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火堆前不支睡去,卻讓嘩啦啦的水聲驚醒。重華睜開眼睛,銳利的注視黑暗。
他悄悄的接近水邊,發現是極翠在沐浴,這才鬆懈下來。
即使地上剛發生過血腥的戰爭,月光還是無私的照着林間的屍骨,和水裏美麗的她。
他走入水裏,高大的身材遮住月光,俯瞰着靨生紅暈的極翠,她用手遮着自己的胸脯,嬌怯怯的看他。
胸懷裏流蕩着強烈的情感。混合著慾望和聖潔。緊緊的抱住她,比火還燙,比月光還沁涼,強烈的感到撕裂的疼痛和甜蜜。
「對不起。不管是夜神還是我,都不能娶你當新娘。」他的聲音飽含着激烈的痛苦。
「為什麼?」極翠祈求的看他,「你不愛我嗎?」
「…人類可以跟神族和魔族混血。」他憐惜的撫摸她柔嫩的臉頰,「但是,人類新娘很容易難產。你看狐鬼嘗試了好幾百年…沒有一個新娘活下來。」將她緊緊的收在雙臂中,「我不要你死。」
珍愛你比珍愛自己的性命更深。他突然了解人類為心愛的人含笑就死的心情。比起失去,死實在容易多了。
「……」極翠卻微笑起來,心疼的摸摸他頰上的傷,「我還是你的新娘呀。不一定要生孩子吧?我大概活不到百年,對你來說只是一瞬間。但是,終其一生都在你身邊,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在我還沒死之前,我都是幸福的。」她笑着撲進他的懷裏,「你愛我嗎?不愛也沒關係,不要討厭我就好了。」
「…我愛你。」他頰上的淚隨着月光閃閃,「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夜神也愛你。我們全心全靈的愛你。」
他輕輕的貼上極翠的唇,憐惜的摩挲她有些紅腫的櫻唇,那是他粗暴的痕迹。這次,他很憐惜的吻她,輕輕吸啜着。擁抱過不同種族的女人…只是為了發泄性慾。
他第一次…為了珍惜某人而吻。原來珍惜,原來愛,是這樣溫暖。
只是一個吻,就像是如沐的溫暖春風。就像是只有兩個人的靜謐天堂。
「去穿上衣服。」他冷靜的戒備,「再把狐鬼叫醒。他們又來了。」
極翠跳起來,沖向岸邊。
不應該入水的。重華嘲諷的對着自己笑笑,水會讓他的龜裂更劇烈。
但是,他無法理智的面對,在那粼粼月光下的極翠。
「來吧!我讓你們一步也無法靠近!以王女極翠之名!」他愉快的露出獠牙,飛騰於空。
狐鬼醒過來,粗暴的冰魚和水底的冰刀撕裂了敵人的身體。天空的天人讓重華喚來的狂風刮成煙塵。只有少數飛近小島的敵人需要狐鬼撲殺,降到島上的都讓極翠用劍解決了。
戰況激烈,但是三個人經過短短的休息,已經恢復大半,鬥志昂然。
我們會贏的。重華不再理會自己的龜裂,為了極翠,我們會贏的!
狂風和冰暴在空中盤旋,水底的冰魚也撕咬着入水的魔獸兵,正感到稍微安心的時候,極翠的腿突然不會動。
她被冒出土裏的手抓住,漸漸浮出土面的是…死神的臉!
「該死!是『兀』!」重華和狐鬼要回身去救,卻被天人包圍了,「滾開!小蟲!」距離太遠,極翠聽不清楚重華說什麼。
她並不驚慌,結起手印,「冥界的使者啊…凡人的壽命未盡,你的時刻尚未到來,速速回冥界復命,在我冥主的光輝下,去!」
死神飛了起來,她看清了武器是爪而非鐮刀時,心裏大喊糟糕。是『兀』!死神要的是成熟可收割的靈魂,兀卻要所有一切的魂魄!
