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熊嗣男望着靜靜地躺在床上的薛雱,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雖然傷口已經包紮處理過,血也止住了,可他的雙眼仍舊緊閉着,人還沒有清醒過來,臉也蒼白得像張紙。
「小螃蟹……」熊嗣男坐在床前低聲喟嘆,他為薛雱出人意料的舉動感到不安和愧疚……好吧,他承認多少還有些心痛。
小螃蟹平時膽子有多小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一隻小小的蟑螂就能嚇得他睡不着覺,自己只是朝他一瞪眼他就會發抖,可是今天他為怎麼會做出那麼讓人吃驚的事?究竟是什麼讓他突然變得如此勇敢的?他小小的身體在那一剎那間彷彿擁有着無比的力量--一切都只是為了捍衛身後的他……
熊嗣男很難不領薛雱這個情,畢竟他已經十多年沒有再體味過受人保護和珍愛的感覺了。
看着頭上纏着繃帶的他,熊嗣男突然有一種將珍貴的瓷娃娃打碎了的罪惡感--要是小螃蟹的額頭上留下疤痕,那真是太可惜了,他是個多麼精緻漂亮的孩子呀,竟然因為自己這個粗人而破壞了那近乎完美的可愛臉龐。
此時薛雱的羽睫微微地抖了幾下,熊嗣男連忙關切地看着他努力睜開秀長的雙眼,「痛……」他的嘴裏喃喃地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終於醒來了!熊嗣男鬆了口氣,立即不自覺地微笑着朝他說道:「別怕別怕,大夫已經給你上了葯,過一會兒就不痛了哦。」
薛雱一睜開眼就看到這個滿臉大鬍子、鼻青眼腫還努力地對自己扯出微笑的人,那模樣真是說不出的怪異,他心中一驚。如果不是那人的聲音異常溫柔而且十分熟悉,他險些又要暈過去了。
「大……大刺蝟哥哥?」他猜測地問道,因為某人的臉已經被修理得幾乎無法辨認。
「是我……你想要什麼?想不想吃東西?」一大早起來就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到現在快中午了連一顆米粒都沒下肚,他一定餓壞了吧?熊嗣男連忙想出去給薛雱張羅食物,剛想離開就被一隻手牽住了衣袖。
「怎麼了?」他轉身看着薛雱清澈的眼睛,「頭還在痛是嗎?」
薛雱嘟着硃紅色的唇,委屈地輕輕點了點頭,「我不想吃東西……」看着熊嗣男顴骨上的淤青、黑黑的眼眶和腫脹的嘴角,他不放心地輕輕問道:「你、你的臉……也很疼是不是?」
熊嗣男趕緊搖頭,脫口而出道:「我沒事的,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你不要擔心……」說到這裏他幾乎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在說些什麼鬼話!誰也沒說過在擔心他啊!!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你沒事,真好……」沒發現什麼不對,放下心來的薛雱輕輕舒了口氣,「剛才那位姐姐的樣子好凶哦……唉,她那樣打你,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嘛。」他理所當然地說。
沉默了數秒,內心翻滾着再也聽不下去的熊嗣男像逃難一樣飛快地離開了。
過了不久熊嗣男端着一碗粥回到薛雱的房間。
「大刺蝟哥哥,我真的可以自己吃……」薛雱含混忸怩的聲音從房裏傳出來,他因為熊嗣男執意要喂自己吃粥而感到有些不適與羞澀。
「好……把這口吃了就讓你自己吃。」
(小動物法則四:小動物對人類已產生好感,此時必須食物伺候,他日死心塌地忠心不貳,不在話下。)
「那大刺蝟哥哥也吃一點?」薛雱接過勺子和碗舀了一匙粥遞到熊嗣男的唇邊,期待地望着他。
「我不餓……」正待拒絕的熊嗣男在看見薛雱熱切的雙眸后,腦袋忽然一熱,大嘴不由自主地就張開了。
