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與楊家隔着一段距離，有一棟老舊的透天厝；兩個看起來就像一般年輕人，穿着牛仔褲跟運動夾克的男人，在晏楊來的前一天，就租了這棟透天厝。
這透天厝里的傢具簡簡單單，唯有對着楊家屋宇的那個房間，堆滿了高科技器材跟電腦。
“看他似乎玩得很開心！”開口的是李傑克，說得一口標準的英文。
“是呀！剛才他還下令，說等會兒要跟楊小姐獨處，不准我們跟。”吃着鴨賞，擔任晏楊保鏢快五年的日本人井口春詠說道。
“那好！”李傑克在電腦前伸展着精壯結實的身軀，“既然要放一天假，我去蘇澳洗個冷泉好了。”
“是嗎？要不要順便繞到漁港，陪我去吃海鮮？”井口春詠對台灣的小吃已是深深着迷。
才來台灣一個月不到，體重已經直線向上爬升。現在的他，要是不說話，看起來就像個福福泰泰的台灣人。
“沒問題！台北那票蠢蠢欲動的傢伙，現在正被枉靈盯着。”
李傑克切換電腦螢幕的畫面，原本楊家四周的景象，變成了台灣人力分配圖。
“如果對方的人力集中在台北的話，這裏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危險。等下確定楊小姐他們安全上山後，我們就去漁港吃東西，點再去洗冷泉。”
“好！就這麼說定了。”井口春詠笑咪咪的，想到等下可以吃到美食，不覺心情愉悅地哼起日本的歌謠。
※※※
整個森林裏的空氣，彷佛包圍着一層厚厚的綠色水霧；小瀑布的水量不大，可是沖刷到下方的水潭裏時，激起一陣陣水花。潭水是深綠色的，深不見底。
“這裏是我最愛來的地方。要是天氣好，我可以在這露營好幾天唷！”楊楓楓興高采烈地說明。每次到這地方，她都忍不住會為這裏天然的美景着迷。
此刻，她的笑容是真心流露。因為今天是兩人第一次單獨出遊。
她知道，自己比往常都喜愛這個地方，因為這次有晏楊在身旁。
他對她總是很好，笑咪咪地，愛逗弄她。雖然他的年紀比她小，可是說真的，有時候晏楊看起來真的比她成熟多了。
過兩天就要回台北了，為了讓晏楊留下對宜蘭的好印象，她決定帶他來這兒，享受只有兩個人的野餐。
晏楊看了看四周。一切都好，只除了瀑布下面的那水潭。“這水潭看起來好深。”
“會嗎？不會啦！”楊楓楓興奮地指着前方，“看到那棵大樹沒？”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晏楊看到在水潭正上方，有株枝幹盤結的怪樹。
“那裏就是我們要野餐的地方。”
“咦？不好啦！萬一掉下去怎麼辦？”晏楊那慣有的笑容正在逐漸消失。
“放心啦！那棵樹很安全的。相信我！”
“但是……”
“不然你在這兒好了，我一個人去那邊。”楊楓楓有點不高興了。興高采烈地帶他來，就是想讓他看一看她的秘密基地，他卻推三阻四的。
“不行！”晏楊立刻反對，“我跟你一起去。”
“你確定？”楊楓楓皺了皺眉頭。她從來沒見過晏楊這種模樣，他的臉色有點蒼白，卻又不像身體不舒服……想到這兒，她就不再堅持了，“我們在這裏野餐也是可以啦，雖然我很想讓你看看上面超美的風景……”
“沒關係！”晏楊果斷地說。額際雖已冒出一兩滴冰冷的汗珠，可是他不忍看到楊楓楓臉上的落寞，心中更是感動她竟然會主動對他示好。
“走吧！跟我來。”楊楓楓笑得燦爛，蹦蹦跳跳往前去。
那樹並不難爬，有幾處還被人刻意刮平，釘上木梯，做為踏腳之處。
爬了快要五分鐘，晏楊跟楊楓楓來到一個用圓木搭砌成的小平台上。
“啊……”
看到眼前的風景，晏楊不禁發出讚歎。從眼前山谷的夾縫中望出去，一側是璀璨翠綠的蘭陽平原，一側則是蒼綠無邊的大海。瀑布的霧氣在身邊圍繞，看起來如詩如畫。
“怎樣？漂亮吧！”
