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顏子武變得十分沉默。
他原本就是不多話的人，但最近的異常沉默，還是引起了注意。
皇上以為他是因為西平王欲謀反之事而心中擔憂，還刻意私下召見他多次好生安慰，要他不要這麼緊張。
而面對自己的情敵，顏子武卻是有苦說不出，只有更加沉默。
他的反常連小弟顏文玉都察覺到了。
顏文玉入贅齊王府，因他對音樂與舞蹯的才華而被皇上任命為宮廷專屬舞師，時常在宮中出沒，連帶地也常有機會在宮中遇到自家大哥。
這天顏文玉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忙拉着剛下朝的顏子武到一旁問：“大哥，你最近怎麼了?老見你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奇怪了，前陣子還看見大哥與“大嫂”感情甜蜜蜜地划船出遊，這會兒大哥怎麼活像被拋棄了一樣?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雖然他家大哥本來就不太常笑。
顏文玉是知道左僕射因為審考官出錯而烏龍中狀元一事，但他完全沒想到這位被退官回鄉的崔大人，就是他口中叫個不停的“大嫂”。
顏子武懶懶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大哥!咱們好歹也是一家人，當初你也幫了我不少忙，有什麼困難你說說看，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啊!”
“你?不要給我添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顏子武揮揮手，像要趕走頑皮的小孩一樣。
“大哥，別這麼見外，說嘛?”顏文玉不放棄，決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實在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向“萬能”的大哥一籌莫展?
顏子武被問得煩了，不耐地回他一句：“你倒好，成親後過得幸福美滿，哪裏能了解我的苦衷。”
顏文玉何等機伶，一聽就知道大哥鐵定是感情上出了問題!
呵呵!國家大事他不行，但講到感情，從小流連在女人堆的他說不定能幫上一點忙喔!
“大哥，莫非是大嫂那兒出了問題?”
小倆口不和嗎?哎呀，床頭吵，床尾和，他和他的親親娘子也是這樣，雖然有時候吵架吵得過分了一些，不過每次都還是能甜甜蜜蜜收尾，所以這種事情他應該最在行。
“不是。”顏子武悶悶地回答。
崔子青才不會和他吵架呢!他們兩個言談思想都相當投契，怎麼可能會不和?
“喔，那是……大嫂家人反對?”
“也不是。”顏子武皺緊了眉，“還有，不要再一直喊她大嫂。”他聽了只有更難過、湧上更強烈的妒意。
“看起來好像問題挺嚴重的……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顏子武看了他一眼，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大哥，我知道你從小就聰明能幹，可是感情這種事情卻不是能用常理來判斷的。千萬不要因為做了錯誤的決定而遺憾終生喔。”向來雲淡風輕的顏文玉，難得正經地說出這番話。
顏子武心中一陣翻攪，最後深深嘆了口氣，“小弟，我已經抱憾了，青青要嫁給別人了。”
“什麼?你們不是兩情相悅嗎?”顏文玉很吃驚，難不成那天兩個人甜蜜蜜的景況是假的嗎?
“是。”顏子武閉上眼，沉痛地說。
“那就把她搶過來啊!你是當朝右尚書耶!全天下除了皇上以外，哪個人你搶不過?”
顏子武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大驚小怪的小弟，澀然一笑，“她要嫁的，就是皇上。”
“什麼?有沒有搞錯啊!”顏文玉顧不了維持瀟洒的風度，猛地怪叫起來，“皇上和我們顏家有仇是吧?之前和我搶風兒也就算了，把我莫名其妙關進大牢我也不計較，現在居然還要來搶你的女人、搶我的大嫂?”顏文玉連珠炮地把對某人堆積已久的埋怨一口氣統統爆發出來。
看着小弟這麼激動，顏子武反倒異常平靜。
“事情就是這樣。”
“什麼事情就是這樣?大哥你是摔壞頭了是不是?居然就這樣認輸?”顏文玉繼續跳腳。
“不然我能怎麼樣?他是君，我是臣，我不能忤逆他啊!”
“皇上了不起啊?皇上就可以搶人老婆嗎?”