兩個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得火熱的當口,另一個暈倒的人也醒來了,並且悄悄地來到薛雱的房門前。
突然看到趙拂雲的臉出現在門口,坐在床上的薛雱僵硬了本來要喂熊嗣男吃東西的動作,「大刺蝟哥哥……她、她又來了……」他驚恐地說。
熊嗣男一驚,轉頭望去。
趙拂雲一看見熊嗣男,驚呼一聲飛奔過來。
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起熊嗣男傷痕纍纍的臉,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刻寫在了清秀的臉上,「師兄,究竟是誰這麼狠心把你打成這樣的?真是好過分……」
又來了!!暴風雨過後的溫柔撫慰……
熊嗣男無語問蒼天,長嘆了一聲輕輕地推開她一點,溫言說道:「沒什麼,習武的人身上有傷是經常的事,沒什麼大礙。」
「可是我不允許,我不允許有人傷害我心愛的人……嗚嗚……你好可憐哦……」她居然開始哭了起來。
老天!心愛的人……什麼跟什麼啊?熊嗣男在心中無奈地嘆息着,他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這個人格分裂的女人難道真要糾纏自己一生一世不成?
他絕對無福消受!就算她是魏王的女兒、當朝的公主、自己的師妹,可是熊嗣男確定自己對趙拂雲這樣恐怖的女人是敬謝不敏的。他還是比較喜歡和傳統一些的人相處。
趙拂雲再度膩進他的懷中,環抱着熊嗣男結實的腰嬌嗔地說:「師兄,我找了你好久,你每次都不等人家。」
「我有自己的私事要辦……你找我做什麼。」熊嗣男簡直無法對她解釋任何事,因為趙拂雲非常的「善解人意」,也就是說,無論你想表達什麼,她都會解釋成她想要的意思。
「我怎麼可能不找你,我喜歡你啊,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她自信滿滿地問。
「還好啦……」熊嗣男低聲咕噥着,他一直都下不了狠心去打擊她--其實拂雲也是很可憐的,她在追求着一份永遠也沒有回報的愛,「你是我的師妹嘛。」
趙拂雲聽了心花怒放,她更貼緊了熊嗣男,「我就知道師兄對我最好了。」
以前無數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時,熊嗣男不自在歸不自在,卻也還會好心地配合她一下下,可是今天他不小心轉頭瞥到坐在床上的薛雱獃獃地捧着一隻碗,有些驚訝又有些落寞地望着自己抱着趙拂雲時,他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推開趙拂雲,熊嗣男咳嗽了一聲,「你現在也找到我了,那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不然你爹派人找過來,他們會殺了我的。」
「可是……」被他推開的趙拂雲明顯地覺得意猶未盡,但她似乎也的確畏懼父親,「人家想和師兄在一起嘛!乾脆我現在就嫁給你好不好?!」她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熱切地望着熊嗣男。
一個細細的抽氣聲在熊嗣男身後響起。
「我不可能娶你,拂雲。你是知道的。」熊嗣男再次澄清,說了這麼多次她還不明白嗎?除了拂雲自己,沒人覺得他們倆是合適結婚的人。他之所以會答應薛家的婚事,這個趙拂雲也是很大部分的原因--讓她死心是最好的方法。
「我不管我不管……嗚……」她抓住熊嗣男的手臂,準備放聲大哭,當熊嗣男的頭也開始痛起來的時候,救世主終於出現了。
「拂雲帝姬,請您速速起駕回王府。」一個清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趙拂雲登時嚇了一跳,「關護衛?」
討厭!!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天天看着她的臭傢伙來得還真快!!
