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梁羽柔怒瞪着眼前的男人,而李岳朋臉上出現乍紅乍白為之氣結的模樣。
她的胸口因為過度的生氣而漲得發痛,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居然要她和他一起上旅館,他把她當成是誰了……
那把冷硬的槍再度抵住她的胸口,她心臟一陣收縮,原本氣紅的臉變成一片慘綠。
「我不想和妳吵,妳下不下車!」他說得咬牙切齒。
又是這一招,以生命來威脅她的意願。他在警告她別無選擇,如果不下車,他就要她的命。他果然是個無惡不做的大壞蛋,要終結掉她-生的大盜……
他吃力地下了車,服下的止痛劑好像發揮了作用,全身的傷比較不那麼痛了。
他半推半拉逼她走進旅館中,她斜看他,知道那把槍藏在外套的暗袋中。
她才想到,剛才為什麼這麼天真聽話了,還真的為他買了止痛劑,她可以買老鼠藥或任何的毒藥,只要能把他毒死就好……
一進旅館門,就看見橫在面前窄小的櫃枱,裏頭正坐着-位蓬頭垢面的婦女(梁羽柔心想,現在的她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女人正看着一架老舊的電視,一點也不在意客戶上門。
他們沉默站在一起,好像誰也不願意先開口,櫃枱后的婦人也不打算理會他們,繼續看着她的連續劇,直到李岳朋再也忍不住了,用力碰了梁羽柔-下,她才勉強開口說話。
「幾點了……」她不知怎麼說才好,只好隨便發個音。
但是李岳朋又用力碰地一下,她只好紅着臉說出。
「我們需要房間。」
婦女只瞄了她一眼,就把一串鑰匙丟在櫃枱上。
「上樓直走左轉第二間。」
她愣了一下,她需要兩把鑰匙。
「我們……」
「只剩一間房了。」婦女始終沒有移開電視屏幕。
她面色通紅地看着李岳朋,他卻無動於衷,她只好先拿起鑰匙被他押着往前走去。
上了二樓,走過破舊的長廊便看到他們的房間,也是同樣的陳舊。她從來沒來過如此破爛的旅社。
當李岳朋打開房間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就令她差點鼻塞,她忍不住皺起鼻頭。
「妳以為這是哪裏?梁家?」他冷笑說。
「至少是人家吧!」
她回頭瞪他一眼,響應的是他揮手把地推進去,然後把門重重關上,她心情一緊張就想衝出去,他不理她,再把門反鎖起來。
「你想幹什麼!」她大叫。
他累得連看她都沒有力氣,直接就躺在唯一的大床上。
她又氣又怒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獃站在離他遠遠的一邊。
這個房間小又舊,只擺了一張床和一把小桌子,天花板上部是裂痕,而且一間窄小的浴室居然還沒有門,只用一條塑料布遮着。
「我要睡另一個房間。」
見他始終一語不發,她只好先發表她的感言。
「不行!」他閉着眼說。
「我向你保證,絕不逃走!」
她舉起手發誓,他卻把頭轉向另一邊。
「我不能完全信任妳。」他說。
她站着看他躺下的背影,眼中充滿憎惡的目光。
忽然,他坐了起來,把她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發現原來他要檢視自己的傷口。
「去端盆水來。」他對她下了道命令。
梁羽柔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命令她做任何事,就算她現在是被他綁來的,但是商品也有商品的價值,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快去!」
見她絲毫不動,他又大叫一聲,這次他好像真的快要發火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為俊傑,梁羽柔也有倒霉的一天,為了免一時之氣造成一世之災,她只好跑進浴室中,匆匆找了個臉盆裝上水,立刻遞到他面前。
「妳怎麼這麼笨,這點水都不夠我擦嘴,再多裝點水來,我要擦傷!」
看見小臉盆里只裝了一點水,他又氣得大叫。
縱有滿腹委屈,也不能發在-時,等到有機可乘,她非要報復他這種傲慢又無理至極的舉動!梁羽柔忍住最大的怒氣,飛奔沖回到浴室,再找到一隻大水桶把水裝得滿滿的,然後竭盡其力、氣極敗壞的提進來。
但是糗事又來了,大桶里的水實在太滿也太重了,不是她個人能力所及,所以提小到兩步路就絆了一下,水桶翻倒,水如泉涌般灑了出來,整間房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水鄉澤國。
「妳這個大笨蛋!」
他滿肚子怒火衝動得要站起來,未料牽動了內傷,痛得倒了下來。這一折騰,膝上摔倒的擦傷又裂了開來,鮮血再度滴落下來。
看他氣成這樣,她也覺得不好意思了,誰要他用命令的語氣,活該!
