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雖不到盛暑之時,左斂言卻流了一身汗,倒不是頂上金烏過熾,而是他現在的心境所致。他不耐地揮着手想撥去透過樹蔭灑下的點點金雨,然而這隻會惹來思緒更加的浮動,對於驅暑並無作用。
自從離開客棧后,他就一直思考一個問題:他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他該和她一同上山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擺明是在做一件極為愚蠢的事。
然而,就讓她自己一個人上山嗎?相信他的道德、他的良心都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所以……
「喂!你一個人在嘀嘀咕咕什麼?快來看呀,這山上的風景好秀麗啊。」走在前頭一身輕似飛燕的夏侯熙,活脫像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不時回頭以着清脆甜笑催促老牛拖車般的左斂言。
所以他就很沒志氣的跟在她屁股後頭一塊上山了,順便像個僕役似地幫她背了好幾大袋裝滿食物的包袱。
也許,他不能幫她打跑任何山賊,但至少他可以和她為伴,在真遇上危險時也好有個照應,這就是他隨後跟上的真正原因。
認真說來,熙兒其實非常單純,單純到不曉得她這樣有勇無謀的一味往前沖,很可能招至的下場就是死路一條,壓根不體諒他那滿腔愛意尚未盡訴,以及若是她不幸受到任何傷害,他會肝膽俱裂的傷心個半死。
這傢伙的衝動個性真是教人頭痛不已,一點也不知道別人會為她擔心。
「你有沒有良心哪!我背了這麼重的東西,怎麼可能快得起來?」只怕到時山賊來了,他連跑都跑不贏人家,只有乖乖被宰的份。
唉!看來他早該使出下下策以葯迷昏她才對,現在也不至於這樣進退維谷、苦不堪言。
踅回腳步,夏侯熙愛嬌的說:「你知道人家是個弱女子嘛,像這麼重的東西,當然得由你來背羅!我想你不會忍心看我被包袱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吧?」
沒錯,他的確是不忍心。
可是,他不也同樣是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唉,這時候若是有四書在身邊就好了,他一個人能抵三個人用,既使有再多重如巨石的包袱也不怕。
「別這樣嘛,古人不都說『能者多勞』,你就當自己是個能人好羅!」瞧見他仍是一臉的怨氣,夏侯熙只好自懷裏抽出香帕,意思意思的為他拭汗,體諒他的辛勞。
頓時,一陣馨香拂面飄來,隨着每一次重重的呼吸沁入四肢百骸,暈得他頭昏目眩,目光對不準焦距。
「你……」左斂言張口欲言,卻只是吸進更多迷人的香氣,一雙深邃多情的黑眸筆直望進夏侯熙的靈魂深處,似想把她看個玲瓏通透。
在這一刻,他何止是願意為她背包袱而已,他還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因為他確切的知道,自己肯定是愛上眼前這個有着天仙之姿、個性卻嗆辣十足的女子了。
想着那時因為她怕黑,所以讓她像個孩子似地膩在背上,不忍當真棄她不顧;以及見到她奄奄一息倒卧寺廟地上時,他是多麼害怕失去她。
如果可以,他絕對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向老天爺交換回她的,只求別讓心愛的她,承受一絲絲的痛苦折磨。
這些種種,不都是出自於因為愛她,所以才會有的反應?
問自己愛她什麼?
呵!不就愛她的甜甜嬌笑,愛她的貪嘴好吃,愛她的一切一切,當然,就連她的潑悍性子,也不例外的一併納入那飽滿充實的愛意里。
可是熙兒呢?她又是怎麼想的?她能感覺到他那份對她時時刻刻都在以倍數增加的痴迷愛戀了嗎?
「為什麼這樣看我?」夏侯熙似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慌着神色往後退去一步。
「我就想這樣看你。」他跟着上前一步,試着在話中吐露一些什麼。
「你、你看我的眼神很怪,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她很是直接,又有些憂心的探問。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他不喜歡她眉心的小結,那宛如在告知他的失敗。
完了完了,出事了!其實早該在他第一次拿這種會令人臉紅心跳的目光看自己時,就出聲警告他的,沒想到……不知道現在挽救來不來得及?
