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呃……其實天還沒亮……
燭火有點黯淡了,言邑的臂彎里睡着李寂。許是有點熱着了,李寂額角的發微濕着貼着臉,燭火里他的額頭看起來有點晶亮。言邑好玩地撮着那一縷發,然後發現李寂睡着的時候眼睛並沒有完全闔攏,而是輕輕開啟着一條小小的縫。
李寂的腳畏寒般地縮在言邑的腿中間,他的背正好靠着言邑的胸,肌膚相貼的地方也有些汗意。可是,言邑並不想推開那個人。
從小就是一個人睡着,原來身邊躺着另外一個他,聽着他的呼吸,看着他鼻翼輕輕地動着,這種感覺會那麼好。
李寂的臉上有些紅潮,在蒼白的膚色下看起來更加顯眼,言邑輕輕地在他太陽穴的地方親了親。然後對方眼睛輕輕抬了抬,居然沒醒,只是咕噥着什麼聽不清楚的話。
言邑笑了,再要親下去的時候,發現對方的體溫有點高。
言邑把被子拉了上來,蓋住了李寂。手從被子裏伸下去,探住了李寂的手。
一根一根手指交握着,合上掌心。
那個人的手很柔軟。
言邑圈住了李寂。
然後心一驚。李寂的身體熱得不正常。
言邑推了推李寂,李寂背縮了縮,沒醒。言邑皺着眉頭把他拽醒過來。
李寂睜着迷茫的眼睛看着皺起眉頭的人,渾渾噩噩的,用鼻音很重的聲音問了一聲:「怎麼?」
「你難受么?」言邑摸了摸李寂的額頭。
李寂「哦」了一聲,過了很久才說出第二句話:「有點……」然後大大打了個呵欠。
言邑的眉頭皺得更緊:「有點低燒。」用被子再度裹緊李寂,然後要爬出床去,結果被李寂一把抓住:「你幹嘛?」
「叫人請大夫看看。」
「沒事,我沒事。請大夫幹嘛?睡一覺就好。」李寂再度打了個呵欠。
「你病了,還睡?睡昏了你啊。」言邑一瞪眼。
「你才暈了,我這能見人么?」李寂忍不住瞪回去。
言邑雖然仍然生氣,但是卻忍不住笑了:「不請大夫不行啊,你燒着呢。」
「沒事,我身體本來就不好,這種發熱常有,睡一覺就好。」李寂看着言邑,最後補了一句:「你放心。」
言邑欲言又止,最後嘆着氣回到床上:「你若是早上還不好,就聽我話,請大夫看看。」
李寂躺了下來,結果被言邑再度抱回懷裏。這回,李寂的臉真的紅了,他含糊說道:「信我。」拚命閉上眼睛。
言邑看着他紅了的臉笑了:「裝睡?你眼睛閉太緊了。」
李寂全身發熱,不自在。言邑的手放在自己小腹的地方,曖昧得讓人難受。李寂伸手進被子,把那雙手扯上來,用自己的手鎖住。
閉上了眼睛,可是神智卻清明。
這是……怎麼回事?
可不可以……不思考?
第二天,李寂的燒果然退了下去,只是有點虛汗,臉色難看了點而已。
言邑一直陪在他身邊。
只是從那一夜清醒過來的李寂一直沉默,不再作聲罷了。
夜了,言邑被勸去休息。直到那時,其實一直沒睡着的李寂才微微鬆了口氣。
夜深了,李寂聽着外面的滴雨聲,怎麼也睡不着。
那點燭火在白牆上化出各種影子,隨着細細密密吹進來的風不斷跳動着,李寂看着那火焰的樣子,眼神一動不動。
然後他聽到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在靜靜的夜裏特別的刺耳。李寂飛快地闔上了眼睛。
來人好像帶着雨的味道慢慢地走近李寂睡着的床。或許是因為閉着眼睛的關係,黑暗中反而更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步子。李寂可以想像對方走近的樣子。那個人走來的時候就算燭火也會停止搖動吧。
此時李寂是背對着來人而卧的。
然後床吱呀響了起來,那個人就坐在床邊。
對方沒有喚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李寂掩在被子裏的手慢慢慢慢地握緊,手上有點潮,居然出了汗。
他不敢露出異樣,竭力保持着睡着的樣子,然而心口跳得那麼厲害。
言邑看着那個緊緊閉着眼睛的人,心裏的苦澀再度襲來。
那個人一定不知道,那一晚上他早知道了他睡着的模樣,甚至可以想像他綿長的呼吸。
只不過……是不想見到自己吧。
言邑緊緊抿着唇,燭火在李寂的背上跳動着,那個人—動不動。
本來想進來說些什麼的,結果全忘掉了,只看到對方抗拒般的背影。
一片沉默。
燭火中,最後言邑慢慢伸出了手,在空中停留很久后,終於落了下去,就落在李寂敞開的發上。
那一夜,他額角的發浸了微汗。
一切都不一樣了么?