他低聲呻吟一聲,汗水從他臉頰落下,好像十分痛苦的樣子。
「過來……幫我……」他低叫着,語氣好了許多。
她撇撇嘴,見他正和痛苦掙扎,免不了側隱之心起,就不忍忤逆他的意思了。
於是她拿了條毛巾,匆匆把它打濕了,坐在床上擦拭着他的血。
「把我的衣服脫下來。」他叫着。
「你太過分了!」她跳起來大叫。
他閉上了眼睛,懶得再對她動怒,只好放軟口氣對她說明。
「我的身上很臟,請妳幫我把灰塵弄掉,否則明天要發炎了。」
聽他這麼說,她為之汗顏了,原來她誤會他的意思,以為……
「你要不要到醫院……」
她好心地問。
「不能到醫院,難道妳一點腦筋也沒有嗎?一群人正等着殺我們。」
他沒好氣地回應她一句。
「那是你和別人結仇,干我什麼事?」
她無所謂的語氣令他又痛了一下,這個女人……,誰碰了誰倒霉!今晚他實在太累了,不想和她爭吵,一切等他弄乾凈后睡過一覺再說。
「請妳幫我把衣服脫掉,否則血黏住衣服就扯不開了。」
善良的心教她無法拒絕,梁羽柔只好動手解開他的衣扣,沒想到兩隻手抖得厲害。
他瞇着眼瞧她,她不哭的樣子好看多了,但是絕不會比他好看到哪裏去。她的長發散亂糾結在一起,臉上灰一塊黑一塊滿是污泥,襯衫被汗水和風沙掩去了原來的顏色,一條牛仔褲也髒得不象話,如果她以為他會因她的美色而欺侮她,他要勸她自己不妨先去照照鏡子。
可憐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落魄到如此,他覺得想笑又笑不出來。
梁羽柔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頗有氣,於是故意用了點力,把他的衣服半扯半拉的脫下來。
果然他痛叫一聲,斷去冥想。
「妳小力一點!」
她內心偷偷得意。
行到他壯碩的胸膛,她的臉倏地緋紅一片。她急忙撇過臉,假裝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免得他又要取笑她了。她莫名其妙地心躁難安,胸口微微發顫,她拚命告訴自己,只當他是個死人就好……
他的胸前有好幾塊瘀傷,她換了幾次水,好不容易才把他弄乾凈。想到這-輩子從未替男人擦過身,尤其是單獨的面對-個赤裸的男人,全身馬上又燥熱起來。
她撇過臉,想掩住心猿意馬的想法。
「好了。」
她放下毛巾,不敢抬頭看他。
他看了她一眼,搶過她手上的毛巾,小心擦着臉上的傷,一不小心觸到傷口,又叫了幾聲,好不容易才把臉擦乾淨。
「妳去洗個澡吧。」他躺下來。
她瞪着他,臉上極度的不悅。
「沒有門。」她告訴他。
他斜視着她,實在不明白,在這種生死掙扎的關頭,這個小女孩怎還會想到其它的事?
他不想理會她,翻了個身。
「洗不洗是妳的事!」他悶氣地說。
她背對着他坐了一會兒,衣服濕答答和着泥水黏在一塊兒,全身難受得要命。
「我睡哪兒?」她低問。
他動也不動,懶得理她。
她只好站了起來,經過地上的水澤往浴室走去。
這地帶是溫泉密集地,浴室里的水就是直接把溫泉接過來,她扭開水籠頭,放滿一缸水。
看着潺潺噴泄的水,心癢難耐,她真的想好好的洗個熱水澡,把全身上下徹底的洗凈……
她偷偷打開門帘瞧他一眼,床上的他似乎已經睡著了……
她忽然靈機一勁……
這是一個機會,她可以趁他睡着的時候偷偷溜出去。
她慢慢移動腳步……
「不要惹我生氣!」他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她立刻收回腳步,這個人有像狗一般靈敏的聽覺或嗅覺,看來逃走是別作夢了。
她在浴台上的破鏡中看見自己嚇了一大跳,鏡中的人幾乎不像人樣,更別提和華宅中的梁羽柔連想在一塊了。鏡中的女人消瘦、慘白、無神、失意,簡直就像個鬼一樣,她越看越是悲從衷來。
她伸手抓了抓頭髮,覺得奇癢難耐,原來長發被汗水舔成一園圃的,她哭了起來,更發覺淚水早已流盡,只剩下悲切的乾嚎。
她還未悲完,門外又傳來李岳朋的怒吼聲。
「別哭了!」
鏡中的人立刻露出憤怒的神采,這個可惡的大盜!