一個身材瘦長,面目英挺的白衣男子站在門口,卻不進屋。那男子看見趙拂雲的手拉着熊嗣男的,眼神一冷。但這表情只維持了一瞬而已,他隨即恢復常態,恭敬地對趙拂雲說道:「拂雲帝姬,請起駕。」
「玉石兄,你來得太好了……」謝天謝地!熊嗣男萬分感激關玉石出色的工作效率,他忙不疊地將趙拂雲推向他。
趙拂雲似乎很畏懼關玉石,根本沒有想過要反抗似的,她含悲忍淚地看着熊嗣男,「師兄,那我先回去了……可是我不會被惡勢力打倒的,你也不要變心哦!要等着我,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
惡勢力?變心?一定再來?!老天!你當在演戲啊!莫名其妙的女人……「好了好了,快回去吧。」熊嗣男偷偷地看着面無表情的關玉石--他的臉色這麼難看,肯定又氣壞了……玉石真是個大傻瓜,真是好死不死喜歡上這種怪胎女人,能活到現在也算他命大。
送走了瘟神,總算暫時找回安寧的熊嗣男心情非常愉快輕鬆地看向薛雱,卻發現他一直獃獃的。
「小螃蟹,小螃蟹?!」他想什麼這麼出神?該不會是有什麼後遺症吧?熊嗣男擔心地用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一晃。
「嚇--」薛雱一驚,立刻回過神來,「你在叫我嗎?」
「在看什麼?都出神了。」
「沒什麼……」剛剛薛雱其實是在想那位好凶的姑娘為什麼會和大刺蝟哥哥這般親昵,所以他根本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過在聽到熊嗣男用奇怪的稱謂叫他時,他的注意力立刻轉移了:「你為什麼會叫我小螃蟹呢?」莫非他長得像只螃蟹嗎?
「不是你自己說叫螃蟹還是什麼的,怎麼來問我。」
「我是叫薛雱。」他耐心地說,「就是雪下得很大的那個雱。」
「薛雱……」原來不是螃蟹,「倒過來不就是螃蟹了,我覺得這個名字順口多了。」熊嗣男咕噥着,反正他也搞不大清楚什麼雪下得很大的雱字該怎麼寫。
薛雱想了一下,笑了,「真的耶……為什麼以前都沒有人這樣叫過我,好有趣哦。呵呵。」
該死!他為什麼又笑成這樣!!熊嗣男詛咒着,因為心中逐漸鬆動的某個角落--危險啊危險!!
「小螃蟹,你不害怕了嗎?」半晌熊嗣男問道,他還是有點忍不住想知道薛雱心裏在想什麼。
「嗯?怕什麼?」薛雱不解地望着他。
「怕我啊,我這個人很粗魯,對人也很兇,那天還把你嚇暈了。」
聽他提起這件事,薛雱的臉居然一紅。他匆匆看了熊嗣男一眼后低下頭困窘地說:「我、我知道自己很差勁,這樣根本不像男人是不是?可是當時……當時我真的有點害怕嘛……你們都看不起我這種膽小鬼,對嗎?」他越說越自卑,尖尖的小下巴都快靠上了自己的胸膛。
沒料到他會冒出這番話,看着他鬱卒的樣子,熊嗣男登時想揍自己一拳,他連忙說道:「小螃蟹你別亂想,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看不起你啊……我是說,你不覺得我很討厭嗎?」
薛雱立刻抬起頭來,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驚詫地說道:「覺得你討厭?怎麼會……」一開始他的確是很害怕他,可是後來不一樣了。
「不是嗎?我凶你,吼你,還嚇你……你都不討厭嗎?」雖然有那麼一點點意外的驚喜啦--只是一點點哦,但熊嗣男真不能理解薛雱的腦袋裏裝的是什麼,「你不覺得我是壞人?」
薛雱連連搖頭,帶着幾分固執,「你不是的,大刺蝟哥哥你是好人,我早就說過了。」
提起這個熊嗣男更是覺得汗顏,「你別傻了,我不是什麼好人,我是個大壞蛋!」他鬱悶地加大了聲音聲明。回想這些年的經歷,熊嗣男覺得還是「壞蛋」這個頭銜比較合適自己。
