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是小姐,商業盜竊罪說輕也不輕,妳們做這麼危險的事就不怕院長擔心嗎?”宗欽問。
“那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施余歡別過頭去,瞧着門把發獃,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來,一下子就找到谷均逸的眼,“我知道你們一定很生氣,可小漁並不是針對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對她動粗。”
“我們又不是黑社會,不會那麼粗暴,如果真要抓她早就報警了,妳就不要那麼緊張了。”宗欽好話說盡,施余歡卻像沒聽到一樣,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她一直苦惱又憤怒地皺着眉,瞪着谷均逸,說的又是替別人求情的話,宗欽很識趣,反正他的保證沒有“總裁”的來得有效,還是收聲為好。
“妳倒是很替那個寧小漁着想。”谷均逸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女人,本來可以脫身的事卻硬把自己說成從犯,又只擔心主犯的安危,像是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一樣,看她那兇巴巴的樣子,滿心裝的都是別人的事。
“當然,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的答案呢?”她問。
“好。”谷均逸回了她一個字。
她這才暗提了口氣,輕輕地敲了敲那房間的門,從她上了二樓,說話就一直是輕聲細語的,“小漁,Innight的人來了,現在在我身後。”
還以為她要先說一堆安慰的話作鋪墊,谷均逸沉着臉在一旁,自己還沒弄清她身上到底擦了什麼,又對她這個人的行為感到迷惑起來,看來這個女人身上還真有不少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屋內靜了一會,傳出一聲細語:“歡歡,妳先下樓吧,讓他們進來,門沒鎖。”
施余歡扭開門就第一個走了進去。
在這間不大的卧室內散佈着一地的電線,連接起不同的主機,圍繞着牆邊的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外,就只剩一台台的計算機,如果將窗帘拉起來,這屋內的景象一定有夠嚇人。
在其中一台計算機前的旋轉椅上,他們要找的人屈膝坐在椅上,她光着腳抱着膝蓋,嬌小到能將自己藏在那把小轉椅中,只看身材完全不像年過二十的女人。
在她中分的長發下,是一張素凈的臉,此時,她也靜靜地瞧着面前的三個人。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問。
“很簡單,只要截獲妳的IP位址,再反追查一下就好啦。”宗欽說。
“你是說,你們早發現了有人入侵數據庫,還不作聲響地邊製造毫無察覺的假象、邊查到了我的所在?”寧小漁抓着膝蓋的指節緊了緊,略低下頭去,“好厲害,為什麼我會碰到這麼厲害的人,明明差一點就成功了……”
“我們來找妳,是有事想跟妳談談,寧小姐,能跟我們走一趟嗎?”宗欽問道。
施余歡一下子衝到寧小漁身前,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架勢,怒視着宗欽,“有什麼事在這裏不能談,憑什麼要跟你們走一趟?剛還說不會對她動粗,你們這樣威脅跟黑社會有什麼區別!”
“施小姐請不要激動,我不是要帶她回去嚴刑逼供,其實呢……”雖然幕後指使者是一定要問的,但最重要的是要了解她這個人,才好判定能不能將她拉為己用,宗欽想對施余歡解釋清楚,谷均逸卻以一個眼神制止了他。
為什麼不讓他說出來?這樣她就不會以為他們是要傷害寧小漁了啊,宗欽沒去問谷均逸的原因,他相信這個男人下一刻就會以行動來說明他的“原因”。
谷均逸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與施余歡貼身而站,施余歡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拿這個男人很沒轍,無法跟他溝通,總被他的氣勢壓得節節敗退,就像現在,要不是強忍着對自己說“不怕不怕”,她大概已經跌在寧小漁身上了。
“妳不是『從犯』嗎?別以為自己就沒事了。”他口中逸出低沉的嗓音,砸在她的心頭。
“這又不關歡歡的事!”寧小漁一下子緊張起來,可說話還是怯怯地,她抓着施余歡的手腕,急迫地想讓谷均逸知道,“歡歡曾經勸過我不要做這種事,是我不聽她的,因為再籌不到足夠的錢,這間育幼院就要停辦了,我只是想幫點忙,對你們真的很抱歉,拜託你們不要把歡歡牽扯進來好不好?”
“小漁,不用跟他們道歉。”施余歡是在跟寧小漁說話,眼睛瞪的人卻是谷均逸,“所謂『無奸不商』,他們答應的事都只是為了自己一時方便,說的話跟放屁一樣,這樣的人妳跟他道歉,他也不會領妳的情,人家就是放着幕後指使者不管,跑來育幼院逞威風,妳能拿他怎麼樣?”
被罵得這麼慘,倒是平生第一次,不過谷均逸發現自己並不太介意,相反的,他氣的是自己,就算如此地接近她,也弄不清楚她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什麼,怎麼其他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此濃重,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其他人卻一點異樣都沒有,這真的很不公平。
“妳身上擦了什麼?”
在施余歡說得口沫橫飛時,谷均逸拋出的這個問題着實讓她的腦袋打出了一個死結,連帶舌頭也變得很不靈活,就那麼呆愣在原地。
他是什麼意思?施余歡瞇起眼,他相信對方絕不是那種耍冷幽默的高手,而谷均逸那冷着的臭臉也讓她覺得,自己是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問這個問題也太沒神經了吧,說得好像她正散發著什麼他所不能忍的惡臭一樣。
“這又關你什麼事了?現在說的是小漁的事!”她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可身體就是止不住想逃跑的衝動,明明是他先靠過來,又一臉的嫌棄與不耐,她為什麼要跑啊!