“皇上是很了不起，他是可以搶人老婆。”顏子武淡淡地回答。
“你……”顏文玉氣得說不出話來!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讓他現在恨不得能直接抱着琵琶去敲皇上的頭!最好把他敲醒，免得老是做這種搶人老婆的事情!
“大哥，你說，你到底喜不喜歡大嫂?”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叫她大嫂。”顏子武低下頭，臉上儘是無限惋惜與思念。
已經好些天了，不知道青青平安到家了沒?她一定還在傷心吧?不知道她身子有沒有顧好呢?
顏子武臉上思念又哀愁的深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顏文玉知道自己不用再追問了，大哥其實也是萬分不舍的，只是皇命難違，他大哥一向死腦筋，又滿滿都是什麼忠君愛國那些觀念，要他去和皇帝搶女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大哥不搶，那他幫大哥去搶!
顏文玉拍拍胸脯，豪氣萬千地說：“大哥，你放心，我會幫你辦妥的。”
“你?你有什麼辦法?你不過是個教人唱歌跳舞的舞師罷了。”不是他想貶低文玉，只是一個舞師能做什麼?談談琵琶唱唱歌，紓解他的憂傷情緒嗎?
“哼，別小看我。這世上還不是一物剋一物，我總能找到治皇上的好方法。”
嘿嘿，那個方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他顏文玉的親親娘子——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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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顏文玉抱着一雙冰雪可愛的雙胞胎女兒求見皇上。
見到顏文玉，李靳的臉色有些無奈，卻在見到他那一對女兒時，疲憊的眼神微微亮了起來。
“顏師傅，你有什麼事情嗎?”
“啟稟皇上，我有一事相求。”
“哼，朕的女人都讓給你了，你還敢向朕要求什麼?”李靳冷哼一聲。
“請皇上將我家大嫂還給我們。”顏文玉仗着自己有靠山在，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
“你家大嫂?你家大嫂關朕何事?”這顏文玉說的是什麼瘋話?
“皇上，您近日打算迎娶的那位妃子，就是我家大哥的心上人啊!”
“什麼?你說崔子青是顏子武的心上人?”李靳驚訝地站了起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呃……”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啊。
顏文玉並不知道崔子青女扮男裝的事情，他只是很單純地以為皇上也看中了大哥口中的“青青”，至於這位“青青”是什麼來歷，其實他也不太清楚，不過既然大哥和皇上都搶着要，那應該也是位名門閨秀吧?
“皇上，您要娶的那位妃子，是否閨名中有一‘青’字?”
“沒錯。”
“她是否是北方青河縣人?”
“正是。”
“那就沒錯了，那位姑娘就是我大哥的心上人。”
皇上睜大了雙眼，完全不敢相信。
崔子青和顏子武竟然……
而顏子武知道他將迎娶崔子青為妃時，居然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他仔細回想，過往的蛛絲馬跡紛紛浮現，原來崔子青口中的心上人就是顏子武!難怪之前顏子武說要回鄉探親，崔子青隨後也跟着告假說要回去探親，最後卻探到蘇州去了，還與顏子武一起回宮。
當時他雖覺得奇怪，但顏子武解釋，是崔子青探親完后才到蘇州找他，順便想要參觀一下南方的景緻，於是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了。
而這也解釋為什麼顏子武最近十分沉默寡言，看起來鬱鬱寡歡，原來他不是擔心西平王謀反之事，而是難過心上人被人所奪。
李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唉，他到底和這顏家犯了什麼沖?怎麼他想要的兩個女人，偏偏都和顏家有關?
“皇上，我想您也知道，我家大哥對您一向忠心耿耿，是以即使他知道您要迎娶他所愛之人，他也不敢稍露反對之意。”
嗯……李靳回想起來，當他與顏子武討論到納崔子青為妃之事時，顏子武甚至還非常贊同他的決議，認為崔子青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留她在宮中絕對是利多於弊。
沒想到顏子武居然對他忠心如此，竟寧願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拱手讓給他!
“皇上，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大哥搶女人吧?”
