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森集團總部總栽辦公室
一名身穿中式白色功夫裝的年輕男子正襟危坐在沙發上。
他的左手端着景泰藍的細瓷茶杯,右手拿着杯蓋輕輕撥着上面的浮沫,優雅地啜了一小口,吞下去,清秀的雙眉微微一皺,不滿地看了端坐在對面、臉色鐵青的穆宇一眼。
「我說小宇啊,你的秘書實在不夠合格,怎麼泡的茶還是這麼難喝?」優雅出塵,宛如貴族一般的年輕男子連說話的聲音都格外優美動聽。
較之身材高大頎長的穆宇,男子略微瘦削一些,但即使坐着也可以看出他的身形優美、氣質華貴,肌膚雖然有些蒼白,卻不讓人覺得不健康,反而為他增添貴族式的慵懶。
眉清目秀、鼻挺口薄,嘴角總是微微上彎着,帶着優雅而溫和的笑,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個心地純潔、性格高尚的良好青年,和穆宇的深沉內斂完全不同。
「秘書是為我工作的,不是專門請來給你泡茶的。」穆宇深吸一口氣,天知道每次見到這個混蛋,他的耐性都要受到極大的挑戰。「真稀奇,萬年夜貓子也會起個大早?」
白衣青年更加優雅地笑了,「我聽小瑾說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怎麼還能睡得着?」
「蘇瑾?」穆宇的太陽穴隱隱跳動兩下,他的這些兄弟還真夠閑!
一個是堂堂的黑道大哥蒼冥,一個是堂堂信息帝國的帝王蘇瑾,卻專門喜歡製造他的八卦!
「呵呵,小宇啊,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生疏啊?老是連名帶姓的喊,真讓人傷心。」
「蒼冥……」穆宇額頭青筋直冒,「如果你不想早死,就給我快點滾出去。」
「嘖嘖,真是無情。」蒼冥優雅地放下茶杯,優雅地站起身,然後優雅地走到穆宇的辦公桌前。「小宇,聽說你和女人同居了?」
「這是個人私隱。」穆宇拿過一份文件,氣憤地瀏覽,刷刷地簽下大名,字跡力透紙背。
「哎哎哎!這是什麼話?我們是兄弟,我理應多關心你,萬一你被什麼不良女人拐騙了,我會很傷心的。」蒼冥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你真的對那個女人那麼執着?小瑾說你這兩年一直沒放棄遊說她加入美森。」
「她是個人才,在股票這方面更是有天賦。」
「為了這點,你就犧牲自己的肉體?」
「那又如何?」
「小宇……」蒼冥欲哭無淚地看着他,「好不容易等到你長大成人了,我還沒有摸過嘗過耶!」
「找你的老婆去摸去嘗。」穆宇冷笑一聲,「蒼冥,你再不走,我就讓小瑾把你的後宮三千佳麗統統搶走,反正小瑾也哈她們哈得要死。」
「喂喂喂!」蒼冥立刻露出一副小生怕怕的表情,「穆宇,你太陰險了吧?難道你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戲嗎?」
「你的妻?」穆宇更加冷笑,「蒼冥,我見過各種各樣的變態,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徹底的變態!」
「嘖嘖,小宇,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什麼變態,這是風雅你懂不懂?中國古代就有梅妻鶴子的美談喔,你真是沒文化。」
穆宇揉了揉眉心,認命地從最底層的抽屜里摸出一把SigP210手槍,深藍色的槍身,柄成流線型,正符合手握的形狀,幾條銀線在槍身上延伸,最後消融在黑色的槍托上。
「給你,現在可以談正事了吧?」穆宇幾近咬牙切齒,「這是別人剛送我的極品收藏,你這個剝削鬼!」
蒼冥卻完全不理他的指責,雙眼熠熠地盯着那把手槍,小心翼翼地以雙手捧起來,捧在手心裏翻看。
