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古以來，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

馬尚勛和盧茵茵天天同車上下班，偶爾在公司遇見還會互拋一下媚眼，有些比較眼尖的同事甚至看到盧茵茵經常在馬尚勛家過夜，等於是在搞同居。

一個是人見人愛的研發經理，一個是「惡名昭彰」的盧茵茵，兩個南轅北轍的人湊在一起當然會引起大家的熱烈迴響，只要有眼睛和嘴巴的無不插上一嘴，搶着發表自己的意見，不管有沒有親眼看到，都可以編出一則轟轟烈烈的馬盧戀故事。

流言中，馬尚勛是悲情的一方，大家比較同情他，覺得他很可憐，認為他一定是被盧茵茵所逼，才會不得不和她在一起。

盧茵茵的壞脾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大家一面倒向馬尚勛。

通常若想要收集到完整的八卦消息，可以到三個地方－－吸煙室、茶水間、女生廁所。

只要這三個地方都去過，那就可以掌握全公司百分之九十八的八卦消息，剩下的百分之二是因為有部分員工請假而少了他們的消息。

盧茵茵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八卦收集站之一的女生廁所。

她已經在裏面蹲了二十分鐘，屁股都已經發麻沒知覺了，雙頰也因為用力而脹紅，但是她還是沒上出來，她簡直快瘋了！都是昨晚馬尚勛硬要她陪他吃那些油炸的東西，害她現在才會這麼痛苦。

