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琴終於打電話找到玉寒的時候,知道她跟記者接觸過了,聽完內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真的要看記者大人有沒有慈悲心了。
“不要擔憂,”她安慰着,“鍾先生要你乖乖待在家裏,他會把事情處理好的,不用擔心。”
“他、他很生氣嗎?”玉寒哽咽着。要不然,為什麼連電話都不打?
“不,鍾先生沒有生氣。孟小姐,你安心待在家裏,一切都會沒事的。”
後來,她還是坐在家裏哭了一天。
她不斷的自責,覺得無助又傷心。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但是別人的心壞,她又沒辦法。
哭了很久,伏在沙發上睡著了。等被搖醒,她發現天黑很久了。
睿明默默的看着她,眼光還是那麼溫柔。她想到自己無心的錯,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他把報紙放在茶几上,“怎麼又哭了?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又不是你的錯……”
“我再也不喝酒了。”她拉着睿明的袖子,“對不起……對不起……不能挽回了嗎?你會落選嗎?”她沒有勇氣看晚報的內容。
他沒有正面回答玉寒的問題,“還沒選之前,誰也沒有把握自己一定會當選。”
“你……你怎麼辦?競選總部的人怎麼辦?大家努力了這麼久……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嗚……”
睿明把她拉到懷裏,“噓……這沒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呀!我們的人這麼優秀,一定各有出路的。不用擔心。”
“你的理想呢?”她蜷在睿明的懷裏輕嚷,“你努力了這麼久,你的抱負、你的未來……都是我……我是失敗者,做什麼都不行,還害了你……嗚……”
“我的理想就是你,我的抱負也是為了你。”睿明輕輕摩挲她的秀髮,“我們要結婚了,不是嗎?我會給你幸福的。”
“啊?可是我……”她驚訝的抬頭,望着睿明懇求專註的眼神,突然陷溺了。
她害怕?是,她害怕極了。
這樣完美的人根本不可能愛她一輩子,他現在的迷戀,只是童年親密的延伸。
不談戀愛的睿明,真的懂得“愛”是什麼?
她沒有把握。
再說……她這樣什麼都搞砸的人,沒有信心將他留在身邊一輩子。雖然……雖然她已經偷偷喜歡上他了,不知不覺的喜歡他了,但是她的害怕卻是這樣深沉。
誰得到她的心,都會摧毀后遠離。睿明不可能例外。
“你需要我嗎?”好不容易停住的淚,又滿眼朦朧。
“我一直都需要你、愛着你。”將她抱在懷裏,睿明輕輕吻去她的淚。
他需要我!他現在需要我!被我搞砸一切以後,他還是需要我!
“為什麼?我沒有值得你愛的地方。”淚水怎麼都停不下來。
“當然有。”睿明抱着她,輕輕搖着,“記得嗎?我小的時候,想念出差的媽媽而哭泣,你只大我幾歲,會這樣輕輕抱着我、搖着我。別的男生欺負我像女孩子,你雖然怕得發抖,還是勇敢的站在我前面,就算被打哭了,還是沒有退縮。”
“那是當姐姐的人應該做的。”她擦着眼淚。
“不是每個女生都像你這麼勇敢……害怕還面對,這才叫做勇敢。別的女生只看到我長得好看、功課好,當我不好看的時候……
“那時我得了腮腺炎,整個臉腫得像豬頭,那些平常討好我的女生怎麼樣了呢?她們看到我就像是看到瘟神,跑得跟飛一樣快,指指點點,閃閃躲躲,連話都不跟我說了。只有你……如常的牽我的手,下課就過來看看我有沒有好一點……”
當時,那個害羞的六年級小女生,用發抖的聲音跟他的導師說:“老師……小明得了豬頭皮,可能會發燒……如果他很不舒服,可不可以來叫我一下?我帶他回家看醫生……”
她的聲音發顫,牽着他的手心緊張得出汗。