楊楓楓好得意。晏楊眼睛睜亮的剎那，她的心也被滿滿的感動塞滿。這片風景，只有楊家的孩子知道，這小平台也是他們兄妹幾人花了三個月才建造出來的。
“這真的很美。”
晏楊眯起眼睛看着遠方，一時間忘了腳底下有個深不見底的水潭。他回眸看着擺設野餐籃的楊楓楓，帶着水珠光彩的風在他身邊閃耀飄揚而過。
“呵呵！這是我們楊家的秘密基地，你可別泄漏出去了。”
楊楓楓抬頭看了晏楊一眼，心中忍不住一陣讚歎。認識晏楊這些天，就這時他的神情看來最像個天使。令人怦然心動的天使……
晏楊眼神一閃，別有深意地眨了下，低沉的聲音回蕩在風中，“你是說，你以前沒有帶過其他人來？”
“我是沒有帶過，不過我哥跟我姊他們就不知道了。”他們兄弟姊妹間有個默契，不是真正重要的人，不會帶來這個地方。
那麼……她抬頭看晏楊，只見他的眼神投注在遠方，那優美宛如藝術晶的側面，深深勾動她的心弦。
難道，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晏楊當成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嗎？老天！她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這裏的風景真的很棒。雖然從直升機上看也很美，卻沒有這樣清幽美麗的氣氛。”晏楊的聲音又傳來。
楊楓楓撇去自己心裏那莫名的傷感，“雖然我沒坐過直升機……耶？你坐過直升機來宜蘭？”
“沒有。我只是繞着台灣北部飛了一圈，觀賞一下風景而已。”幸好他機伶，沒漏曾經事先勘查過。
“觀賞風景？唉！你果然是有錢人。”楊楓楓一點也不掩飾自己落寞的口吻。她跟晏楊不要說年齡差了一截，就連身家背景、才能智力也是天差地別。
晏楊將楊楓楓的落寞看在眼裏，不禁笑了。這女人怎麼單純的這麼可愛？
他走到她身邊，在鋪好的毯子上坐下，優閑地抓起一個壽司卷放入嘴中。“怎麼？覺得我是有錢人，高攀不上？”
“嗯。”楊楓楓隨口應了聲。
“等結了婚，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也就是有錢人了呀！”
“等一下！”楊楓楓抬起手阻止他，“我可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嫁給你哦！”
“伯父伯母都同意了，而且你吃也吃了、用也用了，還想賴帳？”晏楊不動聲色地傾向她，“身為警官，有賴帳的習慣不好唷！”
晏楊的逼近來得迅速無聲，當楊楓楓發現時，左手已經被晏楊牢牢地按在毯子上，讓她無法退後。
“你不要亂說！我什麼時候賴你的帳？我吃過你什麼？又用過你什麼？唔……”
楊楓楓瞪大眼，看着晏楊又吻住了自己。
這是個好深的吻，跟過去這幾天偶爾的偷香不同。他的唇好熱好柔，卻又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霸氣。
他緊貼着她的唇誘哄着她開啟，待唇辦輕輕地綻開，那靈活如蛇的溫暖隨即竄入她口中奪取她的芳香。那親密的纏繞是這麼懾人，教人忘了呼吸……
感覺像是過了半世紀這麼久，晏楊才放開了她。
晏楊輕笑着，大手扶着她的後腦，額頭抵着她的，笑看着她低喘不已，性感又邪惡的男音在她耳邊緩緩響起，“你忘了你在那一夜是怎麼吃了我，又怎麼用盡我嗎？”
“我……我不記得了。”兩朵紅紅的暈花滾上楊楓楓的雙頰，弄不清是因為那個吻，還是晏楊的話。
“不記得？”晏楊一手撫着胸口，緊閉着雙眼，痛苦的神情爬上那張俊美動人的臉龐，“啊！我好痛苦！你竟然不肯承認……”
“不！我不是否認，我是不記得我們做過了什麼！”楊楓楓急切地解釋。
