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看着我們兩人「親熱」,皇上羨慕似地嘆口氣。

「你這傢伙,從小到大運氣真是好得讓我妒嫉死了!」皇上似真似假地埋怨。

剛才真的是羨慕的表情嗎?還是我看錯了?

「咦,皇兄,你剛才說的是……你妒嫉我?!」老爺興味地重複。離得太近了,連老爺鼻尖上最近剛冒了顆小痘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何況是老爺的表情!

要是老爺有留鬍鬚的話,早就翹到天上去了吧?

「是啦是啦,我是在妒嫉你。」皇上敷衍地回答:「不過你再重新算一遍看看,從打賭那天起到現在,是只有十七天沒錯吧?」

得意地抿一口香茶,「別忘了,你答應過我,放你出去晃晃,回來你會幫我帶馨靈一定會喜歡的禮物。可別說我沒提醒你。馨靈喜歡什麼,連我都不知道,你要怎麼拿禮物出來?」

馨靈是誰?難道是皇後娘娘的名字?

「這個皇兄你就放心吧。我的禮物早就決定了。皇後娘娘保準會喜歡的!」

老爺自信非凡,「至於時間上,我不會跟你爭辯的。當初你可沒說過從打賭的時間開始算,還是從我出京的時候開始算的。所以,皇兄,為了天下的安定,我明天請陳伯送你回宮吧。一個半月以後,我會回京的。」

「我出來找你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的。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就什麼時候回去。我可不像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難得有機會溜出來,不玩個過癮怎麼會回去呢?」皇上耍賴地聳聳肩,「要是你的禮物馨靈不喜歡,別忘了幫我批改一年的奏摺就行了。」

「隨皇兄喜歡吧。現在國泰民安的,沒有皇上坐鎮皇宮,一時半會還倒不了。」老爺輕鬆自在,不負責任地回答:「我肚子餓了,要去覓食。皇兄你就隨意好了,紹興城酒家飯館的菜肴味道還不錯的。」

丟下一個得意的笑容,老爺退場。別忘了,還有一個沒有走路的自由,抱在老爺臂彎里的阿福我。

看老爺輕鬆如意的樣子,自我感覺好像是個沒有重量的布娃娃。再吃胖一點怎麼樣?

拿指甲尖戳戳老爺,老爺賞臉地低頭看我,問道:「什麼事?」

「中午沒有菜了。所以老爺還是只能吃大廚房的菜。」我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早上去買菜之前就遇見了皇上。」

老爺定格一下,嘴巴張了張,俊臉垮下來,「阿福去大廚房借點菜煮給我吃好不好?下次保證不準皇兄戲弄你了!」

看着老爺的苦瓜臉,稍微反省了一下。在出書房的時候還沒想說這句話的。

其實能見到常人終生也難見到的皇上,還被皇上親自戲弄了一番,應該是高興到五體投地也不足以形容興奮之萬一吧?

我可沒有因為皇上的戲弄而生氣,即使皇上跟老爺是一個德行。

在老爺的腿上坐着也是比較舒服的啦,我也沒有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抱坐在老爺腿上而生氣。所以說出以上那番話,純粹是下意識的行為。

說到底,是因為看着在皇上面前也這樣痞痞的老爺,忍不住就想欺負一下。老爺的苦瓜臉,會讓我非常有成就感!

我真的是越來越惡劣了啊……怎麼以前沒有發現我有這樣的劣根性?

「中午陪老爺一起去吃吃看大廚的手藝吧。」一同去給大廚捧捧場好了。畢竟大廚也跟廚痴學了那麼久手藝,應該有進步多了吧?