孟媽媽和自己的媽媽都是粗枝大葉的人,只有這個溫柔又愛哭的小姐姐,會整夜不睡的擔心他,時時刻刻關懷照料。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他好看也好,難看也罷,在她眼中,自己就是鍾睿明,沒有任何附加光環。只是單純的、甜蜜的,關心他、疼地。
長大之後,他漸漸發現,像玉寒這樣純真無視皮相的女孩子,是多麼稀少。
隨着歲月增長,對她的愛意點點滴滴累積。即使是缺點,也覺得可愛。
“小明就是小明,變成怎樣,還是小明,裏面又沒有變……”她揚起掛滿淚珠的眼臉,“還沒有什麼特別的。”
“對我來說,很特別。”輕輕吻了她長長的睫毛,這樣輕柔,惟恐碰傷她。
把他害成這樣,他居然還是心平氣和的溫和憐愛。玉寒哽咽了一下。
難道……自己就不該順他的心嗎?雖然這樣害怕,這樣恐懼……未來一定滿黑暗和痛苦……如果她永遠的失去睿明,就是地獄的開始了。
當“弟弟”,她可以自私的用“姐姐”的身份跟他終生有所聯繫,如果她點頭答應了睿明的求婚……
他們的關係恐怕隨時都會斷裂。
“你確定嗎?我……”話還沒說完,大門這時竟被用力的踹開——
玉寒遠在加拿大的父母親意外返國,臉色慘澹的闖了進來。
“鍾睿明!你這渾小子!”孟爸爸吼得吊燈幾乎搖晃,一把抓起睿明的領子,“好啊在我家裏想對我女兒怎麼樣?你沒看她在哭嗎?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枉費我們從小疼你到大,居然這樣對待我女兒!”
在加拿大看到網路新聞的時候,孟爸爸跳了半天高,火速從加拿大趕回來,一路上不斷的痛罵飛璣太慢、路途太遠。
孟媽媽趕緊阻止他落下拳頭,“家威……家威,我說家威啊!我在飛機上是怎麼跟你講的?好好問啊!快把睿明放下來!不要隨便看看網路新聞就拔拳頭,記者最愛亂寫了,你也問問清楚呀!”
“照片還騙得了人嗎?!”他的聲音更大,震得落地窗咯咯響,“死丫頭,叫你跟我們去加拿大不去,在台灣搞出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情!你馬上給我準備行李,立刻跟我回去!不准你再跟這個不三不四的小白臉鬼混了!”
“我不去加拿大!”玉寒急着想板開父親的手,“我……我……我跟睿明訂婚了,為什麼要去加拿大?”
孟爸爸鬆了手,怔怔的看着護衛外人的女兒,“……你說什麼?!”
“我、我們,已經訂婚了。”沒有勇氣說出口的答覆,居然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她咬牙晃了晃珍珠戒指,“我要嫁給睿明,在台灣過一輩子,哪裏也不去!”
“你這混蛋居然誘拐我的獨生女兒!”
孟爸爸瞪着女兒手上的戒指,又要撲過去,卻被孟媽媽冷冷的一句話給止住了——
“還說不會跟我爸爸一樣呢,我爸爸可沒拉你領子。真是喔……連台詞都跟我爸爸一模一樣:‘你這混蛋居然誘拐我的獨生女兒’。等等我去跟我爸爸講,說家威像你像了十足十,不是半子了,簡直就是他兒子!”
孟爸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結婚這麼多年,他對自己的老婆就是沒辦法。怕老婆?拜託,就是愛她才怕她,不愛還怕個X?
“……哪有一樣?”他不太自然的轉移話題,“你爸爸直接掌鋤頭出來追,你忘記了唷?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險提親的……”
“誰叫你提親不好好講,罵他老番顛?”孟媽媽瞪他。
“話不是這樣講的,我已經好聲好氣跟他講半天,他還是不肯把你嫁給我,真是佛都有火了,我才……”
“你大嗓門不改改,誰聽得出你好聲好氣啊?我爸說,第一次提親就敢對準岳父吼,他還真是生眼睛頭一回看到。”
“我這大嗓門幾十年,你都不怕了,你爸不高興什麼?他嗓門會比我小喔?”
“你要感謝我爸的訓練啦!就是聽慣了他的大嗓門,我才沒被你嚇跑。哪有人第一次打電話給我,就害得我把話筒拿離耳朵三寸的?沒有誰聾,你音量放小一點可不可以?”
“你不就愛上我的大嗓門?現在問題不是這個……”
“不然是哪個?”
這樣甜蜜的吵架內容聽了十幾年,睿明只是定定的望着玉寒,“你答應我?”
