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問話被駁這還是頭一遭,他不由得面色一沉。“我會這麼問是因為懷疑你方才那番話是想美言求生,可這麼瞧來,你倒是真的以當弦月子民為榮——不過,憑你這一般的姿色,想來也只能靠愛國來求生而已!”他不客氣的譏她丑。
她小臉微紅,咬了咬下唇,他還真會污辱人!“我長得是不怎麼樣,可又沒礙着誰,更做不了你的什麼人,你說話這麼刻薄,當心以後娶個醜女當妻子!”
語畢,一陣陣細微的抽氣聲由四周冒出,而她正專註的與面前高傲自大的男人對峙,沒留意到這股你漫在四周的緊張氣氛。
他眯起眼,目光冷冽,“瞧來你真不知死活!”
他說翻臉就翻臉,那樣子似要對她不利般。
“你想做什麼……”玫瑰緊張的往後退去,又想起之前教人推撲到他腳下的事,不安的回首瞧後頭有沒有他的爪牙在,這一瞧,才發現所有人都還朝他跪着不敢動,只有她一個人鶴立雞群的在他面前站着,這情況真詭異啊……
不禁讓她懷疑起他的身分來,這人不會是弦月王朝的什麼貴族之類的人物吧?
若是,她可莫名其妙地惹上麻煩了。
這會兒他總算見到她眼裏流露出懼色,輕哼一聲,長簫在自己的掌心敲拍着。
玫瑰留意到那把蕭是玉制的,通體剔透晶瑩,一瞧就知價值不菲,是她與爹在街頭賣藝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貨色,可他這麼不當一回事的把玩,萬一折損那可真是可惜了。她生性節儉,見不得人不愛惜東西,當下忘了害怕,張口又道:“別敲了,這把簫很貴吧,敲斷了可就浪費了!”
“浪費?”
“是啊,你家境應該很不錯,但再有錢也當知興家猶如針挑土,敗家猶如水推舟,家有萬石糧,揮堆不長,你若不想敗家,凡事還是斟酌小心點好。”她勸。
面前的男人臉瞬間黑了,而她這回是真真切切清楚聽到所有人的吸氣聲了,她回頭往眾人臉上瞧去,不得了了,那可真是一張張發青的臉孔,她的話難道是什麼殺頭罪,瞧把這些人嚇得血色全無。
“呃……你們怎麼了?”玫瑰疑惑地問向某個人。
“你……你……”那人青着臉不知該怎麼說,但眼神明顯傳遞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你死定了!
她心驚,“我只是好心相勸啊,勸不得嗎?”
“勸?你該勸勸自己的嘴巴與行為才是。說,你與宿星王子是什麼關係,為何救他?”男子突然肅殺冷酷的問她。
“宿星王子”玫瑰嚇了一跳,她怎會扯上這種人物?“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他啊!”
“黃德?”他目光隨即掃向跪在離他最近的青色仆裝男子身上。
那人一抖,怕王上以為他們任務失敗,隨便找個人回來卸責頂罪,馬上解釋道:“奴才們正動手擊殺宿星王子時,是這丫頭射傷咱們的人,才讓宿星王子有機會脫逃。”
聞言,玫瑰恍然明白,那誤中自己三箭的男子竟然就是三朝之一的宿星王朝的王子,傳言此人雄才大略,廣受宿星子民愛戴,可他怎會出現在弦月?
這些年來三朝表面和諧,實則互相敵視,三方的王族絕不輕易露面,更何況是隻身潛入另一國的領域,這無疑是找死!