言邑的手停留在李寂的發上,那烏黑的發一點一點纏繞住他的手指,但是卻沒有一點溫度。言邑的掌心冷在雨夜裏。
關上門的時候,李寂睜開了眼睛。
那個人手掌停留過的地方彷彿還留着炙熱,好像要把身體都燃燒的溫度。李寂緊緊抿着嘴,握住那縷發。
他想說些什麼呢?
李寂出神的想着。
燭火看到了他的樣子,而自己卻怯懦地根本不敢睜開眼睛。
李寂苦笑着,嘴裏有着酸楚。
這雨下得真大……
冬天快來了吧。
李寂一直睜着眼睛,直到燭火「噗」一聲熄滅,室內一片漆黑。
第三天,開始下雨,本來打算動身的兩個人再度被堵。
李寂站在檐下看着那雨,雨絲被風一吹灑到臉上,感覺冰涼。
叢漠常遠遠的站在自己身後,李寂知道那大概是言邑的授意。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出了房門,那個人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是體貼的什麼也沒說。李寂總覺得自己的燒還沒退,那些夢還沒醒。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
周圍的人都若無其事地對待着自己,但是李寂知道自己的心裏有電。
現在到底算是什麼呢?
在這個驛站,時間好像停止了,原來在京中忙祿的政務好像都消失了。一切安靜又寂寞。好像什麼都不用去想。
可是越是如此,想得越多。
他和他,該怎麼辦呢?
在這個靜止的空間裏,一切後果都被翻出心海,一遍一遍地思考。
綿密的雨絲里,李寂的嘆息好像輕風一樣被掩蓋了。
言邑遠遠看着李寂,在雨中那個人的影子有點模糊,如此單薄。
大雨一直下着,天地間又潮又陰。言邑示意叢漠常,看着侍衛走上前去,對李寂說著話,然後李寂走回了房間。
走進房間時,那個人的眼睛朝自己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後再度飛快地移開。
言邑看着對方關上了門。
大雨迷濛着他的視線,言邑慢慢地轉身,關上了窗。
他想他開始不喜歡這個地方了。
很輕很輕的嘆息聲隨着雨聲慢慢漾開,代表着兩人不明的情緒。
陰陰的雨下得猛,李寂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不用抬頭,光聽那腳步聲李寂就知道是誰進來。對方在他身後停下腳步,李寂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來朝來人一揖:「皇上。」
言邑看着那恭謙的身影,眼中微微一暗,然後問道:「李寂,待會兒動身吃不吃得消?」
「沒事,一切但隨皇上安排。」
言邑點了點頭:「那你準備準備吧。待雨小些我們出發。」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卻被李寂的一聲「皇上」喚住了。
言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側耳傾聽。
李寂又叫了一聲「皇上」,卻不知從何說起,立在當地獃獃看着那個人的背影。
言邑等了半晌,然後說道:「如果是想問那天晚上的事情,你確定你現在想談這件事了么?」
李寂再度沉默着。
現在的他,什麼都未理出頭緒。
言邑慢慢轉回頭,李寂看着他的眼睛,愣愣地張着嘴巴。
言邑的眼睛裏帶了點嘲弄:「李寂,若是換了三年前的我,一定會把你殺掉。」那句話很輕,外面的雨聲很大,可是李寂聽得清清楚楚,心慢慢變成冰冷:因為言邑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神很憂傷。