「絕世美女啊絕代美女,今生能夠娶妳為妻,小生何德何幸?」
穆宇唾棄,「你這個花心鬼,『娶』了多少絕世美女了?無所不用其極,卑鄙!」
「嘖嘖,美人自是多多益善,天啊!這是一九三八年第一批生產的一型軍用型號耶,喔喔喔!極品中的極品,寶貝兒,心肝兒,我的小蜜糖。」
蒼冥神魂顛倒,從懷裏摸出一個紙袋丟給穆宇,「你要的資料全在這裏,你慢慢看,我要回家和我的小蜜糖好好親熱親熱去了。拜拜。」
蒼冥飄飄欲仙地走了。
不理那個笑得色迷迷的變態,穆宇打開牛皮袋,抽出裏面的文件,雙眼一瞇,稜角分明的臉益發冷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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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維維睡了整整一天。
這期間穆宇派人送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和食材,她隨便吃了一點繼續倒頭大睡。
傍晚她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電話留言裏穆宇已經叮囑她好遍,要她不要忘記吃午飯,不要忘記活動一下,不要只知道躺在床上酣睡,否則到晚上鐵定又要失眠了。
前幾天她之所以會在交易所昏倒,就是因為長久的失眠造成的。
秦維維邊穿衣服,邊微笑着傾聽。
以前媽媽也經常對她嘮叨這些,難為穆宇威嚴氣派的光輝形象,居然也記掛着這些芝麻小事。
看看時間穆宇快下班了,秦維維決定親自下廚煮飯。
既然要試婚,就應該要有居家過日子的樣子,反正她現在閑閑在家,不介意做個煮飯婆。
在國外多年,為了自己的胃着想,最基本的燒菜煮飯她還是會的。
試婚第一餐,秦維維並不想太潦草,所以弄了個四菜一湯。
晚上七點整,晚飯全部做好。
秦維維看了看餐廳里的掛鐘,再抬頭看看門口,穆宇還是沒有回來。
她無聊地在餐廳里轉了幾個圈子,最後只好跑到書房,把自己總是隨身攜帶的筆記型計算機從昨天還未開封的行李箱裏取出來,上網。
打開網頁瀏覽器,秦維維很快就沉浸到自己平常所去的網站裏,等她把所有信息整理好,存到每日必做的觀察日記中時,已經十點了。
她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幾聲,忽然意識到她不是在自己家,這也不是自己的書房。
她迅速關上計算機走出來,卻發現偌大的房子裏還是冷冷清清,穆宇依然沒有回來。
走進餐廳,秦維維皺眉看着已經冰涼的飯菜,伸手拉了椅子一下,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她氣得抬腿踢了一腳,結果疼的是自己,害她不得不彎腰揉搓了半天。
「真是,有工夫打那些無關緊要的電話,就不知道打個電話說不回來吃飯嗎?」秦維維邊嘟囔邊忿忿不平地把飯菜重新加熱。
儘管家裏只有一個人,她還是把鍋碗瓢杓敲得叮叮噹噹響,好象不如此做就無法發泄她心中的氣悶。
好不容易把飯菜都加熱完畢,秦維維自己盛了飯,就着熱菜扒了兩口,忽然間又覺得沒有任何胃口,兩眼瞪得好大,恨不能把這些飯菜全部一下子掃下桌。
她猛地一下子站起來,把桌上的飯菜統統送進廚餘桶。
不吃拉倒!誰希罕讓他吃自己做的飯了?
混蛋!混球!混帳!又不知道到哪裏混吃混喝了!
完全把她當作床伴嘛!
什麼試婚、什麼磨合,根本就是哄她,一旦得到她的身子,就把她當作棄履,或者,他根本就只是想讓她替他賺錢,而她現在卻懶洋洋地在家裏享清福,所以他才把她冰到冷宮裏不理不睬?
她的腦海里不禁又浮現剛進家門時他們的對話──
宇……你為什麼突然向我求婚?