「你不能喜歡我。」神情顯得為難,她聲如蚊蚋的低道。
「為什麼?」他反問。
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不會令人滿意,不過他並不生氣也不惱火,只是胸口有些莫名的疼痛罷了。
「因為我不會喜歡你。」哇!他的眼神怎麼越加熾熱燙人,害她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會喜歡我?」他打算追根究柢問個明白。
是他硬要問的,別怪她把氣氛弄僵。「因為你一點也不符合我找丈夫的條件。」
丈夫?!他只說喜歡她,又沒說要娶她。
儘管如此,左斂言還是開口問:「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夏侯熙清清嗓子,如夢似幻的緩緩說道:「他,必須要有湖海般廣闊的胸襟。他,必須要有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勢。他,必須要有勇者一般的強健體魄,最好是虎背熊腰、力大如山,這樣走起路來才會雄赳赳、氣昂昂的。當然,在武功修為方面,他也必須勝過我才行。最重要的一點……」她艷雅的容顏輕輕飛染上一抹羞赧的嫣紅。「他必須聲如洪鐘,因為我愛極了說話有精神的男人。」
左斂言指天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在這麼感性的時刻放聲大笑!真的,他明明就有努力捂住嘴巴命令自己不準笑,可最後還是壓制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笑意,結果只好破了功。
夏侯熙冷冷地看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跌倒在地,然後又是遏止不住的一陣陣狂笑,好象她剛才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我說的話有這麼好笑嗎?」她極不開心的踹他數腳,要他懂得適可而止。
左斂言遭這突來的狠毒報復,只得立馬止住源源不絕的笑意,斂容正經道:「好了,別踹了,再踹就要出人命了。」
夏侯熙收回玉足,很是不滿他剛才的態度。「誰教你取笑我在先,那就別怪我無情在後。」
「算我不對,我不該嘲笑你的擇夫條件,既使它真的很怪。」左斂言現在總算是甘敗下風了。
「怪?哪裏怪?」不會呀!她覺得很好啊!
左斂言瞥她一眼,「我不敢說,我怕說出來你會殺我。」性命誠可貴哪。
「不會,我不會殺你的,你可以相信我。」她向他保證?況且,俠女的人格是不容置疑的。
「那我說羅。」左斂言唇邊還是夾雜有几絲笑意。「我總覺得你開出來的這些條件,不像是在找丈夫,反倒比較像是捕頭在追緝江洋大盜。」也難怪她會說他不符合條件,原來她心儀的對象就是江洋大盜!唉,看來他也只好知難而退不能強求了。
夏侯熙愣了好半晌,才意會過來他話中的戲謔。
「你別跑!看我不把你全身骨頭拆了才怪。」她扯着潑辣的悍勁上步並兩步的追着那早就逃得遠遠的可惡鬼,發誓非把他拆成一塊一塊的排骨幹不可。
就在夏侯熙已然將他手到擒來時,卻反讓他出其不意的捂住了嘴巴,定定地摟抱在懷中不放。
「噓,你聽。」他附在她耳旁輕聲細語道。
本已打算出招對付這個急色鬼的夏侯熙,經此提醒,驀地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隨風傳來的打鬥聲。
是打架的聲音,而且就在不遠處!
太好了,她就要有機會和山賊比畫兩招了!一想到這麼令人期待的事情就要發生,她就忍不住的想要尖叫。不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她的嘴正被人捂着,就是想叫也叫不出來。
「你就待在這兒等我回來。」扳開捂在嘴上的手,夏侯熙低聲囑咐着。
左斂言一逕沉溺在懷裏的軟玉溫香中,以致任何話他都沒能入耳。
「喂,是不是要我再踹你一腳,你才會放開我?」都什麼時候了,他還玩!