梁羽柔握緊拳頭,心中有難耐的憤怒待發泄,難道被綁架的人,人格自尊沒了,就連哭的權利也被剝奪了,她氣得全身直發抖……
忽然鏡中的人收斂了憎惡的目光,反而換上惡意的笑容。她明白了……
原來他是個大男人主義,受不了女人的哭聲,她忽生一種報復的快感,刻意把哭號聲再加大點,如果她不能安心的睡覺,她也要吵得他雞犬不寧!
她悲悲切切、痛痛楚楚、晞哩嘩啦哭嚎着,其聲凄厲,用盡了她相信連草木也會為之動容地哭喊法……
她正哭着得意,突然門帘刷-聲被扯開,她的哭聲訝然而止,雙眼瞪着來者直挺挺站在那兒,一張青筋浮出暴怒的臉注視着她,她張着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對視着,空氣夾着欲燃起的怒火。
梁羽柔往後退了幾步,直到抵住了浴盆。
「你想做什麼?」她從喉中發出的音已變調。
李岳明帶着冷笑再一步逼近她,她心口一縮立刻用力往後退去,沒想到后已無路,她用力過猛身子往後一斜,只聽到撲通一聲,整個人就栽進了浴盆中,成了道地的落湯雞。
他見到她一臉狼狽樣,頓時把所有的煩惱拋開,仰頭就大笑起來。
他的笑真是響澈雲霄,震着小小的浴室都搖動了起來,她的兩眼發昏,太多的委屈和怒火令她失去了控制,她站了起來,隨手舀了一盆水就往他身上潑去……
他的笑聲果然停住了,全身濕淋淋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兩眼冒着驚人的怒火,全身微微顫動着,褲角還淌着她潑來的水滴,她暗自一驚,心想,這次真的激怒了他。
她還來不及想完,他忽然街進盆子裏,把她壓下……
「我不是故意的……」
她吃着水掙扎着大叫,心裏只有一個恐怖的想法,他要淹死她……
「說原諒我!」他的臉因怒火漲得通紅。
他要淹死她……,在這種生死的緊要關頭,她哪還能顧到什麼人格、自尊和權利,只好跟着重複他的話。
她吃着水當然說話不清,他把她拉上來,扳正她的身體正視他的怒容。
「大聲點!」他叫着。
「原諒我……」
這次說清楚了,但是她卻悲切地放聲大哭起來。
他有點呆住了,這次她是真的嚎哭起來。
她哭得呼天搶地,哭得亂七八糟,哭得歇斯底理,哭得六親不認,就在她快要哭破嗓子的時候,他的耳膜也已到了最後容忍的地步時,他不顧一切,用嘴封住了她的哭聲……
他溫暖的嘴唇天衣無縫地緊緊封住了她的唇……
如果不是最後的理智亮起警告……
她像只受傷的小兔子一樣,用紅紅的眼睛望着他,他不忍……
如果他是一個亡命的大盜,他可能在死前尋求她最後的慰藉,但是他不是,可悲也可憐地受道德心的約束,他無法忍耐她是因為屈服他的淫威下,逼不得已只好聽從的命令,如果他要她,必也要是她心甘情願的……
她的嘴唇掀動着,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只褪下她的外衣,就再也無法動彈了。
他朝她走,輕輕用手撫着她柔捆具彈性的臉頰。
「洗個澡吧,記得我們的約定……」他告訴她。
她驚訝的看着他走掉,她無法相信她竟然被這個男人玩弄了……
她就這樣獃獃的站着有一陣子,所有的道德、恥辱、羞愧、傳統禮教全往她的腦袋沖了過來,她受騙了,被一個殘酷無恥的暴徒欺騙了……
像扯掉她的無知和脆弱-般,她脫去所有的衣物,然後不顧一切跳進浴盆中,把自己深深埋在激流中。
天啊,她做了什麼,竟然厚顏無恥的在他面前擺出情慾中燒的樣子,一副渴望男人撫慰的浪女一般,現在他在外頭一定得意死了,認為她不僅是他掙錢的獵物,更是他虎口下的羔羊,也可能是他枕邊的玩物或情慾的發泄工具,她真想就這樣淹死算了,免得抬起頭又要面對他嘲弄的笑容,梁羽柔的貞節與顏面就毀於一時的情慾激起。
她漲紅了臉,整個身體因羞辱燃起烈火,幾乎要把她燒死了一樣,她忍耐不住。
躍而起,找尋着她的衣服,只見地上攤了濕淋淋髒兮兮的,如同一堆爛泥的衣物,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站在原地好一段時間,直到冷風侵襲了她赤裸的身體,她打了個寒顫……
她應該向他求救?除此之外她還能如何?在生死的關頭裏,貞操和道德又被幾道突襲的冷風打散了。
她用毛巾狠狠把自己纏起來,然後用力吸了一口氣,想要尖叫起來。但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打開門帘把兩件乾淨的衣服丟在她的臉上。
「妳若不發獃地像個白痴,早就不知逃掉幾次了!」門外的人影又丟下一句話。
她拿起一件襯衫和白裙,上面還有未撕掉的標籤,原來他趁她在洗澡的時候出去買衣服了……,她真想撞牆自盡,真如他所說,如果她不發獃,不自責已發生的事,她早就逃夭夭了。
◎◎◎◎
李岳明靜靜躺在床上沉思……
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因為她!
