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輛豪華的大奔馳在街上急駛,林謙雯沉着一張臉坐在後座。

車子彎了幾條街,來到一條窄巷,林謙雯看着窗外,大概就是這條陋巷了。

她要司機停下,她卻無下車的意圖。巷子門有盞破舊的街燈照進來,隱約可見一個戴着壓舌帽的男人朝車子走來。

等這名男子靠近她的車窗,她輕輕地搖下窗戶,男人的日光淫穢而邪惡,笑咪咪地看着林謙雯。

林謙雯把一張支票遞出去,男人哈腰鞠躬地接過來,手還沒拿穩,一把秀氣的小手槍就對準了他的腦際,男人嚇得動也不敢動,眼睛露出極度的驚恐。

「狗仔,我看你是要錢不要狗命了,連我你也敢騙!」林謙雯惡狠狠地用槍緊抵住狗仔的腦袋,嚇得他差點腳軟跪下來。

「我……,我怎麼料到,那天……那天又冒出了一群人來打劫……」狗仔抖得連樹上的葉子都快掃落下來。

林謙雯一張細臉板如死人,她再怎麼神算也逃不過天算。

「居然有這麼巧的事,你有沒有查到是哪一幫派的人馬?」

「不知道,大概是地方的混混,或者也是想來綁架梁羽柔的人,那天我逃得快,沒見到他們的下場,大概也被跑了。」

「奇怪……,誰敢動梁老頭的腦筋?」

「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逼急了也要大幹一票的。」狗仔自鳴得意乾笑着,接着腦門就是-個重擊,痛得他再也笑不出來。

「還不快找出梁羽柔,不然,我真的會要了你的狗命!」她的嘴角吐出窒息的殺機。

「誰知道又殺出個人來……」狗仔口齒不清地說。

林謙雯冷笑一聲收回槍,她暗自慶幸羽柔還是被人劫了去,省得她和竹幫對上頭。

「現在梁先生已經氣得病倒了,找到她把她弄到香港,我還可以利用她威脅梁老頭,不然就一槍殺了她,省得破壞我和梁老頭的事!」

她憤怒低吼,同時抵住狗仔腦際的槍加重了力氣,嚇得他全身直發抖。

接着,車子發動引擎呼嘯而去。

◎◎◎◎◎

山間濕氣頗重,經過一夜后,全變成草間串串露水,迎着初升的朝陽,閃爍着迷人的光彩。

山壁上陷下的一個凹洞內,兩個人睡得正熟。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梁羽柔翻了個身,觸摸到一個溫軟的胸懷,她迷迷糊糊地想。

因為冒險,又陷入另-個冒險中……

溫暖的胸膛在喘息,像爹地……

她多久沒有和爸爸膩在同一張床上睡覺?自從她變成了大女孩,父女之間的親膩就變得尷尬無比。

她再依近這溫軟的胸膛,一股暖流緩緩升上……

她想起,當自己胸脯忽然起了變化的情形,她嚴重意識到她不再是個女孩,甚至連買件內衣都遲遲開不了口,直到李嫂發現了,才帶着她上街購買。當時,她認為內衣專櫃的每一個店員都在譏笑她,連路過的行人也不懷好意把眼光停留在她的胸口。

尤其胸部多了硬硬的胸罩,做什麼事都不自在,好不容易適應了,她慢慢感受到身為女人的驕傲。

夜半無人時,她會偷偷赤身裸體的站在鏡子前,攬顧着自己愈發成熟的女人身軀,堅挺的胸部,軟軟的細腰,如凝脂般的肌膚,修長勻稱的大腿,都是上帝對女人最好的獻禮,然而更有種說不出的暖流激蕩着她的芳心……

就是這種感覺?現在……

蟄伏在內心蠢蠢欲爆的神秘火種,只要稍微地點燃它,就會不可收拾地熊熊燃燒起來……

一隻手悄悄地放在她的肩上,似有似無地撫慰着她,她閉着眼,享受着血液舒暢流動的喜悅,她想,是否是天使下凡來,佇留在她的肩上,凝視她安詳的睡態,她想見見天使的慈愛,於是輕輕睜開一絲眼……

