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但令沉盼盼氣惱的是，她竟然睡過頭了。

想到昨晚她還信誓旦旦的說要送曉菲上學，結果她竟──真是丟臉！

梳洗完后，她到曉菲的玩具室，將玩具整齊排放，並一一擦過。

曉菲的確是個很幸運的女孩，她的玩具都很精緻而且十分昂貴。

但沉盼盼發現曉菲除了玩具，還擁有許多益智好玩的遊戲用品和童書。

玩具室另一個櫥櫃裏擺了不少拼圖，顯得有些陳舊。

她記得以前自已也曾有一個拼圖，這種遊戲很好玩，尤其拼好整張圖畫時，會很有成就感。

「天哪！妳一直在忙？」嬤嬤走了進來。「我不贊成妳不吃早飯就做事，何況妳昨晚還頭痛，現在好一點了嗎？」

「頭痛？」

「對呀，大少爺還交代讓妳多睡一會兒。」嬤嬤關心地問：「要不要請李大夫來替妳檢查一下？」

「呃，不用了，我現在已經好了。」

頭痛？真虧歐陽勁磊想得出這樣的借口。

「我做了蛋卷，妳快下樓去吃吧。」嬤嬤說。

「我還不是很餓──」

「不餓也多少吃一點，妳已經夠瘦了，小心颱風一來就把妳吹走。」嬤嬤幽默地說。

她不得不承認嬤嬤的手藝真的很好，雖然只是簡單的蛋卷，但卻十分可口。

「我出去買一下東西，妳一個人在家行嗎？」嬤嬤問。

「要不要我替妳去買？」

「不用了，我去這附近的小雜貨店買些冰糖，下午我想燉些蓮子，小雜貨店的老闆娘是我的好姐妹，我去找她聊幾句。」

「那妳慢走，別擔心我。」

「清潔工作妳不必做，晚一點會有鐘點傭人來打掃的。」

嬤嬤交代完后就開開心心地出門了。

沉盼盼為自己沖了杯熱茶，然後悠閑地瀏覽報紙。

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如此悠閑了。

「叮噹！」門鈴響了。

雪莉抱着大束的白色小馨蘭站在門外，當她看到沉盼盼時，她十分震驚地睜大雙眼。

「妳怎麼會在這裏？」她的口氣嫌惡多過震驚。

「我在這兒工作。」沉盼盼非常不喜歡她這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妳在這兒工作？為什麼我不知道？」她拔高音量，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沉盼盼不想回答她的問題，也不需要回答她的問題。

「喂，妳啞了？我在問妳話呢！」

沉盼盼仍是保持緘默，她的態度惹火了雪莉。

「喂，妳聾了？」

「我不想跟一個完全不懂禮貌的人說話。」她不甘示弱地挑釁回去。

「妳說什麼？」雪莉的聲音像被割了脖子的火雞般刺耳。「我是什麼人，妳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妳是歐陽先生的朋友，如果妳是來找他，那我可以告訴妳，他不在。」她擺出一副送客的樣子。

沉盼盼並不想讓自己變得如此無禮，但是雪莉的態度太教人難以忍受，她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不是勁磊的朋友，我跟他有着非比尋常的關係，我警告妳，妳最好罩子放亮一點，以後我可能是歐陽太太，妳這個窮酸鬼我會叫妳滾蛋！」