這大概是她做過最勇敢的事情了。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我……我願意和你攜手共度一生。”
至於將來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吧,能夠幸福一天算一天,幸福一年算一年。
“……我會讓你愛上我。”他的聲音如此溫柔,目光似水,令人融化。
她沒有說話,只是抬起眼睛看看他,將自己投入他的懷抱。在他失去一切的時候,她能夠做的補償也只有這麼多。
看着睿明光輝燦爛的欣喜笑容,她覺得未來的恐怖隱憂也不算什麼了。
不過,等父母趕着去拜會親友、籌劃女兒婚事,睿明也回自己的居所睡覺以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攤開晚報……
等她看完所有的晚報之後,連鞋都來不及穿,便怒火衝天的跑去踹睿明家的大門,一面狂按電鈴。
“鍾睿明!你你你……你騙我!”睿明一開門,滿臉忍笑,更讓她氣得要發火,“記者根本就幫你澄清了!連出版社的大老闆都公開道歉,開除了甄瀾仁!現在輿論一面倒的幫你,你還騙我可能會落選!”
現在才發現?她真單純得可愛。“我可什麼也沒講。本來嘛,還沒開票之前,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當選。”
玉寒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你真的學壞了!”她氣紅了臉嚷着,“你就是騙我,騙我……我不要嫁給你了!你會欺負我一輩子的!我不要!”
“我有證人唷。”他壞壞的笑,“孟爸爸孟媽媽都聽到了,我們訂婚了。而且,全台灣的人可能也都知道了……如果你毀婚,”睿明表情嚴肅起來,“我可能會被質疑有問題,真的選不上了。”
“……真的嗎?”她的臉孔馬上轉為蒼白。
“假的。”睿明的回答也很乾脆。
她撲上去想教訓睿明,卻讓他抱個滿懷。
“小姐姐,你是不是有點愛我?”
粉拳還停在半空中,她被這個問題問得芳心大亂。“我……啊……呃……我……”
“我想你是愛我的。”他輕輕的對玉寒耳語,“不然,你為何對我如此關心?”
“因為……因為你是弟弟……”她的呼吸不穩了起來。
“你會讓‘弟弟’這樣吻你嗎?”撩起她的秀髮,挑逗的吻她粉白的頸項,她全身為之戰慄。
“……”她說不出話來。
“要我停下來嗎?”他已經解開第一個扣子了。
“……”
“不說話就要繼續?”
在他吻得自己頭昏腦脹的時候,她是要怎麼說話啊?剛開口已經讓他的吻侵佔了發言權。
你這笨蛋!要怎樣邊接吻邊說話啊?這種高難度的聊天方式她不會!
等她清醒過來,自己已經扣子全開的躺在他的床上,睿明專註而俊美的臉龐,離她很近很近。
超級帥哥的臉部大特寫……老天!
她頭一回注意到看慣了的睿明是這樣的俊逸……這就是其他女人眼中的他吧?
直到今天,她才感受到他那無遠弗屆的魅力。
“……可以嗎?”看着完全沒有抵抗的玉寒,他有點擔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我雖然洗過澡了……是不是該再洗一次?”她紅着臉,小小聲的說。
箭在弦上的時候,她居然還在關心要不要再洗澡?!睿明有些無力,半懲罰的用力吻她……
風兒悄悄的吹開了竹簾,月兒窺看這對戀人的糾纏,樹枝在嘩笑,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大選前一天。
競選總部格外的忙碌,玉寒照常去買菜,照顧每個人的胃。這天是最後的衝刺,她不敢不去。
但是她一整天動不動就發獃,不是燒乾了湯,就是炒糊了菜,連話筒都拿顛倒了,不斷的出錯……
工作人員疑惑的吃着太鹹的菜和清淡過度的湯、苦到舌頭辣的咖啡,和疑似放鹽巴的麥茶,紛紛悄悄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神色如常的睿明只是笑了笑,玉寒看到他的笑容,居然逃走了。
“鍾先生……你們吵架了?”真琴悄悄的問。
“不是的。”他瀟洒的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她只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麼呢?工作人員一起湧出疑問。
躲在洗手間,玉寒簡直想仰天長嘯。
天啊,她該看精神科大夫了!自己一定是感染了色情狂這種毛病,還是可惡的睿明傳染給她的!一想到昨夜……先是接吻,然後肌膚相親,然後……然後……
她一捶捶在牆壁上,做夢也想不到“做愛”是這個樣子……她都快而立之年了,心性單純宛如少女,從來沒看過A片,可以說無知到了愚蠢的地步……
其實,真的好痛呢。但是……但是……感覺真的……
不行,她不能再想下去了。每次看到衣裝整齊的睿明,她就忍不住想起他裸着強健的胸膛,專註而渴望的神情……
她朝虛空胡亂的揮手。退散、退散!她不該想這些的啊……
正在洗臉冷靜自己的同時,幾個工作人有說有笑的走進來。
她看着這些穿着套裝的麗人……
她們晚上的時候,也跟丈夫或男朋友這樣那樣嗎?
