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纖纖真的去當蕭羿發表會的模特兒了。

而為三個月後年度發表會所做的集訓也如火如荼的展開。

只是，林纖纖卻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當上模特兒后，見到蕭羿的機會並沒有預期的多，反而是密集的舞台訓練，對她這個半路出家的模特兒簡直是酷刑，沒經驗的她天天被舞台總監釘得滿頭包。

「林纖纖，妳的腳裝義肢啊？走得那麼硬！」

「林纖纖，妳的肩膀有蟲在爬嗎？幹嘛晃得那麼厲害！」

「林纖纖，妳欠人家多少錢？表情那麼僵！」

瞧！這就是她的夢魘。

「保羅，我一定要跟她一起走嗎？」

終於，在她第Ｎ次被炮轟的同時，有人受不了發獺了。

不過，這人不是舞台總監張保羅，也不是林纖纖本人，而是跟她搭檔的名模謝安柔。

「保羅，說什麼我也是資深模特兒，還要配合這個同手同腳的菜鳥，太說不過去了吧！」謝安柔把憋了好幾天的氣全部發泄出來。

想以前，她幾乎都是走壓軸，不走壓軸也都是獨秀，哪像這次……不僅跟一個新手搭配，這女人還笨得跟不上拍子，讓她跟着得一再重來。

「安柔，妳懂不懂什麼叫團隊精神？妳當初不也是從菜鳥爬上來的！」張保羅瞪一眼發飆的女人。

他在罵人，不代表其它人也可以跟着罵。

「保羅！」謝安柔不可置信的看他，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響應。

她是模特兒界的一姐耶！哪個舞台總監或廣告老闆不對她禮讓三分？這個死保羅！

「再來一次！音樂。」張保羅連看都沒再看她一眼，對着全體模特兒下着指令。

謝安柔忍着一肚子氣，心不甘、情不願的跟着一群模特兒走回後台，職場的倫理她懂，不管她是誰，到了舞台上總監最大，大牌小牌都得聽令行事。

音樂又響起，麻豆們繼續練習以呈現最完美的效果，沒想到整個秀走列林纖纖的部分，張保羅的大嗓門又出現了。

「林纖纖，妳的眼睛脫窗了嗎？胡亂看什麼？！」

張保羅發現林纖纖走着走着，又出現這幾天的慣性動作－－飄眼神。

伴隨着他的嗓門，許多排在她後頭的模特兒都發出不悅的嘆息聲。

「厚！保羅，我真的沒辦法跟她一起搭檔啦！」

被迫跟着停下腳步的謝安柔，這次仗着眾怒發飆。

「不是我不注重團隊精神，但一直被她連累，一直重來，任誰都會累死的，你能不能換一個有腦袋的人啊！」

「對不起，安柔。」林纖纖低下頭向她致歉。

可是，走錯就走錯，一定要罵她沒腦袋嗎？

這次，真的是她的錯，閃神看了門口一眼。

但之前她之所以拍子沒抓好，還不是因為她故意把她擠到伸展台邊邊，害她不得不多花一拍走回來。

「哼！」謝安柔從鼻孔發出悶哼，一副不想接受她道歉的模樣。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

「保羅，這一段乾脆讓我獨秀好了，我一個人也可以撐起卡迪兒珠寶和漂亮香水，有她沒她沒差啦！」

張保羅到底有沒有搞懂這才是她的重點？

「沒差？哼！」張保羅沒她想像的笨。「安柔，請舞台總監是妳還是我，妳在質疑我的舞台規畫？」

「當然不是，我只是給建議。」

「那麼，謝謝妳的建議！」張保羅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妳只要走妳的台步，好好把戒表跟香水秀出來就行了。」

她以為他沒發現她老愛搶拍搶位嗎？要不是林纖纖真的也有閃神的時候，他早連這個麻豆界的一姐都拉出來罵。

謝安柔當然也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心裏怒到極點。還沒有一個舞台設計敢這樣跟她說話，再怎麼說，她也是亞洲首席模特兒。