她臉色煞白,“那人真是宿星的王子嗎?這……這不可能吧?”她還是不相信。
“你先前真不識這個人?”他龍目陰沉地逼視她。
“我只是個街頭賣藝的人,怎會識得一個王子?”她茫然搖首。
“主子,這可能是她的狡辯之詞,街頭賣藝的也能是宿星滲入弦月的,奴才們這才會將她抓回來見您。”黃德道。
“姦細?你說什麼,我是弦月子民,怎會是宿星姦細!”玫瑰立即變臉。
“黃德說得沒錯,任何人都可能是宿星派出的姦細,而你……”他眼色越顯陰狠起來。
她口水一吞,急慌慌的表明,“我不是,你們不能胡說八道!”三朝抓到姦細一般都是當場處以極刑,因此她急於否認。
“哼,莫說你可能是姦細一事,就說你剛剛衝撞我又出言不遜的諸多錯事,就該死一萬次了。黃德,割了她的喉吧!”他毫不留情的落下這句話后,連看她的死相都懶,轉身就要回轎子裏去。
“是!”黃德抽出劍,王上向來寧可錯殺絕不放過,自己早料到這丫頭的下場會是這樣了。
意識到自己真要被殺,玫瑰驚恐的轉身要逃,但其他人立即將她圍住,黃德手中的劍很快的逼近她,玫瑰以為自己死定了,她瞪大雙眸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會死得這般不明不白,就在長劍即將劃過她的咽喉時,一支不知由哪射來的利箭朝那轎子真射過去。
男子正要入轎,一抬首,箭中轎頂,他神情一沉,侍衛們立刻驚愕的丟下她,改去護住他們的王上,就怕下一支箭射中他,若主子真出了事,他們幾個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殉葬。
果然,又有箭射來,黃德馬上揮劍格開,這次他們清楚的看見那些箭是由牆的另一頭射過來的,他們位處在窄巷裏,兩旁高牆聳立,想躍過牆誅殺射手不易,眾人一時之間被困在其中,儼然成為敵人的箭靶。
“黃德,立刻退!”男子當機立斷的下令,鑽進轎子后轎夫馬上護着他離開,匆忙間,一群人根本無暇再管玫瑰的死活。
玫瑰因此反而死裏逃生了。
“爹,我回來了,順道給您打了一壺白酒。”
玫瑰一天經歷兩場生死驚魂,總算於傍晚時分走進家門,在回家途中她特意彎去酒鋪買了壺酒,爹見她突然被擄想必嚇壞了,而這壺酒不僅給爹壓壓驚,也是給自己安神用的。
她提着酒壺往屋裏走,但奇怪的是屋裏沒點燈,她心裏暗忖,爹該不會是嚇得四處尋她還沒回到家吧?
“爹,我提酒回來了,咱們父女今晚喝一杯吧……唉唷!”不知絆了什麼東西,她在屋裏跌了一跤,連酒壺也給摔破了,白酒灑了一地,香醇的酒氣瞬間四處散開。
玫瑰懊惱不已,跌這一跤無所謂,就平白可惜了一壺好酒,她可沒有多餘的銀兩能重新去買酒了。她爬起身來,摸黑找到火石子點上燭火,想瞧瞧自己到底絆着了什麼,讓她損失了好酒。
當屋內被燭火照得一亮,她朝絆倒她的地方望去后,倏然一驚——
“爹”絆倒她的竟是爹的身子。
玫老爹圓滾的身子倒在門邊,令她駭然的是他心口上的那把刀,那刀身真沒入心臟,由他睜大的雙眼瞧去,明顯是一刀斃命!
“爹!你……怎麼了怎麼了”她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抱住那早已僵硬的身子,驚慌痛苦難抑。“誰……誰殺了你爹、爹——”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好半晌才發出驚哭聲。
這哭聲引來左有鄰舍的關心,他們見玫老爹慘死,受驚后幫忙報官,官府的人前來驗屍,但也只是表示近來北方來了一批盜匪,很可能是強盜劫財所為,做了記錄后便草草了事離開。
玫瑰悲憤至極,他們家家徒四壁,連門板都破爛到幾乎不能擋風,怎會有人要搶劫他們這樣的人家?
再說,若真遇到瞎眼的強盜來搶,為何家裏頭的東西都那麼整齊,根本沒有遭匪賊洗劫的模樣,這是哪門子的強盜來過?