「可惜現在我不捨得殺掉你。」言邑平白說道,那句話聽起來不帶任何感情。
李寂獃獃看着那個人走掉,心裏又酸又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李寂聽着馬車車輪的聲音。大雨澆在車篷上,發出闢辟啪啪的聲音,脆響脆響。道路泥濘,路不好走。原本只要半天就能到京城,現在卻到不了了。
李寂撩開簾幕,身邊的人沉默着趕着路,天陰陰地罩下來,從雨幕中遠遠看出去,言邑的車子有點模糊不清。
結果直到動身,言邑再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雨水淋到了袖子上,很快濡濕了衣服,李寂正要放下簾幕時,有馬匹出現在自己的車邊上,對方探過頭來,那蓑帽下是叢漠常焦急的臉:「李大人。」
「怎麼了?」李寂不解問道。
「皇上他看起來情況很不好。大人過去看看么?」
「怎麼?」
「剛跟皇上說話的時候,我看到他臉色發白,咬着嘴唇的樣子。可是我問他,他不搭理我。」
李寂想了想:「你讓前面把車停下來,我過去瞧瞧。」
從大雨中走到前面車輛前,李寂清朗朗喚道:「皇上,李寂求見。」
「你嫌自己病得不夠還要再淋么?」言邑那邊只頓了頓,就罵了出來,然後一角簾角撩了起來,言邑蒼白的臉出現在簾幕下。
李寂跨上了馬車,言邑就靠在一側的軟墊上,冷冷抿着嘴看着他。
李寂小心翼翼抬目看言邑的神情,對方的額角有點微汗,在這深秋里看起來分外扎眼。李寂問道:「皇上,傷口疼了么?」
「有點。」言簡意賅,然後對方閉上了眼睛。
李寂猶豫着慢慢移到近旁,然後伸出手覆住言邑的額頭。言邑一下子睜開眼睛,扯下了李寂的手,慍怒道:「做什麼?」
「看看燙不燙。」李寂不客氣道,又再伸手過去,無視着對方凌厲眼神。
言邑一直瞪着李寂,直到李寂收回手,滿意說道:「還好,不燙。」
言邑再度閉上眼睛:「你回車上去吧,叫他們繼續趕路。」
李寂想了想,探出頭去說道:「繼續走吧。」然後又放下帘子,坐到言邑對角。
言邑睜開眼睛:「與天子同駕,李寂你膽子好大。」
「李寂不敢,李寂這會兒是與病人同駕。回去請皇上處置便是了。」李寂悠悠說道。
言邑冷笑:「倒是把你的膽子養大了。」
「皇上懂得保重自己就好。」李寂答非所問。
言邑哼了一聲,第三次閉上了眼睛,只是這次,眉頭鬆了開來。
李寂看着那個人蒼白的臉,坐在晃動的車子裏,聽着浙瀝的雨聲。
天地很大,天地很小。
直到天昏暗下來,雨小了些時,一行人才到了京城。入京后李寂與言邑隨即分道揚鑣:言邑直接回宮,李寂則還需到京畿都尉處報備行程,另外,他還需立即回傅謨閣面對一大堆的政務。
兩人分別之時,李寂忍不住撩簾看着那個人坐的車子。沉沉的雨色之中,那輛車慢慢消失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李寂嘆了口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在微雨中慢慢凌亂。
那一晚,李寂直到很晚才離開傅謨閣。
也不知怎麼的,他居然再度進了宮。
大雨中,青博遠遠就撐着傘迎着李寂的轎子。他為李寂撩起帘子,旁邊懂事的小吏早已經撐上傘。李寂接過傘,走到青博旁邊,輕輕問道:「皇上怎麼樣?」
「皇上回來后,我看他氣色不好,召了太醫看過了。太醫說原來傷口癒合得不好,給下了副方子,已經叫人煎了葯讓皇上服下了,李大人放心。我看就是好得慢些,其他應該沒什麼大礙。」
李寂輕輕吐了口氣:「皇上身邊有你這樣的精乖人,總算是讓人放心。」