握緊雙拳，緊憋住氣，再來一次～～還是沒有，她只能斂眉吐氣。

「喀、喀！」

陸續有其他人進來。

「妳知道馬經理和那撲克女的事嗎？」其中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

「什麼撲克女！我們都叫她母夜叉好不好。」這次是另一個略微沙啞低沈的聲音。

洗手台水龍頭被開啟，發出水流聲。「還不都－－樣，反正指的就是那個盧茵茵。」

嗯？在說我？！盧茵茵忍不住拉長耳朵。

「嗯，妳想問什麼？」沙啞女正對着鏡子畫眉。

「聽說他們同居耶！」尖細妹旁若無人地大聲道。

「真的假的？」畫好眉毛，拿出唇筆描唇線。

「當然是真的，我們部門的小黃親眼看到的，很多人也有看到他們天天共乘一部車上下班。」尖細妹拿起沙啞女的眉筆畫眉毛。

沙啞女抿抿豐厚的嘴唇。「哇塞！那盧茵茵不就削翻了？聽說公司很禮遇馬經理，不但配車子給他，連房子都替他租精華地區的億萬豪宅耶！」

原本在馬桶上握拳用力的盧茵茵突然鬆懈下來，她現在可搖身一變成了拜金女，不適宜做這種不雅的動作。

「對啊！妳知道她多厲害嗎？」

「多厲害？每次看到她都是板著臉，一點人緣都沒有，馬經理怎麼會看上她？」沙啞女拿出一張面紙貼在唇上按壓一下，讓口紅的顏色看起來自然點。

尖細妹放下眉筆審視鏡中的自己。「這妳就不知道了，有人猜她養小鬼，有人說她對馬經理下蠱，還有人說看見她在拜狐仙，各種說法都有啦！」

盧茵茵差點從馬桶上跌下來。養小鬼、下蠱、拜狐仙？！真是夠了，這些同事真是吃飽撐着沒事幹。

她知道她和馬尚勛在交往的事遲早會傳開來，只是沒想到會是這種傳法，聽起來好像是她要盡見不得人的手段，才把馬尚動「弄到手」一樣。

尖細妹拿起沙啞女的口紅。「不過，我覺得她最厲害的是以退為進。」

「怎麼說？」沙啞女先用水將頭髮打濕，然後用手梳理如米粉般的鬈髮。

「妳沒看他們出入都是開盧茵茵的車嗎？還不是故意要讓馬經理先降低戒心，以為她不計較他的財產，其實她使的是蠶食鯨吞的伎倆。」尖細妹一下就將口紅塗滿雙唇。

沙啞女將眉筆及口紅放大化妝包。「她的薪水不是也很高？」

「有馬經理高嗎？而且誰不希望越有錢越好？再說她之前不是捅了個大樓子，誰曉得以後還會不會發生，她當然要先找個可靠的對象當備胎啊！」

「唉……馬經理好可憐喔！」兩人同時輕嘆。

靠！這兩個女人的對話，讓她便秘的情況更加嚴重，反正也上不出來了，乾脆出去看一下對方長什麼樣子吧！

盧茵茵開門時，她們還在攬鏡自憐中。

她鎮定地走到洗手台前洗手，沙啞女先認出她來，以手肘頂頂隔壁的尖細妹。

尖細妹看到是她，倒抽一大口的涼氣。

盧茵茵透過鏡子的反射盯着她，冷冷地開口。「通常做虧心事被人家抓到時都是像妳現在這種情況，妳做虧心事了嗎？」

「妳妳妳妳……」尖細妹哪說得出話來？

「幹麼一副被鬼嚇到的表情？我可是妳口中活跳跳的厲害女人耶！我聽妳們剛剛的語氣，好像對我挺羨慕又嫉妒的樣子，要不要我教妳們如何養小鬼、拜狐仙啊？除了馬經理以外，公司還有很多條件不錯的單身漢，還是我請馬經理介紹幾個研發部的人給妳們？」

「不不不用了。」拿起化妝包就要離開。

「欸，等等。」

兩人慌張的回頭，尖細妹還拉着廁所的門把。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要男未婚女未嫁，就有談戀愛的權利，任何人都不該干涉『別人』的感情生活，所以麻煩妳們封口，就算忍不住羨慕要討論的話，也請降低音量或者選對地方，以免發生被當事人當場抓包的情形。」明知道不可能杜絕流言，還是要盡責的提醒她們。

尖細妹一把將門拉開，和沙啞女不發一語的離開。

盧茵茵將乎擦乾后，隨即也離開廁所，今天有個不順利的開始……

盧茵茵後來才知道，在廁所遇到那兩個說她閑話的女人算是很客氣的，之後她的桌上常常會出現一些惡毒的詛咒字條，而且大部分的女同事都是用白眼看她；若是未婚的同事她還可以理解，可有一些已婚又有小孩的女同事也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就讓她有些受不了了。

雖然常常遭到不明文字攻擊，不過她照常和馬尚勛一起上下班，心情好時一樣留在馬尚勛家過夜。

一切只能怪她平時人緣太差，馬尚勛則太受歡迎！

「茵茵，有空嗎？我們到外面去一下，我有話對妳說。」黃美惠轉過來問她。

「有，但是不用到外面，有事在這邊說就行了。」她不習慣在公司和人私下咬耳朵。

黃美惠看看四周，確定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才將身體靠近盧茵茵的桌子，低聲說：「最近公司內很多人都在傳妳和馬經理的事，已經誇張到惡意中傷妳，妳不出面處理嗎？」她不是當事人，不好替他們發言反駁，卻又對不實的流言感到生氣。

「我不會回應任何跟公事無關的流言。」她沒那麼無聊。

「可是……」可是他們傳得很難聽呀！

「我們是正常交往，又不是搞外遇或劈腿戀情，而且我和他早就認識了，沒必要什麼都得攤開來讓大家知道吧？」

「喔。」她是有猜到他們本來就認識，卻不知道他們以前就是情侶。

「謠言止於智者，別替我擔心了。」黃美惠是部門內唯一會關心她的同事，無論如何她還是要謝謝她。

「好吧！」她越來越佩服盧茵茵了，流言傳得這麼難聽，她還可以這樣不動如山，照常過生活。

盧茵茵桌面上的電話響起，結束她們的對話。

盧茵茵打個手勢後接起電話。「盧茵茵。」

「在忙？」是馬尚勛打來的電話。

「還好，有事？」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想問妳好不好而已？」他當然也聽到不少流言，還遇到一堆善心人士勸他別搶着入地獄。