「你就是好人!」薛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真的!!」他彷彿在捍衛自己的信仰一般地反駁。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的對話變成了熊嗣男在說服薛雱相信自己是個壞人,而薛雱執意不信讓熊嗣男感到光火。
「我不是!!小鬼,你少做那些白痴的英雄幻想夢了!!」熊嗣男煩躁地吼道,要知道當好人的代價和壓力都是很大的,他自認沒這個勇氣。
「你是的你是的!」
薛雱着急得聲音中帶上了哭意,為什麼大刺蝟哥哥老說自己是壞人呢?他明明那麼好,「你雖然總是說要揍我,要殺我,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做過啊,連我害你被菜湯澆到頭你都沒有生氣,你還救了我,幫我上藥……你是好人,哇--」
薛雱說著說著,竟然放聲大哭起來,彷彿傷心得說不下去,他只能不斷地重複着那幾個字,「你是好人……你是的……嗚嗚……」
熊嗣男看着薛雱為了自己而哭得這麼認真,他的大腦再也無法思考了。
他輕輕地將那個哭得略微發顫的小人兒攬進懷中,緊緊地擁抱着。
就當我是好人吧,小螃蟹,他模糊的想着,只為你一個人……
熊嗣男怎麼也找不到薛雱,他急得要死。本來還以為他會在屋裏養傷,誰知道去看他的時候房間早已人去樓空。
問起手下的人,都說薛雱跑去廚房幹活去了。熊嗣男立刻跑去廚房一看,根本沒有半個人在--也難怪,現在剛剛吃過午飯,廚房裏是不會有人的。
這小東西在幹什麼?身上的傷明明還沒完全好,怎麼不乖乖地呆在屋裏?
跑遍了整個寨子,哪裏都找不到他。想起上次他出去打水時遇到的意外,熊嗣男根本呆不下去,他趕緊跑向馬廄,打算騎馬出去找他。
還沒進去,熊嗣男遠遠地看見一團可疑的草堆正搖搖晃晃地移動着。
「小螃蟹,你怎麼會在這裏?!」等到終於弄清楚那不明物體的真相,熊嗣男氣急敗壞地瞪着抱了一大堆馬飼料,正要進入馬廄的薛雱--那一大堆蓬鬆的草料幾乎將他嬌小的身形完全淹沒在內。
「啊,大刺蝟哥哥……哇--」他一分心,草料差點散落,熊嗣男連忙伸出手接過大部分,單手抄着夾在腋下。
「我問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麼?!」熊嗣男火大地望着薛雱,只見他光潔的前額上掛着一抹淺淺的粉紅--唉!果然還是留下了疤痕,「不是讓你在屋裏休息的嗎?你聽不懂人話啊?!」熊嗣男一着急起來就像只噴火的恐龍,薛雱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我已經全好了,一點也不痛了……今天廚房沒什麼事,胖平叫我來這邊喂喂馬。」半晌薛雱才回過神來,他摸摸自己的額頭,耐心地回答熊嗣男。
「喂馬?!你懂什麼喂馬?」
讓他來喂馬……笨蛋胖平還真是荒謬,以這傢伙的力氣和速度,那些可憐的馬恐怕會餓成馬肉乾--再說了,寨子裏的馬夫都死光了嗎?「別餵了,你和這些馬又不熟,他們會咬你的。」
熊嗣男這句話是半真半假,這裏的確有會咬人的馬不錯,但只限於他自己的那匹和主人同樣臭脾氣的「聶影」而已。
薛雱深信不疑,他立刻抱緊了手上僅有的幾根干稻草,像是要用那個來保護自己似的,「真的啊?馬會咬人?!」他瞪大了黑葡萄般烏亮的眼睛。
「會的,」熊嗣男看着他有些驚慌的樣子,忍住笑,「而且還很痛。」他扯開衣襟指着自己黝黑結實的胸膛說:「你看,這裏有個半圓的小洞,就是被馬咬的。」那是他當年馴服還是野馬的聶影時留下的,平常人哪裏可能遇得到這樣的傷?
