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末，正午，百貨公司里人頭鑽動，顧客川流不息，大多是情侶檔，而在一對對冒着粉紅氣泡的情侶中，有兩個人顯得格外醒目。

一位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五官俊逸卻兩眼無神，頂着一頭天然鬈翹的亂髮，全身都散發著頹靡氣息；另一位則是拖着他快步走的俏麗女子。

「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看着琳琅滿目的商品，蔣忻棠不禁抱頭狂呼。「今天就是和學長約會的大好日子，為什麼我居然找不到一件可以穿的衣服呢？我好想死啊啊啊......」

「拜託，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蕭時雨懶懶地用手掏了掏耳朵，還是一臉的委靡。

「怎麼辦？你快想想辦法啊！」蔣忻棠掐住蕭時雨的脖子就是一頓猛搖。「快點替我挑一件既可愛又優雅、學長一見就會拜倒在我石榴裙下、非我不娶的衣服啦！」

「我......不是正在......陪妳挑......嗎？」蕭時雨被她掐得東倒西歪，呼吸困難。

「太慢了啦！再不決定，我就要遲到了！」蔣忻棠說完就奔入一家專櫃，開始瀏覽掛着的淑女裙。

「喂，妳真的要穿裙子？」蕭時雨倚在玻璃柜上，無神的雙眼看着她。

「當然嘍！第一次約會，要給學長一個好印象。你等着，我去試穿一下。」

話音剛落，蔣忻棠就興奮地沖入了試衣間。

蕭時雨真是服了她。自從認識到現在，除了校服外，他幾乎不記得她有穿過裙子。

明明比誰都痛恨穿裙子，一穿上它就會渾身不對勁，連走路都不能大步，完全有違她風風火火的個性，沒想到一遇上學長，她的所有堅持和喜好都可以在瞬間傾覆。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蕭時雨凝視着試衣間，深深吐出一口氣，百般滋味在這個時候齊齊湧上內心。

幾分鐘后，試衣間的門稍稍打開，一隻細細白白的手臂從門縫伸出來，朝他晃了晃。

「蕭時雨......」

「怎麼了？」蕭時雨走到門前。

「這條裙子太緊了，你進來幫我把拉練拉上。」蔣忻棠壓低聲音說道。

「這不太好吧？」蕭時雨看了看店員頗有深意的目光。

「快點啦！」門板再推開一些，蔣忻棠一把揪住他拉了進來。

「真是亂來的傢伙。店員都看到了，她們可是會誤會的哦。」蕭時雨苦笑着。

「怕什麼？她們頂多以為我們是在打情罵俏而已。」蔣忻棠轉過身背對着他，「幫我拉一下。」

因為腰身過小，所以拉練只能勉強拉到臀上。

小小的窄裙，恰到好處地包裹住她那渾圓而緊翹的臀部，露出腰部晶瑩如玉的肌膚，還能看到她今天穿着白色的小褲褲......

蕭時雨不由得咳了一聲。

這個沒神經的傢伙，大剌剌地以這個樣子出現在他面前，就不怕他狼性大發，把她壓倒？

也正是因為她篤定他不會，才讓人感覺相當火大。

蕭時雨一時噁心起，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她的俏臀。

果然，她的俏臀柔軟又彈性十足，觸手的肌膚香滑柔膩，幾乎要把他的手緊緊吸住。

「啊......」蔣忻棠不由輕叫一聲。

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發出了很「不應該」的聲音，不禁又羞又怒地瞪着蕭時雨。

「死魚眼，你到底在幹什麼？！」

「當妳這樣站在一個男人面前時，就應該預料到會有這種對待。活該。」蕭時雨撇撇嘴，微一用力，把拉練拉上。

不輕不重地拍了她的屁股一下，他沒好氣地說：「行了，女王大人，出去照照鏡子吧。」

「臭時雨，就只會吃我豆腐。再吃我豆腐我就砍了你！」

蔣忻棠嘟嚷着揉揉自己的臀部，才習慣性地跨開一大步，就被窄裙限制住了步伐，一時沒注意，整個身體往前栽倒，眼看就要和地面來個親密熱吻──

「小心！」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腰際突然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抱住，一把將她扶直。

男人熟悉的慵懶氣息整個將她圍繞，一回頭，就對上他淡然卻深不可測的雙眸，讓蔣忻棠的心突然漏跳一拍。

「喂，妳現在穿着裙子耶，再用那種狂奔式的走路法，遲早會摔跤。妳也不想在學長面前摔個狗吃屎吧？所以走路要小心一點。」蕭時雨鬆開她，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我只是不習慣而已。」蔣忻棠嘟囔着，走出了試衣間。