她見到了-雙有神的黑眸,冷峻無比地看着懷中的她。

她張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躺進了他的懷中,而他卻讓她靠着,沒有任何錶情。

她立刻推開他滾到一邊去坐起,然後一瞬也不移地看着他,她顯然被嚇呆了。

「你強暴了我!」

她不顧一切用力大叫起來。

她急忙抓住自己的衣襟,馬上低頭下看,幸好她還穿戴整齊,只是鈕扣被掙脫了一顆。她急忙地扣好它。

他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來伸伸懶腰。

「搞清楚,是妳自己半夜爬到我身邊的。」他不帶感情的說。

「你怎麼知道!」她叫着。

她無法接受和他睡了一夜的事實。

「我推開妳了,但是妳又不死心地滾過來,死命抓着我不放。小姐,是妳強暴了我,妳忘了我們的終結之旅正要開始了!」他發怒地說。

他呆了一下,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

終結之旅……,熟悉的名稱,是他在極沮喪時的靈感,現在他正是終結過去的李岳朋,而變成嶄新的暴徒身分,難道意味着他的故事就要展開了?

和面前這個女孩,梁羽柔?

他用奇怪的表情望着眼前憤怒的梁羽柔,不該是她……

她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晚上還需要抱着大狗熊才能入睡的小女孩!他忍氣吞聲做了一個晚上的大狗熊,難道還要他做一輩子的大狗熊嗎?可笑,滑天下之大稽、天底下最無聊的大笑話!

她的臉火辣辣燃燒起來,胸口的心跳跟着起伏不定。

「你沒有對我怎樣?」她顫抖地說。

「怎樣?妳到底希望我對妳怎樣?」他叫囂着,大清早惹來這麼多的氣,都是她,女人!

她委屈萬分的說不出話,只讓淚水滑下來。

看到她的淚,他用力拍着額頭。

「會綁架妳的人真是天下最最愚蠢的笨蛋,錢還沒拿列,就被妳的淚水淹死了!」

「我難過嘛!」她抽抽噎噎地說。

「難過什麼?我義沒行動妳一根汗毛,也沒打妳、脢叄瑠叢豢贍茉倥齙較裎藝庋好心腸的暴徒了。」他真想搥胸頓足發泄一番。

「可是……,我怎麼知道哪天你不會獸心大發,就……女人的貞操比生命還重要。」她縮成一團,淚水早巳泛濫成災。

他不想被女人的淚淹死,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走近她,她又往後縮了縮。

「我和你約定,除非妳強暴我,否則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行了吧!」他嚴肅着一張臉正經對他宣誓。

她抬起淚眼,難掩住內心的狂喜。

「這是你說的……,但是口說怎麼為憑?」她衝動說出。

「那妳要我怎麼辦?懸樑自盡嗎?」他快要忍耐不住了。

「不必。」

她的淚終於停了,雙眼顯得有點紅腫。昨晚一夜難眠,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必也是佈滿血絲。

她舉起小指頭,露出可愛的笑容。

「打勾勾!」她正經的表示。

他有點懷疑她的智商。沒辦法,為了減低她心中的擔憂,勾就勾吧,反正他不可能對一個小女孩產生慾望。

他伸出指頭,勾住了她的小指。

「一言為定!」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嘆了口氣。

「我覺得我像妳爸爸。」

她笑得更開心了。

看着洞外朝陽照在地上,迎着昨夜的露水點滴。他明白,逃亡的冒險生活正式揭開序幕,首先,必須離開這片山地。

「我好餓……」

她再度打擾他的信心。

「好餓,好餓……」她繼續叫着。

「小女孩,妳以為我是誰,魔術師嗎?妳一喊餓,我就能變出香甜的大蛋糕或白胖的米飯……」

說到這裏,他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跟着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還有皮蛋瘦肉粥、油條和燒餅。」

講完,她更是用力吞下口水。

他摸着乾癟的肚皮,只想快點下山找個地方飽餐一頓!