「大人誇獎了。」青博輕輕抬眉,看着宮燈下面李寂的臉,忽然說道:「李大人,您看起來氣色也不好,臉蒼白蒼白的,要不要也請太醫看看?莫不是到外地奔波累着了?」
李寂伸手摸了摸臉:「沒事。趕路難免難看些。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您和皇上啊,真是讓人放心下下。皇上是為了正事兒不顧自己身體的性子,我看李大人您也差不了多少。這天下那麼大,事情那麼多,能操心得過來么?您可千萬要保重。李大人,您是皇上跟前難得能說上幾句話的人,我看也只有您能勸勸皇上了,您要也這樣,我可就真沒辦法了。」
照平日的李寂,一定會笑着說「青博你真是抬舉我」,但是今天的李寂只是慢慢側了側頭,看着身邊滴下的雨滴。
青博察言觀色,輕輕說道:「李大人,皇上心裏可真放着您哪,您自己保重。」
李寂猛回頭看着青博,青博嘻嘻笑着,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揖了揖說道:「皇上就在裏面,要不要替大人通傳?」
李寂轉身:「不必了,我就問問你就行了。天不早了,不必打擾皇上休息。我先回了。」說罷,又回到了那大雨中。
青博那一絲笑容,讓李寂感到滿身的不自在。
次日一早,言邑照常上朝。李寂在前一日已經知道,皇帝偷偷出京用的理由是「傷勢未好,不能朝務」。而這會兒,明明傷勢真的沒好,沒準還加重了些,言邑卻依舊上朝了。這樣脾氣的男人真讓李寂覺得無計可施。
那一天的言邑一直半垂着眼聽着眾大臣的言說,偶爾說一兩句的話。朝後,不少大臣偷偷問着:「皇上的病好像真的挺重的,怎麼這麼長時間的休養還不見起色?」
李寂聽到了淡然說道:「聽說皇上這幾天雖然沒上朝,不過仍然看各地文報看得很晚。宮裏青博抱怨過了,說是皇上一直不聽勸。」
「原來如此。皇上真是心繫天下啊。」很多人露出了心領神會的憂心表情,「真該有人好好勸勸皇上保重身體了。」
忽然有人嘆了口氣:「宮裏就是少位女主人,要是皇上身邊有個人能盯着皇上點兒就好了。」
李寂心中一抽,快步走到了人群之前。
抬起頭,今天清晨才剛停下雨的天空一片晦暗。
李寂慢慢垂下眼,把心緒全部鎖起來。
當夜,李寂再度入宮求見皇帝,言邑准了。
燈下風來,人未動,影已行。
李寂垂首站着,那座位上面坐着言邑。兩人如此對着良久,居然連一句話也沒有。
言邑也不說話,只是半閉着眼躺在榻上。
風急了,耳中聽來呼呼作響,外面聽到青博輕輕地喚着:「來人哪,把窗欞門戶都看好嘍,別讓冷風進去。」李寂半側頭的時候,聽到座上那人輕輕的聲音:「又要下雨了吧。」
李寂身體一震,慢慢回過頭應道:「好像是的。」
「你若是沒事,早點下去吧。我這邊沒什麼好擔心的,丞相儘管做自己的事去。」
李寂忽然抬起眼,正視着那個人:「臣……今日早朝時,有人又提到皇上立后之事。」
言邑的臉一僵,然後緩了下來:「然後如何?」
「皇上是一國之君,您的后位萬眾矚目,我很好奇,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言邑緩緩抬起頭,笑容冷冷:「我記得早跟你李寂說過,我要的那個人,要足夠配得上站在我身邊。」
「皇上還沒找到么?」李寂屏息。
言邑看着李寂的眼睛。
虛無縹緲的檀香一下子重了起來,壓在李寂的身上,如果不是那一番驕傲,他只怕早不能站在那人的眼睛下面了。
言邑慢慢開口:「找到了。」
李寂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找到了,可是所謂鍾情的,並不想相伴吧。」言邑眼睛犀利,一點沒有表情。那個人坐在座上,挺起了脊樑,樣子看起來極其驕傲。
「皇上……又怎麼知道。」李寂的聲音有點輕。