“我要什麼女人，我自己決定，不用你來管。”即使心裏已經有些動搖，但李靳就是不想在顏文玉面前居下風。
他和顏文玉的過節，可沒那麼容易解開!
“唉……”顏文玉故意嘆口長長的氣，“皇上，我也知道您的苦衷。想要的女人老是和我們顏家扯上關係，您一定很不高興吧!不過沒關係，我們顏家欠你的，一定會還清!”
顏文玉轉過身，兩手各握起一對女兒的小手，“皇上，您若不嫌棄的話，我這對女兒就讓您挑一個吧!”
李靳愣住，隨即微怒，“顏文玉，你這玩笑開得也太過火了吧?”娶他的女兒?那他不是要喊顏文玉一聲“岳父大人”?輩分還要矮了一截?
“皇上，您也別計較什麼輩分那些的，就算我把女兒嫁給您，您還是皇上，我仍是小老百姓，我哪敢要您喊我岳父大人?”顏文玉早知道皇上心裏在嘀咕些什麼。
他把兩個女兒推到前頭，像是獻寶般。
“皇上，您瞧瞧，我這兩個女兒冰雪聰明，長得一模一樣，您喜歡的話就先預定一個，長大了我就給您送來。”
“荒唐!”李靳袖袍一揮，氣得不想理他的胡說八道。
顏文玉不管他，繼續說下去：“皇上，我這女兒長得可是和風兒很像的喔。”
此言一出，李靳果然頓了一下。
“唉，其實我家風兒也對您心有愧疚，俗話說父母債子女償，我們欠您的，就讓我們的女兒來抵吧!”
李靳傻眼了，不知道顏文玉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娶他女兒?他女兒才不過四、五歲!還要等他女兒長大?他哪來那麼好的耐心?
“皇上您別擔心，我家女兒已經五歲了，再過個十年就能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年後，您也不過三十來歲，正值壯年，娶個年輕姑娘剛好!”顏文玉說得天花亂墜，一副急着要把女兒推銷出去的模樣。
“你……”李靳無言。
顏文玉見他沒話說，連忙加把勁，他彎身對自己那一對寶貝女兒說：“芸芸、雙雙，乖，去抱抱皇帝哥哥。”
哥哥?李靳眉一挑，他和顏文玉算同輩，至少也該叫叔叔吧?
兩個女兒聰明伶俐，見到爹爹的臉色就知道該怎麼做，只見兩個嫩白的小娃兒張着小手，快樂地跑到李靳身旁，毫不忌諱地拉着他華麗的龍袍，仰起小小臉蛋嚷着哥哥抱抱。
李靳慌了手腳，他是有孩子沒錯，但卻從沒與小孩子這麼親近過，他的孩子見到他也是十分恭敬，一副小大人模樣，完全不像這對姊妹花如此的天真活潑，一點兒也不怕他。
“哥哥，抱抱。”甜甜軟軟的聲音央求着。
“哥哥，我也要。”小小的嘴兒微微嘟了起來，那嬌俏的模樣果然與顧風十分相像。
李靳忍不住抱起了一個，見到女娃頸上戴着一塊明亮的翠玉。
“哥哥真好，願意抱芸芸。”顧芸芸笑開了臉，露出一個可愛的小酒窩。
李靳的眼睛亮了起來，就連這個酒窩，都與她們的娘親那麼相似。在這張小小的圓臉上，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女娃兒長大後會出落得如何美麗。
糟糕……他好像真的有一點點心動耶!
“嗚……哥哥，你不喜歡雙雙嗎?”落單的顧雙雙不滿地嘟起嘴，一隻手不乖地扯着李靳的龍袍。
“雙雙，你親皇帝哥哥一下，他就會抱你了喔。”顏文玉對寶貝女兒眨眨眼。
顧雙雙會意，連忙仰起頭，嘟起可愛的小嘴作勢想要親親李靳。
瞧見那嘟起的嫩嫩小嘴，李靳竟不忍讓小女娃失望，他放下顧芸芸，抱起顧雙雙，果然後者用力地在他臉頰上親了好幾下。
李靳笑了。
“皇上，您喜歡哪一個呢?”顏文玉看着寶貝女兒把李靳迷得團團轉，心下感嘆，女人果真厲害，才五歲的娃兒就能讓一國之君露出如此開懷的微笑。
李靳看看顧芸芸，又看看抱在手裏的顧雙雙，一時之間竟是難以抉擇!