***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府里當然都有了,用不着阿福我來操心。雖然今天早上很難得地下起了毛毛細雨,但這個時間仍舊正是買菜的幸福時間。

打着傘,看着油紙傘上一滴一滴的雨水滴下來,再回頭看看為老爺打傘的陳伯,還有為皇上打傘的鄭公公,環視一遍周圍的景色,是紹興城的古舊巷子沒錯。平時買酒買菜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那麼,在這個下雨天的早晨,阿福我幹嘛在這個又沒酒又沒菜,又沒人在曬太陽,連貓叫狗叫雞叫的聲音都沒有的小巷子裏轉來轉去?這些個小巷子偏僻到連乞丐都懶得來的地步……

努力再努力地回想,終於隱約想起來,好像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人來敲門。然後嘀嘀咕咕好像蚊子叫的聲音一直吵得人睡不安穩。

好不容易沒聲音了,想要好好再睡它個四、五個時辰,卻被老爺堅決地挖了起來!

迷迷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阿福我努力振作精神,漸漸地清醒起來,才發現衣褲、鞋襪都已經穿戴整齊,發也梳了臉也洗了。

阿福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我可沒有夢遊的好習慣。摸摸有點酥酥酸酸的頸子就知道,梳洗和打扮都是老爺一手包辦的。連利息也收走了。

老爺現在年輕,又是個練武之人,那個,咳,需求量大了點還是這樣生龍活虎的。可憐阿福我年老體衰,最近又少有燉肉吃唉,一把老骨頭啊!這樣子夜夜縱慾,吃不消了……

還以為這麼早起來有什麼大事呢!結果是出來陪皇上逛街啊!

紹興城是江南水鄉,人傑地靈,美酒更是名揚天下。要去城隍廟還是去坐船,或者去酒樓茶館喝喝美酒也是好的嘛!

看看右邊古老的木樓,左邊爬滿苔蘚的石板河堤,堤岸旁邊是穿城而過的河流。腳下狹窄的石板路上也爬着苔蘚,在這樣的下雨天,一個不小心就會滑倒。

為什麼皇上執意要來逛這些古老的小巷呢?若是體察民情,還可以解。可是問起老爺幹嘛來這個乞丐都不屑的巷子晃悠的時候,皇上和王爺居然異口同聲地說——

這樣的巷子正是代表了江南水鄉的特色,充滿了生動的靈氣和韻味!

阿福我粗人一個,什麼江南水鄉的特色、什麼靈氣韻味,阿福我怎麼從來都沒看到過?這個巷子有靈氣嗎?還有韻味?

重新用審視的眼光掃視了一遍這個從來都沒有仔細打量過的巷子——石板路卵石圍牆一個院子再一個院子……

突然,眼睛一亮!

前面那家古老的圍牆大門石雕上,長着一叢枯黃的狗尾巴草,在微風輕雨里淡淡地搖擺着,看起來很有氣質的樣子!

以前確實沒有注意到呢!

身後不斷傳來吟詩作對的聲音,還有陳伯與鄭公公適時地送上幾頂高帽子。當然,還有皇上跟老爺互相誇讚以及故作謙虛的自貶。

這些詩詞歌賦確實是堪稱絕品沒錯。跟眼前的景色對照起來,「煙雨江南」、「石橋碧水」什麼的還算貼切,一目了然,但是阿福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橫看豎看,就是看不出來什麼「燕歌草飛」、「婉月梳妝」……

從今早一出門,皇上跟老爺二人便詩興大發,一路上作了無數首詩詞歌賦,陳伯跟鄭公公一手為兩位貴人打着傘,另一手居然還能輕鬆自如地記錄皇上與老爺的即興詩詞。

想想陳伯的神出鬼沒、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看來公公這個職業,也不是很好當的啊!

好吧,看來阿福我還真是沒有慧根啊!

不行!既然老爺跟皇上都能看出這個巷子有氣質、靈氣、韻味,阿福我沒道理看不出來啊?

深深吸上一口氣,重新再來看一遍!

