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砰!」的關上門,原楓倚在門上,覺得心跳快得幾乎要鼓破胸腔。

「原,你怎麼了?」同事小林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舒服嗎?」

「不,我沒事。」他搖搖頭,「小林,你替我出去一下行么?」

小林把門拉開一條縫向外張望了一眼,回頭低聲問,「你跟那些人有過節?」其中二個人凶神惡煞的樣子,確實有些駭人。

無奈的點點頭,「麻煩你了,他們不知道我在這兒。」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小林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歇着,他們走了你再出來。」

呼吸慢慢平復,心跳卻難以很快的恢復正常,按着胸口,原楓只覺得驚魂未定。

雖然說早有心理準備的在躲着地下錢莊的人,真的撞見了仍然是心驚膽顫。

明白自己應該儘早逃離這個城市,但初嘗家庭溫暖的原楓實在不願如此便離開年邁體弱的父母,抱着僥倖心理與他們捉迷藏,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小林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來,「看樣子他們還得好一會兒才能走,要不你從後門先走吧!我替你向經理請假。」

抬頭看看小林關切的表情,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小林輕輕關上門,嘆了口氣,他們這些在夜吧里做服務生的人不少都曾經在外面混過,多多少少都與人發生過摩擦,他就曾有過遇到以前仇家的情況,所以他很能理解原楓的心情,若是在店裏打鬥起來,先不說自身安全如何,工作就一定先保不住了,而他知道,原楓現在很需要錢。雖然他沒有說過,但從他與他母親通話的只言詞組中可以得知他的父親重病在床,需要高額的醫療費。

他欣賞原楓不作偽的性格,所以,願意幫他。

***

面對着滿眼狼藉,祁天憐臉色陰沉。

半小時前他接到吳莫的電話告知這裏有人砸場,他趕到這裏卻只看到一室狼藉。雖然沒有人喪命,但是大部分的員工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桌椅傢具沒有一件完好,價格昂貴的洋酒名煙更是無一倖免。

老闆臉上結冰,整個酒吧籠罩在低氣壓之中。

「我和馮坤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誰惹到他了?」祁天憐冷冷的開口,他與馮坤雖然不熟識,但卻還是有過聽聞,知道他並不是會無緣無故找人麻煩的人。

酒吧經理吳莫向前走了一步,站在祁天憐身後。

祁天憐轉身,挑眉。

「兩周前馮坤手底下的幾個人在酒吧里兜售搖頭丸,我幾次制止他們都不理會。當時我不知道他們是馮坤的手下,讓人修理了他們一頓,把他們趕了出去。」他低頭道,「都是因為我沒有查清他們的身份,是我的失誤。」

「你是說馮坤的人到我的地盤做生意?」祁天憐冷笑,「既然是他先不講規矩惹了我,我也就不用客氣了。」

「老闆,你的意思?」林琅低聲。

「莫,你先把酒吧修整好,好好做你的生意,別的不用管。」祁天憐對吳莫說,「這筆帳,我會找馮坤算清楚的。」

「我知道了。」吳莫點頭。

「林琅,我記得馮坤在城北有家汽車修配廠,是不是?」

「是的,老闆,我加道了。」

***

收好客人的簽單,從樓里出來,走到自己的機車旁邊,看看時間已經快到六點,剛好可以在六點半之前趕到工作的夜吧。

他每天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七點三十開始上班,為一家快遞公司做遞送員,機車由公司提供,報銷油費和機車維修費以及電話費,工資是根據遞送物品的費用抽成,每月工資大概在一萬二千至四千之間,因為每日在外面工作,他兼職了一家外賣公司的送餐員,主要工作時間是每天的中午,每月工資在五千元左右,然後晚上六點半開始在一家名叫「癮」的夜吧里做服務生,半夜十一點三十分下班,月工資一萬二千元。

這樣的生活不可謂不辛苦,但他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充實。

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他何曾這樣辛苦的工作過,但當他把那算不上豐厚的薪水放在他母親的手裏時,她眼中的驚喜與淚光讓他覺得,怎樣也值了。

酒吧是從晚上七點開始營業至第二天凌晨五點,他們這些服務生一般是提前半小時到店裏做開店準備。

在後門停好機車,總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推門進去,穿過迴廊到前台,看到一些工人在做裝修,他感到奇怪,昨天沒有聽說今天要停業裝修的消息啊!