「保羅，蕭羿請我來可是費了很大的心力，你別恃寵而驕。」

「哦？是嗎？妳相不相信我確實有恃寵而驕的本錢？」

「你！」

「安柔、保羅哥，對不起，請你們別吵了，都是我的錯。」眼看兩人為了自己就要吵起來，林纖纖連忙又一鞠躬，深深道歉。

完全百分百有家教的淑女模樣。

追夫計畫第一步都還沒開始已經讓她很懊惱了，還要聽別人浪費時間吵架。

天啊！殺了她好了。

謝安柔狠狠地瞪她一眼，對她的「乖乖女」模樣極端厭惡。

她根本是存心裝可憐，來凸顯她的跋扈嘛！可惡！

同時間，觀戰的模特兒群起騷動－－

「蕭總來了。」有人低喊。

一下子，一群人全擠到舞台最前端，恭迎「聖駕」。

「發生什麼事了？」蕭羿沉了臉，看着舞台上那一團像菜市場的人潮。「今天不用排練嗎？」

兩個問題就像打翻的蜂蜜瓶一樣，立刻招來一堆蜜蜂嗡嗡嗡。

「蕭總，我跟您說……」麻豆甲率先搶當播報員。

「林纖纖亂走拍……」麻豆乙跟着搶。

「安柔她……」

「保羅哥生氣了……」

丙、丁、戌也跟着上場，七嘴八舌的爭着說明狀況。

「好了！」蕭羿低吼了聲。

一雙凌厲的眼神橫掃過那些吱喳的女人，嚇得眾家麻豆連忙閉嘴。

只有謝安柔排開眾人，勇敢的往前踏一步。

「羿，保羅找了個新手跟我搭，但是她根本進不了狀況，連帶的拉低我的水準，你說該怎麼辦嘛？」

「喂，她進不進得了狀況，我這個舞台總監最清楚，不是由妳來看的。」張保羅沒好氣地反駁，他最討厭愛告狀的女人。

「保羅，我是求好心切。」

「我的要求不會比妳低－－」

「好了！」這次，蕭羿的制止聲平緩了許多。

剛才一進會場，他就聽到爭吵聲，現在不用多問，大概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林纖纖兩顆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相信那雙責難的眼神會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不是故意的！

這一切還不都是他害的，瞄門口這麼久，他都不出現，偏偏不瞄的時候，他就來了。

早排定固定的探班表不就得了，她也不會心不在焉天天盼，盼出今天的戰火。

蕭羿沒想到那個該懺悔的女孩竟敢直盯他的眼睛，一臉壯士斷腕的模樣。

這丫頭，還真異於常人。

「好了，妳們繼續排練。林纖纖，妳跟我來。」他解散眾人，只留下導火線。

這個命令，立即引來眾家女人的竊竊私語。

「林纖纖慘了……」

「活該，別想當麻豆了……」

「可憐喔……」

「羿！」謝安柔沒跟着一群模特兒乖乖回到舞台後端，反而擠到蕭羿面前。

「你不是來看我們走秀的嗎？怎麼一下子就要走了？」

她不想為了一個笨女人，讓蕭羿少了看她的機會。

羿～～

連聽兩次謝安柔叫喚蕭羿的名，林纖纖只覺得全身像得帕金斯症一樣抖了抖。

嗯！光聽這個稱呼，就知道謝安柔跟蕭羿之間應該親密到不行。

看來「肖想」蕭羿的人不只有她。

「我等下再看。」

蕭羿只淡淡回給謝安柔這句話，轉過身，逕自往會場門口走去。

哈！贊！

林纖纖心情愉快的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呵呵！光看謝安柔那張受挫的大便臉，就值得抵掉這些天所做的犧牲和所受的委屈。