剛才肯定是錯覺！

蔣忻棠忍不住輕輕拍了拍胸口。蕭時雨可是她從小玩到大的死黨兼損友，她怎麼可能會為他而心跳？

雖然這傢伙有一張長得還不賴的臉，雖然他的死魚眼不時會放一下電，雖然他一直都滿受女孩子歡迎的，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只是她的朋友，否則兩人怎麼會相處這麼久都沒來電？

「小姐，妳穿這件很漂亮哦，非常的淑女呢。」女店員在旁邊一個勁兒地說著好話。

「真的嗎？」蔣忻棠攬鏡自照，笑得燦爛。

「妳確定要穿這麼窄的裙子？會不會一走就『嘶』地裂開？而且我看妳明明一臉很痛苦的樣子。」蕭時雨在一旁潑冷水。

「廢話，想裝淑女當然是很辛苦的。不過為了學長，我豁出去了！」蔣忻棠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說實在，她真的不喜歡穿裙子，尤其是這種窄裙──它穿起來的確很好看，可這好看卻是要付出代價的。

啊......腰卡得好緊，她快不能呼吸了......但是不收緊的話，又怎麼能顯出她的小蠻腰呢？

「蔣忻棠，妳還好吧？看妳臉色都發青了。」蕭時雨很同情地看着她。有時候他真的很慶幸自己身為男人，不必活得這麼累。

「這條裙子不適合妳，還是換一條吧。」他好心地建議。

「不，我就要它！」蔣忻棠不聽他的，轉身對店員說：「我要買這一件裙子！」

店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小姐好有眼光哦，這是名家設計，穿在妳身上真的很配......」

這種只有瘦到皮包骨的難民才穿得下的裙子，根本就賣不出去吧！好不容易今天逮到一個凱子，當然要用力宰下去。

蕭時雨冷眼旁觀，也不多發表意見。

反正是她自己要當凱子，關他何事？

好不容易買了上衣和裙子，蔣忻棠又拉着蕭時雨直奔向女鞋專櫃......

不到幾分鐘，蔣忻棠就挑了好幾雙鞋子，都是尖頭細高跟，看起來十分淑女的鞋子。

「喂，妳確定要穿這種鞋跟高得能踢死人的鞋子？搞不好還沒見到王子的面，自己就先摔得七葷八素。」

聽見蕭時雨又在耳邊冷嘲熱諷，蔣忻棠瞪了他一眼。「不許咒我！別人都能穿，為什麼我不能穿？」

看她一臉堅決的樣子，完全是豁出去了。

戀愛的力量真可怕......蕭時雨在內心感嘆着。

「隨便妳。到時候真的摔跤，別埋怨我沒有提醒妳。」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舉雙手投降。

「才不會呢。你放心好了，我會小心走路的。」蔣忻棠嬌笑道，拎起紙袋，揪住他朝電梯衝去。

「大小姐，妳又要做什麼？」

逛到現在，饒是蕭時雨這個大男人也覺得疲累不堪，沒想到蔣忻棠卻依舊精神奕奕......女人對於的執着還真是可怕啊。

「去美容中心護膚，再去做頭髮！」蔣忻棠叫道。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呢。

「啊，我突然想起來，一個朋友叫我去幫他搬家......我先走一步，妳慢慢逛吧。」

蕭時雨正想在被她蹂躪至死前逃走，但腳跟才一動，就被蔣忻棠牢牢揪住不放。

「亂講，你哪來要搬家的朋友？不許偷跑，陪我去啦。」蔣忻棠使出吃奶的力氣拖住他。

「不要！」蕭時雨哀號出聲。開什麼玩笑，他有這個閑工夫，不會在家泡咖啡看嗎？

「陪我去嘛陪我去嘛......」

看蕭時雨態度堅決，蔣忻棠小嘴兒一扁，一臉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路人一看，還以為是負心的男人正在欺負自己的小女友呢。

接到好幾道譴責性的目光后，蕭時雨不得不豎起白旗。「好好好，大小姐，我陪妳去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早聽我的就沒事啦。」蔣忻棠翻臉比翻書還快，下一秒就換上燦爛的笑靨。