他們離開了山洞,循着行過的足跡再找回原地。

「我們不能再回台北。」

他邊走邊告訴她。

「為什麼?」

她問得好傻,連自己也感覺到了,回台北不就是讓他自投羅網?她相信爹地一定聯絡了各警察單位,全力尋找她。

爹地……

她好想念他,現在他一定發現她失蹤了,一定急如熟鍋上的螞蟻,而李嫂必也是憂心如焚,世界上只有這兩個人會擔心她的安危。

◎◎◎◎

未到黃昏,他們已經快到了車子的位置。

他回頭向她招了個手,表示要她先停下。

她落後了他好一段距離,一看到他的手勢,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撫着胸口猛喘氣。-路上她餓得頭昏眼花,而且滴水未沾,嘴唇都乾裂了,她舔着裂縫裏滲出的血絲,帶着濃濃的腥味。

她想哭,可是身體裏已經一點水分都沒有了……

他檢查着地上的痕迹,沒有人經過,他才放心地向前走去。

這-段路他都牢牢的記住了,原是想直接走到山的另一頭,但是誰曉得跟來了個拖油瓶,聿而他及時回頭打消了念頭,否則一直走下去,怕是徒勞無功反而走不回來了。

他也是口乾舌燥四肢發軟,頭上的烈日把他的汗水全晒乾了,他想再不下山喝點水,他就要變成名副其實的人肉乾。

他輕輕撥開草叢,-輛灰頭土臉的大車停在眼前,他欣喜若狂,沒有一個時刻像現在一樣,感覺到他的車如此神聖和美麗。

他放下背包,急忙跑到車前,用發抖的手撫摸着車身,有了這樣寶貝他就活過來了……

突然,另一邊草叢有些窸窣的聲響,他急忙側過頭。

接着,-個人從草叢跳了出來,像旋風一般往他衝過來……

他急忙地腰一彎,閃過這個人的突擊,但是,一陣飛腳掃落他的門面,不知幾時多了個人出來,他滾倒在一旁,滿嘴是血!

他劈口要罵,又一個人揮拳擊中了他的鼻樑,頓時-陣劇痛襲來,他伸手一摸,滿臉都是黏稠的血……

跟着,他被-雙手舉了起來,他假裝暈眩的樣子,趁對方一不注意,迅雷不及掩耳間,握緊的拳頭就往對方的肚子擊去,對方痛叫一聲彎下腰,他再以手刀往對方頸部用力劈下……

一雙飛腳怒而抬高往他胸前踢來,他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把將身旁的人抓到面前,飛腳踢中那個人的門面,對方隨即昏了過去。

他丟掉昏倒的人,然後趁對方腳未收回時,立刻就一拳揮過去,對方反應相當快,閃了過去,他還未反應過來,對方的左右迴旋踢又踢中了他的胸部、腹部,他被踢得直往後退,椎心刺股的皮肉之苦還未盡時,又一腳踢中了他的臉頰……

他被彈了起來,跌落在一棵大樹下,腦部如快要爆裂般的痛楚……

他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睛,血水淹沒了他的視線,他吃力地看着對方的臉,模糊中,只感到對方得意非常的表情……

對方慢慢扭攪着雙手,發出難聽的骨骼作響聲,他慢慢向他靠近,而李岳朋已經一點力量都沒有了。他知道他必須先拖延時間……

「你是狗仔的手下……」

對方停下動作……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之所以會這麼猜,其實很簡單,他一輩子從未和別人結仇,一個作家的世界只有書和他自己而已。他也未和人起過衝突,除了在鐘錶店發生的意外,而且他肯定是這件事,是他惹怒了狗仔。

「梁羽柔呢?」對方的聲音又粗又啞。

對方說話的同時,他身後的一隻手悄悄移動着……

「我和你們無冤無仇,幹嘛要找我的麻煩?」

「梁羽柔呢!」

對方再扭動的手腕,彷佛他一說錯話,拳打腳踢馬上就跟着來了。

「你是說梁家大小姐?」

他一邊故作鎮定地說話,一邊一隻手繼續在身後摸索着。

「她人呢?」對方向他逼近。

終於,他摸到的一隻硬硬的東西,他想起來了,是原來梁羽柔要拿來對付他的鐵棒。他不露痕迹地緊緊握住。

「如果告訴你,我有好處嗎?」他用江湖口氣問。

對方大笑起來,馬上又停住了笑,小眼睛內透出兇惡的目光。

「好處……,當然有,你可以免於絞刑。」

李岳朋勉強一笑,努力想辦法消除對方的戒心。

他的冷汗滴落下來。他想,勝負就在下一瞬間。

「很好,只要不死,就有好處,我把她藏起來了……」

對方睜大眼睛。

「在哪裏?」對方又靠過來了一點。

「在……」

他壓低聲音,對方太急切了,一聽不到他的話,立刻就把頭靠過來……

接着,沒有一絲猶豫,他舉起鐵棒就往他的腦袋敲去,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力氣,對方還未來得及抬頭,就整個人趴倒了下去。