薛雱走近他仔細一看,只見他的胸膛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痕,他根本找不到哪一個才是他所謂的「馬咬傷」,不過這已經不再是薛雱所在意的重點了,因為他在看到熊嗣男強健勻稱、充滿着爆發力的身軀后,好奇而羨慕的眼光便開始上下左右地梭巡起來。
他的胸膛像是一塊包裹着褐色絲緞的鋼鐵,看起來又堅硬,又柔韌……薛雱不知不覺地伸出手貼上他略微鼓起的胸肌,接着慢慢地四下游弋撫摩--他想體會一下那看起來剛柔並濟的完美的肌理,摸起來究竟是怎樣的觸感。
熊嗣男的眼睛倏地變得跟銅鈴一樣大--這小鬼究竟在幹什麼?!那隻滑過自己胸前敏感部位的小手活像根魔杖,在經過的地方留下陣陣難耐的戰慄--他的呼吸霎時急促起來,身軀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甜蜜的酷刑一直持續着,直到熊嗣男無法忍受地咬着牙哼出聲:「小螃蟹……別再摸了……」那語音渾濁粗嘎,簡直連他自己都快不認識了。
薛雱聽到熊嗣男反常的聲音,這才發覺自己在幹什麼。以為自己唐突的舉動冒犯了他,他像被火燒到了似的收回手,「對、對不起……我……」他因為心慌而有些口吃,「我、我想試試看它們是不是像看起來那麼硬……」
薛雱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殘忍地在別人身上點了一把火,而且還是易起難消的那種。
薛雱聽見熊嗣男喃喃地詛咒了一聲。
他的聲音很模糊,薛雱沒聽得很真切,彷彿是「的確有什麼東西變硬了」,總之他看起來很不高興,「你生氣了嗎,大刺蝟哥哥?真的很對不起……」他仰頭乞諒地望着他,那雙溫潤的眼睛讓熊嗣男的喉頭髮緊。
「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見他老是不回答,薛雱苦苦地懇求着,同時他的心裏也很不理解--自己之前做過更過分的事他都不計較,為什麼今天總是不肯原諒他?
熊嗣男根本不敢動也不敢開口--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那……那不然你摸回來好了……」薛雱着急得幾乎想哭,他一點都不希望看到生氣的他,更害怕他不理自己。
熊嗣男差點被他的話噎死--摸回來……精緻漂亮、像個瓷娃娃一般的小螃蟹……那是什麼光景?!他的眼眸立刻變得幽暗起來。
不敢再想下去,快被他弄瘋了的熊嗣男終於忍無可忍地爆喝一聲:「你他媽給我滾遠點,別來煩我!!」他還狂躁地一把將他從自己身邊推開。
噔噔噔地後退了好幾步,手中的幾根乾草飄落在地上,薛雱驚呆了。他根本沒想到熊嗣男會發這麼大的脾氣,無地自容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羞愧地轉身想逃走。
「小螃蟹!!」見他突然跑開,熊嗣男這才驚覺自己太粗暴了,一定傷害了他。
他趕緊丟下手中那堆不知所云的乾草,三兩步追上薛雱,拉住他的袖子將他轉回來,「小螃蟹,別走!我……」他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反常的行為,躊躇着說不下去。
薛雱低着頭,不時地用手背擦擦臉頰。熊嗣男知道他已經哭了,心裏一陣內疚,忍不住伸出手抬起他的臉,「小螃蟹,是我不好,我又對你大吼大叫了,你別難過好嗎?」他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他柔嫩的臉龐,滿含悔意地道歉。
薛雱不說話,只定定地望着他,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清亮的眼神又純潔又執着。
