉傷心的模樣，這都怪藍傑旭這個傢伙太會騙女人，竟然欺騙莫妮卡的感情！
想到這裏，韓森不禁一把抱住她，安慰說：
“你千萬別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你要認清藍傑旭的真面目，千萬別被這種男人騙了，離開他吧！”
聽見韓森的規勸，莫妮卡心裏卻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也許是記者胡亂捏造的！莫妮卡退開韓森的懷抱，抬眼望着他說：
“上面的報導沒有經過證實，也許都是記者捏造的，我……”
韓森一臉痛心的凝瞅着她，猛然截斷她的話說：“你就這麼深愛他嗎？你對感情向來不會這麼盲目的，如果是記者捏造的話，他帶着蓮娜去墮胎被拍到的照片怎麼解釋？這可是假造不來的。”
莫妮卡緊皺眉頭，一臉痛苦的模樣。乍看這樣驚人的報導，她的心亂成一團，腦海里不斷想起蓮娜每次見到她總是一副敵意的表情，發現藍傑旭將要和她訂婚，蓮娜在百貨公司又是那麼激烈的反對……
難道真的是因為蓮娜懷了身孕卻被藍傑旭狠狠拋棄嗎？
想到這裏，莫妮卡忽然顫了一下。藍傑旭該不會利用和她假訂婚，借故拋棄懷孕的蓮娜？他曾經說過他不適合結婚，也從來沒有結婚的念頭……
這麼說，他對她的柔情、他對她的愛意難道是假的？
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莫妮卡感覺他是真的愛她，那些親呢關懷的動作是無法偽裝的，只是她……根本不了解藍傑旭的交往狀況，除去兩個人的世界，她對藍傑旭真實的生活一無所知。
他的個性太捉摸不定，有時候直接問他和那些女人有沒有關係，他老是不肯正面回答，以好笑的方式輕鬆帶過。
不認識藍傑旭之前，莫妮卡每次看見進出他公寓的女人幾乎都不是同一個，那時候她覺得藍傑旭這個人玩世不恭，對女人不夠真心；和他交往之後卻漸漸改觀，但會不會是愛情使她變得盲目？
相信他，還是不相信？莫妮卡眼底出現慌亂的神情。她太愛他了，根本完全失去客觀判斷的能力。
看着她表情是那麼哀傷，韓森心裏有着不忍。拉住她的手臂，語氣認真地說：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對你說什麼，我看到這篇報導時，一直很猶豫也很掙扎到底該不該告訴你，後來決定告訴你，不是我想見你傷心，我只是擔心你被藍傑旭騙了。”
望着韓森一臉誠懇的表情，她眼底噙着淚水，搖了搖頭說：
“我不知道……我會親自問他，我一定會的。”
韓森見她似乎快哭出來，輕摸了摸她的頭，忍不住抱住她說：
“如果那傢伙真的傷了你的心，記得我……記得還有我在等你。”
莫妮卡正要退開身，抬頭卻突然看見藍傑旭站在韓森的背後，一臉嘲弄的表情覷着她。
什麼“記得還有我在等你”！藍傑旭走上五樓停在莫妮卡的門口，忽然聽見有個男人的聲音這麼說。
走進一看，發現莫妮卡連大門都沒關上，就直接和舊情人在客廳中央摟摟抱抱。想起他從機場飛奔回來，興奮心急地期待看見她，卻沒預料到竟是眼前這樣的場景。
藍傑旭冷冷瞥着莫妮卡眼底含着淚光的模樣，嘴角露出嘲諷的微笑。
“看來我打擾你們了。”
聽到他說的話，韓森猛然回頭瞪着藍傑旭，激動地問他：
“你來的正好，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搶過莫妮卡手中的雜誌，丟向藍傑旭。
藍傑旭瞥一眼地上的雜誌，看見封面那誇張的標題，他微挑起一邊濃眉覷着莫妮卡哀傷的模樣。
她該不會真的相信上面誇張的報導吧？藍傑旭嘴角露出冷淡的微笑，嚼着韓森激動質問的表情，語氣冷淡地說：
“什麼怎麼回事？”
莫妮卡抬睫盯着他，語氣沉痛地問：
“蓮娜真的懷孕墮胎了，孩子是你的嗎？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凝視她眼裏浮現悲傷的神色。她的表情這麼不信任他，在她心中他竟是這麼惡劣不堪的人嗎？
“你想呢？看你的表情似乎心裏早已有了答案，既然這樣，還費事問我幹嘛？”
莫妮卡凝瞅着他一臉嘲諷的表情，忽然不滿地說：
“你非得要用問話回答我嗎，如果真的不是，為什麼不老實告訴我？”
藍傑旭冷冽的眼神掃視着莫妮卡和韓森。他們這樣一人一句逼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冷冷嘲諷她說：
“你呢，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韓森聽了不禁氣憤，瞪着藍傑旭說：