不甘不願,左斂言再用力摟了她一下,才勉強收回雙手。
「你呀!是個姑娘家,又長得這麼標緻,別動不動就拿腳踹人,稍微注意一下形象,不然嚇跑了我,到時誰娶你呀!」他咧着堅毅的嘴角,那張會勾人心魄的俊顏朝她揚起一個充滿承諾的笑。
左斂言要白己千萬別心急,反正這趟上京之路還遠着,他有的是時間來對她慢慢洗腦,不怕娶不了她。
「誰、誰要你娶了!」她略顯結巴的啐道。呿!都是他掛在唇邊的那抹痞笑惹的禍,是它害她鹿撞心扉,打亂心跳原有的節奏。「你根本不符合我開出的條件,所以--」
「我知道,你就喜歡名震五湖四海的江洋大盜嘛!所以文質彬彬的我為了獲得你的青睞,決定努力朝這個目標前進,終有一天會成為江湖中響噹噹的知名大盜,到時,娘子,你是嫁定我了。」左斂言趁她張嘴吃驚之際,傾身自那紅撲撲的粉頰上偷了一記甜滋滋的香,而後像長了翅膀似的疾速跑走。不跑不行哪,因為從震驚中恢復正常的夏侯熙,正高舉奪命鐵拳向他招呼而來。
「你這可惡的狂蜂浪蝶,不只在口頭上占我便宜,還、還……」抓着袖口猛力擦拭被他親過的地方,夏侯熙又羞又怒的惱着他。這叫她怎麼說得出口嘛!好歹她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呀。
「還怎樣呀?」像是故意氣她般,左斂言嘻皮笑臉的裝傻問道。
「還偷親人家!」她心火燃起,指着他囂叫道:「如果我爹知道你輕薄我,看他不把你大卸八塊才怪。」如果爹不動手,那她就夥同其它姊妹一起來。
「哇,你真心急!這麼快就想帶我回去拜見岳父大人。本來我是打算等我們的感情穩固些,再回去見你爹的,沒想到你竟是這般迫不及待,那為夫的也只好配合你羅!」這媳婦兒真是深得他意呀。
原以為那張獨一無二的花般嬌顏,不可能有更美麗的時候了,沒想到,熱火沸騰的怒氣,竟使得本就酡紅的粉頰益加明艷動人,柔柔搖曳出娉婷一襲春。
「哼!我懶得跟你一般見識。」儘管被惹得七竅生煙,夏侯熙還是聰明的選擇吞下這口出不了的鳥氣。因為知道自己口拙鐵定說不過他,所以也就不願白費力氣,乾脆把全副心神轉至前頭的熱烈廝殺上。
她還是要去送死?
「熙兒別去!」左斂言心一驚,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你放手!我一定要趁此機會見識山賊的身手到底是何等了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試問,世上有多少人想遇山賊都還遇不着呢,如今讓她碰巧遇上了,說什麼也要去瞧一瞧。
況且,她打心底就不信那群山賊有多厲害,難道會比她還高竿嗎?
「你堅持一定要去?」思緒快速轉動,左斂言有了主意。
「對,非去不可。」
「那好,我也跟你一起去。」至少萬一有刀砍來,他可以表演英雄救美的替她擋刀。
夏侯熙瞠着疑惑的眼,訥訥地問:「你也要跟?」他又不會武功,幹啥去湊熱鬧?
「放心,我絕不會成為礙你手腳的累贅。」似是知曉她的顧忌般,左斂言提出相當的保證。「如果不讓我跟,那你也甭想去,咱們就耗在這兒聊天殺時間好了。」他一副說得出做得到的模樣。
權衡輕重,夏侯熙決定讓他跟。
「你要去也行,但是為了安全起見,你得答應躲在沒人看得見你的地方,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擅自離開那兒。」這樣一來,她才能心無掛礙的和山賊打個痛快。
知道無論如何是勸不動她改變主意了,不過沒關係,他同樣也是吃了秤坨鐵了心,非像個影子似的緊緊貼在她身後,幫她擋去任何妄想傷她絲毫的阻礙。
「成,只要你也答應我絕不逞能,萬一遇上武功恰恰小贏你一點點的對手時,一定得抽身就走,打死不能戀戰。怎麼樣,你做得到嗎?」
「當然。」
「那好,成交。」嘴角噙着慵懶的笑,他將右手伸向她。
「成交。」她故意用力握住,以報方才之仇。
夏侯熙狡黠地朝他眨眨無辜大眼,卻忽略了在那雙蘊含精光的眸底,有着一抹成功的算計。
☆☆☆
一片空蕩。
事發現場半個人影也沒有,若不是地上還遺有凌亂的打鬥痕迹,他們當真要以為方才聽見的只是一場幻覺哩!