他都聽到這麼多了，更何況是她？！

「很好，沒別的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這個時候還打這種私人電話給她，想讓她死得更難看嗎？

「別這麼無情，晚上想上哪吃飯？」今天是七夕情人節，當然要來點浪漫一點的節目。

盧茵茵目露凶光，貼着話筒咬牙道：「喂！最近關於我的流言不少，你該不會是想來摻一腳吧？」

「別管別人說什麼，最主要是我們自己高興就好。」

「但是也別囂張到利用上班時間約吃飯吧？」

話筒傳來馬尚勛誇張的笑聲。「是，盧副理，請盧副理有空時想想晚上要上哪吃飯吧？我也會努力想想的。」

「嗯，再見。」盧茵茵氣沖沖掛上電話。

都什麼時候了還來亂！

原來馬尚勛早就訂好餐廳了，白天在公司還故意要她想？！

「都年紀一大把了，幹麼還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盧茵茵眼眶帶淚嬌嗲道。

和馬尚勛重逢后，她掉淚的機會倍增，常常被他的一些貼心舉動所感動。

「什麼小孩子的把戲？！小孩子根本沒這種本事好不好？」為了準備今天的節目，他可是花了很多時間，不但要說服餐廳讓他包下，還到處去搜括關於青蛙的布偶和公仔，花錢事小，最重要的是花了許多的心思，卻被她說成小孩子的把戲？！

「我有兩個疑問。」她吸吸鼻子試圖鎮定。

這女人真是的，應該要先緊緊抱着他猛親一番才對，怎麼嚴肅得跟在相親一樣，還提問題咧！

「給妳問。」

「怎麼有辦法包下這裏？」這家餐廳風評很好，平時就常常客滿了，今天這種特殊的日子生意一定會更好，他怎麼有辦法包下來？

「妳真是內行人，剛開始確實遭遇到一點點的困難，不過後來老闆娘被我的誠心感動，所以就成功了。」其實不是一點點的困難，而是很大的困難！老闆娘不是那種拿出大把鈔票給她就可以把餐廳包下的人，她有她的理念，認為餐廳是要服務大家的，不容許有人想用金錢攻勢獨佔。

他跑了好幾次老闆娘都賞他閉門羹，隨着時間的逼近，他跑得越勤，因為怕被接送他的茵茵發現，所以只好天天中午都來報到，才讓老闆娘終於願意接見他。

他告訴老闆娘關於他們的故事，並且很誠懇的讓她知道這是他們複合后的第一個情人節，他希望能讓茵茵有美好的回憶，才會千方百計想包下她最喜歡的餐廳，讓她知道他對這段感情的重視。

這家餐廳除了好吃、氣氛好以外，也是他們當初定情的地方，所以茵茵才會這麼喜歡這裏啊！

老闆娘終於被他的誠懇打動，同意讓他單獨包下今天晚上。

盧茵茵點頭表示同意。這家店的老闆娘是個很浪漫的人，拿大把的鈔票不見得能說得動她，卻容易為一點小事而感動，是個心腸很軟的好人。

「另一個問題是什麼？」馬尚勛主動提醒她。

「這些青蛙是怎麼回事？」地下懂為什麼整間店都是青蛙圖樣的產品，她又不屬青蛙。

「娃愛妳呀！」

「娃」就等於是「我」的閩南語發音，所以他取這個諧音而準備了九百九十九個青蛙造型的產品。

「……」她是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真有創意，一般人不是送熊就是送猴子造型的玩偶來表達「熊熊愛上妳」及「猴愛妳啊」的愛意，送青蛙她還是第一次見識。