青石板鋪就的石板小路,因為年代久遠,有些斷成了好幾截,有些坑坑窪窪的。時常有人踩的路中央被磨得很光滑,不常走到的石板邊角則延伸過來新綠的青苔。即使已經下了一夜多的雨,仍舊能夠很清楚地看到石板上縫隙里殘留着雞鴨的糞便。

光顧着看氣質跟風韻了,沒注意看,不小心一腳就踩到了一堆!

嘟囔着在石板的邊緣擦乾淨,回頭看看老爺跟皇上四人仍舊慢慢地在後面磨蹭,很不小心的,已經被阿福我甩開好長一段路了。

也曾經熟讀詩文,不為其它,為了更接近那個傢伙,也為了那傢伙要求我更加有氣質。再說了,即使絲毫不會吟詩作對,好歹也看過幾本書,江南古鎮的氣質和風韻,在眾多詩詞歌賦、濃墨淡彩里,早就展露得夠淋漓盡致了。

其實並非看不出來皇上跟老爺想要看的是什麼東西。

只是,每天走在這樣的小巷裏,每天看着雞鴨在巷子裏跑來跑去找東西吃,看着小孩子們嬉戲玩鬧着,看着東家大媽西家大嫂在小河裏洗衣服、洗菜、洗拖把、洗馬桶,漸漸地就真成了這個小巷子裏每天出來曬太陽的阿婆嘴裏的胖阿福。

「阿福啊,看你白白胖胖,耳朵厚大,整天笑呵呵的,一看就是福氣好的人。」

每個人都這麼說,所以福氣也真的就好了起來。

看着石板路,立刻會想到上次下雨的早上,出來買菜,腳一滑就摔了一跤。很痛!

看着木樓青瓦和古舊大門,腦子裏就會浮現出太陽好的日子,整個巷子的大門口都或坐或躺着一堆人。

曬太陽的阿嬤、搓麻將的阿伯阿公們、納鞋底的姑娘媳婦們那樣悠閑的、步調慢慢地、東家長西家短的生活,才是江南水鄉真正的韻味吧?

那樣街頭巷尾的打着招呼,見到誰都能站着聊上半天,自家種的菜吃不完,左鄰右舍的都分一點。誰家有困難,大傢伙一起能幫上忙的就幫上一點才是江南水鄉真正的靈氣吧?

不在這些巷子裏穿來走去走上一、兩年,不在這些巷子裏住上半年一年的,怎麼會體味到這樣的人情味呢?

雖然老爺沒說,但我知道我就快要離開住了三年的地方了。老爺不會肯讓我留在這裏的。

這個在我最失意、最痛苦、懷疑生命意義的時候,慢慢平復了我心中傷口的地方,好捨不得呀!

轉過小巷的牆角,便到了紹興城美酒最多的地方。這一整條街幾乎都是酒坊,只要一走近這條酒麴路,就能聞到滿溢在空氣里酒麴的香味。

蒸好的米飯經過酒麴發酵以後,就能釀成各種不同味道的美酒。

當然,沒有釀成的時候,你永遠也不知道這酒的味道怎麼樣。要是釀過頭就成了涼拌蘸醬不可或缺的香醋,也很不錯。

阿福我因為喜好美酒,對於釀酒的技巧流程,可是經過了一番精心細緻的研究。

以阿福我這樣盡嘗、遍覽天下多種不同酒類、不同香味的美酒釀造技藝,想來什麼時候心血來潮去酒坊當個教頭,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因為得天獨厚的環境,阿福我在尋訪各種失傳食譜的同時,也意外得到不少古書里的失傳釀酒技藝,要是哪一天做廚子混不下去了,轉行做釀酒師傅,也是不錯的選擇。

前提是如果我能釀出真正的酒來的話……這簡直是阿福我生命中最難以啟齒的奇恥大辱!

本來是佇立在小巷的盡頭等待着後頭眾人的,皇上跟老爺游賞得正在興頭上,開始對起對聯來。

可是酒麴的味道太香了,叫我怎麼忍得住呢?