爪子探進她的腦門,森寒的冷侵入的不是身體,而是顫抖的靈魂,不行…她念起定心咒,卻因為這段日子沒有休息的戰鬥,心靈受創太深,到處都是破綻和裂痕,居然被拖出了身體。
尖銳的疼痛讓她大叫了起來,卻沒有聲音。看着自己肉體軟綿綿的倒下,她才知道,她讓兀拖出了靈魂。
「極翠!」重華大叫,轟殺了周圍的天人,撲到小島時,兀已經土遁了。
「不用驚慌,上神還不會現在處置那條卑賤的人魂。」長了六對翅膀,翩然的神族光輝燦爛如星辰,「想要回那條人魂么?重華,你可悔改了?」
「彌陀?」重華怒吼,「只會用人海戰術的懦弱傢伙,把極翠還我!」
「咦?夜神才認得我,你這獸神分身怎麼認得?」彌陀微笑,捻着花,「莫非…你進化完成了?」
「把極翠還我!」
「等你悔改吧。再六年…我會去問你。如果你願意悔改,我就把人魂還你。只要那個屍體能保持六年不腐爛的話,她還有重生的機會。呵呵…她可是很痛的,硬生生把靈魂拖出來,比撕下一隻手臂或腿更痛千百倍喔。」他大笑,卻被鋒利的風割傷了臉頰。
「你不要逃!」重華沖了上去,狐鬼捲起極翠的身體,飛到一半,突然覺得無力,差點掉進湖裏。
重華趕緊抓住他的尾巴,一手攬住冰冷的極翠。
「那隻狐妖也不行了…呵呵呵呵…」彌陀笑着離開,「聽着!傷害我的臉罪是很重的!六年後我會去討回來!」身為神,彌陀的眼睛卻比鬼還邪惡。
「不要管我…極翠…」狐鬼吐出血來。
重華忿忿的望着撤退的敵人,咬牙飛回小島。
狐鬼又吐血,「不要管我!快去追…極翠…極翠…」他的心痛得幾乎要爆炸,「極翠!」
「你閉嘴行不行?!」重華把手放在他的天靈蓋,「我雖然討厭你,但是,我們是夥伴!」他咬牙咬得吱吱響,「我們是夥伴…極翠知道我不救你,她一定會恨死我的!暫時她是沒危險的…」
「不要費力了…」狐鬼奄奄一息,「千年劫開始了…」他強忍着痛苦,壓抑千年劫的符咒有了龜裂他卻沒有察覺,朱里安替他擋了一箭,箭氣還是尖銳的傷害了他的符咒。所有壓抑的時間全加速的討回來,他痛苦的又吐了一口血。
殺神真的是這麼大的罪嗎?
「啰唆!我一定要救你回來!」重華大吼。
「你在亞里斯的身體都快完蛋了!」狐鬼吼完覺得很疲憊,讓我安靜的死行不行?為什麼要讓快死的人費力吼叫?「你就不能保存精力做點有用的事情…笨蛋獸神…」
「…沒有極翠,我保留精力做什麼?」他強忍着淚,牙咬得更緊,「不要再啰唆了!」
真是粗暴的療傷…狐鬼又吐出一口淤血,覺得氣運轉得順暢多了。「…不要慌張…因為你的翡翠眼,極翠的身體還活着…」他揮揮手,「不過你也快完蛋了,你若翹掉,極翠真的沒救了。」他喘了喘,「我們離精靈之鄉很近了。去找恩利斯…他應該有辦法…我告訴你怎麼走…」
重華一把背起他,手裏抱着極翠,縱狂風飛上天,「我不要聽。你帶路就對了。」
狐鬼沒力氣抵抗,看着他的背,「…你的龜裂,什麼時候這麼大了?」
「別跟我說話。」重華忍耐着四分五裂的痛苦,「我怕我的臉會掉下來。」他停了停,嘲諷的笑笑,「倒是你,壓抑千年劫的痛苦有多久了?」
離開天湖之國就開始了。他苦笑着沒有回答。
的確不遠…但是也幾乎耗盡重華所有的精力。就在這麼近的地方…本來極翠可以平安到達的。
「恩利斯!」他喊着,「我們來了!」
結界默默。那個男人忘了我們?他喊了又喊,頹然的倒在地上。我該呼喚哪個神祇?哪個神族還願意幫助我們?我也是神族,為什麼我這麼無力?