「總共九百九十九個，想不想把它們全部找出來？」他伸出手幫她拭淚。

盧茵茵笑着搖頭。等全部找出來時，她飯不用吃，覺不用睡，也許連班都上不成。

「我和老闆娘說好了，只要是妳不喜歡的就留在店裏讓她當擺飾，若有人問起，她就會告訴他我們的故事。」

盧茵茵猛烈搖頭。

「妳該不會是通通都不喜歡吧？」若真是這樣，他和老闆娘都會很頭疼。

「我想通通帶回家。」這是他的心意，她一個都不想和別人分享。

「哈哈哈哈哈～～」從馬尚勛爽朗誇張的笑聲，可以知道她的答案讓他非常爽。「OK！浪漫的晚餐可以開始了。」

他拾手向櫃枱揮揮，示意可以上菜了。

晚餐后，他可準備了讓她更難忘的節目……

盧茵茵站在總經理室前深呼吸。

這是她第三度被總經理召喚，之前兩次，一次是為了她把廠商換掉的事，另一次就是為了她買錯材料而親自找她了解狀況，再度被召喚，心裏免不了又是一陣忐忑不安，需要連續好幾次的深呼吸才能緩和情緒。

再做兩次深呼吸后才舉起手敲門。

「進來。」總經理很快回應，讓她想轉身落跑的機會都沒有。

轉開門把，又是相同的畫面，馬尚勛已經坐在總經理對面了，她掩不住驚訝！

「坐。」總經理同樣比比馬尚勛隔壁的位置，盧茵茵只能依言坐下。

她才剛坐定，馬尚勛就開口了。「不知總經理找我們有什麼事？」

他也不知道總經理為何突然找他們？工作的事都解決了，新產品也已經完成，進入測試的階段，就算還有些小問題，也不足以要總經理親自出面啊！

「最近公司內部有很多關於你們的謠言。」連總經理都聽到了，可見傳得有多凶。

「是指工作上的還是私人問題？」最初是傳他們在工作理念上意見不合，常常針鋒相對，後來就開始傳他們的私人八卦。

「目前我聽到的都是私人的。」堂堂一個總經理還要管到這種八卦消息，真是有點為難。

「不知道總經理聽到的是哪一段？要我補充說明嗎？」盧茵茵開口道。

總經理當然聽得出她語氣中的不悅。「我並不是要責怪你們，談戀愛是好事，公司樂觀其成，不過……若是在公司的話，還是低調點好，太轟轟烈烈容易引起別人眼紅。」

盧茵茵不屑地撇撇嘴。

在公司他們可從來都沒高調過，是那些喜歡造謠的人自己編出一堆無聊的故事，為什麼卻要他們照單全收？

「當然，對於散佈謠言這種行為，公司也應該加以處置才對。」總經理希望秉公處理這件事。「你們是公司非常倚重的優秀人才，希望能給其他同事建立一個好榜樣。」

盧茵茵覺得很好笑，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耶！

「也許是你們一開始彼此敵對的態度很明顯，大家已經習慣你們遇見對方時劍拔弩張的模樣，突然發現你們變成一對戀人之後，大家一時反應不過來才會這樣吧！」總經理替大家找理由。

談戀愛的是她和馬尚勛，關其他人屁事？他們有什麼好反應不過來的？盧茵茵在心底冷笑。

「我和盧副理已有共識，對於任何無聊荒唐的流言一概不回應，我們無法管別人想說什麼，就只能約束自己，既然沒有影響到工作，我想下班后的時間，員工本來就應該有充分的自由談戀愛，建議總經理還是應該從放話的人那邊着手，而不是把被害人找來，這樣是無法制止那些流言的。」馬尚勛也動了肝火。「當然除非公司明文規定同事之間不可以談戀愛，那我們就沒話說。」

總經理對他們掛上微笑。「我再重申一次，公司本來就不會幹涉員工的私事，也很樂意看見員工找到幸福，流言的事情我會請相關單位處理，這種愛傳流言的風氣一定要遏止才行。」

「謝謝總經理的體諒，如果沒其他事，我們要回去忙了。」馬尚勛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嗯，辛苦你們了，馬經理，我還有點事要跟你談，請你留下。」

馬尚勛原本已經站起來了，只好又坐回原位。「好。」

盧茵茵一看沒自己的事後，起身離開總經理室。

幸好總經理只是為了這件事情找她，如果又是公事上出錯的話，她只有抱着紙箱離開的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