阿福我滿肚子的酒蟲都被勾引起來了,害得注意力滿滿地,全都被酒坊里飄出來的香味吸引走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吟詩對對子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在幹嘛呢?這樣傻傻地站着。」皇上背着手,氣勢非一般尋常百姓所能比擬。

「回爺的話,奴才不知道。」鄭公公的語氣完全模仿自陳伯。可見陳伯果然是宮中公公們的偶像。

「大概是酒蟲又上來了吧?」還是老爺了解阿福我,「在這樣滿是酒坊的街上,他能不撲過去跳進大酒缸里,已經算很有自制力了。」

「酒蟲?」皇上以很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我記得昨天晚上的接風洗塵宴上,他不是搬走了三大壇的美酒?而且只喝了三小杯就醉得不省人事……」

言外之意,這樣不能喝酒的人,才剛喝得醉醺醺的,也會立刻就犯了酒癮嗎?

「我想他可能是想到他釀了十幾次的酒,卻沒有一次成功的傷心往事了吧?」陳伯遲疑地回答。老爺聞言立刻拿終年不離身邊的紙扇遮住眼睛。

「不要提醒我!我已經忘了有那回事了!」老爺的聲音從扇子後面悶悶傳出。

往事不堪回首!

「哦?」陳伯的話還及不上老爺的反應,更引起皇上的好奇心。

「這個……」陳伯遲疑地看了老爺一眼,老爺仍舊藏臉在扇子後頭。默許了陳伯披露阿福我生平唯一的、無法用技巧和其它來彌補絲毫的弱點!

可憐的阿福我,在這個時候,仍舊獃獃地定格在酒香瀰漫的空氣中,沉迷在對於美酒的幻想之中,錯過了封住陳伯口的好時機,以致於在往後的幾十年裏,每每皇上賞賜美酒下來的時候,總會將這件往事重新講述一遍。

甚至在有美酒的宴席之中,皇上仍舊致力於宣揚阿福我這個豐功偉績……

「嗯,這個好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陳伯稍微回憶了一下,「那時候阿福好像正是沒酒喝的時候,因為阿福總是領了月俸立刻就去買酒喝了,所以總是不到十天就把月俸花完了。然後到了月末的時候,他好像連平時不屑一顧的料酒,也肯喝點解解酒饞……」

因為敏感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而回神的我,只聽到了一些零星的片段。其中就有阿福我自認為非常私隱的、絕對沒有人會知道的事情——就像以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在自己的房間裏舒服地放一個響屁一樣私密……

可是不會吧?陳伯連我偷喝料酒的事情都了解得這麼清楚?陳伯一天到晚難道就在關注這些事情嗎?

黑線!

看看皇上面無表情的樣子,老爺扇子後面穿來一、兩聲奇怪的聲音太假了啦!

「要笑就笑,忍這麼辛苦幹嘛?」我沒好氣地說。

立即就見皇上不顧氣質地捧腹大笑,搖來晃去的危險樣子,看得撐傘的鄭公公也跟着左搖右擺,就怕雨滴滴到皇上身上。

老爺笑得還算斯文。估計是知道笑得太過分,我會罰他睡地上吧。

「咳。」陳伯小小清清嗓子,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后,繼續他的講述。

「事情的起因就是阿福沒有酒喝了,所以就決定要自己來釀一些。雖然有些酒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釀成美味的好酒,但也有隻需要短時間就能很好喝的酒。」陳伯轉過臉來看我,很嚴謹地問:「是這樣沒錯吧?」

反射性地點頭,然後才發現陳伯說了什麼。

聽起來怎麼覺得有些耳熟?耳熟得讓我覺得很不對勁?