他還舉着那隻大鐵棒喘氣,幸好,他早已計算好力氣,否則太重就要出人命,太輕他也要歸天了。

他吃力的移到對方身旁,用手觸着他的鼻下,確定他只是昏倒而已。

他遠看另一個人也倒在地上不動,看來面前這個人,頗有拳腳功夫,幸而踢中他的還不是重腳,否則倒下的就不是他們,而是自己了。

他-手掩着鼻血,-手扯開對方的面罩……

-張臉露出來,陌生的臉……

他再伸手拉開他的衣襟,果然看見對方胸前龍飛鳳舞的刺青……

他注視着那些花紋,感覺有點奇怪,他少年時曾交過幾個幫派的孩子,如果他猜的沒有錯,這兩個人可能是狗仔請來的流氓。

但是,狗仔是操的閩南語,而這兩個人則是一口標準的外省腔……

難道是狗仔請了南幫北派的人四處搜捕他……

為什麼?

他只不過是為自保而打了他的手下而已……

為何他要如此費心的找他?事實絕非簡單……

剛才,倒下的人提到梁羽柔……

難道,他們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她?

無法理解,梁羽柔看來只是個單純的小女孩,不像是會到處結怨的人,而且梁儒遠在政壇上還算是口碑不錯的人,就是宵小,還不至於敢太歲頭上動土綁架她……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完全胡塗了。

答案還沒有找出來,臉上、眼上、鼻上、胸上、腹上的疼痛全部發作了,他必須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否則等其中的一人醒來,就插翅也難飛了。

他想站起來,卻提不起任何的力氣,他捧着肚子感覺兩天的飢餓和疲憊,再加上全身的傷痛,他幾乎要暈過去了……

◎◎◎◎◎

她坐在大石頭上搥着膝蓋。抬起頭朝他離去的方向看去,心想,她休息的時間已經超過十分鐘了,但是他那邊為什麼絲毫沒有動靜?

莫非……

他後悔了?

想到這裏,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急促了一點。

也許,他認為他們無法逃離這座山,所以丟棄她這個大包袱,一個人逃走了……

她喉嚨幹得快要爆炸,眼睛被太陽曬得幾乎睜不開,全身又臟又臭又餓又渴,如果他真把她丟在這裏,她該如何是好?

她被這種恐怖的念頭嚇得不知所措。

難道,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餓死了,或熟死了,或渴死了,或……

她跳了起來,一雙大眼睛睜得好大,不敢再想下去。

她必須找到他!

無論如何,是他帶她走進這無人的山區,他必須負起帶她離開這裏的責任,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逃走了。

想到這裏,她立刻拔腿往他離去的方向奔去。

她邊跑邊找着他的人影,她圈住口想叫喚他,才想到她根本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徒、劫匪和槍擊要犯。

她就要張開喉嚨大叫,話到嘴邊又停止,難道她要這樣稱呼他,她想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個最適合他又不至於激怒他的稱呼。

「大盜!」她大叫着。

她的聲音冷冷地迴響在四周,她等了一下,卻沒有任何的回應,她開始真的着急了,難道他已經離開山區了?

於是她急忙再扯開喉嚨大叫……

這次她用盡了全身吃奶的力氣,聲音尖銳而高昂,甚至驚動了林間的山鳥,嚇得鳥兒紛紛亂飛,震得樹梢噼啪作響……

她豎起耳朵冷靜等待,如果他還在山中,必會聽到她如此高昂的叫喊,否則就是他已不在山中了,她的心又狂跳了一下。

有一絲極為細微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響起。

她驚喜萬分,順着聲音往前尋去,聲音被一叢草木遮起來了,她才記起這裏是他們初上山停車的地方,而且她還差點舉起鐵棒擊碎他的腦袋。

於是她急忙撥開草叢,接着,她放眼就見到了他的車。

她欣喜若狂往前就要衝去,結果地上不明物體絆了地一跤,她跌坐在地上,痛楚還未叫出口,眼前的景物令她大驚失色,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踢到的是一具屍體……