“是什麼?”他只是垂眼又問她一遍,一點也沒考慮過低下頭來。
“什、什麼也沒擦啦!”這人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還是說這些自認自己很了不起的人都有點怪怪的,“告訴你,除了牙膏是薄荷味的,我身上沒有用其他任何帶味道的東西,你滿意了嗎?”為了快些結束這無厘頭的插曲,施余歡又強調了一遍。
可就是這句話,給她惹了禍,她心中還在為寧小漁的安危擔心,這個始作俑者的男人卻將正事懸在一邊,對她動起手來了。
他伸出來的手,讓她以為下一刻自己的脖子就要被掐住了,可被掐住的地方是下巴,那只有力的大手,輕巧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真的?”谷均逸像被戳到痛處,他想從她的眼中看到謊言,可他看到的只有憤怒和驚愕。
“你!”施余歡承認對一個陌生人來說,她對谷均逸算是很沒有禮貌的,她怎麼可能對一個可能將寧小漁送進監獄的人好聲好氣!可是,相比他所做的“回禮”,她簡直變成了中世紀的英國紳士,這個穿得西裝革履、也算是有頭有臉的男人,竟然在眾人面前強吻她!
谷均逸捏着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臉,連一句話都沒讓她說完,就那麼俯下頭,一口含住了她正欲吐出下個字的嘴,還把舌頭也伸了進來!
施余歡只覺得自己大腦里有一座電壓爐快爆炸了,冒火的霧氣充斥着她的頭腦,他的舌頭纏繞着她的舌,掃過她的齒,她的反應就只有木然,當他那灼熱靈巧的舌尖向上勾弄她的小舌時,她從喉嚨開始冒出一束電流直達頭部。
這一電之下她才想到必須反抗,她雙手攥成拳,欲狠狠地給他來上兩拳,揮出后撞在他厚實的胸前,反把她的手撞痛了。
“唔……”她額頭冒汗,發現自己竟然使不出力氣。
在她連捶了他好幾下后,谷均逸才總算膩了一般,緩緩離開她;好不容易接觸到空氣,施余歡什麼都顧不得,先大口吸氣再說,對方卻沒事人一樣,居高臨下地瞧着她的狼狽樣。
“的確只有薄荷味。”谷均逸淡淡地,將他得到的結論拋了出來。
面對他的從容,施余歡和寧小漁都變身為魚,只有嘴一張一合的份,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哪有人為了驗證牙膏的味道,就擅自奪走人家初吻的……
“走吧。”谷均逸對縮在椅子裏的寧小漁,好像剛才的事已經是三十年前發生的,“既然侵入的工作是妳一個人完成的,只要妳合作就沒事了。”
施余歡當然極力反對,可寧小漁猶豫了下后卻推開她。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跟你們走,就不會再找歡歡的麻煩嗎?”得到了谷均逸的默認后,寧小漁點了點頭。
見她就那樣跟着宗欽出去,施余歡急得大叫:“小漁,不要聽他的啦!”
可門已經被宗欽關上,而她的身前又多了個谷均逸擋住去路。
一下子房間裏就剩下他們兩個,施余歡的臉更燙了,一部份是氣的;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要以寧小漁的事為第一才行。
宗欽會先帶小漁離開,分明是得到了他的命令,她不認為留下的人是要當擺設的,她怒視谷均逸,“你到底想做什麼?”
谷均逸既沒有小人得志的得意、也沒有醞釀陰謀時的陰暗,他還是冷着那張臉,簡直像個嚴謹的科學家,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很快地回答:“想她沒事,明天來見我。”
施余歡如鯁在喉,她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這種拿卑鄙當常識的人,“你剛剛才答應過小漁的……”
“隨妳。”他留下話,看了她一眼後轉身而去。
施余歡放棄追上去,反而跺到寧小漁坐過的那把轉椅旁,慢慢地坐了下去。
只要結果是谷均逸所要的,過程越簡單直接越好,如果世界末日,世上只剩一家店在出售純凈水,那麼比起攥着大把鈔票大排長龍,他一定選擇用錢去換武器洗劫那間店;谷均逸不認為世上真有什麼是必須要去遵守的,並為了某種虛無的存在去縮減自己生存的可能性,不管時局是怎樣,他都覺得那是愚蠢的事。
自己要達到的目的只要快速地達到就好了,中規中矩的做事效率往往太慢,有什麼能比快速地滿足自己更有價值?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失望,他習慣走快捷方式,對人、對事都是如此,當然對施余歡也是一樣。
他必須再次見到她,不容有任何的不確定,她身上的味道、她咄咄逼人的姿態,和那個連他自己都覺得來得突然的吻,所有一切加在一起,就成了他不可能輕易放過她的理由。
而現在,他不用去考慮該怎樣安撫那頭小母獅、不用向她解釋那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目的,亦不用擔心她的變卦,他用了最簡單的方法,保證她一定會主動來到他面前,不會有絲毫的意外。
谷均逸手握方向盤,掃了眼腕上的表,剛十點,平時如果沒什麼重要會議,他是不會這麼早來公司的。
這也是一個讓他感到古怪的原因,昨天剛見過的人今天還會出現,本不是什麼值得去在意的事,可他竟然早早就睜了眼,再也睡不着,等到緩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是在往公司的路上。
是想見她嗎?需要這樣急迫嗎?明明連見到她要做什麼,都還不曉得。
當他到Innight大廈的門前時,無意間的一瞥,正好瞥到站在大廈門前的施余歡,谷均逸還將視線在她身上停格了數秒,確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影,他知道她一定會來,可未免也來得太早了些,這樣突兀地跳入他的視線很不真實。
就見施余歡提着個米黃色編織提袋,像塑料假人般,動也不動地立在他公司的門旁,谷均逸熄滅引擎,也不下車;施余歡的水藍長裙和白色襯衫,襯着她稍低的頭及飛起的發,在他腦中成了一張夏日海灘旁的張貼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