「以阿福下廚的高超手藝來看,釀酒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何況我們都知道,他對釀酒技巧的研究,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那次阿福好像用一張失傳的酒釀製作方法,跟鹿家堡主換得了他們傳男不傳女的釀酒工藝。」陳伯繼續說。長長的一段話,氣都不喘一下。

啊!不對,我該想的不是這個,而是而是……

陳伯居然、居然在、在講、在講那件事!那件我立志要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不要……」講……

「唔、唔唔……」不要捂我嘴巴!讓我去阻止他!

對阿福我微弱的抗議聽而不聞,陳伯仍舊在繼續解說。

「用剛發的俸祿,做了一整套的釀酒工具,一共買了三個超級大罈子,雖然不嗜好美酒,但對阿福幾乎從一開始就很感興趣的老爺,一直往那邊湊熱鬧,以為能喝到跟美食一樣對他胃口的美酒。」

「唔唔……」不要捂這麼緊!喘不過氣了!老爺,你要謀殺我嗎?

「蒸了很多的糯米飯,放了過濾好的曲汁,把曲汁和東西全部都放進大罈子裏,甚至加入了浸泡過藥材的汁液,看起來很有釀幾缸藥酒的架式。當時據他手上拿着的殘缺不全的羊皮紙來看,好像這是秦時的古老方子。」

「唔唔……」放開!

身後的老爺悶哼了一聲。

忍耐力真好。被阿福我這麼重重的一腳踩下去,居然只是不痛不癢地哼一聲……

「封口,收好那張殘破的紙,接着又拿出來另外一本很有歷史的書,翻到一種叫『九醞春酒法』的古老方法,然後照章行事,每隔三天加一次糯米飯,一共加了九次。」

「唔唔……」努力張開嘴巴,想要狠狠地咬上一口……

太困難了。

終於知道嘴巴被捂住的時候,想要咬人是多麼的困難!

把身體所有的重量全部壓在腳上看起來老爺好像有了防備,這次連哼都不哼一聲看來還是要增加重量才行……

「看起來非常有架式,做起酒來有模有樣的。看來美酒指日可待。阿福每日除了三餐飲食日常需要,便守在缸前看着酒缸垂涎三尺。老爺也每日閑暇無事便一起守在缸前,看着阿福垂涎三尺。」

看皇上和鄭公公聽得入迷,陳伯清咳一聲潤潤嗓子,繼續。

「等了又等,一個多月後終於到了開缸的日子,阿福拿起鎚子敲打封泥。還未完全開封,一陣香味撲鼻而來,濃郁的味道裏帶着微微的葯香……」彷彿回憶起了那個香味,陳伯微微地起眼睛。

以阿福我做菜這麼多年的經驗,那次釀造出來的成品香味確實是很香。非常……適合涼拌跟蘸醬!

老爺你幹嘛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那廂皇上暗暗咽下一口口水。看來也是嗜醋之人啊!

「香味濃郁,真的是好香的香醋。引得眾人都丟下掃把、抹布,趕來那裏湊熱鬧。那次釀出來的兩缸醋,分裝了一百三十壇,堆滿了整整一個地窖。」

皇上又吞了一口口水,突然,深陷在對味覺想像中的迷濛雙眼霎時定格,瞬間清醒過來!

「醋?!」驚疑的聲音。

「是醋沒錯。」陳伯肯定的回答。

我終於努力地掰開老爺的手掌,卻只能掩面救不及……

泄露了。

嗚嗚嗚……我不要活了!

皇上笑得只差滿地打滾了。有這麼誇張嗎?不就是把酒釀成了香醋嗎?吃餅還會掉芝麻呢,怎麼能保證阿福我就不會失手?

「因為是第一次釀酒,出錯也是有可能的。何況阿福看起來就是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模樣,一連用了兩個失傳的古方。」陳伯仍在繼續講。

罷了罷了,反正都知道了,講就講吧。都已經丟臉到這個分上了。不怕了!

「難道還有第二次?」皇上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嗆咳着邊笑邊問。

看在昨夜給皇上你的接風宴上做了無數美食,你也吃得滿口流油稱讚不已的分上,皇上你也給點面子,稍微收斂一點好不好?