「人呢?都跑哪去啦?」夏侯熙簡直不敢相信老天爺會這樣待她。「都怪你!」她悲聲怪調的嬌嗔道。
「怪我什麼?」左斂言涼涼地指着自己鼻子問。
太好了,這下沒了山賊,看她和誰打去!
「都怪你走太慢!你看,現在人全走光了,害我想一展拳腳都沒機會。」她眼裏迸出不容錯認的殺意。
左斂言實覺無辜至極。「你還有臉怪我?我都還沒說你呢。」
「我?我怎樣?」夏侯熙紅唇高傲的翹着,眸底卻釀着好多心虛。
「要不是你堅持吃完那些糕餅才肯動身,我們又怎麼會等到戲都散場了才到?」說到底該怪誰呀?還不都是她的貪吃惹禍。
「還不都是因為你一直抱怨包袱太重,所以我才想把東西吃掉一些好減輕你的負擔。」那可是她的一番好意。「再說,人家禁不得餓嘛!我若是不吃得飽足些,萬一和那些山賊打到一半就沒力了,怎麼辦?難不成還指望你伸援手來救?」
「那可難說,世事一向沒個准。」她呀,門縫裏看人,簡直把人瞧得死扁!老天保佑,就別真有要他伸援手的一天,否則非教她嘗嘗苦果不可。
「就憑你?!」她掩嘴咯咯直笑。
「別以為只有拳頭解決得了問題,有時候這兒……」他以食指輕敲腦袋。「才是勝負的關鍵。」空有蠻力,不如運用智力來得實際又聰明。
總而言之,那群山賊沒碰上夏侯熙算他們造化好,否則光被她氣都氣死了,哪還用得着動手拚個你死我活?
驀地,一聲飽含驚嚇的尖叫介入了兩人的舌戰中,樂得夏侯熙是一馬當先的沖向聲音來源,而左斂言則是提步緊追在後,深怕她會跑出視線範圍。
☆☆☆
刀起刀落,利刃嗜血,勾勒出一幅殷紅血月。
「你沒事吧?」刁翊收好刀,俯身問着顯然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女子。
「沒……沒事……」陸思齊瑟抖着不勝嬌弱的身子說,一排貝齒仍不住打着寒顫。
「此處並非久留之地,我們得快些離開。」刁翊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搬開倒卧在她身上的沉重屍體。
沒人知道那天殺的山賊到底還有多少?如果再來上四、五十個,他肯定沒把握能平安將她送離這兒,到時「刁翊」這兩個字不只得倒過來寫,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刁二爺,更是得鼻子摸摸的提早收山去也。
「二爺,幸好您及時趕回,否則我……」陸思齊努力表現出堅強,卻讓眼角的一滴淚水破壞了。
盛滿畏怯的幽怨墨瞳,一瞬也不瞬地死瞪着那把就插在身畔不到半步的森森白刀,陸思齊知道自己是寧死也不願受辱,然而,生死一瞬的恐怖滋味,仍令她膽散魂消、心有餘悸,連遭逢家變時都不曾掉下的淚,卻在此刻無預警地決堤。
被她這麼一說,刁翊那張粗獷的臉,立刻躍上抹不相襯的紅潮。「你快別這麼說,其實是我不對,是我不該留你一人在這兒讓可惡的山賊有機可乘。」
哎呀!他刁翊是個天生就拿女人沒轍的大老粗,更何況現在是要他去安慰一個眼淚掉得比鬧水災還嚴重的女人,這不啻是要他的命嗎?
陸思齊不語,只一逕掩面嚶嚶低泣。
「你、你別再哭了!要不,我真不知怎麼安慰你好?」慌着一顆向來天不懼、地不怕的心,刁翊請老天爺讓她快快恢復正常,否則下一個得失心瘋的人會是他。
然而大老粗就是大老粗,連勸人收淚都粗聲粗氣的,以致本是一番美意,落在來人耳里卻成了另一回事。
「大膽山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良家婦女!」御風而至的夏侯熙劈頭就是怒聲嬌斥。
好喘,可是不打緊,因為她已經成功地將這句反覆練習很久的話順利說出,並以威風凜凜的姿態站在這惡賊的面前,種種表現堪稱完美!呵,這可是她邁向俠女之路的重要第一步呢!