一個人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屍體……

她忍不住就要尖叫起來。

突然,她的手被抓住……

她慘白着一張臉,全身像被人點了穴道一樣僵硬無比。

她張大的眼睛愣住,然後將視線輕輕的、慢慢的往下移。

她閉上了眼睛,過度的恐懼令她反胃想吐……

她看到從草叢裏冒出的一隻手,正緊緊抓住她的腳。

她再也忍受不住,不顧一切張大嘴就要尖叫起來……

還沒來得及發出生平最震撼的尖叫聲,她又被草叢裏伸出的另一隻手蒙住嘴。

「妳……」李岳朋的聲音微弱的響起。

「這個大白痴……」他勉強把他的話說完。

他慢慢拖着身體從草叢后爬出來,全身傷痕纍纍。

她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他的眼角裂了,眼睛腫脹充血,一邊顴骨瘀青腫一大塊,嘴角兩側也龜裂了,還滲出少許的血跡,全身上下可以說沒有一處不破裂沾血的,整個人就像才從戰場上下來一樣。

「大盜……」她可怕地叫他一聲。

她倉促看了四周一眼,又發現一個人躺在不遠的地方,同樣也是矇著黑布看不清臉,不過,她卻清楚看見了他胸前拉開衣服的刺青。

怎麼會這樣……,她用力喘了一口氣。

這口氣讓李岳朋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

「妳認識?」他懷疑地問。

「不,我當然不認識,他嚇到我了。」她慌忙解釋。

李岳朋還想說話,但是傷口的痛楚令他不能隨心所欲,於是他吞下一串話后變成痛楚的呻吟。

「快……快……」

「我該怎麼辦?」她着急起來。

「會不會開車?」他吃力說著。

他倒是問對人了,十八歲她就考上駕照,技術還算不錯,她急急點頭。

他抬起虛軟無比的手,摸着褲子兩邊,她的臉一下子緋紅起來,不明白他的意思。

「鑰匙……」

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他要她開車。

「快點……,等他們醒來,我們就必死無疑!」

她急忙翻出他的鑰匙,然後打開車門,想把他拖進去。

當她打開門時,忽然有一刻的猶豫……

她為什麼要帶他走,既然鑰匙在她手上,根本就可以拋下他一個人逃命就好……,想到這裏,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躺在地上,手按着腹部的傷痛,好像痛苦不堪的樣子。

剛才,她還害怕他丟下她一人先走了,現在,他正需要別人的幫助,這樣甩頭就走,會不會太絕情了?

可是他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敵人,隨時隨地他都可能獸性大發而終結她的生命,她豈可縱虎歸山?

話又說回來,她是他帶來的,她並不熟悉這裏的地勢,她還需要他的指引。

就在她猶疑不定的時候,一陣冷冷的聲音響起……

「沒有我,妳會再迷路一次。」

他冷淡地看着她,輕描淡寫說出她的想法。

她咬了一下嘴唇,他說的沒錯,她已經呈現昏餓欲斃的狀態,如果不立刻下山,今晚她會和他一起死在山中。

她折回來,吃力地拉起他。

沒想到外表瘦長的他,體重倒不輕,她吃力地半拖半拉才把他弄上車。

就在她倚在車旁,想喘一口氣時,地上的一隻手又抓住了她……

她嚇得差點尖叫出來,急忙低頭往下一看,這一看又差點心跳停止,原來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已經半醒過來,正想拉着她的腳站起來。

她想都不想就一腳把對方踹開,自己急忙跳進車內的駕駛車位,然後車身像火箭般沖了出去。

山間小路陡峭難行,她小心地慢慢開着,他則半躺在旁邊,一面指揮着方向。他身上幾處傷還在流血,他拚命忍耐着痛楚,一張臉比死人還蒼白。她微微瞄他一眼,他呻吟一聲,頭又垂到另-邊去。