因為我該結婚了。
老婆是什麼?就是戶口簿的第二頁,是社交場合掛在他臂彎里的陪襯,他需要這樣一個女人,所以就把她娶進門。
穆宇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秦維維越想越氣,最後她幾乎無法冷靜思考,怒氣沖沖地把自己的睡衣雜物統統塞進行李箱裏,準備走人。
這樣的試婚,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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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頭,妳這是要去哪裏?」
秦維維剛打開門,就和正要進門的穆宇碰個正着。
秦維維抬起頭,一股酒氣撲面而來,醺得秦維維直皺眉頭,急忙閃躲,卻被穆宇一把抱進懷裏。
穆宇似乎很開心,眉開眼笑地把高大的身軀幾乎全部壓到她嬌小的身體上。
「毛毛頭,妳……嗝……這是要去哪裏?居然還帶了行李,要離家出走,怪我新婚第一天就沒陪着妳嗎?」
喝醉的男人一個樣,連穆宇也形象全無。
所以有人說婚姻是戀愛的墳墓,一旦結婚,戀人的全部,無論是優點還是缺點,全部赤裸裸地呈現在面前。
而談戀愛的時候只知道他的優點,所以婚後就幾乎只看到他的缺點,婚後三個月幾乎沒有不吵架的。
「你讓開!」秦維維被酒氣醺得頭疼,怒火更加旺盛,可是任憑她怎麼掙扎,酒醉的穆宇依然把她抱得死死的,最後乾脆把她連着行李箱一起拖進房裏,順腳踢上了門。
「不要跟我擺臉色,妳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辛苦?那個德國佬難纏得要死,簡直比法西斯還難纏,幾乎刮掉我兩層皮,哈!妳絕對想不到那個道貌岸然的傢伙,白天裝得像聖人,到了晚上……哈!妳知道他怎麼樣嗎?」穆宇的興緻很高,抱着秦維維坐到沙發上,半壓半抱着她絮絮叨叨。
「還能怎樣,去找酒家女了吧?」聞到穆宇身上的脂粉香水味,秦維維的怒火幾乎把她的眼睛燒紅。
她用手抓住穆宇的胳膊想使勁掰開,無奈他像只大熊般難以撼動。
兩年前她在演講台上看到的沉穩男人呢?
真是幻滅!
「耶?妳怎麼會猜到!」穆宇故作驚訝,隨即譏諷地笑了起來,「那個死老頭,明明都已經快要不行了,卻還要找未成年少女,該死的變態!隨便找了個女人哄他說只有十六歲,他居然就信了,哈!那女人二十六也有了。」
秦維維再也忍受不了,曲起膝蓋狠狠撞擊穆宇的胯間。
穆宇低吼一聲,痛楚地彎腰抱住自己的命根子,酒意總算減少了幾分,吃驚地看着像一團怒火熊熊燃燒的秦維維,「妳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我怎麼了?」秦維維惡狠狠地在沙發上踹了一腳,如果她不是個反暴力主義者,她實在很想對着這個男人拳打腳踢一番。
「我在家裏等你,煮好了飯菜等你,涼了再熱,熱了又涼,你卻連個電話也不打回來,反而去陪着別人風流快活!你嘲笑人家是變態,你又比他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一個大染缸里出來的東西,你以為自己有多清高?穆宇,原來你也不過是這樣的人,聲色犬馬,荒淫無恥!你難聞死了,從頭到腳都充滿一股腐敗墮落的腥臭味,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什麼試婚,呸!」
秦維維幾乎咬破嘴唇,憤怒地瞪他一眼,轉身又要走。
一股蠻橫的力道突然拽住她,狠狠把她摔在沙發上,然後她就被壓住了。
兩人面對面,眼對眼,口對口。
穆宇因為醉酒而眼紅,秦維維則因為生氣而眼紅。
兩人頗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氣勢。
秦維維恨不得張口咬死他。果然有錢的男人招惹不得,有錢又帥氣的男人更是糜爛到骨子裏。
她這兩年到底迷戀他什麼?