「我自然知道。一直看着的,怎麼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李寂,不是么?你難道不知道我所思所想?」
李寂一滯。
「我早年母喪,那時便知,所謂情愛,若是弄得不好,形同桎梏。我早已發誓若不是所愛,絕不讓無辜的女子受苦。我本性張狂,原來一直以為遇不到那人,可是李寂,直到我愛上那個人,才明白我寧可負自己的一顆心,卻捨不得束縛他的眼睛。李寂,你可知道。」言邑的聲音還是冰冰。
李寂的眼睛慢慢濕了。
「那人直到現在還不願站在我身邊吧。那人不若我的心思簡單,那人從沒想過站在我的身邊。李寂啊李寂,早跟你說過,叫做伴侶的那個人,可遇而不可求。我可以用權謀奪天下,可是那人的心,我卻毫無辦法。」
李寂低下頭,忽然說道:「皇上,可知我第一次知道皇上是什麼時候?」
「不知。」
「那是皇上剛登基。鄉野有人不明皇上,說是您心狠而手辣。」
言邑直視着李寂,冷冷哼着:「你倒真是膽子越養越大。」
李寂沒接話,繼續往下說:「那時我便好奇,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以心狠手辣奪得天下。一見之後才知道並非如此。皇上擅權謀,卻不只擅於此道。皇上的心很大,皇上不只想要天下。其實皇上更喜歡的是掌控天下的感覺,而不是這天下。皇上所要的那個人,或許可能成為皇上的伴侶,卻不是皇上的全部。皇上的心太大。那個時候李寂就決定了,我這一輩子胸無大志,如果皇上用得着我,我自當盡全力。哪天皇上有更好的人選時,李寂自然功成身退,別無二話,就算皇上哪天怒了,斬了我的首,只要不累及家人,李寂問心無愧……可是如果,如果言邑不是君王,李寂不是臣子,那會怎樣?」他的眼睛清明。
言邑的眼神弱了下去。
「我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麼,皇上知道李寂想要的是什麼么?李寂只是凡人,我只要我的伴侶,凄風苦雨可作伴,錦衣玉食一同爭。只不過如此簡單罷了。皇上,你要的與我所要的,並不相同。此刻皇上或許會覺得李寂尚有優點可取,可是皇上的腳步李寂沒有信心跟上。皇上的脾氣我知道,愛者視若性命,不愛者棄之如敝履。李寂卻不是如此。」
忽然狂風大作,一扇窗被吹開了,殿內那一點點燭火立刻被吹滅了,什麼都看不見。
黑暗之中,言邑的肩膀垮了下來。他的驕傲在那個人奇怪的固執下被摧毀得一點不剩。
黑暗中李寂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李寂正是因為此事不明,所以這幾天輾轉反側。古語云有佳人在水一方,溯游尋之,宛在水中央。而我的那個人,一直站在我的前面,我怕是永遠趕不上。」
言邑慢慢閉上了眼睛。
眼前亮了,青博的聲音傳來:「皇上,沒事吧?奴才不好,這就來點燈。」他小心翼翼地掏着手中火種走到燈旁燃着那燈,再轉過頭時,發現殿內只有言邑一人了。青博奇道:「咦,李大人呢?怎麼也沒告退就走了。」轉過頭時,看到言邑臉上全是疲態。言邑慢慢揮了揮手,青博識趣地告退。
李寂走出殿時,大雨傾盆而下,他邁步直直走出去。
四處看不見光,什麼都沒有。
大雨之中,只得他一人,獨行。
那個人所在的地方捻着燈,而大雨里,只有冰冷。
有小吏趕了過來:「李大人,您怎麼淋着?」說著遞上傘。
李寂揮了揮袖,那傘落在地下。小吏連忙撿起傘,才起身就看到李寂的身影已經遠去了。李寂走得很快,好像正在躲避着野獸一般的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