「每次都使出這一招，真卑鄙。」蕭時雨跟在她後面小聲嘀咕。

「你懂什麼，這是女孩子的天分，要好好利用才對。」蔣忻棠笑嘻嘻地挽上蕭時雨左臂。

「對妳的學長，妳也打算用這招逼他就範嗎？」蕭時雨斜睨着她。

「當然不會啦。我會用優雅的淑女氣質把他迷倒。」蔣忻棠調皮地眨眨眼。

「優雅的淑女氣質？」蕭時雨笑道；「一個從來不穿裙子、走路粗魯到能撞飛一輛車的人，有什麼淑女氣質──好痛！」

「哎呀，不小心踩到你的腳了。剛才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耶。」蔣忻棠露出天使般無辜的笑。

「我什麼都沒說。」

他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了這麼一個任性妄為的魔女......蕭時雨真是欲哭無淚。

就這樣，無辜的蕭時雨被蔣忻棠硬拉着陪她做臉、做頭髮，前前後後共花了五個多小時。

當幾乎煥然一新的蔣忻棠穿着新裝、腳蹬高跟鞋，頂着一頭時髦而柔軟的栗色頭髮出現在他面前時，蕭時雨幾乎有點認不出，眼前散發著甜美可人氣息的小淑女，就是和他朝夕相對的蔣忻棠。

「怎麼樣？」蔣忻棠拉着自己的裙子，在他面前美美地轉了一圈，閃着星星眼問他，「你覺得呢？」

「嗯，如果我是學長的話，大概會馬上跪下來向妳求婚吧。」蕭時雨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哈哈哈......蕭時雨，你總算還會說句人話。」蔣忻棠仰天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但是千萬不要讓他發現妳邪惡而粗魯的本質，注意要保持表裏一致的優雅，懂嗎？」他把「表裏一致」這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要是她像現在這樣發出詭異的笑聲，只怕她的學長會嚇得屁滾尿流、奪門而出吧。

「知道啦，就是說演戲的話就要演到位。放心好了，在學長面前，我絕對會是個從頭到尾都淑女得不能再淑女的淑女。」蔣忻棠一本正經地說。

「但願如此。」蕭時雨煞有介事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自然又收到蔣忻棠的一個白眼。

「啊，學長就快來接我了。」蔣忻棠看了看手錶，「他剛才打電話來，叫我在星巴克門口等他。」星巴克就在他們前方几十公尺的距離。

「既然白馬王子出場，那我這個小矮人就閃邊了。祝妳第一次約會成功，玩得開心點。」蕭時雨懶懶地彎起嘴角。

「謝了。」蔣忻棠很認真地看着他，「今天真的很謝謝你。要不是你陪我的話，我會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知道。」蕭時雨看着她。

雖然她一直野蠻地抓住他不放，但他知道，那是她內心極度不安的表現。

不管蔣忻棠再怎麼開朗，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和心上人約會，而且她又喜歡童紹翔這麼久，怎麼可能不慌亂？

「妳是個好女孩，學長會喜歡妳的。」

蕭時雨走近一步，握住她的雙肩，緩緩俯下，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

「這是我送給妳的好運。」

他對她微笑道，很溫柔、很春風的笑意暖暖地飄過來，幾乎可以滲到人心深處。

兩人視線交纏......

不知何處送來的微風，吹起男人一頭凌亂的發，明明是那麼頹廢散漫的男人，此刻在眼中，竟隱隱閃動着一抹她所無法解析的光芒，雖然無法解讀，卻牽動着她的心，隱隱作痛。

那到底是什麼？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看不透，他霧一般的眼眸中、似笑非笑的唇角間，到底藏着什麼東西。

因為真的太難猜透，所以她也就不去猜了。

「謝謝。」

驚覺自己的失神，蔣忻棠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

喂，等會兒她就要和學長約會，現在卻對着這條死魚發花痴？這到底算什麼啊......

拚命在心裏喝令自己安定下來，蔣忻棠抬起頭，正好看到蕭時雨不懷好意的笑容。

「幹嘛笑得這麼奸？」她忍不住問。

「就算和學長失敗也沒關係，如果妳到了七老八十還沒人要的話，我就勉為其難，替社會收容妳吧。」蕭時雨道。

「死魚眼，我才不是垃圾！」

前一秒她才感動於他的溫柔，后一秒就被他氣得差點吐血！

蔣忻棠握拳怒吼，「我肯定能在三十歲前把自己嫁出去！放心好了，就算這世上只剩你一個男人，我都不會來求你的！」

「說得好，那我們走着瞧。」

蕭時雨朗聲大笑，朝她懶洋洋地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夕陽中。

蔣忻棠心有不甘地瞪着他的背影，扮了個大大的鬼臉，然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對着星巴克的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

和心上人夢想已久的約會就在眼前，這是好不容易才有的機會，所以她一定要好好表現，擄獲學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