“是嗎？”晏楊低頭，那雙閃映着藍天的黑眸里，有着無法遮掩的笑意。
“耶？”楊楓楓愕然，舉起手就想捶他，“你耍我？”
“誰耍你呀？”晏楊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不重不輕，剛剛好讓她無法掙脫，還直撲到他懷裏。
楊楓楓又羞又急地抬頭抗議，“你呀！唔……”她的嘴又被封住了。
這次是個更深長的吻──
“別忘了呼吸唷！親愛的。”晏楊在她的唇邊呢喃，動作輕柔又性感誘人。“你忘記了那一晚沒關係，我會幫你想起來的……”
他輕輕地吻着她，品嘗她嘴中的芬芳。看到那誘人的暈眩朦朧閃現在她眼中，他笑了。
大手偷偷地爬上她的肩頭，往下滑過細膩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滑入楊楓楓的小背心底下，覆住了她胸前那芳香可人的渾圓。
他的唇、他的手在她身上彈奏着神秘而魅惑的樂曲，製造着令人暈眩的魔力，弄得她無法思考，分不清楚東西南北，只能無法遏止地逸出淺柔的呻吟……那含蓄又忍不住激情的反應教晏楊更是無法停手。
他褪去了她的上衣，用唇齒輕吻淺咬，膜拜着她纖瘦柔美的曲線。下半身傳來的熱力頻頻催促着他加快速度，可是他卻不願冒險，不願嚇壞懷中這從未如此配合的美人兒。
她的輕喘，她那弓向他的身子，讓晏楊逐漸無法忍受。他解開她的牛仔褲，大手試探性地、溫柔地撫摸着她白嫩的大腿，緩緩地移向大腿內側頂端，那個他渴望深深膜拜探索的神秘之地。
瀑布微涼的水氣，沾濕了她不知何時裸露的上半身，也濺上了她的下半身……
“你願意嗎？”明知這樣問是折磨自己，可晏楊還是問了。
“嗯？”楊楓楓星眸半睜，眼裏朦朧的情慾讓她看起來更美了。
晏楊精瘦結實的身軀緊貼着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分開，也不願分開。他在她的頸邊輕吻着，“願意給我嗎？”
他的問題好好笑！
楊楓楓在心底喟嘆了一聲。她的第一次都交給他了，他現在這麼問，豈不多此一舉？
“當然！”她笑着環上他的脖子，卻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是多麼性感美麗。
“能跟你做第二次，是我的榮幸。”她淺笑着，難得地逗弄他。
“嗯！”晏楊很慎重地點點頭，然後又埋首她胸前繼續製造魔力。他的聲音輕柔，卻是堅定的保證，“我會小心不弄痛你的。”
“好……”楊楓楓閉上雙眼，仰起頭享受胸前那一波波令人暈眩的感受，可突然──
她猛地睜眼，起身推開他。
晏楊一臉愕然，楊楓楓眼裏則是情慾全消。“你剛才為什麼說不弄痛我？我又不是第一次！”
“呃……”
晏楊愣看着她，像是不懂她何出此言。
“上次我們在旅館時，你就已經……進去了，不是嗎？為什麼你還說會弄痛我？”
楊楓楓看着晏楊，他眼底閃過的那絲惶然，足以解釋一切。
有那麼一瞬間，楊楓楓不禁痛恨起自己。她平日又呆又蠢，偏偏卻挑在這麼浪漫唯美的時刻，變得精明無比。
“說呀！上次我有流血，不是嗎？”她逼問。
“呃……那是……”真是情何以堪呀！在這種時候被人打斷，又在這種時候被逼問那件讓他尷尬又羞恥的事情──
“是什麼？”楊楓楓瞪大眼睛，像只母老虎似的，四肢着地，一步步逼向晏楊。
晏楊不得不往後退。“那是……”
“說呀！”
“那是我……啊──”
楊楓楓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好山好水。
人咧？怎麼不見了？低下頭，她才赫然發現，方才她竟然把晏楊逼到了平台邊，這會兒晏楊已經直往下落──
※※※
他知道自己正往那個深得像惡夢的水潭墜下。