「大母神!」他呼喚着神族也敬奉的神祇。
「呼…這麼大聲要嚇人?」他還沒看過恩利斯覺醒成精靈的樣子,一時之間,楞了一下,「精靈小子!為什麼現在才出來!」他一把揪住恩利斯的胸口。
以為他會發怒,沒想到他反而笑了。「我的屬下蒙蔽我,若不是你喊了大母神之名,我還聽不見呢。沒想到你龜裂成這樣還能到這裏…怎麼這麼慢?」
「王子!」精靈們騷動起來,「你怎麼可以隨便打開結界…不要讓那些低賤種族進來!」
恩利斯的眼睛變冷了,「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進去。我在這裏不行嗎?」他冷冰冰的殘酷眼神讓精靈們瑟縮,已經有人回去請精靈王。
「喂,變成精靈,你這小子的惡劣個性好象也沒什麼改變。」重華的身體已經開始剝落了。
「真是的…搞成這樣…」恩利斯把手放在他頭上,「你體內的荷花都快死了…雖然是荷花,也不能淹死她呀!」他喃喃唱咒,重華突然嘔出許多水,又咳嘔了好一會兒,因為精靈的歌修補了身體的龜裂。
得救了。
「狐鬼,連你也傷得這麼重…極翠?!」他搖了搖一動也不動的女孩,「你們是怎麼保護她的?!」
「兀拖走了她的靈魂。」狐鬼忍住吐血的衝動,「她現在靠着翡翠眼還有點氣息,拜託…重華已經是極限了。」
望了她一會兒,「她還能等,你不能等了。」恩利斯修復了狐鬼龜裂的符咒,暫時阻止千年劫。
「你怎麼先救我?」狐鬼焦急,「極翠比較重要!」
恩利斯有點意外,「狐鬼,你有感情了。」他嘴唇微彎,「我當然知道極翠重要…就像我知道我不太喜歡你,但是,我們是夥伴。」他唱誦着精靈的咒曲,那清泠的聲音撼動人心,雖然幾乎聽不懂,卻讓人湧起希望。
極翠的臉頰恢復了紅潤,像是睡熟了一樣。
「我兒,為什麼要拯救這些外族人?他們會帶來災禍。」威嚴的精靈王出現,雪白的鬍鬚莊嚴的垂在胸前,眼睛宛如星辰神秘智能。
「哦,我忘了。精靈不喜歡外族人。別生氣,我們馬上走。」恩利斯扶起狐鬼,重華俯身抱起極翠。
「站住!你身為精靈族的王子,要到哪裏去?」精靈王發怒了。
「這個呀…」他指指王冠,只一皺眉就粉碎了,「現在不是王子了,我哪裏都可以去了吧?」
「你不守誓約!」精靈王擰眉,「果然被人界污染過甚…」
「若不是你的孩子們都夭折了,你怎麼會想到迎接我這個被人污染過的孩子?父王.亞達?」他橫眼看亞達王,「我們當初的誓約是什麼?讓我的夥伴平安渡過妖魔樹海,知會天湖之國,派精靈軍護送我們到九疑山開啟大門…完成之後,我回來繼承王位。在那之前,我得乖乖的待在精靈之鄉。但是,」他指着傷痕纍纍的夥伴,「為什麼我的夥伴變成這個樣子?我和你的誓約不遵守的是誰?!」
「這是你對父王說話的態度嗎?雪拉爾?」亞達王指責他。
「真好笑。」沉默了一會兒,恩利斯笑起來,「我好象跟父王這種生物都處不好。連指責我的話都一樣。不管是人間的養父,還是精靈的生父。」他伸伸舌頭,「我要走了。你們繼續關在精靈之鄉,維繫你們高貴而腐朽的血統吧。我沒興趣。」
「雪拉爾,你不知道精靈背負着怎樣崇高的使命!竟然這麼說!」亞達王痛心極了。
「我是不知道。」
重華打斷他們,「如果你們父子要吵架,可不可以讓我們先走?」他急躁起來,「恩利斯,極翠這個樣子,可以維繫多久?」
「喂花蜜或蜂蜜,可以活三個月吧。」他走向夥伴,「我們走吧,架吵完了。」
「雪拉爾,你現在走的話,就被放逐了!」亞達王氣得幾乎維持不住精靈的高貴。
「放逐吧。父王。」恩利斯沒有回頭,朝後招了招手,「我們走吧。」
「再會了,父王。謝謝你讓我覺醒。」他的笑如此澄澈冰冷,卻有一絲感傷。
我真的是沒有父親要的孩子。
狐鬼脫力的靠了他一下,趕緊扶住他。他嘴角一彎,但是,我有夥伴。
***
回到亞里斯,看到極翠的身體,花精昏過去好幾次。接着又淚漣漣的安置極翠。
「沒辦法把她招回來嗎?」狐鬼完全拋開成見,焦急的問使君。
「…我已經試了好幾次,只是徒然增加她的痛苦而已。」他也很焦慮,只差最後一點路程就到九疑山了…沒想到功虧一簣。
「而且…」他看着返魂術越來越弱的重華,「被桎梏的夜神,再不拿掉的話,他就要消失了。」
重華重重一捶,對自己的無能憤怒到極點。「為什麼我這麼虛弱!?