「阿原,你來!」吳莫看見他,招手叫他過去。

「經理,這是……」

吳莫帶他走進經理室,「我們對外面說是停業裝修,但你是我們的員工,這件事不能瞞着你,昨天晚上你走之後有人到我們店裏搗亂,被砸得不成樣子,沒有辦法才重新裝修的。」吳莫給他到了一杯水,「你剛來不久,可能不加道我們真正的老闆是黑道上的人,這次的起因是黑道糾紛。昨晚有好幾個員工受傷,以後也難保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要先問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願意繼續在這裏工作。」

「黑道糾紛?」原楓遲疑了一下,「不會是因為……」

「還記得兩星期前有人在我們店裏賣搖頭丸的事嗎?那幾個人是一個黑道頭子手底的人,這次是來尋仇的。我們老闆也不是個人人欺負的軟柿子,所以以後可能還會有不少的糾紛。」看出他的猶疑,吳莫繼續說,「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相反,因為有幾個員工正在住院,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再招聘新人也不太合適,所以我很希望你能留下來,在情況恢復正常之前,我會支付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工資。而且老闆會在店裏駐派保鏢,我們也不會要求員工在有危險的時候與那些人火併,所以正常來說不會有很大危險,但是萬一有人受傷的話,我們會承擔所有醫藥費,支付全額工資並且會有一些另外的補償。」

「我留下來。」知道不是因為自己引起的糾紛,原楓鬆了口氣,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工資很誘人,雖然說會有一點危險,但他現在的生活哪天不危險?若是真的碰上有人鬧事,自己先躲起來就好,難道自己還會笨到乖乖的站在那裏讓人砍?

「太好了。」吳莫面露喜色。

「不過……」原楓暗自忖度了一番,「經理,您也知道我很需要錢,我在白天還有做別的工作,如果萬一我在店裏受傷,沒有辦法工作……」

「這個你放心,我可以全額補償你的誤工費。」吳莫答應的爽快。

原楓卻突然有些懷疑,他這樣花大價錢只為留住幾個服務生,值得嗎?

***

「先生,先生?」修車工人四處張望,奇怪剛才還在的客人怎麼不見蹤影。

「我在這兒。」於憲從他身邊不遠處的一輛雪弗萊車旁站起身子,「剛才它跑到了車子下面。」他揚揚手中的打火機,微笑道,「我女朋友送的,費了好大勁才拿出來!」俯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我的車沒事兒吧!」

「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皮帶有點鬆動,我已經把它弄好了,這是您的車鑰匙,您要試試嗎?」

「不必了。」於憲接過鑰匙,「你們這裏的口碑很好,我信得過。」於憲掏出信用卡給他,「這麼晚了你還要繼續工作嗎?」

修理工點點頭,「那輛雪弗萊的車主很急,我得在明天之前把它修好。」

「你還真是辛苦啊!」於憲笑着說,看着他拿了卡走開。

***

「……今天凌晨兩點十四分,南棉路上一家修車廠發生爆炸。造成兩人死亡,二人重傷,多部在廠內待修的高檔轎車被炸毀。傷者已被緊急從入醫院治療,至新聞播出時止,還有一人未脫離生命危險,目前警方已將事發路段封鎖,事故發生原因正在調查當中……」

祁天憐翻看着報紙,啜了口咖啡,聽着電視裏正在播報的新聞,微笑。

「老闆,」林琅推門進來,「吳莫說……咦?醫生不是要您不準再喝咖啡了嗎?」

祁天憐瞪他一眼,「吳莫怎麼了?」

林琅摸摸鼻子,「他說酒吧已經裝修好了,問你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去坐坐,還有,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您今天還不和我們一起吃嗎?」

***

原楓從一踏進酒吧就覺得心神不寧。

今天是酒吧重新開業的第一天,他提前了半小時過來,因為至今仍有幾個夥伴在醫院住院,還有幾個人在家裏休養,人手不夠的情況下他們這幾個沒有狀況的便只好提早到準備開店。

送了一圈酒,從容擋退了三個女人一個男人的搭訕,原楓回到後堂,剛才那個出手大方的酒吧里的常客甚至直接問他包一個月多少錢?苦笑着摸摸臉,「癮」吧里的服務生們長得都很不錯的,為什麼找他搭訕的人就要比別人多?難道他看上去就長着一張牛郎的臉嗎?