“你這樣根本就是企圖轉移話題！如果不是事實，為什麼不直接否認？還扯到我和莫妮卡身上，你根本就在玩弄莫妮卡的感情！”
瞅着藍傑旭孤傲不肯說話的表情，莫妮卡傷心地問：
“你怎麼不辯解，你是不是默認了？”
眼前韓森護衛似的擋在莫妮卡的面前，藍傑旭看了心裏就有氣。這幾天他不在台北，想必莫妮卡和韓森的感情死灰復燃了，否則莫妮卡也不會抓了一份八卦雜誌就來逼問他。
他嘲弄地看着莫妮卡不信任的模樣，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就算我辯解，你會相信我嗎？”提起腳邊的皮箱，語氣冷淡地接著說：“你和他要摟摟抱抱的，至少也先關上門！”說完，走了出去。
聽見門“碰”的一聲關上，莫妮卡忽然掩着臉哭了起來。
韓森忍不住想抱住她，她退開一步，傷心地沖回自己的卧房，獨留韓森兀自站在她家客廳一個人感嘆。
☆☆☆
莫妮卡望着窗外的浮雲輕輕飄過。已經三天十五小時二分十九秒。她瞟一眼咖啡店牆上的鐘，心情低落地攪拌杯里的卡布奇諾泡沫。
嘗了一口咖啡和牛奶混合的泡沫，心裏只覺得更空虛。
三天十五小時三分零五秒，這是她和藍傑旭發生爭執之後經過的時數。幾次在樓梯間遇見他，他的態度異樣的冷淡，臉上露出慣常嘲弄她的神情，瞟她一眼隨即匆匆離開。
每次看見他嘲諷的表情，莫妮卡就覺得傷心。他怎麼一副把她當成不相干的人似的？
難道是她誤會他嗎？要不然為什麼在他冷漠的眼神里，有着一絲失望之情？
然而，如果真的誤會他了，為什麼他不願當面對她說明？
還是藍傑旭早已不在乎她心裏怎麼想，他對她已沒有任何感情？
這幾天，莫妮卡心裏反反覆覆猜想着各種可能，腦海始終都是藍傑旭的影子。不管他的人格到底是好還是壞，莫妮卡只知道自己根本忘不了他。
她一定得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想繼續胡思亂想，一邊猜疑他的人格一邊卻苦苦思念着他。莫妮卡心煩地低着頭攪動杯里的咖啡，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
“你找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
蓮娜瞥一眼莫妮卡無精打采低着頭的模樣，有點不耐煩地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莫妮卡驀地抬頭望着蓮娜。她只顧着想心事，完全沒發現蓮娜走進咖啡店，聽見她這麼直截了當的問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啟口。
蓮娜睨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對身旁過來點餐的服務生說：
“我要一杯柳橙汁。”然後她不耐煩地瞥着手錶又說：“你有話快說，我沒時間陪你喝什麼下午茶。”
莫妮卡瞅着她姣好的臉龐，心裏覺得自己要問她的問題實在有點唐突，然而這個問題莫妮卡也只能問她才知道答案。
“我想問你——”莫妮卡帶着歉意的表情凝視着蓮娜。“你之前真的懷孕了嗎？”
蓮娜眉頭微蹙，不悅地望着莫妮卡，語氣冷淡地說：
“你約我出來就只是想知道我的私事？你什麼時候也變成八卦記者，我怎麼不知道？”
莫妮卡表情有些尷尬，忍不住道歉，語氣認真地解釋說：
“我只想知道你懷孕是真的嗎，是不是藍傑旭的孩子？”
看着莫妮卡神情緊張，一副急於知道答案的表情，蓮娜嘴角露出冷笑，心裏猜測她該不會是看了三流雜誌的報導，相信上面那些無聊內容，閑着沒事找她出來問個清楚。
蓮娜輕撥了下頭髮，單手嫵媚地撐着頰，斜覷着莫妮卡，嘲諷地說：
“我看藍傑旭是瞎了眼，居然會和你這種無聊又無趣的女人訂婚。”
莫妮卡不禁後悔問蓮娜。蓮娜一直對她不怎麼友善，而她也一直視蓮娜為那種輕浮類型的女人，兩個人根本話不投機，蓮娜不會告訴她實情的。
莫妮卡輕蹙眉頭，望着她說：
“很抱歉問你這麼唐突的問題，你不想說就算了。”
莫妮卡伸手拿起桌上的帳單，蓮娜忽然按住她的手。
“我沒說不想告訴你答案。我只是好奇，如果我說我真的懷了藍傑旭的孩子，而且還被他拋棄又被他逼着墮胎，你會怎麼辦？”蓮娜冷冷地盯着她問。
莫妮卡呆望向窗外，看着咖啡店的燈光映在對面黑色的屋檐上、匆忙而過的行人。她心裏沒有答案，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就此不愛藍傑旭。
瞧着莫妮卡哀傷的側臉，蓮娜眼底出現嘲弄的笑容，冷淡地說：
“你這個女人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莫妮卡凝視着她，不解她這麼說的意思。