難道她是個黑道女魔頭?販毒高手?地下情報員?女警霸王花?街頭的女混混?
這些都是他小說中女主角的真實身分,故意裝瘋賣傻欺騙男主角當她的槍靶……
他想着梁羽柔嬌弱的倩影,打死他都不會相信她能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偉大事業,她只是一個有名議員的千金大小姐,整天在書堆中打轉,不看電影,不看小說,沒有休閑,沒有娛樂,晚上睡覺還要抱着大狗熊才能入眠的嬌嬌女……
即使他的想像力再怎麼豐富,都無法將梁羽柔和犯罪集團或黑道分子連想在一起。
如果不是這樣……
難道是豪門間的恩怨情仇?有人想謀殺這位富家女以取得某種好處?
如果是這樣,那他真是一頭栽進了死亡關。他綁架了梁羽柔,正好圓了某個犯罪者的殺機,對方可以毫無忌憚地殺了她,而他,李岳朋就是最理想的背黑鍋者……
他發了一把冷汗,隨即以最快的速度翻開剛剛才買到的晚報……
他兩眼圓睜,社會的頭條版上,登着正是梁羽柔的照片!
冷汗像數干只螞蟻爬上他的心頭,他細讀着報仁的內容,全身連起雞皮疙瘩。梁儒遠的未婚妻林謙雯已經通告全省各地的警察單位,全力搜尋他的愛女梁羽柔。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就是普通的人家走失了孩子,也會全力尋找的,問題是這次失蹤事件被冠上了綁架頭銜,且被警方認定為狗仔所為。
令李岳明發汗的是,狗仔為通緝的死刑犯,可以人人得而誅之光殺後奏,最重要的是梁家提供了百萬元的封賞……
兩滴冷汗沾污了這一段報導,李岳朋的心臟狂烈的奔跳起來,報上還有一張狗仔的照片,如果李岳朋還未忘了自己的臉,他必須承認這張臉和他長得十分相像。
就在他凝神貫注在報上時,一個人影悄悄地立在他的前頭……
他一感到黑影將至,不顧一切地跳了起來,狠狠抓住對方的身體,往床上直甩過去。李岳朋正想舉起拳頭,給予對方-個重拳,但床頭小燈的照射下,他看清楚了對方的臉而停住了動作。
他的冤家,冒險故事的女主角梁羽柔,正用一雙無知惶恐的大眼睛盯着他。
他頹然的放下手,意識出自己在極度的緊張下,已經快要失去控制了。
梁羽柔被李岳明此種出奇不意的舉動嚇壞了,只是緊緊抓着自己的前襟……
她換上了才買的乾淨衣服,正車受全身乾爽舒暢的喜悅,沒想到一走出來就被他的舉動嚇了-跳,以為他又要對她……
她靦靦地看向床,臉上霎時變紅變綠義變白,同時正好望見了床上攤開的報紙,雖是斜眼一瞥,卻也見到登載她消息的頭條新聞。
「拿去看吧!」
他聳聳肩,-副置生死於度外的姿態。反正事到如今,話不攤開來說是不行的。
梁羽柔心生疑問,眼睛瞄了李岳朋后,急忙拿起報紙端看着。
邊看着,她的臉上立刻露出-絲愉悅的微笑,她就知道她不會被別人遺忘的,她親愛的爹地正透過各種關係拚命找尋她,她也看到「狗仔」的照片。她必須承認,李岳朋本人要比照片上的人好看許多,而且還有一點不同……哪一點不同,她又說不出來……
她偷偷抬起眼再瞄他一眼,他黑色的眼眸透露着少許的不安,暗自歡喜他讀了報紙后,知道梁儒遠的勢力而膽戰了。
李岳朋坐了下來,好一陣子都不開口。
她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情如何,直到忍受不住這長久的沉寂才開門。
「放了我,你-樣有錢可拿!」
他回頭看她一眼,可笑她純潔無知到這般地步。
事到如今,他不能再隱瞞下去,縱使是一件玩笑或惡作劇,也有真相大白的時候,就是這個時候了,他必須要告訴她真相。
「我叫李岳朋。」他靜靜開口。
她撇了嘴,再注視照片上的他,才發覺真是有點不一樣了。面前的人比照片上的人看來斯文一點,也不能說是斯文……,應是氣質,她確定。不過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徒用氣質兩字來形容,太過不可思議。
她再仔細望他一眼,坦白說還是這一點疑問。
他看着梁羽柔一臉無關痛癢的模樣,心裏暗生悶氣。要和這個幼稚的千金小姐談論生死交關的大事,還真不知從何談起。