「等妳成為歐陽太太那一天再說吧！」她才不相信歐陽勁磊眼光會這麼差──

唉！她又在想什麼呢？

「不見嬤嬤，勁磊不在，曉菲去上課，妳這個陌生人竟出現在這兒──」雪莉幼稚地猜測着。「妳該不會是闖空門的賊吧？天哪！我看我還是報警處理比較保險！」

「請妳說話放尊重一點！」她沒好氣地嘆了口氣。「我現在是曉菲的家教。」

「家教？妳也配？」雪莉冷哼了一聲。「勁磊一定是忙昏頭了，竟然隨隨便便僱用一個陌生女子來照顧曉菲，他以前不是這麼胡塗的。」

沉盼盼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

「這些事妳去問歐陽先生。」

「我當然會問。」雪莉蠻橫地道：「曉菲不能交給妳這樣的女人來照顧，太危險了。」

「但是歐陽先生卻以為我相當合適。」她不想再理會這個無理取鬧的女人。

「我有事要做，歐陽先生不在，妳改天再來吧！」

「妳、妳竟敢趕我走？」雪莉張牙舞爪地。

「我只是告訴妳實話。」

「我不走！」雪莉大叫。

「那我不奉陪了！」她走回屋內，留下雪莉張大嘴巴在背後盯着她。

沉盼盼不知道雪莉什麼時候走，不過當她再下樓時，雪莉已經不在了，但是嬤嬤回來了。

「我最討厭白色蘭花，讓我想到葬禮！」嬤嬤嘀咕地將雪莉帶來的花束扔到垃圾筒去。

「她走了？」沉盼盼問。

「走了。她很吵，脾氣又大，我真受不了她！」

原來嬤嬤也有這種感覺。

「妳對她說了什麼？」嬤嬤好奇地問：「她看起來像抓狂的母雞咯咯叫個不停。」

抓狂的母雞？對於嬤嬤用這樣的字眼形容雪莉，她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沉盼盼趁着曉菲還沒下課前到咖啡館去探望一下蔡美玲。

蔡美玲一見到她，開心地拉着她問東問西。

「怎樣？妳那個迷人的老闆怎麼樣？」

「什麼怎樣？」她佯裝聽不懂。

「喂，妳少水仙不開花──裝蒜了。」蔡美玲不甘心地追問：「妳那個帥哥老闆好象對妳很關心耶，那天下午他特地來找王姐談，王姐還特別給了妳一些費用，妳有沒有覺得很訝異呢？」