顏文玉見到他的神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馬上緊張了起來。
開玩笑，送上一個女兒他已經夠心疼了!這皇上不會真貪心到兩個都想要吧?
“女兒們，回來回來。”他趕緊招回兩個寶貝女兒，然後很正經地問她們：“你們可喜歡皇帝哥哥?”
“喜歡!”兩個人異口同聲。
“那你們想不想做皇帝哥哥的新娘?”
“新娘?是不是就像靈姊姊那樣，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顧芸芸興奮地問。
“做皇帝哥哥的新娘?”顧雙雙則是歪着頭，“可是我才五歲耶!”
“皇帝哥哥可以等你們長大啊!”顏文玉說。
“嗯……”顧芸芸回頭看看英俊挺拔的皇帝哥哥，心裏又有疑問，“那等我長大了，皇帝哥哥會不會變好老啊?人家不想做老公公的新娘耶。”
顏文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傻女兒，你放心，皇帝哥哥不會老得那麼快。等你長大之後，他還是會像現在這樣英俊喔。”
“可是我比較喜歡爹爹。”顧雙雙在顏文玉的臉上親了好大一口，“那我長大嫁給爹爹好不好?”
“不行，你娘不會答應的。”顏文玉用寵溺的眼光看着顧雙雙，雖然兩人是雙胞胎，但顧雙雙卻和他比較親。
這時顧芸芸跑回李靳面前，仰起頭，伸出雙手又要他抱抱。
李靳依她所願抱起她來，顧芸芸伸出嫩嫩的小手扶着他略微消瘦的下巴，問他：“皇帝哥哥，你真的會等我長大嗎?”
李靳笑了笑，“當然會。”
就算他不等，顧芸芸也會長大的，不是嗎?
“那，你不可以變得太老喔。”顧芸芸很認真地說。
“哦?為什麼?”看着小美人望着自己的專註眼神，他的心情十分快樂。
“這樣我才能嫁給你啊!”顧芸芸說得理直氣壯。
“是嗎?你想嫁給我?”
顧芸芸用力點頭。
“呵呵——”李靳朗聲地笑了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碰到這麼主動的“女人”呢!
“芸芸。”顏文玉突然出聲喊女兒，“別忘了之前爹爹交代過的。”
顧芸芸馬上想起來顏文玉之前交代她們兩姊妹的話，她抱住李靳的頸子，軟軟地央求着：“皇帝哥哥，芸芸嫁給你，那你把芸芸的大姊姊還給大伯，好不好?”
“呃……”李靳有些為難。
“好不好嘛?皇帝哥哥你人最好了，把大姊姊還給我大伯嘛……”顧芸芸甜甜嫩嫩的童音不斷哀求着。
顏文玉在後頭看得十分緊張，不曉得這招“美人計”有沒有用?
乖女兒，做得好!再加把勁，多灌點迷湯!
李靳果然心軟了，他苦笑一聲，“罷了，罷了，就還給你吧!”
反正把崔子青還給顏子武，也不啻是一個保住顏子武永久忠心的好方法，只是他又得花心思重新培養自己的新勢力了。
“哇!皇帝哥哥最好了!”顧芸芸興奮地湊上去親了他好幾下，只是她不像顧雙雙親的是臉頰，她可是用軟軟的小嘴直接親在李靳的唇上。
眼見大功告成，顏文玉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可是見到女兒那副熱情模樣，他又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女兒啊，作作戲就好，不用那麼認真吧?還把你的初吻都給了皇上，難道你將來真的要嫁給他嗎?
“皇帝哥哥，你沒有騙芸芸吧?”顧芸芸親完了他又問。
“君無戲言。”李靳黑亮的雙眼看着她，眼底閃着一種她還不懂的情感，“我會等你長大的。”
顏文玉心裏暗叫一聲，完了，他真的把女兒給“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