見他半天不說話,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他才又開口。
「我不是狗仔。」
聽到他說話,她轉頭看他,昏睡的眼一下子又張大起來。
她傻傻地看着他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不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再也受不了了,跳起來像連珠炮似地開口。
「妳聽不懂嗎,我不是狗仔,照片里的人不是我,是一個長得和我很像的通緝犯,不是我綁架妳,是這個男人打算要綁架妳,在錯縱複雜的狀況下,我們相遇在鐘錶店,然後我帶走了妳,妳誤會我是狗仔……不,全世界的人都誤會我是狗仔……」忽然他停住了口,他十分確定了-件事……
他的話說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消化,突然他抓起了她的手臂。
「有人要殺妳……」當他說出口,臉頓時變成鐵灰色。
當然,除了你還有誰!梁羽柔差點就衝口而出,不過看他十分嚴肅的樣子,她不敢輕舉妄動。
「而且是和妳父親十分親近的人!」他叫着。
她的臉慘白一片,不明白他告訴她這些話的用意。忽然,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正視他。
「小姑娘,妳還不明白嗎?有人要殺妳,而我這個天下第一字號的倒霉蛋被妳拖下水了!」他一句一聲慢慢說給她聽。
她好像有點明白了,但是他說的太快太急,她有點反應不過來。總之,他在向她解釋他被陷害了。
陷害……
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妳相信我的話嗎?」他放開他的手。
她搖頭,隨即又點頭,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
「妳要死嗎?」他低聲問。
這次她非常堅定的搖頭了。
「好,現在我問妳答!」他快要受不了她全然無知的樣子。
她點頭。
「妳有沒有和人家結過仇?」
她搖頭。
「說話!」他失控地大叫。
「沒有!」
她立刻開口,心中充滿委屈,想她梁羽柔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狼狽過,想着眼淚又想掉下來。
他無奈地壓低了嗓門,如果要救自己,順便也救她一把,他們必須要和平相處。
她無助的眼一眨,淚就掉下來了。
他嘆了口氣,用手捏掉懸在她眼中飽含的淚珠。
「我真的是無心傷妳,讓我們好好說幾句話好嗎?」他換上溫柔的口氣。
見到這種喜怒無常的男人,她實在一點辦法也無,他的聲音如她在百難中的一絲安慰一樣,更策動了她脆弱的心弦,馬上,眼淚又失控地掉了下來。
看着她汨汨而出的淚水,他想,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忍耐她的淚水,來表現他的和平姿態才是。於是,他輕輕把她攬在肩上,想除去她對他的敵意和恐懼。
起初她有點驚訝,但是他溫暖的肩膀像是她迷失已久后看到的港灣一般,她不顧切靠在他的肩上狠狠哭了一場……
四周靜靜地,她只聽到他胸膛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四周靜靜地,他聆聽着她的哭號聲轉為低聲無助的啜泣聲。
四周靜靜地,他們彼此呼吸的氣流擾亂了四周原有的寧靜。
直到她停止了哭泣,用-雙紅腫的大眼睛看着他。
這次,他並沒有擺出一張灰沉沉的臉孔,反而是一種慈祥無私的笑容面對她……
「哭夠了?」
他從喉問吐出這一句話來問她,想打破他們之間長期存在的尷尬和不安。
她的臉紅了起來。
「妳也是個奇迹,居然能容下這麼多的水。」他釋懷地取笑她,像大哥哥對小妹妹-樣。
「還不是因為你……,你嚇我!」她鼓起腮幫子說,更像他的小妹妹了。
事後她又想,他會不會誤解她的話,言下之意好像她的淚水都是因他而起,她的臉更紅更紅了。