「原哥,又有人要包養你了?」小洛湊到他旁邊,揶揄的笑。

原楓瞪他一眼,「你也笑我!」

「誒,我剛才聽說,今天晚上咱們的大老闆可能會來誒!好像他那個人特別的厲害,你見過他沒有?」

「你見過嗎?」

「我就是沒有才問你的嘛!」

「我和你一起來的,你沒見過我怎麼會見過?」原楓輕嗤,「白痴。」

小洛扁扁嘴,正想說什麼,就聽見廚房在叫,「五包廂的水果拼盤!」

「你的包廂,快去吧!」原楓推他,「再不去大廚要罵了。」

好笑的看着小洛皺着一張臉去了,他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點。

洗了手,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着,看看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出了洗手間,然後就看見大廚站在走廊上,黑着一張臉四處張望。

「李叔,你找什麼呢?」

「這群死小子都死哪兒去了?」李大廚眉頭緊皺,轉身進廚房端出一隻托盤,「這是十一號包廂的東西,你送去吧!媽的,連小裴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向廚房裏面張望了一眼,空無一人,果然沒有他徒弟小裴的影子。

「大概是前面太忙了吧!」原楓說,「我先送去了。」

原楓注意到了門口的喧鬧,很多人圍在那兒——不少是穿着「癮」吧制服的服務生。

難道是又有人鬧事?他想,不由自主地掃視了一圈,思忖了一下萬一打起來自己從哪邊逃跑會比較安全。

十一號包廂沒有人,原楓把東西一樣樣的從托盤上拿下來擺在桌上,一碟點心,一盤果拼,一瓶洋酒——只是這一點東西就相當於他兩個月的工資,這是什麼世道啊!

將原本就十分整齊的包廂又檢查了一下,看看沒有什麼疏漏之處,他就拿起托盤準備離開,轉身,門在這時被推開,吳莫引着幾個人走進來。

抬頭,都是認識的人,原楓的身體不可察覺的僵硬了一下,之後欠身行禮,「您好。」

祁天憐因他疏離的客套皺起眉。

兩人都沒有預期會在這裏這種場合相遇,氣氛有點尷尬。

「阿原,這位就是我們的大老闆,你剛來不久,還沒有見過他吧!」吳莫說,「老闆,阿原剛到店裏不到一個月,所以您還沒有見到過他。」

「您請坐。」原楓躬身退了一步,閃到一邊,讓開了路。在祁天憐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下意識的垂下眼。

「我去工作了,幾位玩得開心。」幾人都在沙發上坐了,原楓有禮道,退出包廂,輕輕帶上門。

回到休息室,方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厲害。這間酒吧竟然是他的!不過——似乎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聽說到黑道糾紛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聯想的,都怪自己的貪財,為了那麼多出一點的工資便答應留下,但是——橫豎沒有合同,現在反悔也是來得及吧!

想到這裏,行動快于思考的已經拉開了自己的柜子。

忽然打住,為什麼要逃跑?不是已經與他說明了再無關係了嗎?我又在害怕什麼呢?況且如果這樣跑了,不是說明我怕他了?

平靜了一下,將手裏的衣物一件件的再放進柜子裏擺好。

祁天憐雖說是這裏的老闆,但他的事業重心不在這裏,他那麼忙,想必也不會經常到這裏來,要不怎麼自己來了快一個月了今天才見到他呢?更何況像這裏服務生工資這麼高的地方,真得不多……

「阿原,你去照料十一號包廂。」吳莫叫他。

還是忍不住遲疑了一下,原楓點點頭,拿起托盤走過去。

「老闆對你印象不錯,好好表現。」吳莫拍拍他的肩。

「我知道了。」強擠出一個笑容。原楓覺得自己一看見那扇門,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還真是,有些怕他啊!