「那些費用真的是王姐給我的？」她一度還懷疑是歐陽勁磊動了手腳。

「王姐多想讓妳回來，因為巧玉臨時說她不做了，所以她才會多給妳一些錢，試着打動妳吧。」蔡美玲說。

「也許我真的該考慮……」她低低地說。

「妳說什麼？」

「呃，沒什麼。」但她已經答應留下了，就不該再三心二意才對。

「妳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妳的老闆對妳好不好？妳跟他」

「我跟他什麼事也沒發生。」她意識到自己有欲蓋彌彰的嫌疑，忍不住臉紅了。

「真的？」蔡美玲一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樣子。「那妳幹嘛臉紅？」

「我哪有臉紅？妳視力有問題。」她強作鎮定地反駁。

「我看有問題的人是妳。」蔡美玲一眼看穿她的偽裝。「妳說妳是不是喜歡上妳那個帥哥老闆？」

「絕對不可能！」她會喜歡歐陽勁磊不怪。

「真的？」

「真的啦！」

「那我倒追他，妳說好不好？」蔡美玲語不驚人死不休。

「妳別鬧了，妳不是有阿剛了嗎？」她口中的阿剛是蔡美玲的男朋友，足足小蔡美玲六歲。

「唉！那個小毛頭，我開始後悔跟他交往了，年紀有差就會產生代溝。」

「不知是誰說男小女大恰恰好的？」她不忘調侃她。

「王菲跟謝霆鋒都分手了，我看我跟阿剛地快完蛋了。」

「不會啦，阿剛不是發誓愛妳一生一世的嗎？」其實她早就反對姐弟戀，不是她太保守，而是阿剛實在太好玩了，跟蔡美玲的個性不太合。

但她知道蔡美玲是真的愛阿剛，所以只好試着安慰她。

「妳這麼怕我跟阿剛分手，是不是怕我跟妳搶妳的帥哥老闆？」

「神經，妳想倒追就行動吧！我樂意得很！」

離開咖啡館，沉盼盼來到曉菲學校門口等她下課。

她注意到曉菲仍是一個人走出校門口，而且一臉不開心，直到看到她，臉上才有了笑容。

「妳好點了嗎？」曉菲關心地說：「今天早上爹地說妳身體不舒服，所以無法送我上學。」

「對不起，曉菲。」她為自己睡過頭而道歉。「以後我會天天送妳上課的。」

「沒關係，反正沒有人喜歡生病，如果妳真的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曉菲貼心地說。

曉菲真是個小天使，想到自己昨夜差點不告而別的狠心行徑，沉盼盼就感到相當懊悔。

沉盼盼為了避開歐陽勁磊，決定跟曉菲一起吃晚餐。

有她作陪，曉菲十分開心。

念完故事後，曉菲乖乖的上床睡覺。

歐陽勁磊一天都沒出現，在晚餐時間，嬤嬤告訴她，他跟朋友一起吃飯。

這個朋友八成是雪莉吧！

雪莉一定迫不及待向他告狀，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

嗟，她何必在意他會有什麼反應，錯的又不是她一個人，是雪莉先對她無禮的。

當曉菲睡著了，沉盼盼發現自己竟了無睡意，她走進玩具室，拿了一個一千片的拼圖，將所有的碎塊倒在桌於上。

她打開收音機，選了一個正在播放音樂的頻道，樂音輕柔而放鬆，她開始玩遊戲。

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玩過拼圖遊戲了，早忘了它們是如何的令人沉着冷靜，如何的吸引人。

不一會兒，她完成了框架部份，就在這時，歐陽勁磊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原來妳在這兒。」

他繞着桌子走着，然後在她的對面站住。

「有什麼問題嗎？」她看到了他緊皺的眉頭。

「雪莉告訴我，妳今天早上對她很不禮貌。」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沉穩地注視她。「我只是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應該對你說了什麼。」她早料到雪莉會告狀的。

「真如她所說的那樣？」

「當然不是。我不知道她對你說了什麼，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先不禮貌的人是她！」她不會為了莫名的罪行前忍氣吞聲，六年前的她會，但六年後的她不會了。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為什麼不到樓下去？樓下舒服點。」

「我在這兒很好，謝謝。」她刻意不去看他，佯裝很努力地玩着拼圖。

「盼盼，」他的聲音幾乎帶着請求。「我已向妳保證過了，妳沒必要當我瘟神般躲着。」

「我只是不想惹人厭。」毫無疑問，她是在向他發泄雪莉對她的不禮貌。

「妳這話是從何說起？」歐陽勁磊重嘆了口氣。

「如同你的女友說的，我並不適合當曉菲的家教，請你儘快找人來替代我的工作。」

他氣急敗壞的挑高濃眉。

「合不合適我自有判斷，雪莉若對妳說了什麼不禮貌的話，我可以代她向妳道歉。還有，她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怪了，他竟不想讓她誤解他和雪莉之間的關係。

「其實我今天的態度也不好。」她嘆了口氣道：「算了，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不開心的事。」

他點點頭，並沒有離去的打算，反而掀開拼圖盒蓋，仔細檢查着。

「我記得這個，這是我奶奶送我的生日禮物。」他很懷念地嘆了口氣。「高中時我相當好動，有一次我跟同學干架，後來我奶奶就買了這個拼圖送我，她教我別太火爆，試着沉澱心靈。」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沉盼盼緊咬嘴唇。「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看它就擺在柜子裏，以為是曉菲的，才拿來玩。」