一時的迷戀讓她瞎了眼,挑選一個這樣的傢伙。
空氣里火花四射,劍拔弩張,似乎隨時爆炸。
可出乎秦維維意料的,穆宇忽然笑起來,而且是很張狂的大笑,幾乎笑出眼淚,讓秦維維更加生氣。
「毛毛頭,妳吃醋了,嗯?以為我也和那老頭一樣隨便找酒家女嗎?」穆宇好半天才收住笑,低頭咬住她的頸項,惹得她一陣掙扎。
「鬼才會為你這種爛人吃醋,我是怕自己被你傳染A字頭的病!」
「彆扭的小東西。」穆宇依然嘻嘻笑着,大手卻開始解自己的褲子。
「你要幹什麼?混蛋,我們完了,我要離開這裏!」秦維維手忙腳亂地掙扎拒絕。
「噓……我要讓妳看看我是不是和早晨一樣原封不動地回來,證明我對妳絕對是忠貞不貳的,啊……妳幹嘛掐我?」
「你鬧夠了沒有?滾開!」秦維維已經快氣哭了。
她討厭男人抽煙,但更討厭男人喝醉灑。
為什麼別人的風花雪月里只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有燭光晚餐的溫馨,而她卻要面對煙臭和酒臭?
當一個男人喝醉酒,就算他是世界第一的帥哥也一樣會變成一隻癩皮狗,難看又難聞。
就知道他不是因為愛她才娶她的。
他根本一點都不呵護她!
「毛毛頭,別走……別離開我……我現在好難受……」就算秦維維又踢又咬又掐,穆宇還是緊抱住她不放,好象她是他的最後一線希望。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脆弱,讓秦維維怔了一下。
「呵呵……毛毛頭,妳知道嗎?雖然那個變態老頭很讓人生氣,可是他卻和我簽了一筆大單子,一年的純利就上千萬美金哪……我……嗝……喝點酒又算什麼?忍着看他的醜態又算什麼?錢賺到手裏才是真的,其它的都是虛假的,沒錢誰理妳,就算我長得再帥又會有幾個女人倒貼?
哈……毛毛頭,妳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能賺錢,連我那親爹都不會認我!妳知不知道?啊?哈……錢是王八蛋,錢是龜孫子,可錢比親老子對我還好,妳說,我為什麼不和錢親?」
秦維維吃驚地看着他像個孩子一樣的埋在她的胸前,她感到有濕熱的液體落在內衣上,幾乎燙傷了她的肌膚。
他……哭了?
秦維維的心猛然一疼,不明所以的疼。
這麼一個瀟洒自信、英俊多金的男人,喝醉了酒卻像個孩子一樣躲到她懷裏哭起來?
秦維維原本掐在他背上的手鬆了,猶豫一下之後變成輕撫。
「毛毛頭,我就是個只認錢不認人的混蛋,為了賺錢我儘可能使出手段,我也想讓妳為我賺錢……」
秦維維的心一下子懸起來。
酒後要吐真言了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早晨看着妳難以入睡的疲倦模樣,忽然好心疼……真奇怪,我居然也會心疼……呵呵……那時候居然傻傻地想,這個丫頭多麼像我,如果能夠讓她吃好穿好住好睡好,讓她開心,就算她不去賺錢,用光我的錢,也許我也依然會開心的……」
秦維維愕然的張大嘴巴。
這不是真的吧?這又是他的花言巧語嗎?連酒醉都會這樣哄騙女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淚水慢慢地盈滿秦維維的眼眶。
「毛毛頭,妳知道為什麼嗎?」
秦維維搖頭。
「因為我們是同樣的人。」穆宇摟緊她低喃。
秦維維困惑不解地咦了一聲。
「為了媽媽和妹妹,妳也吃了很多苦吧?也曾經為了賺錢用盡手段不是嗎?」
秦維維沒有說話。
「毛毛頭,鬼知道為什麼我想對妳好……」穆宇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本能告訴我,抓住這個女子,千萬別錯過!也許她就是你最後的良心了……錢本身無對錯,可是它卻可以引誘人越來越墮落,我知道自己已經接近黑暗邊緣……毛毛頭,別離開我,做我的救贖吧……別走……別離開我……」
穆宇睡著了。
可憐的秦維維懷抱着大孩子,再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