吳莫看着他的背影微笑,走向吧枱。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吳莫坐下,回頭看看已經閉上了的十一包廂的門。

「發生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死定了。」林琅趴在吧枱上半死不活,「我明知道原楓在這兒卻沒告訴老闆,他一定會整死我的。」

「老闆已經好幾年沒整死過人了。」吳莫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至多把你賣到日本去拍SM片而已。」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瞪他一眼,林琅趴回桌上繼續自憐。

「都是你自己活該。」吳莫輕嗤,「敢私自插手老闆的事,你不是自己找死么?」

「別忘你了也……」

「No,No,No。」吳莫搖搖手指,止住他的話,「我什麼都不知道哦,他在我招工的時候來應聘,我擇優錄用了他,如此而已,別的我什麼那不知道哦,你不要誣陷我。」

「算你狠。」林琅恨恨的說,轉向吧枱里的服務生,「給我一瓶伏特加。」

***

輕輕敲了敲門,推門進去,「您好,請問幾位有沒有什麼需要……」後面的話不由自主的消了音,因為包廂里只有祁天憐一人。

「進來。」

原楓走進來,關上門,「老闆,您有什麼吩咐?」

「坐吧!」祁天憐說,聽不出什麼情緒。

無語的在靠近的沙發上坐了,原楓抬頭看他。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祁天憐微笑,「過得還好吧?」

「我也沒想到你會是這兒的老闆。」原楓挑挑唇,「還不錯,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我知道這裏的工資不高,你的債還有不少吧?」

「這就不勞祁老闆費心了。」原楓垂下眼,說。

「不後悔嗎?」祁天憐抽出一支煙點上,瞇起眼透過煙霧看着坐在對面的原楓。

「後悔啊!只後悔小時候沒有好好學習。」他笑着說,放鬆的靠在沙發靠背上,「要是那時候上進一點,現在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也不會,遇見你了。

無語……

眼皮很重,有多久沒有這樣坐着不動了?

沉默……

祁天憐捻熄了煙,「你如果後悔,可以回到我身邊。」

沒有回答。

燈光昏暗,他偏着頭,藏在陰影里,看不見表情。

鼻息沉沉,呼吸平穩,祁天憐挑眉,他不會是睡了吧?

起身到門邊摸到開關,天花板上的大燈亮起來。

果然是——睡著了啊!祁天憐失笑,坐到他身邊,觀察他毫無防備的睡顏。

白凈的臉,他的皮膚很好摸——他一直都知道。總是帶着嘲笑的眼合著,眼瞼偶爾輕顫,看上去乖順很多,尖削的鼻,濕潤的唇,散落在額角頰邊的髮絲隨着呼吸微微的顫動,使整張臉看上去很生動。

神差鬼使的伸出手,觸上他紅潤的薄唇,溫熱的鼻息鋪散在他的手指上,誘惑着他,幾乎要吻下去。

猛然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坐正,看看原楓仍然沉睡未醒,鬆了口氣,繼而苦笑,忘卻,真的不容易啊!

***

猛的睜開眼,原楓一下子坐起來,剛才,是下是睡著了?心跳得厲害,為什麼,怎麼會在祁天憐的眼前睡著了?

左右看看,包廂里只有他一個人,祁天憐已經不在了,他去哪兒了?自己又睡了多久?

低頭看看錶,驚得他一下子跳起來,已經十一點一刻了,也就是說他睡了兩個多小時!為什麼沒有人來叫醒他?祁天憐是故意的嗎?

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都還好好的穿在身上,稍稍放了一點心,實在不能怪他大驚小怪,若是在遇見祁天憐之前,他也絕對不會認為自己一個男人也有擔心貞操的必要。但現在……尤其是面對祁天憐,雖說他似乎已經對自己厭倦了,但仍是不能坦然。

從包廂里出來,正是酒吧最忙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忙祿,這種場面是他所熟悉的,但現在卻覺得十分的陌生,他覺得恍惚,彷佛完全在這個忙碌的世界之外。

「阿原,你醒啦?」吳莫招呼他。

「經理,你怎麼不叫我起來?我不知道我怎麼睡著了,真對不起。」原楓趕忙道歉,至少現在,他還下想丟掉這份工作。

「有什麼可道歉的?」吳莫拍拍他的肩,「剛才我還被老闆訓了一頓哩!怪我不注意員工的身體健康,你如果不是太累了怎麼會睡着呢?他叫我不要叫醒你,所以你不用擔心,咱們老闆人很好的,對自己人寬容的沒話說。」

對自己人寬容,對看不上的人就要往死里惡整吧!原楓冷笑。

「你別想那麼多了,我不會扣你工錢的,一會兒按時下班吧!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千萬別再出這種狀況了。」吳莫笑着說。

「我知道了,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兒了。」原楓賠笑,心裏卻為祁天憐的行為擔心不已,他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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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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