不會吧!還有山賊?
「在哪?在哪?」刁翊抽出刀,忙着勘查四周,到處找尋山賊的蹤跡。
陸思齊驟然噤聲,戒慎戒懼地等待着山賊從四面八方湧來。
哇!這山賊長得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恭維,然眉宇之間竟有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氣勢,可惜喲,卻是個恃強凌弱的山賊。
「不就在我眼前!」他是故意在裝傻嗎?還是山賊天生都比較笨?
眼前?!
「有嗎?」怪哉,怎麼他就沒瞧見半個鬼祟人影?
呵!這山賊竟有着她夢寐以求的虎背熊腰,以及傲煞眾人的強健體魄,可惜哪,卻是個專擄良家婦女的淫賊。
「別再繼續裝淳良了,咱們都心照不宣的知道那個山賊--就、是、你!」夏侯熙素手一指,山賊身分立即道破。
「我?!」雷霆一吼,天地為之震動。「你說我是山賊!」刁翊當她瘋了般地狂笑着,心底一口高提的氣兒,瞬間落下。
還好,這下不用拚老命了。
嘖嘖!這山賊說起話來真是聲如洪鐘,精神極了,簡直就像是從她夢中走出來的如意郎君!可惜仍改變不了他是山賊的事實。
「廢話少說,看招!」
不給刁翊平反的機會,夏侯熙起手就是絕學盡出,攻得他險象環生、疲於應付,不敢小覷這位實力傲人的紅粉嬌娘。
當左斂言拖着虛軟的步伐終於抵達時,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場驚天動地,再加嚇死外行人的風雲之戰。
原來,她還挺行的嘛!
一直以為熙兒只是口頭上逞強而已,詎料,她是真有這度一手高超的武藝在身。看來以後還是少惹她動氣為妙,最多……就少佔她一些些便宜羅!
在確定夏侯熙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后,左斂言將視線轉至似受到山賊攻擊的姑娘身上。「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陸思齊輕搖着頭,柔順地讓他攙起。「敢問公子,那位姑娘可是同路?」
「是的,我們正要前往桃園鎮,因為那是進京的必經之路。」他邊說邊打量起她來。
這位姑娘相貌甜美可人,白裳素凈秀麗,舉止端莊有禮,應對之中帶有濃厚的書卷氣息,像這樣一個擁有高貴氣質的大家閨秀,必定是出自以書香陶冶性情的富貴世家。
「我們也是。」陸思齊唇畔淡然含笑,猶如春風醉人。
「你們?!」左斂言眨眨眼,努力想找出她話中所指的同伴,然後目光往旁邊地上一瞟那具死屍,啊!他懂了。
「姑娘,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他斂容,表情肅穆的說。
「不,你誤會了,他並非我的同路人。」垂眉不瞧那血淋淋的屍首一眼,陸思齊趕忙釋疑道。
不是同路人?「那他是……」
「山賊。」已完全從驚嚇中平靜下來的陸思齊,雲淡風清的說。
「什麼?他才是山賊!」指着地上那具面朝下的屍體,左斂言詫異地皺起整張俊臉。
如果死在地上的才是真正的山賊,那現在和熙兒打得如火如荼兼不亦樂乎的,不就是……
為挽回這個錯得離譜的天大誤會,他不借冒着生命危險深入虎穴也就是那兩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戰場,然後想着這樣好象太不明智了,所以又再退回原地,改以雙手圈着嘴的方式喊道
「熙兒,快住手,那人並不是你立志要殺的山賊啊!」呼,好累!
「什麼?他不是山賊?!」夏侯熙倏然停手,柳眉倒豎。討厭,人家打得正順手呢!