我曾經是天界最強的神族!」他衝過去撼動自己的身體,「給我振作點!你怎麼可以連六年都熬不到?極翠會死的!」他瘋狂的眼睛瞟向使君,「只要這個爛身體還活着,極翠就可以一直保持這樣吧?」
他嘆口氣,「對。若是沒有黃金桎梏,你就是天界最強的神。你能活多久,極翠就可以保持多久。甚至不用吃任何東西,她可以一直等待靈魂回來。」
「那就快拿掉這玩意兒!」
「就是拿不掉才去九疑山的!」狐鬼吼他,「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不要隨便耗用你的真氣?」
冷靜?我怎麼可能冷靜?
三個月就在焦慮中渡過,重華的肉體越來越虛弱,極翠的臉色也越來越慘淡,喂她喝花蜜的時候,她已經無法咽下…順着嘴角流下來。
重華激動的喝了口花蜜,硬撬開她的嘴灌。真是苦澀的吻…連花蜜都這樣苦澀。
「我不管了!」他沖了出去,掐着使君的脖子,「把春神的法器給我!」
「你…」不對,夜神還在沉眠才對,「我沒有那種東西。」
「快給我。」溫柔威嚴的聲音從粗暴的獸神口裏出來,鬆了手,「使君,春神被殺了吧?你應該保護法器逃出來了。給我吧。那應該是春神交代要給我的。」
「夜神?!」使君咳了幾聲,大口呼吸空氣,「我不是不給你!只是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夠揮動這法器…」
「啰哩八嗦什麼?」他又變得粗暴,「能不能揮動是我的事情!停駐在這裏能做什麼?給我!」
使君看着他粗暴威嚴交錯的眼神,咬牙下定決心,將手探入自己胸口,深入體內,慢慢的拔出一把極長的劍,浮着柔和的光。
「你竟然用身體…」狐鬼大吃一驚,「你用身體當劍鞘?!」
他的胸口碗大的傷,一滴血也沒流。「要不然,怎麼逃開神族的追捕?」他把劍往前送,「交給你了,重華。這是春神的交代。」
「嘿!破冰劍!」他握住劍柄,全身開始產生嚴重的龜裂。
「你現在還不能揮動它!」使君發急,「而且它無法劈破黃金桎梏!」
「誰說我要劈破那條爛鏈子?」他龜裂的臉獰笑,「我要砍下自己的頭!」
眾人靜默,他每走一步路,腳印就冒煙。
「你瘋了嗎?!」狐鬼擋在他前面,「那是頭欸!沒有魔族或神族砍了頭還能活的…你是不是傳說聽太多?九頭龍砍了頭還會再生,因為那只是『偽頭』,真正的頭在他的肚子裏!砍了頭你就變成沙塵了!」
「不砍掉頭還是會變成沙塵的。只是時間的早和晚。」他又變得平靜而威嚴,「讓開吧。狐王。為了極翠,我要賭一賭。」他悲感的一笑,「都是死。我們還可以賭千萬分之一的機會。」
狐鬼突然有種強大的信賴感。不知道為什麼…他相信了眼前這個冷靜的神族。他讓開以後,又拉住恩利斯,「讓他賭。」
重華微微一笑,舉起破冰劍。
在揮下的瞬間,時間變得很緩慢,許多思緒突然都湧上來。
為什麼我抗拒進化?當上神統一了大部分的神族以後,命令他們全體臣民都要化為人身,隱匿獸性而進化。
他卻抗拒着,因為,他不願意為了任何人的命令玩弄自己的心智。所以,他讓進化過程前的獸神沉眠,算是一點小小的反抗。
因為違抗上神,他做得到。但是真的違抗他,他的族人都得死。雖然進化結束以後,他發現上神早殺了所有的族人。
他是孤孤單單的一個,沒有力量違抗上神,只剩下沉眠的獸神。一直很沉默。因為,他也倦於戰爭了。
現在為什麼覺得進化也可以了呢?他迅速的和少年獸神接軌,飛快的揉合過去現在所有記憶性格和能力,真正的統合成一個人格。
因為,我不能不完整。我得從上神的手裏把極翠帶回來!
揮動破冰劍,砍下了自己的頭。
黃金桎梏一掙,無力的晃動,身體軟倒,開始沙塵化。
他這個返魂術構成的身體狂亂的剝落,大吼着插進自己的胸膛,掏出靈珠,瞬間血肉橫飛的壓進沒有頭的胸膛。
可惡,意識模糊了…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當頭被砍掉的時候,狐鬼接住了頭,趁着血熱時,按在他的脖子,一定要按對每個血管和神經…要不然他活不過來了!
崩垮的返魂術假身碎裂在肉身上,荷花枯萎。花精驚駭的搖着翡翠眼漸漸熄滅光輝的極翠。
意識就要消失了…
我死了沒關係,為了我而被奪走靈魂的極翠呢?