不！救命……
頓時，冰冷的潭水包圍了他。
那水像是無孔不入的惡魔，滲過他的鼻息，竄人他的心中，開啟了恐懼之門。
那個他拒絕面對，渴望遺忘的世界，再度展現在他眼前。
像是海水倒灌般，順着行遍周身的血路，狂肆地侵入他的心臟，滲入他的腦中，他被那以為遺忘多年的惡夢，牢牢地攫住。
眼前再也看不到楊楓楓的容貌，也看不四周翠綠的森林。
黑暗包覆了他眼前的世界。
月光下的水面，糾結着血的暗紅……
被砍得肢離骨散的屍首，人頭，骷髏，滿滿浮濫的蛆蟲，浮散在空氣中血腥的味道……
他不要在這裏！留在這裏，他寧願死！
※※※
“啊──”
隨着令人心神俱裂的一聲大吼，他嘔出一口又一口的水。
那雙原本像是瘋了似的，在他胸膛敲擊的手瞬間停了下來，轉而緊緊地捧住他的臉。
“你醒了！你醒了……”原本狂亂恐歡的目光，瞬間被喜悅充斥。“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爬滿了楊楓楓的臉。她幫他清掉那些險些奪去他性命的污水，用自己原本就濕透的衣角，擦拭着眼前那蒼白俊美的容顏。
天呀！她差點殺了自己最愛的男人──
她好後悔！她怎麼會這麼粗心，竟害他落水，還差點淹死？！
當她拚了老命將他從水潭拖上岸時，他的心跳一度停止。
那時，她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
她不要失去他啊！她不在乎被他虐待欺負，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能再對她綻出燦爛如陽光的笑……
她瘋了似的對他施行急救，死命地對他輸送着氧氣；而當她聽到他凄厲的大吼，嘔出那些髒水時，她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逼你了，你別離開我……”
那不斷的抱歉，與哀哀切切的哭聲，漸漸地喚回了晏楊的理智。
惡夢般的世界離開了，陽光透過樹葉，透過潭邊的水氣，刺着人的眼──
他沒死！
恐懼讓他幾乎放棄了生命，是她叫回了他！
溫柔浮上他閃映着陽光的黑瞳，看着她邊哭邊道歉的慌亂模樣，淺淺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一抹邪惡到極點的光芒，從他的眼底掠過──
※※※
“媽！快找醫生來！”楊楓楓一停好車，中氣十足的吼聲就傳進家門。
“天呀！你們兩個怎麼了？”
看着兩人一身狼狽，晏楊還半靠在楊楓楓身上，楊母連連驚叫從屋裏沖了出來，“出了什麼事？有沒有怎樣？不要緊吧？”
她衝上前，抓起晏楊冰冷虛弱的手，“你溺水了？！”
“媽！幫我找醫生來！”
楊楓楓扶着晏楊往前走。他看起來雖瘦，可是並不輕。扶着他走過那長遠的山路，她已經沒有力氣開車送他去醫院。
“不用了！”晏楊虛弱地抬起手，“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比較擔心楓，她一定很累了。”
“沒關係！我找醫生來，兩個都看。你們快進去換下這身衣服，好好躺着休息。阿蘭！來幫忙。”楊母當機立斷，還招來二嬸幫忙。
幸好，醫生看過晏楊之後，表示並無大礙，打個點滴，安安穩穩睡一覺就沒事了。
倒是楊楓楓讓醫生頗擔心。她的目光潰散，精神恍惚，從頭到尾都握着晏楊的手，說什麼也不願放開。
那一晚，躺在晏楊身旁的楊楓楓睡得極不安穩，總是驚憂地檢查着晏楊，看他還有沒有呼吸，聽他還有沒有心跳。
那痛苦得幾乎要將她完全吞噬的感覺，讓她再也不想放開他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