「我本來就不是山賊。」刁翊也極為配合的同時收掌。呵,想不到這小姑娘的武學造詣還挺紮實的,不論是在出拳或是掃腿方面,全都看得出來是貨真價實,一分也不造假。
快步越過左斂言,夏侯熙直朝那抹白凈的人影說:「姑娘,你別怕,儘管放心大膽的說出『他』到底是不是山賊?有我在這兒,沒人傷得了你半分。」憑恃着一身的好武藝,夏侯熙猖狂地向那個長得像山賊,卻不是正牌的山賊挑釁。
「說說說,你快向這個不明事理的丫頭說明白,省得我的一世英名盡毀她手中。」隨後跟上的刁翊,也學夏侯熙一樣的擠在陸思齊身旁,要求還他個公道。
想他刁翊素來是江湖朋友口中的英雄人物,今日竟被個黃毛丫頭當成山賊的唾棄,這要是傳了出去,叫他往後還怎麼立足?
「公子……」夾在兩張窮凶極惡的面孔之間,陸思齊為難的向左斂言求救,而這一切全看在夏侯熙那雙泛着微紅霧氣的明瞳里。
「聽我說,你們這樣會嚇到陸姑娘的。不如,你們各退一步,別讓她受這麼大的壓力,行嗎?」左斂言以着十足的保護者姿態,將佳人納入羽翼下細心照顧着。
刁翊率先退去,反正清者自清,他不怕被人抹黑。
「陸姑娘?」夏侯熙面無表情的凝眉詰問,意思是:你真厲害,居然趁我打山賊的時候,立刻和這位美麗動人的姑娘熟絡起來。
「她姓陸,閨名思齊。」左斂言有些懂得藏在紅霧背後所代表的意義,但他仍是揚起一貫迷人的笑容道。
「知道得這麼多,怎麼,你跟人家很熟嗎?」夏侯熙抿唇低道,那嗓音之輕,只落人左斂言一人耳里。
酸哪!這句話酸得人耳朵都快聾了,然而左斂言卻笑得像嘗了滿嘴蜜一般,甜津津的。
「你們悄悄話說夠了沒?能不能先還我清白呀!」被晾在一邊的刁翊,捺不住性子的搶聲催促。
漾着一抹友善的笑靨,陸思齊終於挺身主持公道,「夏侯姑娘,其實是你弄錯了,刁二爺真的不是山賊。」
「丫頭,聽見了沒?是你弄錯了。」完全沒點幸災樂禍的成分,刁翊僅是實事求是的說。
「弄錯?可是山賊明明都長這個樣的呀!」難道不是嗎?夏侯熙委屈地擰起彎彎黛眉。
「臭丫頭!我是哪兒長得像山賊了?」刁翊很不服氣的戾吼道。他不過是長得比一般人高大些、魁梧些、兇猛些、難看些罷了,僅此而已。
全身上下都像!
可這話夏侯熙沒敢說出口,僅是收起本想揮出的拳頭。一副失望的表情低喃道:「真對不住,都怪我一心挂念着那位姑娘的安危,以為正在尖叫的她一定是受到了欺負,才會錯把好人當山賊的打了起來。」
末了,她不忘加上這麼一句:「不過,你真的長得好象山賊哦。」爹說,心裏有話就要大聲說出來,不然憋久會生病的。
「你--」虧她前面將話說得那麼有誠意,結果,卻又跑出這麼句令人氣噴的渾話來。「算了,我刁翊向來就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不會真跟你個丫頭計較這些。」況且她也是出自一片好意,雖然稍嫌莽撞了些、胡塗了些、不敬老尊賢了些,但本質上她是善良的。
「你說什麼?」以為自己耳背聽錯的夏侯熙,不甚篤定地再次確認。
「我說我不會和你計較。」刁翊不厭其煩,再重複一次。
「不不不,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夏侯熙喜上眉梢地挨着一頭霧水的刁翊直問:「刁翊?!你是刁翊?你當真是刁翊!」
「沒錯,我就是刁翊本人,敢問姑娘有何指教?」這丫頭怎麼啦?幹啥拿那一雙漂亮的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瞧?難不成……
這時,夏侯熙突然激動地尖叫出聲,而眾人在被吵得忍不住捂住耳朵時,砰地一聲,她居然笑着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