下一秒,她臉紅到覺得應該要把頭泡在冰桶里才能消退……
“幹嘛躲着我?”忙到深夜,睿明跟玉寒一起回家,欣賞她因害而嬌麗的臉龐。
“我、我,我才沒有。”她往前疾走幾步,心臟還是狂跳不已。
“那,為什麼不敢看我?”拉住她,撥了撥她的頭髮。
“因為……因為我覺得我太邪惡了……一定都是你啦!你把你的邪惡傳染給我了!”
“我?”
她期期艾艾的說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害我現在看到路上的行人,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原來每個人都會做這種……這種令人害羞的事情……”
很想笑,睿明還是忍了下來,裝出嚴肅的樣子,“其實,第一次接觸到這種事情的人都會這樣。這是本能,只是過度社會化的人類將本能神秘化了,只要多接觸就會漸漸接受……”
“多接觸?”
“對啊。這是很正常的本能,想要和心愛的人沒有距離……嗯,有時候距離是負數的。”
她消化了一會兒才懂意思。“鍾睿明!你好邪惡喔!”她輕嚷了起來。
“唉,你不喜歡這種邪惡嗎?”將她拉進自己的家,他關上門,也鎖住了一室的春光。
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對於勝敗榮辱,睿明已不再那麼介意了。
沒有意外的,他贏得大選,甚至得到第一高票,也只是淡然的笑笑。
之前爆發的緋聞,經過澄清之後,反而讓他的名字更讓選民記得,這位被譽為“馬英九接班人”的美男子,贏得他政治生涯的第一仗。
競選總部放起長長的鞭炮,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眾賓客中,宛如女王降臨的楊雨卿穿着雪白套裝,手裏捧着大束紅玫瑰,無視於睿明身邊的玉寒,上前祝賀。
四目交接,兩個人都了解了對方的戰意。
楊雨卿要他的決心仍然頑強,而他也幾乎確定是楊雨卿放的消息。
“恭喜你高票當選。”她描繪精緻的眼眸閃了閃。
“謝謝。”他將玫瑰轉送給玉寒,“也恭喜你。”
“我只是安全過關。”雨卿垂下眼瞼,“失去你這個戰友,這一仗,我打得很艱苦。”
“客氣了,”睿明疏遠禮貌的微笑,“都是楊小姐自己的實力。”
雨卿的臉垮了下來,她的得票數是黨內最低的。若不是父親的資源和大老的鼎力相助,她這次可能慘遭滑鐵盧了。
一個人的時間用在什麼地方,是看得見的。
“你的賓客很多,”她有意無意的打量已忙着去招呼客人的玉寒,“這就不打擾了,立法院見了。”她壓低聲音,“或者……有空一起吃頓飯?”
緋聞沒能打垮他,處理危機的能力也令人激賞,她更要定了鍾睿明。
“我怕沒時間。”睿明笑笑,“我要開始籌備婚事了。孟玉寒,”他朝玉寒微笑。玉寒也對他笑了笑,又忙着招呼人,“我的未婚妻。我想報紙寫得很詳細了,楊小姐應該很清楚。”
“我對報紙的捕風捉影沒有興趣。”她微偏着頭,非常嬌媚的望着他,“我只對最後的結果有興趣。”
“嗯,我的婚禮一定會邀請楊小姐來看結局的。”他仍舊心平氣和。
“……我們等着看吧。”她沉下了臉。
睿明只是笑笑,挑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