她敢打賭，蕭羿一定看不上謝安柔！

「對不起，蕭羿，是我的錯，害大家練習的成效不佳，所以保羅哥才會跟安柔吵架。」帶着笑，吃力跟着那雙特大的步伐，林纖纖再次道歉。

蕭羿沒作聲，繼續往前走，一直到會場外，才停下腳步。

「保羅說妳工作的時候老是心不在焉。」他轉過身，開門見山道。

「有嗎？」差點撞上他背脊的女孩，連忙緊急煞車，原本嬉笑的表情，在看到他嚇人的眼神后，連忙斂起。

「嗯，是有一點啦！」就老實的招認吧！

「為什麼？」她的認罪和無所謂的模樣，讓他有些不悅。「保羅跟我都覺得妳條件不錯，很適合舞台，但是，條件好並不代表就可以任性而為。」

「我……」

天地良心，她沒有任性而為啊！

只不過老是會想到他罷了。

她的沉默，讓蕭羿誤認為是懺悔，語氣稍緩。「纖纖，我希望妳是認真看待這份工作，而非只是玩玩。」

「我……我是認真的啊！」她急急答着。

只是，答得有點心虛。

她只不過常邊練習邊想着一個男人，搞得音樂跟節拍都沒聽進去罷了。

「那妳告訴我，為什麼妳會亂拍，還有心不在焉？我想知道妳到底還要不要這份工作。」

「我要這份工作！我會儘快調整好自己的。」她被罵得有點委屈。

「這樣最好，妳的引薦人是我，我不希望被人說閑話，也不希望妳成為別人的笑柄。」他最在意的是這個。

雖然保羅說他挖到寶，但，不管她是不是寶，都不能讓他丟臉。

「不會的。」

好毒的指責喔！

感覺眼眶熱熱的，林纖纖連忙舉起手抹掉淚，堅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沒面子，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的笑柄。」

他是求好心切才說出重話，這道理，她知道。

「希望如此。」他從口袋裏拿出手帕遞給她，不帶感情地道：「別在我面前掉眼淚，我討厭愛哭的女人。」

「對不起。」林纖纖很自然地接過手帕，擦掉眼淚。

她也不愛哭啊！怎知道一聽到他罵人，她就這麼難過。

林纖纖想將手帕還給他，沒想到他正好轉身，視線投向會場內已經開始重新排練的舞台上。

好專註的眼神喔！

林纖纖被那張如刀鐫的側面深深吸引。

認真的男人真的好帥！

她悄悄地將手帕收進口袋，用過的手帕還給人家好象有點怪怪的，等洗好再還他吧！

蕭羿的注意力持續放在舞台上，沒發現她的凝視，也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林纖纖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妳是不是正在談戀愛？」

就在她打算悄悄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她嚇了一大跳，呆看着他。

他感覺到了嗎？

他知道她喜歡他了嗎？她胸口的心跳跳得好快。

蕭羿緩緩的轉過頭，認真的看着她。「對不起，我並不是要探妳的私隱，而是，保羅認為妳常失神，很像熱戀中的女孩，我們不希望妳因為這樣耽誤了工作。」

搞了老半天，原來他還是擔心她的工作狀況！

「我沒有談戀愛。」她肯定答着。「我－－」

後頭的話還沒講完，就見蕭羿鬆了口氣，露出微笑。「那最好，我和保羅都認為妳很有潛力，談戀愛可能會阻礙妳的發展……」

「我沒談戀愛，但卻暗戀着一個人！」他說他的，她直接表達心聲。

蕭羿皺了下眉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排練的時候心不在焉，是因為我在想那個人。」她老實承認。

螞蟻說要找機會向他表達，這個時候算不算是個機會？！

「林纖纖。」這次，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這個答案比他預期的還糟。

「妳不覺得妳現在的重心應該是放在工作上，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迷戀嗎？」

暗戀？這女孩還真有勇氣承認，虧保羅還想將她捧成當紅的模特兒。

「我兩者都很重視，不會衝突的。」

他一點都不好奇她的暗戀對象是誰嗎？難道他看不出她熾熱的眼神正在勾引他？

蕭羿確實「悟性」沒那麼高。

「不會衝突？這幾天妳不斷被保羅罵就是衝突的結果。」

「我－－」

沒讓她接下去，他繼續曉以大義。「妳還年輕，有大好的前途，不應該這麼早被愛情牽絆。」

「愛情真的會牽絆人嗎？」她想不出原因。

蕭羿以一個老師的角色說著，「相信我，絕對會，妳看妳自己，只是暗戀就已經魂不守舍常出錯，更不用說掉進愛情漩渦中會變成什麼模樣了，我看過太多模特兒為愛情斷送太好前途。」