你這樣我很沒面子的……

「之後阿福一共重新釀造了五次。用的缸一次比一次小,使用的釀造方子越來越簡單,但結果只有一個……」

陳伯稍微停頓了一下,皇上立刻接口,「難道每次都釀出醋來?這也真是不簡單了!」

沒錯!猜對了!不過沒有獎……

「皇上猜對了。阿福的釀醋技巧是越來越好,釀出來的醋一次比一次香。直到現在,府里用的醋,全部仍舊是阿福當時釀造出來的。」陳伯恭聲回答。跟恭敬的聲音不對稱的,是臉上的面無表情。

皇上要笑不笑地忍得好辛苦,估計是看到阿福我青到快發黑的臉色了。

「那個醋是真的很香。」老爺涼涼地接口:「可是接下來蒸餃、涼拌、麵條整整吃了三個月。全部都是能用到醋的東西,害得那之後的半年以內,只要聞到醋的味道,我就想吐。」

輕描淡寫的言語裏滿是辛酸淚。

辛酸?這我倒是不知道,只記得最後一缸釀醋開缸的時候,老爺說過——「哇,這醋好香啊!阿福,哪怕把這缸醋全部都給我吃,我也願意!」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裏,我便從善如流地每餐都給老爺燒糖醋魚、糖醋肉、蒸餃,每天吃一點醋,一直吃到那缸醋吃完為止。因為有很多都是用醋做蘸醬的,所以浪費了很多。我還以為那陣子老爺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是因為捨不得呢……

我絕對、完全沒有因為每次釀造結束都被老爺取笑,才想用香醋謀殺他。

唉……美酒。

那次以後,阿福我終於絕了自己釀酒的念頭,寧可每個月花大筆的銀兩去買美酒來喝,也不想釀出來一堆醋被老爺取笑!

「阿福最初釀的那分裝了一百三十壇的葯香醋,老爺拿了一部分到店鋪里對外供應,結果不但供不應求,還一再抬高了價錢。

「據說,因為太太小姐們發現這葯香醋不但味道香,而且有美容護膚之功效,於是對這些香醋勢在必得,不在乎價錢。於是老爺訂購了一些精美的瓷瓶,專門分裝成漂亮的小瓶精品醋,狠狠地賺了一筆。又見好就收,限制供應量,更是使得香醋的身價百倍。

「不過即使限量供應,府里香醋的存量還是不多了。」嫌先前的炸彈威力不夠,陳伯又爆出一樁內幕。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而我居然不知道……因為視那些成堆的醋缸為生平唯一的奇恥大辱,所以全然不去理會它們的存在,結果……

「老爺……」聲音異常甜美。

「阿、阿福!」老爺警覺地後退了兩步。

「老爺,你幹嘛往後退?難道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成?」很淡然地明知故問。

「是啊,做了壞事了嘛!」皇上煽風點火,「不然幹嘛一臉心虛?」

瞟一眼皇上的幸災樂禍,再看看四周飄過來幾枚好奇的眼光。雖然是在下雨,但是這條街上還是有那麼三三兩兩幾隻小貓的。

剛才沒注意,陳伯可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看來現在阿福我的一世英名就這樣給毀了……

算啦算啦,在這個大街上還是應該給老爺點面子吧。再怎麼說,也不該給皇上以及那些不搭嘎的人看熱鬧是不是?誰叫皇上剛才居然笑得這麼誇張!

「老爺啊,不用躲了,沒事了。你們慢慢逛,我先回去準備午餐吧。」

聽到午餐,皇上一臉垂涎。看來昨天晚上的接風宴,皇上吃得的確是很開心嘛!

不過今天阿福我可沒有這麼好心。阿福我現在心情正好呢!

大家就等着吃麻辣全席吧。絕對很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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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之美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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