她暗想,他的傷不輕,她必須快點送他到醫院。

經過岔路,她的速度慢了下來,等待他的指示。

他歪着頭沉重地想,狗仔那般人會不會就守在山下等他?剛才一路上並沒有看到那兩個人的車,可見,來的人一定不只他們,有可能是分隊上山找他們。

臉上的傷又痛了起來,他還是努力張開眼睛看着前方。

這兩條路都可能通到山下,都可能有危險,所以兩條路都不能行。他又瞥見了兩條路之外還有一條石子路,雖然難行,但是也算一條路,於是他指了石子路的方向。

她想他大概痛胡塗了,兩條好路不走,偏偏選了岐嶇不堪、不像條路的路來走,本來不想照他的指示做,又怕自己亂走-通反而耽延時間,只好小心地上了石子路。

不知開了多久,終於聞到了一片稻田的清香,可見城鎮就在不遠的地方。

城鎮……

生路的希望!

她激動得想哭,立刻雙腳一踏,加足馬力往前衝去。

一片接着一片綠油油的稻田橫在眼前,她忍不住歡呼一聲,果然見到不遠的地方出現了城鎮的模樣。

她笑得嘴角都歪了,只要有小鎮,就會有水和食物……

她一轉彎,馬上就駛入了小鎮。

又經過了幾間民房,她見到了一家小商店,猛然煞住車就要衝出去……

但是一把冷硬的東西抵住了她的腰際。

她急忙回頭看,是大盜的那把槍,她完全不知道昨晚什麼時候他把槍拾回去了,她果然被嚇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他身體越來越虛弱,他想是體內的傷攪痛了他每一根神經,他必須先止住這些痛,並且絕不能讓她有逃跑的機會,因為他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孤苦伶仃又處處遭人追殺,都是眼前這個沒有大腦的小女孩害的!

「上--,買水和吃的,還有止痛劑和醫藥箱--,我在這裏等妳。」他的聲音因痛苦而顯得模糊。

他的動作十分明顯,就是威脅地休想有逃跑的意思,想必,他不知綁架了多少人了。

冷槍就在腰際,她只好勉強點頭應允。

她衝進商店前還不忘回頭看他一眼,只見他搖下車窗,隱約還可以看見槍在他手上閃的光亮……

她買了-大堆餅乾、麵包還有礦泉水,還等不到結帳時,就張開喉嚨把一瓶整整一千CC的水衝進胃裏,瞬時一陣舒暢的感覺貫穿全身,所有死亡的陰影一掃而空。

商店老闆看她猴急的樣子暗暗偷笑,老闆如果知道她一個人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就會諒解她的行為。

買完東西,她不甘不願回到車內,順手就把東西丟在他面前,他不動聲色接過東西。然後她發動引擎,在市內找了個隱密的地方,狼吞虎咽大吃起來,直到再也塞不進胃裏為止。

她咽下最後一塊餅乾,又喝完了最後一滴水,才抹抹嘴角,感覺了分滿足。

「妳好了?」

他略略動了一下,隨即又痛苦的躺在椅背上。

她轉過頭看他,才看見他根本沒有吃什麼,可能是傷痛引不起他的食慾吧,她突然同情起他來了。

其實她並不是討厭他、她只是不喜歡他的暴徒身分,如果他是正常人,她一定會幫助他……,越想她越於心不忍。

「這是止痛藥。」

她從口袋中拿出為他買的葯,她還是為他買了葯。

他拿起葯直接就吞下去。

他們在車內歇了-會兒,她累得瞇着眼想打盹,又怕他忽起歹意,只好強忍住睡意。

「累了?」他問她。

她立刻睜大眼,表示一點倦意也沒有,誰曉得他心衷的主意?

他轉頭看向車窗外的小鎮景色,商店都差不多關門了……

「找一家旅館!」

他的話嚇她一跳,什麼意思?

「快點!」

她只好急忙發動引擎再往前開去。

找了一些時候,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在偏僻的路邊他們終於找到-家簡陋的溫泉旅舍。

「下車!」

他對她說話,眼睛在黑夜裏發射奇異的亮光。她驚訝地瞪着他,他嘴角有一抹微笑,察覺不出的惡意笑容,像惡虎誘拐羔羊入口的甜蜜陷阱……

她的嘴唇掀動了一下,而後忍無可忍的叫出聲。

「我不要!」

他嘴角牽動了一下,好像滿意她為他取的名字一樣,隨即又露出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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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盜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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