他們日子過得單純,從沒得罪過誰,若說真有什麼衝突,也就白天的那兩場意外而已,但兩方人馬他們父女從沒見過,更不相識,若說爹的死與他們有關,這也着實莫名其妙得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這麼狠心殺了你?爹,你在天有靈,可得幫幫我,給女兒一個指示,這才好為你報仇啊!”她跪在玫老爹的屍身前,悲慟的說。
自她八歲那年娘因病過世后,她便與爹相依為命,至今她十七歲了,父女倆以表演雜技維生,日子雖過得不寬裕,但父女倆感情好,吃苦也不以為意,如今爹驟然死得不明不白,她頓失依靠,不禁悲從中來,怎麼也想不通會是誰對爹痛下殺手。
“玫姑娘,這個……姚嬸不是有意挑這時候來跟你要房租錢的,實在是本來就向你爹催繳多回了,他一真拖着沒給,說好今天要給的,可卻又在我屋子裏發生這種事,這教我該怎麼辦才好?”姚嬸是這間屋子的屋主,她唉聲嘆氣的說。
“姚嬸,對不起,咱們不僅欠租,還讓你這屋子成了凶宅……”玫瑰歉然地垂淚的說。
“唉,你爹這般慘死,你也真是可憐,姚嬸知道這時候來跟你要錢又抱怨這些很不厚道,但我也是無可奈何啊,家裏還有七、八口等着姚嬸我來養啊!”姚嬸嘆氣連連,她家裏人口也不少,這屋子是繼承遠親得來的,原以為靠收租日子能過得輕鬆些,哪知這對父女租金老是遲繳不說,如今更將這屋子變成了凶宅,之後別說再租給別人了,就是賤價賣也賣不掉了。
原是怨氣極了,可見玫姑娘跪在玫老爹的屍首前哭得傷心,她也不忍心了,她生活雖不見富裕,但也還過得去,不像這丫頭死了爹便再無依靠了。姚嬸又嘆口氣后再道:“好吧,這房租我可以不急着要,但玫老爹你也得花錢安葬,你要不先想想去哪裏掙些錢給你爹辦喪事,否則這天熱,不出三天,這屍身就會腐爛發臭的。”
“掙錢……這幾日街上表演雜技的人多,競爭激烈,賺取的銀兩有限,因為這樣爹才會拖着給不出租金,而今爹突然橫死,一時間我實在不知上哪弄錢……”玫瑰心酸起來,想不到自己身上竟然連給爹下葬的錢都沒有。
“沒錢也不成啊,難道要讓你爹死無葬身之地嗎?對了,我來之前才聽街上的人說,宮中內務府正在選宮女,凡選上者會先給一筆錢安家,我瞧你不如去報名選宮女,若選中正好利用這筆錢為你爹安葬,如果還有多的,便能付我房租錢了。”姚嬸建議的說。
“進宮當宮女嗎……”玫瑰低頭沉思。宮女的日子不輕鬆,伺候的人全是極貴之人,若對方對自己不滿意,被打罵是尋常的事,莫名橫死宮中更是家常便飯。
在宮裏人命不值錢,因此願意進宮當差的人多是貧苦人家的子女,這才要先給一筆安家費,而這筆錢說穿了就是賣命錢,拿了錢,就得心甘情願進宮做牛做馬。
但瞧着爹的屍身無處安放,還只能擱在地上,爹死得慘,死後還無以安息,她不能這麼不孝,進宮為婢似乎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了。
“內務府已經公告這事了嗎?”她下了決心的問。
“聽說上個月就公告了,今日是最後一天,你若願意,得趕這日就去報名,遲了得等兩年後了。”內務府選宮女兩年才一次,錯過這回,下回可幫不上她了。
“好,我這就去,一定選上讓爹順利下葬。”玫瑰起身說。
“嗯,也難為你這孝心了,不過你也別一逕認為進宮苦,宮女地位雖低微,但總有機會見到王上,若讓王上一眼瞧中,也多的是宮女一躍成為寵妃的例子,你別喪志啊!”姚嬸的屋子租給他們也有三年,怎麼說對玫瑰總是有些情分的,如今情勢逼得她進宮吃苦還錢葬父,她多少於心不忍,便說了些安慰的話。
可這話反讓玫瑰蹙起眉,“弦月的宮女做滿五年就可以出宮,我不求聖眷,只想趕快期滿后出宮,過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