歌?
應該死亡的極翠肉體,突然開口唱着不成歌的單句,「在…獨角獸…
的森林…」一隻眼睛蜿蜒着淚。
獨角獸的森林…是小小的她,第一次為我獻歌。惶恐驚慌的小孩…漸漸如花般開放。看到自己的時候,她臉上歡喜的光輝,像是可以驅逐桎梏的黑暗。寵愛她,溫柔的擁抱。被她寵愛,被她責罵…
強迫她吃獸人肉頰上驚恐的淚…水中央溫存的愛意…
為了要替我解開這個咀咒的桎梏,連不滅的靈魂都失去…
心跳都停止的時刻,他緩緩的流下淚,「極翠。」沙啞的聲音…這一劍毀了他的嗓音。
卻保住了他的命,解開了不可能解開的黃金桎梏。
***
所有的人都回到歌殿療養。沉寂許久的歌殿,突然變得很熱鬧。花精倒是很開心,狸鬼臭着臉看這群不速之客。
「砍下頭…真是亂來。」使君替重華敷藥,順便治療表皮沙塵化后的灼傷。
「你不也很亂來嗎?拿自己的身體當劍鞘。」恩利斯冰冷的紫色眼眸好奇着,「春神和你是什麼關係?」
「精靈通常不好奇。」使君橫了他一眼。
「我是被人類教養污染的精靈。」恩利斯倒是理直氣壯。
使君沒好氣,「什麼種族都會有敗類,把自己的小孩污染教養。連你們精靈族也不例外。」
「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聚首?」
使君靜默了一會兒,「不過是…夢吧?」他眼神遙遠,「如果所有的預言夢都會實現,該有多好?」
這群人說話像打謎語。精靈也是。他在精靈之都的時候,簡直要悶死了。那群精靈什麼也不做,成天彈豎琴和玩耍,看着星辰運行也可以打發好幾百年的光陰。他悶得快發瘋,只好勤跑圖書館,偏偏關於歷史的部份,亞達王封印起來,不讓他看。
哪來那麼多秘密呢?
現在重傷的重傷,忙的忙,打謎語的打謎語,他只好跟狐鬼聊天。狐鬼告訴了他旅程的經歷,他也順手寫了下來。
「聽起來…還是很多秘密呀…」他嘆口氣,「狐鬼,一切結束以後,你打算做什麼?」
「結束?」狐鬼苦笑,「極翠還沒回來。」
他用下巴指了指昏睡的重華,「那傢伙上天搶也搶回來。」
狐鬼笑了笑,「我大概還是跟着極翠吧。我跟她有誓約。她想上哪兒,我都跟她去。你呢?你要回精靈王那兒,還是要回艾景森?」
「我?」他的眼睛出現憧憬,「我還是想去九疑山看看吧。不過,我不會拖着你們去。你們已經沒有去九疑山的理由了…我想周遊天下,尋找跟我一樣不安於室的勇者,去九疑山看看到底有什麼大秘密。大到精靈畏懼閉門,神族傾力追殺。」剛獲得長生的他樣樣都覺得新鮮,「應該很有趣。」
「…若是極翠允許,我就跟你去。」狐鬼微笑,「這樣,你只要找到神族和人類就行了。」
「你不怕?」恩利斯擠擠眉。
「什麼叫做怕?」狐鬼笑笑。
在談笑聲中,重華蘇醒過來,微微一笑。
***
夜已深沉。
穿着披風的男子悄悄離開歌殿。原本獸神的身體,解除了黃金桎梏的約束,他化成俊美無儔的男子,帶着破冰劍。
回頭凝望。歌殿有他的眷念,但是,他的戰爭,還是要自己去打。
這是場弒神的戰爭。
走沒兩步,「喂!你要去哪?」恩利斯俊秀的臉龐在月下顯現,上下打量他,「沒想到你變成人類還真是大帥哥呢。」
「…精靈都像你這麼輕浮嗎?」重華沒好氣。
「我是特別的輕浮精靈。」他也配着劍,「打仗這麼有趣的事情,你別想拋下我。」
「我也想到天界看看。」冷不防又聽見熟悉的聲音,狐鬼清麗的臉龐微笑,「我還沒去過。」
「這不是參加旅行團!」重華吼着。
「嘖,你的聲音變得真難聽。」狐鬼掏掏耳朵,「我當然知道。」他帶了出生時第一件摸到的武器:爪劍。
「我們都知道。」恩利斯精神十足的喊,「種族都到齊了!」
他們心領神會的一笑,「以人類王女極翠之名。討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