「我不會的。」她對自己有信心，因為，他就在她身邊，不會迷失。

「……」看着那張期待又認真的小臉，蕭羿快瘋了。

「收起那些對愛情的幻想吧！小女孩，好好把台步練好，保羅認為假以時日，妳絕對可以取代安柔成為亞洲首席模特兒，別讓他失望。」這樣的激勵應該會喚起她的上進心吧？

「我不在乎。」

不假思索的回答差點沒讓蕭羿氣昏。

「纖纖，我不喜歡妳這種態度，當妳要求我將妳加入模特兒名單時，就應該視這份工作為一個榮耀、一個目標。」

「……」

好凶的表情喔！

他突然揚升的語調讓她不由自主的有些畏懼。

原來，他也會凶人。

「我希望妳將重心放在舞台工作上，而不是來釣金龜婿。不要讓我放棄妳，更不要讓我看不起妳。」這次，他語氣更重。

「蕭羿……」

「妳是想當一個發光發熱的模特兒，讓所有人都喜歡妳，還是想當一個失敗者？妳自己好好想想，好了，我今天話就說到這裏。」

「蕭羿……」

林纖纖挫敗地看着大步離開的背影，心情像被颱風掃過一樣七零八落。

他真的生氣了。

原來，他對她有那麼高的期望。

欸，為什麼他不直接問她暗戀的人是誰呢？

她願意為他成為一流的首席模特兒。

天啊！

為什麼越被罵，她好象越愛他了。

「纖纖沒造成你的困擾吧？」

午後的台北，外頭的溫度高得嚇人，連坐在茶餐廳里吹冷氣的林慧慧，還是覺得熱汗直流，

是冷氣太弱？還是對面的男人讓她緊張得直冒汗？

雖然表面上泰然自若地談論着女兒，但林慧慧還是忍不住又拿出手帕，按了按額頭的汗珠。

「她很不錯。」蕭羿微笑答着。

看着眼前像是坐立難安的女士，他的心底有些愧疚。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碰面，卻是第一次單獨見面，也是第一次非工作上的碰面。

沒想到今早的一通電話，竟然會對她造成如此大的影響，都過了大半天，她似乎還處在緊張中。

「我沒想到她會主動去跟你要工作，真的太麻煩你了。」林慧慧持續用手帕擦汗，怎麼汗水一直止不了呢？

「一點都不麻煩，保羅說纖纖是塊璞玉，只要她認真投入，假以時日一定會闖出一片天空。」

就不知道她會為何認真。

暗戀一個人？虧她有勇氣說出口。

「怕就怕她玩心太重，不夠努力，還請蕭先生多關照。」

「叫我阿羿吧！慧姨。夏先生就像我的父親一樣照顧我，妳不用跟我客氣。」

關照這事只能偶爾為之，如果那小鬼真的玩得太過分了，他再怎麼想徇私關照也沒辦法。

從蕭羿口中突然冒出「夏先生」三個字，讓林慧慧手中的手帕擦得更勤。

蕭羿看在眼裏，話說得更謹慎。

「其實，縱然沒有夏先生的交代，我還是會選擇您當發表會的彩妝師，畢竟這幾年來您的作品一直受到各界的推祟。」

「你不用太抬舉我，我知道這些年多虧有他暗中幫忙。否則，我哪能從一家小小的造型室，變成現在的規模。」

「您的巧手還是您事業成功的主要原因。」

「謝謝你，你的話讓我稍稍找回自信，本以為我天生都該是輸家。」林慧慧苦澀的笑容中罩着濃濃的悲涼。

「慧姨，夏先生希望妳體諒他的難處。」蕭羿當然聽得出那份無奈。

「我當然體諒他，否則纖纖不會姓林，我也不會認命當個單親母親。」

還好這年頭未婚生子，獨力扶養稚女，並不如以往那樣令人唾棄，否則，天底下有幾個女人熬得過來。

「夏先生想讓纖纖到美國繼續念書。」蕭羿終於說出今天約她碰面的重點。

林慧慧露出意外的表情。「不用了，那丫頭有幾兩重，我這個做媽的最清楚，她不是讀書的料。」

「其實，夏先生最主要是要我轉達，他一定會儘力幫纖纖找個好歸宿，妳不用擔心。」

「哼！」林慧慧冷嗤一聲。「你跟他說，不勞他費心了，這件事我這個做母親的還做得來。」

她知道那個男人在想什麼，他是擔心纖纖私生女的身分，無法得到好姻緣。

哼！再怎麼爛的對象，都不會比她的差，她絕不會讓女兒重蹈她的覆轍。

豪門絕不等於好歸宿。

這些日子的相處，蕭羿早知道她剛毅的個性，不再勸說。「那有任何需要我做的，請慧姨不要客氣，儘管吩咐。」

「謝謝你，我只想請你幫忙，夏先生的事永遠都別讓纖纖知道。」

「您放心，我知道輕重。」蕭羿點點頭。

吃盡苦頭的婚姻第三者，卻能教養出林纖纖那樣樂觀活潑的女孩，他真的佩眼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