服務生送來柳橙汁，蓮娜輕輕吸了一口，眼神凌厲地看着莫妮卡疑惑的表情。
“像我這麼美的女人，有哪個男人會拋棄我？更何況我還懷了對方的孩子。”
“這麼說那些報導都是假的？”莫妮卡睨着她，忍不住哺聲自語。
蓮娜冷哼一聲，不耐煩地說：
“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居然會相信那是真的！你以為藍傑旭是怎樣的男人，會下流到這種地步。你呀，自以為清高，還不是只會惺惺作態。”
聽見蓮娜的譏嘲，莫妮卡不以為意，反而疑惑地問：
“既然不是真的，為什麼記者會拍到你和他從婦產科診所走出來的畫面？”
蓮娜臉色微微一僵，低頭喝着柳橙汁。
莫妮卡見她不願回答，心裏不禁緊張起來，難道蓮娜有意對她隱瞞事實？
蓮娜再抬頭望着莫妮卡，眼底有着哀傷的神情，忽然說：
“我太年輕，我還不想生孩子。”
“呃？”莫妮卡感到錯愕，神色黯然地問：“你是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蓮娜冷淡瞥她一眼，嘆氣說：
“我想你一點都不了解藍傑旭這個人吧？”
莫妮卡呆望着她，不懂她為什麼這麼說。
蓮娜嘲諷地瞥她一眼。
“你不要看他一副花心的樣子，他換女朋友的速度雖然很快，但是我從來沒有看過他一次和兩個以上的女人交往過。我十七歲當模特兒就認識他了，每次有困難需要幫忙，他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蓮娜對藍傑旭只有好話，既然這樣，她到底懷了誰的孩子？莫妮卡露出疑惑的表情。
蓮娜瞥她一眼，忽然說：
“我沒那麼笨，不可能告訴你我懷了誰的孩子，難料你不會告訴那些八卦記者。我只能告訴你那個人不是傑旭。”
說到這裏，蓮娜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如果傑旭是孩子的父親就好了，他一定會娶我的。”
聽蓮娜這麼說，莫妮卡忍不住好奇地問：
“孩子的父親不想娶你？”
蓮娜眼底驀地飄過哀愁的神色，然後她露出驕傲的表情，冷諷着說：
“是他不能娶我，不過我反正也不想嫁給他。”
“對方結婚了？”莫妮卡猜測着問，否則蓮娜也不會糾正她的說法。
蓮娜瞟她一眼，有點得意地說：
“是呀，而且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我才不能告訴你他是誰。”
莫妮卡也不想知道對方是誰，只要知道那個人不是藍傑旭就夠了。想到自己居然誤會他，莫妮卡心堅忍不住自責，她怎麼對他一點信任感都沒有？
都怪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而她猜不透藍傑旭的個性，一直以為他喜歡玩弄女人、玩世不恭。
想到自己沒頭沒腦的拿着雜誌逼問他，難怪他會這麼生氣，甚至不願辯解也不想理會她。
望着莫妮卡一臉懊惱的表情，蓮娜喝了一口柳橙汁，沒好氣地說：
“像你這種假正經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傑旭的好。”
聽習慣她的冷嘲熱諷，莫妮卡淡淡地微笑，不以為意。
想起自己喜歡藍傑旭這麼久，他卻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蓮娜心裏就有氣。她哪裏比不上莫妮卡？哼，她自認比莫妮卡美上一百倍。
蓮娜想到這裏，忽然望着莫妮卡，嘲笑地問：
“按照傑旭的個性，這次你誤會他，他一定很生氣吧？”
莫妮卡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他沒對你解釋清楚？”蓮娜不禁又問。
“如果有解釋，我也不需要問你了呀。”莫妮卡說。
“呵呵！”蓮娜開心地笑了起來。“他一定是懶得對你解釋，可見他也沒多喜歡你嘛！”
聽到蓮娜的嘲諷，莫妮卡楞了一下。藍傑旭會是因為懶得解釋，索性什麼都不講嗎？
睨着她哀愁的面容，蓮娜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次，你就算求他原諒你也沒有用，傑旭最討厭痴痴糾纏他的女人了。”
說完也不等莫妮卡的反應，蓮娜優雅地站起身，對她惡意地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出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