一直看着他這樣的一雙眼睛和他額頭上的那抹微紅,熊嗣男像是中了魔法一般,不由自主地慢慢俯下高大的身軀,將唇貼在那道粉紅色的傷痕上,帶着幾分憐惜溫柔地撫慰着。
從額頭上傳來的那陣令人酥麻的電流讓薛雱莫名地顫抖了一下,他輕輕地抽了口氣,熊嗣男的鬍鬚也搔得他的臉痒痒的。
癢麻的感覺逐漸下移,從額頭到臉頰,再到耳邊,一直來到他柔軟潤澤的紅唇上。這陌生的觸感讓薛雱想驚呼出聲,但隨即他就被一雙結實的手臂圈在了溫暖安全的懷抱中,那聲驚呼也就暫時縮了回去。
「眼睛閉上,小螃蟹。」熊嗣男模糊地覺得好笑--他居然在半刻內一連聽自己發出了兩次喑啞低沉的聲音,而薛雱愣愣地瞪着他的震驚樣子則更讓他發噱。
心中慌亂的薛雱如同被蠱惑了一般,他不遑多想,立即聽話地閉上了雙眼,但那雙輕輕擰着的秀眉,還有微微顫動的濃密羽睫,都在昭示着他內心的不安。
熊嗣男差點因為他這個樣子而失控。
這裏是公共場合(馬廄)……小螃蟹是個男孩子,而且年紀還那麼小……這太瘋狂了……熊嗣男的理智一再地用各種事實提醒着自己他現在的行為是多麼的不可取,但他的唇卻像是擁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堅決地印上了薛雱的--
心旌動搖!那小小的唇瓣軟軟的,嫩嫩的,甜甜的,他連做夢也沒有品嘗過這樣美好的滋味,這一定是他這輩子碰過最柔軟最香甜的東西……
他的吻並不溫柔,帶着點兒橫霸的味道,熊嗣男彷彿想將薛雱揉進自己懷裏似的緊緊抱住,粗大的手掌在他纖細的背上游移摩挲着。
薛雱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這還是他頭一次和別的人如此親近。他帶着天生的羞澀和發自內心的、模模糊糊的歡喜,還有一些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激情,偷偷地伸出手攀附上熊嗣男寬厚的肩頭,承受着他狂烈的攻勢。
「嗯……大刺蝟哥……唔!」正當薛雱感覺他的唇稍稍離開而發出微弱抗議的時候,隨着一聲醉人的吟喃,他灼熱的舌尖已經侵入了他柔嫩的檀口之中,急切地探索着,深深地與他糾纏。這一刻薛雱的神智才真正開始迷濛虛幻起來,身子癱軟如綿,就像是柳絮浮雲一般地縹緲無依,只能輕輕地停靠在不動如山的他身上……
「小螃蟹……你真甜……」他發出滿足的低聲讚歎,時而挑弄他的唇舌,時而汲取他口中的柔潤,似乎要連他的靈魂都一併吞噬。一波波強烈又狂野的親密感侵襲着薛雱漸漸無力的身軀,若不是熊嗣男強悍地將他緊緊揉貼在自己胸前,他一定已經軟倒在地上去了。
感覺到毫無經驗的小螃蟹已經快要窒息,熊嗣男才慢慢地結束這個計劃之外的熱吻。薛雱的確早已全線崩潰,他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全身微微地顫抖,被吻得嫣紅溫潤的小口不停地吐出馨蘭般的氣息。眼中霧氣氤氳,他神情恍惚而痴迷地望着眼前的偉岸男子。
熊嗣男不能忍受薛雱這個樣子,全身的灼熱讓他感到恐慌,「不許這樣看我!!」他嘶啞着嗓子命令道。
聽到他的低吼,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不看他的薛雱只好立刻閉上眼睛--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樣做了以後,活脫脫是一副亟待親吻和愛撫的誘人模樣。
「該死的……」熊嗣男詛咒出聲,無法抗拒地俯身攫住他魅惑的唇瓣又狂吻起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