他心知這個小女孩又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但是灰暗的室內襯着她紅撲撲的小臉,看來更是青春而充滿生命力。他突然覺得她可愛起來,這種未經風浪,未曾被現實生活磨練的女孩,比世俗拜金的女人多了份天真的可愛。
「好了,我已經告訴妳,我是李岳朋,妳相信嗎?」他開口。
那只是一個名字?又如何?她不解。
他笑了一下,眼角浮現少許的魚尾紋,第-次她想猜他的年紀,三十歲左右吧,她覺得男人過了三十歲又沒有白髮的年紀最難猜。
「我是個作家。」他不動聲色地說。
這次她有點反應了,身體稍微顫動了一下。
「因為妳從不曾看過科幻冒險的故事,所以妳才不知道我。」他笑着說。
「我最討厭那種無聊的書了。」她衝出口,馬上意識到話不對。
果然他的笑容失去了。
「你既然是作家,有份正常的收入,為什麼還要冒着生死來綁架我呢?難道你的書不賣錢?」她馬上問。
他嘆氣,果然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她始終還是把他當成狗仔。
「妳錯了,我的書本本賣錢,而且都是排行榜上的暢銷書。」他說。
她還是不太相信他的話,這不能怪她,因為她從沒有錢的觀念,她出門帶着的皮包裏頭只裝着金卡和一堆亂七八糟的信用卡,買東西只要簽個賬單就好,所以她已經搞不清現代人對錢財的觀念。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嚴肅,令她看得有點心寒。
「粱小姐,我說了這麼多是要告訴妳,我無心綁架妳,更沒有任何動機要害妳,這件事情是一場誤會,一場可笑非常的誤會,因為我和暴徒狗仔長得很像,事實上我不是狗仔,也是無辜的受害者,比妳更可憐十倍!」他終於說完了。
他平靜看着她,只見她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你說你不是報上登的那個暴徒?」她實在想不出該說什麼,只好再重複他的話。
他點點頭,笑意更深了。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他之後,帶着衝動抓起床上的報紙與他比對一番。
報上的人頭髮好像有點鬈曲,但是李岳朋卻是平直粗硬的濃髮,但是這也可讓美容院修飾的。如果他想掩入耳目的話……
李岳朋的眼睛深邃且黑,兩道眉毛濃而有點往上翹起,報上的人經印刷過程后顯得不十分清楚,但是她可以認定他是疏眉和突眼珠,只有臉型兩人是十分相似地,臉部屬於窄長型,最重要的是報上的人表情是標準的壞蛋臉,帶着深深的邪氣和玩世不恭,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不是。
經過她一再的判定后,更發覺兩人不是同-個人,只是長相十分相似的兩個人知道她產生疑問后,李岳朋從皮夾中取出他的身分證讓她再比照一次。
「你真的不是那個人!」她終於叫了出來。
眼前兩張照片有着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因為李岳朋的身分證照片是他的學士照,雖然已是八年前的老照片了,但是梁羽柔依稀還看得出是他本人沒錯,然而再看報上的照片就更不相同了!
對不認識而初見面的人,自然如同過客一般,不會讓腦子有太多分辨的能力,所以每個人的長相都差不多。但是-旦熟識之後,進而就發現屬於對方這個人本身的特質,因此梁羽柔更確定李岳朋不可能是狗仔了。
「妳信了?」李岳朋說。
梁羽柔拚命點頭,對這個嚴重誤會的化解,心中更多了份安全的舒坦感,不過她更急於知道為什麼他要讓這個誤會繼續下去?
「有人要殺妳!」
李岳明不等梁羽柔發出疑問,就直接切入正題。
才舒坦了對李岳朋的敵意和危機的窒息感,這句話再引起她更深的不解和隱藏式的危機……
「有人要殺我?」
她的身體立刻強烈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