「妳別這麼緊張，我一點也不介意。」他又嘆了口氣。「這幅畫並不好拼，我記得當時我也花了好久時間才拼好，卻因我弟弟的一個不小心又打亂了。」

「你弟弟？」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提起歐陽勁中。

「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妳難道不知道？」他說。

「我……我……不知道。」她知道不該說謊，但她別無選擇。

「妳一定很想知道我們兄弟為什麼沒住在一起吧？」

「呃……」她是很好奇，但是她真的很不想聽到歐陽勁中的名字，這個人渣曾經讓她受了那樣的屈辱。

「他一直怨恨我得到我父親大部份的財產，所以跟我鬧得很不愉快。」

「你們兄弟應該從以前就不合了吧？」

「沒錯，其實我曾一度恨他的母親破壞了我父母的婚姻，直到我母親去世為止。」

沉盼盼很訝異他會把自己藏在內心深處最痛苦的事告訴她。

「很晚了，早點休息。」他像個謙謙君子向她行了個禮後轉身離去。

沉盼盼在這一剎那間竟有個衝動想喚住他，安慰他心裏的創傷，但她始終還是沒開口。

生活變得安定、簡單。

沉盼盼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曉菲的家教有半個多月。

當曉菲上學去，她就有許多屬於自己的時間，而她總趁着這段時間好好的念書，她希望可以儘快將未完成的學業完成。

氣候變得更加濕冷，而聖誕節也快到了。

就快年終了，年終是每個人人生一個完整階段的終結。

沒有人會知道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會發生什麼事，但每個人都應該往前看，這是沉盼盼不斷告訴自己的。

也許她可以完全遺忘所有的不愉快──包括六年前的那一夜。

她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歐陽勁磊十分遵守自己的承諾──跟她保持距離，或者正確說法是，他完全避開了她。

他每天一早就上班去了，晚上也幾乎不在家用餐，他總是回來換了衣服又匆匆出門。

顯然他跟雪莉正在熱戀當中。想到這兒，她那莫名的心悶感又涌了上來。騙人嘛！他還說雪莉只是朋友！大騙子！

這天，沉盼盼依照時間到學校接曉菲放學，只見這小妮子淚眼汪汪地坐進了車子。

「出了什麼事？曉菲？」沉盼盼驚慌失措地問道。

「聖誕節我們班上要舉行一個派對，老師說要每個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參加，可是我沒有媽媽──小朋友一定會笑我。」曉菲邊說邊哭，好不傷心。

沉盼盼心疼地將她抱在懷中，輕聲安撫着她。

「小朋友不會笑妳的。」

「會！」她抬起淚眸很肯定地說：「我騙同學說我有爸爸媽媽。」

「妳是有的。」

「可是他們離婚了！」

「離婚了，他們還是妳的父母……」

「但媽咪不會來參加我學校的派對。」

「也許妳可以邀請她──」

「她不會參加的！」曉菲很肯定地說。

沉盼盼知道曉菲心裏一定曾受過傷害才會說這樣的話，但她並沒有追問，至少她知道現在絕不會是個好時機。

「曉菲，我們去咖啡館吃香蕉船好不好？」她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盼盼，如果我媽咪不能參加派對，妳可不可以假裝是我媽咪參加派對？」

「曉菲，我可以答應妳參加派對，但是不可以欺騙小朋友跟老師。」

「那妳可以跟我爹地結婚，妳就是我的媽咪了呀！」

她天真的話語令沉盼盼苦笑不已。

沉盼盼從嬤嬤口中得知曉菲的母親是個相當自私的女子。

「說起陳燕，我就一肚子火！」嬤嬤喝着茶說：「她每天只擔心自己會不會變醜，會失去魅力，完全不在乎曉菲的感受！曉菲幼兒園的母親會她一次也沒參加，她還一度以為她的身材走樣是曉菲害的。」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生下曉菲？」

「因為她要錢呀！」嬤嬤氣憤難平地說：「她嫁給大少爺完全是為了錢，可惜大少爺卻沒看清她的真面目，為了得到曉菲的監護權，大少爺付了不少錢給她。不過聽說她最近好象把錢花光了，還說要拍寫真集，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當大少爺的妻子。」

「他們是為了這個原因離婚的嗎？」

「不，是因為陳燕跟二少爺有了不正常關係，所以大少爺才會毅然決然地跟她離婚。」

原來歐陽勁磊的婚姻是如此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